【乡里奇谈】复现篇超短篇并列第四《我在命莲寺扫了一周的地》
我在命莲寺扫了一周的地
今天是姻缘祭的第一天，我在命莲寺扫了一天的地。
发呆的时候，我会眺望远处的妖怪之山。来寺里前，那里也是我的家，一个曾经热闹过，后来安静下来的地方。现在那边一定久违地活跃起来了吧。不像这边，扫帚触及地面的沙沙声响能听很久，安安静静的一天，未曾注意到就已是黄昏。
会去姻缘祭的，大抵只有两种。一是闲来无事，寻个乐子；二则是目标明确，祈祷奇迹。虽然我很无聊，但并不闲；而米斯琪属于后者，而且按照她的说法，这次是受到风神奇迹般地眷顾了。
我和米斯琪算是老朋友了。以前一起组过乐队，在被圣大人强行终止后，我也常偷偷光顾她的烧烤摊。偷着开荤饮酒有其特别的乐趣，不过米斯琪的摊子最吸引人的还是她的歌声。黑炭上的星点火光忽隐忽现，米斯琪打点签子的时候就会开始哼着随性的调子。酱料偶尔滴下，溅起一丝火花，摊子上烟气缭绕，低声的曲调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演唱。山彦从来不会错过夜雀的歌，哪怕是第一次听的歌，我们的二重唱也会让每个旋律仿佛老友一般默契。在这歌声里，巫女与妖怪把酒言欢，天狗与鬼称兄道弟，生客自落座起就成了熟客，酒盏落桌，又是下一段相逢。和她在一起，就好像过去那段吵吵嚷嚷的时光还在，不会那么无聊。
今天，夜雀的小摊依旧热闹，只是平日的歌声换成了恋爱中少女的痴狂。我原来都不知道她会去人类村落看人偶剧表演，而且对人形师格外痴迷。我并未见过这个名为爱丽丝的魔法使，不过经历了米斯琪狂热的描述，我有充分自信能在初次见面就认出她。筛掉夸张过头的描述，她举止优雅端庄，谈吐从容，待人温柔，宛若人形一样，纤尘不染的大家闺秀。至于魔界公主之类的传言，就当作是女孩子的美妙幻想好了。米斯琪一直在喋喋不休，以至于我的八目鳗就这么糊了。不过，看着她和平日不一样的幸福表情，作为朋友，不由得也为她高兴了起来。
“那么，为老板娘喜结良缘干杯！”
她马上羞红了脸，辩解着活动只有一周，一切还是未知数，自己根本不够优秀怎么配得上对方，诸如此类的话。但是随后又开始回想着共饮下午茶的优雅场景，眼神里已陷入了陶醉的幻想之中。
“那样的话，果然还是先抓住胃？送几串没有糊的烧烤给她怎么样？”我拒绝了米斯琪免费换一串的提议，总不能让朋友做赔本的买卖吧。
“爱丽丝大小姐才不会吃烟熏火燎的烧烤呢！她一定是会举办下午茶会，用精致的瓷器装着红茶，人偶们端来外界不知名的精致点心，优雅地度过午后暖阳的时光……我要是会做点心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失落。让提起这话题的我有些于心不忍，手指无自觉地在脸颊上划了划：
“那个，一轮姐教过我简单的和果子做法。不过我记不太清楚，也不配什么下午茶……”
几乎瞬间，米斯琪攥紧了我的手。
“请务必教我！”
今晚的烧烤小摊就这样草草收场了。
第二天我翘掉了寺里的早餐，因为吃不下。
感觉这辈子都不想再吃点心了。
扫地时，我望着妖怪之森的方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应该不会在约会途中打瞌睡吧。按照她的性子，一定不会让爱丽丝知道，自己为了那一点满意的成品，其实彻夜未眠吧。
头脑昏昏沉沉的，趁着大家诵经的时候，负责打扫庭院的我悄悄倚着扫把，小睡了一会儿。寺里真的很安静，偶尔拂过的风声都那样清晰。恍惚间，似乎梦到了很久以前还在组乐队的时候。那阵子总是熬夜，每天也很累，但登上舞台，总是元气满满的。
在最累的时候也能笑出来，一定是因为努力过吧。
寺门“喀拉”的声响让我打了个激灵，尽管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我赶紧拖着扫把划拉了几下，装作还在打扫的样子。还没听到脚步声，应该没被发现偷懒吧。
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恐怖的大叔面容。
“啊呀——”
失算了，完全忘了云山叔叔是不走路的。
之后我被一轮姐说教了好久，拜其所赐，晚上也没找到溜出去的时机。
寺里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寺外的一天，不知道是怎样的呢？
米斯琪的话，绝对没有问题。
我这样告诉自己，也不知是放心，还是不安。
再次造访米斯琪的小店已经是第四天的晚上了。我到的已经稍晚了，但有点出乎意料，她的店似乎也才开张。
“这两天没见到你呢，响子。”米斯琪依旧挂着笑容，看上去似乎有点疲惫。
虽然是朋友，但我毕竟只是偶尔能偷偷溜出寺来，算不上常客。这样看来，她很希望我在的吧。原本想要抱怨寺里戒律森严的种种调侃都不再重要。
“今天要不就关店吧，我包场。”
她愣了下，旋即笑了笑。
“不要，我买了东西，这几天得稍微攒一攒了。”
不用说，一定是因为爱丽丝。
“那就先来两杯吧，我也就够请你一杯了。”摸遍了口袋，我不禁苦笑。囊中羞涩，好像连再来一份串都不太够了。
“你要是先把赊账还清的话我会更高兴的。”她佯作一本正经地样子，但很快绷不住，笑了起来。
呼，看上去并没什么大的问题就好。我找了个偏一点的位置坐着，等着老板娘忙碌结束。
终于，摊子上只剩我了。米斯琪端出酒瓶和两个酒盅，递给了我一盅。刚接过手，醇香就已入喉，开店的时候我根本没见过她卖过这种好酒。
“久等了。”
“没事啦，为了听老板娘的八卦，等再久都值得。”
米斯琪锤了我一下，又抿了一口酒。之后我就没再说话，米斯琪则讲述着这三天，先是一起逛了幻想乡的风景，第二天在她家宛若新婚妻子那样整理着家务，还一起采购了当天做饭的食材。她依旧是那样详细地描述着每一个细节，连起风时她微微飘扬的金色发丝都记得清晰。她依旧是那副沉醉般的样子，诉说着昨晚的人偶表演。
“其实我说谎了，她的上半场表演我一直都只能看到一点点。她真的很受欢迎，我一直都只能买到最外面的票，往往开场没多久，人一多，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在人里我不能飞，会被巫女发现，我也没有钱买更好的票。但是她在邀请我，她在邀请我啊！我买了中间的票，第一次看完了上半场的表演。她的人形表演真漂亮啊……”
她的神情有些恍惚。一盅已尽，微醺的样子，似是沉浸在梦中。
我认识的米斯琪，喝醉后总是兴冲冲地唱着最high的歌曲，罔顾一切闹腾腾的样子，和我差不多。而今天的她，却安安静静地睡着了，偶尔还呢喃着爱丽丝的名字。
“……我一直，都很……仰慕爱丽丝小姐。好想，一直陪着你啊，爱丽丝小姐……”
我帮她披上了一件衣服，就着酒，哼唱起我们曾一起唱过的那些没有名字的歌。
她真的变了好多。
或许，又没有变太多。
偷偷溜出去的事情终究还是被圣大人发现了。尽管大家努力地帮我打掩护，但昨晚一直守着米斯琪，回寺庙的时候，酒气还是没有完全消掉。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挨骂，罚抄佛经，扫地，这些还好。
接下来几天我被禁足了。
对于米斯琪，我始终有着隐隐的担忧。她终于得偿所愿与自己向往的人成为情侣，哪怕只是一周也好。她付出了所有心思，她为此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好。她想让自己变得贤惠，知心，默默付出，她想变成自己希望成为的模样，至少在对方眼中，看起来这样。
只是我们都未知晓，那个名为爱丽丝的梦眼中的米斯琪。她所有的付出与努力，在对方眼中，究竟意味着多少？她们眼中的爱情，真的是一样的吗？
这点，米斯琪比我清楚得多，却不想去想。如果在意了这些，恐怕连已经拥有的短暂七天都会失去吧。
即便如此，我并不想劝她认清现实、早些放手之类的话。
要说原因的话，我们都是唱过歌的。
为了不切实际的东西拼，这种事情我们干过太多，也没后悔过。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我认识的米斯琪不是老板娘，她熟悉的我也不是扫地小僧。
鸟兽伎乐解散后，我们依旧会唱歌，但不会只是唱歌了。
今天是姻缘祭的第五天。米斯琪还有爱丽丝，我在扫地。
愿你的梦依旧美好，米斯琪。
第七天。
天狗的报纸说，博丽灵梦要结婚了。
博丽的巫女，幻想乡明星般的存在，至少在影响力上是如此。看上去明明和大多数人没有什么关系，有的人甚至并不了解巫女究竟做过什么。但却能牵动着最为广泛的话题，就是这么不可思议。
比如，莫名其妙地，今天自称“看破红尘”而光顾寺庙的人格外多。金发的小偷，金发的姐（a）姐（yi），金发的……
我甩下扫帚，夺门而出。初次见面，但错不了。
米斯琪。
夜雀并没出摊，而我并不知道她住哪里。森林不像山谷，很少回音。
“米斯琪。”
枝桠密布的深处，飞行甚至不如跑步便捷。没有目能所及的道路，找人谈何容易。
“米斯琪！”
“我还不想这么出名啊，饶了我吧响子。”
从暗处出现的她，似乎用能力一定程度地遮蔽了身形。她开着玩笑，微笑着打了声招呼。
“你知道了？我没事。”她耸了耸肩膀，眼睛发红。
“我早该知道的，风神眷顾的奇迹什么的，真的很蠢的想法。不过也得多谢早苗小姐，至少我能放下了。”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声音在抖。
“没什么好担心的啦！响子你太夸张了。让全幻想乡都知道一个夜雀失恋了，那才是麻烦啦！”
我并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又能怎么劝她呢？
山彦不善言辞。山彦只会回声。
“揭谛揭谛。”
米斯琪有些奇怪，尴尬又疑惑。
“波罗揭谛！”我的声音越来越大。
“那个，响子？”她并不懂我的意思。
“波罗僧揭谛！”
我其实也不懂。
“菩提萨婆诃！”
当初，我们鸟兽伎乐，为什么要把佛经当歌唱来着？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算是山彦的特长，虽然没带乐器，但我能模仿。贝斯，鼓点，主音吉他，嘶吼的歌声。
“揭谛揭谛！”
“揭谛，揭谛。”
“波罗揭谛！”
“波罗揭谛。”
“波罗僧揭谛！”
“波罗僧揭谛！”
“菩提萨婆诃！”
“菩提萨婆诃！”
最后一句终于回到了怀念的感觉。和以前一样，我唱复音。
我们破音，跑调，词不达意。我们叫喊，嘶吼，怒号，罔顾一切。
我们终于累了，我干咳着，喘着粗气。米斯琪依然大吼大叫着，眼泪风干了又流下，泪痕已有几层。
我们躺在地上，完全不想动弹。
“我们为什么会唱佛经啊！”
“好像……”
“好像是因为响子编不出歌词！”
“啊！好像是这样来着！”
我们大笑了好久，又沉默了。
“我们为什么不唱歌了？”
“我忘了。”
“我也忘了。”
“对了，你最近在做什么，好几天不见你来我店里了。”米斯琪问道。
我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树，它没能完全遮住云山大叔。
寺里的大家，究竟等了我多久？
该回去了。
“我在命莲寺扫了一周的地。”
超短选题：复现，祝福
三创：《一周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