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 4
飒揉着毛茸茸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眯着一只眼睛看向窗外的光，清脆的鸟鸣昭示新的一天已经开始，向屋内的人说快起床快起床快起床。
“醒了啊。”十辰于翻了个身，用胳膊支起身体，看着他的背影：“睡得好吗？”
“不错，没做什么梦。”飒伸了个懒腰说，“你睡觉还挺老实的，没怎么动弹，也没踢到我。”
十辰于抽了抽嘴角，心说他倒是想动弹，可生怕一动弹飒就会醒，自己好不容易平静的心绪也会跟着翻涌，只好直挺挺的躺了一晚上。
不过飒很明显是睡了一个好觉，看到他心情好，十辰于的心情也跟着上扬，连之前的烦心事都忘掉了。
“你睡好了就好。”他说。
“你睡好了吗？”飒转头看他，“你……”
飒突然停住了，十辰于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看到了某种力量正微微昂扬着。
“啊，”十辰于笑笑，“我们年轻人，火力壮。”
“…你自己平静一下吧，我先出去。”飒无奈道。
今天是周末，两个人慢悠悠上街吃了早饭，飒回酒店把衣服拿了，连同身上这件一起还给十辰于，换上干净的毛衣，惬意的回到大炕上趴着。
“你不热吗？”十辰于无语的看着他，“我这儿穿短袖呢。”
“不热，我们老年人身体不比你们年轻人。”飒滚了一圈，热乎乎的毛衣紧贴在身上的感觉十分舒适，飒有点儿不想来到夏天了。
最近他有了一些创作灵感，但没急着动笔，想再沉淀一段时间。飒拆了根糖叼在嘴里，出神的望着天花板，反思自己最近时好时坏的反常状态。
“要不你退了酒店上我这儿睡得了，又不是不熟，酒店一天天的费用不少吧。”十辰于仰头靠在椅子上说。
飒笑了一声，“我父母什么都没给我留，就留了一堆钱，我在这儿住一年酒店都行。”
十辰于也笑了：“那还不如买个房。”
“有这个考虑。”飒摸着下巴，一本正经的说。
“就买酒店旁边那个小区，它俩连着的，以后还能去酒店免费蹭饭。”十辰于很配合的给着建议。
“啊，”飒笑出声，“写你的作业吧，操心。你是不是快要高考了？”
“是啊，六月初，还有二十天不到。”十辰于说。
“打算考什么学校？去哪个城市？”飒问。
“哥，高考我就是走个过场，参加不参加都一样。”十辰于停住写字的手，回过头去看他，“你懂吗？”
飒瞥了他一眼，半晌才道：“大概懂吧。你不想读大学？”
“能读高中都是奇迹了。”十辰于说，“原本考的是另一所职专学校，后来我妈不知道找了谁，花了好大一笔钱让我进了这里，当时我就觉得，没必要。现在就算考了大学，读完四年出来，我也还是回到这个地方生活工作，与其浪费钱和时间，不如就不读了。”
他会这样说飒并不感觉意外，他也看得出来，这里的人并不需要用学历去支撑什么，卖早点的，烤羊肉串的，还有种地的农民，如果这是他们的人生，的确不需要有什么改变。
“你就没想过…走出去？”飒问。
“哪儿有那么容易。”十辰于转着笔，“我们这儿走出去的只有两种，要么回来，要么不回来。”
“废话。”飒说。
“我的意思是，走得出去的一辈子都不会回来，走不出去的，最终还是得回来种田，或者随便找份工作过一辈子。”十辰于解释道，“我对走出去没多大兴趣，在人生地不熟的地儿也待不下去，所以就这样，挺好的。”
飒默了几秒，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十辰于来说，在哪生活没有区别，不如留在更熟悉的地方。
大多数人都是驻扎在某一个城市，靠着一份收入兢兢业业的维持吃穿住用，偶尔旅旅游，每天柴米油盐的过着。像飒这样自由职业，四海为家的人是少之又少。
而当吃穿住用的问题解决后，人生仍有许多事情要思考，该往何处去，该站在什么样的高度继续往前，是继续日复一日的消耗生命，还是追求所谓的超脱？
飒在人性里看不到超脱，只看到了低级的娱乐。所以他放弃了得到回应，四处走走停停，想知道世界上是否真的再也没有纯粹的灵魂。
在十辰于身上，飒没有看到他对低级趣味的追求，甚至还会主动避开那些消遣。但他同样也没有对于其他事物的追求，没有一个十八岁男孩应该有的冲动和热血。
“如果你缺一个一起旅游的人，我可以陪你。”十辰于冲他笑了笑。
那种反常的感觉又来了。飒抱着手臂靠在墙上想，一种若有若无的，罕见的与谁交流的冲动。明明很早以前就选择了闭嘴，十辰于一句话却在心里掀起了轻轻的一层波浪，真是太奇怪了。
果然人只要看见一点点虚无缥缈的温暖和光明，就会拼命抓住不放。
“好啊。”飒说。
在暖炕上的时间过得好像特别快，转眼已经到下午了。飒正眯着眼睛养神，突然放在床边的手机响了起来，声音非常大，吓得十辰于肩膀抖了一下。
飒拿过来一看，是卷的视频通话。
这个时间卷不应该在睡觉吗？飒疑惑的点了接通。
刚接通就听到视频里传来呼呼的风声，飒看了眼背景里茂盛的草地，问：“你这是在哪啊？”
“爱尔兰啊，前天刚到的，和小丸子补拍结婚照，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记得。”卷翻了个白眼，“你远在万里，我只好打个视频来让你做见证人。”
“远在万里都不忘喂狗啊。”飒感慨，“那我就勉为其难见证一下，恭喜祝福哦要幸福要快乐哦～”
“你就是欠的。”卷指了指他。
“你那儿太阳怎么那么大？”飒问。
“时差问题，我这里才早上九点，你那边应该快傍晚了吧。”卷说，“走南闯北的人一点地理常识都没有啊。”
“哦。”飒笑了半天，朝好奇的十辰于招招手，对卷说：“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画面里冒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卷惊讶的瞪眼睛，飒居然会交朋友，而且是个看上去不太像能和飒无交流的朋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姐姐好，我叫十辰于。”十辰于说到。
飒拍他脑袋：“是哥哥。”
“哦！哥哥好。”十辰于笑了。
“你好。”卷朝他笑笑。
身穿白色西服的丸出现在画面里，走过来把下巴靠在卷肩上轻轻嗅了嗅，抬眼看向屏幕。
“这位是？”十辰于小声问。
“是姐夫。”飒说。
卷核善的笑了，指着飒说：“等着回国被我追杀吧。”
“别追杀我了，赶紧去拍照，一会儿要天黑了。”飒笑着说，“你们的爱情我们见证过了，长长久久哦。”
丸朝他点了点头：“谢谢祝福，飒。”
“一定会的。”卷说，风拂过两人的长发，他揽过丸的胳膊，朝他们挥了挥手：“有空再聊啦！我们去拍照了。”
“拜拜。”飒也挥了挥手。
挂了视频，飒看着空白的聊天界面叹了口气。
十辰于往旁边挪了挪，没敢讲话。
沉默了一会儿，飒突然猛的转头瞪向十辰于，十辰于被他瞪得莫名其妙，脖子发凉：“干嘛？”
飒眯了眯眼睛，舌尖往上顶了顶虎牙，半晌慢慢挪开目光：“没事。”
十辰于：害怕
飒用脚指头都能想象出卷在那头洋溢着粉红泡泡的样子，卷这个人，工作的时候一丝不苟，催他稿子的时候更是冷酷绝情，但只要见到丸，就跟小猫似的活泼柔软，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爱情，这两个字离他好远。
飒用余光看了看回到桌子前写作业的十辰于，还是那么短的寸头，后脖子处能看见微微突起的脊骨。黑色T恤被双肩撑的很宽，随着写字的动作偶尔牵起几条褶皱，与肌肤拉开小小的空间。
飒又往后腰处看了看，差点忘了，这人有腹肌，不过也就在上次十辰于打球的时候看到过。
“我出去走走。”飒起身说到。
“要我陪你吗？”十辰于看着他。
“不用，我自己去做一个决定。”飒穿上外套头也不回的说。
飒说的决定具体是什么，十辰于不知道，但是飒一向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要做决定，谁也管不了，再说也没管的必要。
天差不多黑透的时候，飒踏着冷风进来了。十辰于已经玩了两小时的手机，听到动静马上站起来，看见是他，自觉接过他手上的外套，挂在立式衣架上。
“我还以为你回酒店了。”十辰于说。
“怎么可能，我手机都没拿。”飒指了指放在原位的手机。
“嗯？”十辰于愣了愣，他真没注意到。
“观察能力不行。”飒说，“我是那种不打招呼就走的人吗？”
“不是。”十辰于笑了。
“知道就好。”飒重新盘腿窝回炕上，看屋内感慨的说：“你这儿要是有台钢琴就好了，的时候弹弹琴，多舒服。”
“你会弹琴啊？”十辰于看着他，“一直没问你，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钢琴家？”
“钢琴家可没我自由。”飒笑了笑，“弹琴纯属个人爱好。我是个作家。”
十辰于上下打量他一番：“气质的确像。”
“你一点都不意外吗？”飒问。
“我说了啊，气质看着就像。”十辰于笑道。
飒啧了一声：“还真没人说我的气质像作家，一般都说我像无业游民。”
“作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无业游民。”十辰于憋着笑，“谁看见过作家写作？”
“这个浮躁的时代，人们已经难以接受流水线生产以外的了。”飒叹道，“不说了，我想睡觉了。”
“这么早？”十辰于看了眼时间，才刚刚八点。
“吃饱喝足了就睡呗。”飒已经躺进被窝，舒适的翻了个身。
“你吃过饭了？”十辰于问。
“出去的时候吃过了。”飒打了个哈欠。
“不带我？”十辰于委屈。
“下次带。”飒的尾音已经有点模糊。
“……行吧。”看着床上鼓起来的一小团，十辰于有种被拒之门外的感觉，被窝里和被窝外果然是两个世界。
一个人待着甚是无聊，除了玩手机什么也干不了，十辰于在客厅打了会儿游戏，看着漆黑的天色，干脆也进屋睡觉。
飒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身边上来了个人，那人小心翼翼的跨过他，在里面的褥子上躺下，轻手轻脚拉过被子，发出一些轻微的响动，又很快陷入安静。
飒睁开眼睛，几不可见的转了一下头，漆黑的眸子紧盯着十辰于隐藏在黑暗中朦胧而利落的侧脸。
他忽然出声说：“你也要睡了？”
十辰于吓了一跳，睁眼转头看向他：“我吵醒你了？我几乎是贴着墙飞进来的。”
飒笑了笑：“我没睡着。”
“一个小时了还没睡着，想什么呢？”十辰于说。
“想你。”
飒用两只胳膊支起身子，垂下眼睛看着他：“昨天晚上你是不是亲我了？”
“？？？”十辰于眨着卡姿兰大眼睛，脑子里如同响过两声惊雷，失去了说话功能。他怎么知道的？这都能被发现？他明明睡着了啊？
“你你你你你想干嘛？”看着飒越凑越近的脸，十辰于惊恐的往被子里缩了缩。
“让我亲回来。”飒双手往他枕边一撑，毫不犹豫低头亲了下去。
飒没有接吻技巧，因为他没有接过吻，只是凭着本能和感受去摸索对方跟自己一样柔软的嘴唇。没有舌与齿的探入，仅仅停留在最外围的地带，如同十辰于那天晚上的吻一样，干净而纯粹。
短暂的愣神过后，十辰于猛的搂住他的腰，使劲一掀将飒反扑在床上，反客为主的吻住他。飒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黑色的残影，下一秒便天地颠倒，十辰于的腿跪在他身体两侧，正激烈的回吻他。
飒正要推他，十辰于就抓住了他的手腕按在太阳穴两边，十指紧紧。飒瞪大眼睛，没想到自己的力气竟然比不上一个高中生，一点儿反抗余力都没有。
不过也不想反抗。飒慢慢闭了眼，感受着十辰于逐渐温柔下来的对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