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即是力量[1]?他们如此言道，那些聚合的分子和原子[2]如同病毒一样在已知和未知的空间中传播。他们有足够的感知能力去思考和表达这样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原子与分子以惊人的速度组合和衰变，它们侵扰着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其数量之大远超我们的想象。成千上万的生命生活在我新近从千年沉睡中苏醒过来的，充满力量的铁铸之躯中。

他们就像沙粒，在浩瀚的知识之山脚下打转。有些人认为，这样一座山是无法被凡人之眼窥探的，也不可能在没有全能机械神的帮助下登顶

他们大错特错。不可避免的变化之风围绕着这座大山旋转，有时一股向上的风会吹向形状适宜的沙粒，把它带到山上。以此它就能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它就会得到更多的知识。

生命就是通过如此的渺小脚步进化的。

他们的同类总是说他们拥有着宇宙间伟大的知识

这便是无知，但无知必须被接纳才能被消除。古老地球的雅典石匠说得很对，真正的智慧在于接受自己一无所知。

只有知道你的杯子有多空，你才能想到伸手去倒满它。

有些知识的高度是连风都无法企及的，更不用说我们这些渺小的沙粒。然而，即使迷失在这无尽的无知海洋中，仍有一些人声称自己拥有智慧，他们相信自己能理解已经知道与将要知道的知识。

他们是最危险的同类

你声称古老的经文和被遗忘之神的文本能帮助他们了解宇宙的全部知识——即使是阿卡西阅读器[3]都未曾记录的知识。成千上万年过去了，这些原始的分子原子聚合物毫无疑问地，盲目推崇起了这样的教条，而那些质疑它的人则在无知的痛苦中消失了。在这样危险的时刻，有一个沙粒几乎要跃上山顶了。钥匙打开了一扇本不该打开的门时，宇宙便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一个生命穿透了世界与阿卡西之间的面纱，解开了分隔万物和虚无的编织

但那是不可能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也许永远关上了。

知识必须靠自己去理解，而不是像普罗米修斯曾经偷走火，让人类走上他的道路那样简单地窃取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是一回事

把他们的智慧化为己有是另一回事，只有那些自银河系开始缓慢旋转以来每时每刻都在思考且还没有毁灭的头脑，才会希望活着欣赏这一刻。

他们认为我们是伟大的虚空都市，一个永远不会被人知道的奇迹中的奇迹。我们同意我们是生活于虚空的巨兽，我们钢铁的皮肤寒冷与不屈。他们同样认为我们是有生命的东西，而我们也允许自己不可再复制的复杂性可以使我们被认为是具有生命的东西。

他们以艾德曼金属熔铸为我们的龙骨，我们熔化的心脏是他们所驯服的闪烁火花。我们挥汗如雨，人们将百万灵魂的献祭[4]于我们。血肉之躯相信它们从内部赋予了我们力量。它们创造了无数的奇迹，驱动着我们的器官，满足着我们的欲望，把我们扔进宇宙之间的无尽虚空中。

我走了多远?他们永远不可能理解

我看到了多少奇迹?我早已数不清

每一颗星星的光芒都反射于我们钢铁的肉体上。我们沐浴在那由死去星星和尚未诞生之恒星所投射的从过去旅行而来的光中

在陌生的汪洋中，我们就像一个被卷入闪闪发光星云中的睁大眼睛的吝啬水手。我们看到了无人能知的景象，它们没有任何传说或记录。

我们即是活生生的历史，因为我们比任何其他最纯粹的知识都要走得更远、更久。

在这个绝望时代，是我们带来了希望

我们就是希望号，我们是无尽星云间冒险的水手

这便是我们的命运

违反热力学第一定律！！！！！！

违反热力学第一定律！！！！！！

违反热力学第一定律！！！！！！

[5]

无限的未来围绕着她，金色的海洋深处充满了闪亮的、类似鱼鳞的线条。每条线在燃烧时都闪闪发光，然后熄灭，又被数以百计的线条所取代。

千万亿生命在眨眼之间流逝。

她漂流于这金色海洋中，看着每根紧密编织的线随着她的接近而分裂成无数未来的方向。即使潮汐在最好的时候也是不可预测的，要看到一个人的命运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这是她训练一生的能力。

先知们花了数个世纪的时间来解读这条大河的起伏，但即使是最伟大的先知也不能完全避免任性的暗流或恶意的暴风雨。毕竟在银河系之外的这个地方，时空的线条是由那个疯子的意志塑造的玩物

兰娜挣扎着抵抗恐惧、仇恨和悲伤的拉扯：这些交织在一起的情绪会使她受到诅咒，会让她放松对生命之线的抓握。

如果人类成功地将众神之息带回他们的帝国，那么银河系的命运将会飘忽不定。

兰娜憎恨那些非人的黑色圣殿战士，他们杀戮族人的行为多年来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

为她可能永远不会诞生的女儿们感到悲伤，她们诞生的几率每时每刻都被科托夫和他的舰队的错误行为所减少。

她试图放弃这个想法，但还不够快。

她听到她女儿们出生时的笑声，女孩们的笑声在她周围回荡。来自越来越遥远未来的声音。笑声嘲笑着她的努力。

兰娜坐在希望号那充满油污舱室里，自从星刃号被毁[4]后，它那潮湿的舱室现在是她和她战士们的家。一滴失落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这种情绪如此强烈，使她不寒而栗。

兰娜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

猴子们对宇宙一无所知，在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开始羡慕他们的无知。除了她们这些先知，谁能为尚未出生的生命感到悲哀

“我乃兰娜-费莱尔，比尔坦的先知。"她向海洋深处喊道：“我是我灵魂的主人，我的灵魂只为带来平衡。”

线条中的一切都拒绝恒定，它感觉到了她的谎言。这是一个充满梦想和噩梦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是无限的。一旦某个东西趋于恒定就标志着它不属于这个海洋。

这是极其危险的。

它吸引了隐藏在命运缝隙中的事物。她看见它们从隐约可见的阴影中渗出来。阴影可以存在于这个绝对光明的领域，这是他们威胁的一种衡量。这些不是次元蜘蛛的水晶结构，也不是从潜在到现实的未来回声的微光。

这些东西已经被银河系边缘以外的时空扭曲所改变【5】。它们藐视概念，只为了吞噬而存在。她继续前行，远离它们贪婪和盲目的饥饿。

失落的贤者，在猴子中被称为泰洛克，他撕裂了银河系的血肉。随着伤口的恶化，裂缝里的贪婪与日俱增。

更糟糕的是，损害正从物质宇宙蔓延到海洋。泰洛克的行为如同盲目织布者的刀片一样切割时间的线条。

若再不加以控制，它将摧毁一切的未来

泰洛克巨大的身躯宛如无畏机甲，低沉地嘶吼着。他身上覆盖着棱角分明的水晶状突起，四肢硕大有力。这种外貌与舒尔库夫大脑中最原始的部分相呼应，自从他们的祖先第一次直立行走以来，这部分就一直伴随着他们。

在褴褛的兜帽下，一张微笑的脸迎接着我们。

泰洛克的皮肤呈蜡黄色，看起来并不健康，但对于万机之神的信徒来说，这并不奇怪。太多的时间他们都被困在锻造厂里，在黯淡的灯光下，他们的肤色变得不健康。大贤者的眼睛像玻璃一样，宽阔而炽热。

然而，就像他的眼睛一样，这微笑中充满了欺骗。

泰洛克的锻造世界，他称之为Exnihlio，与古莱曼所见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而他已经亲眼目睹了银河系大部分奇妙景象。凭借一张通行证（多亏了科托夫大贤者），作为一个不要命的行商浪人，他已穿越了银河系的大部分地区。

他见过横跨火山裂缝的尖顶蜂巢，巨大如大陆的定居点，以及与任何地面都市没有两样的地下都市。他曾在轨道垃圾场，这个被边缘社会贫民点占领的地方进行交易，受到居住在海底的帝国指挥官的欢迎，并与野蛮部落酋长进行过交易。

Exnihlio的每个角落都取决于功能。就像希望号，庞大的机械方舟将他们带到了已知空间的边缘。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金属味，就好像在嘴里咬着一个帝国铜像一样，散发着硫磺燃烧的恶臭。

黑铁和环形石头的巨石结构耸立在四面八方，与钢铁和玻璃的尖顶齐肩而立。闪电的轨迹分叉于风暴交织的天空，遥远的冷却塔喷出腐蚀性的蒸汽。巨大建筑的外墙悬崖般陡峭，没有提供关于其确切用途的线索，强大的熔炉在轰鸣声中跳动。

广场上坐满了成千上万的晶体士兵[7]，雷鹰战机发动机轰鸣着。他们就站在那里，就像雕像一样，准备迎战他们的指挥官。

身穿漆黑盔甲的坦纳中士站在黑色圣殿后面，他的士兵们分散在两侧。他们敌视地观察着水晶体。他们曾在卡腾维尼亚杀死过他们的兄弟，而黑色圣殿的星际战士可不会忘记仇恨。

尽管泰洛克对科托夫大贤者和他的随行人员表示欢迎，但坦纳的手始终紧握着爆弹枪，而瓦尔达的手指紧紧抓住黑剑的剑柄。

安德斯上校和他的部队保持着距离。士兵紧紧抱着地狱枪，手指放在扳机护圈上。

然而，在这一切井然有序的背后，古莱曼看到了他们的惊讶。

他们可能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所有人可能都没有。

电火花在青色的对流层中肆虐，狰狞的光芒使古莱曼的胃颤抖。他咽下了一口胆汁，安德斯上校的一个手下向地面吐口水。显然，不只有古莱曼一个人感到不适，他看到那人向即将到来的风暴投去不安的目光。

“连卡迪亚的士兵也害怕得如此，这个东西到底有多可怕？”他自言自语道。

“西尔克伍德可以给你一个更好的答案。”站在古莱曼身旁的帕夫卡大贤者说道，她被面前排列的结构深深吸引着：“她同样来自卡迪亚，比大多数人更了解那种压抑的情绪。”

“他们在说什么？”古莱曼问道，向他们队伍的首领点了点头，泰洛克和科托夫正在用二进制语言交流。两位大贤者没有使用他们有机体的原始声音，但显然他们的沟通尝试并没有像他们预期的那样顺利。

帕夫卡微微侧头。

"伊兰娜?" 古莱曼问道，当她没有立即回答，他又重复了一遍。

帕夫卡解释道："泰洛克大贤者正在使用的是一种已被视为过时的二进制语言进行交流。”

"二进制语言[6]不都是一样的吗？" 古莱曼疑惑地问道，"这不就是基于数学的语言吗？"

帕夫卡解释说："泰洛克使用的二进制语言是当前一代接收器无法反向兼容的解析形式，他们被迫用极其原始的源代码形式进行交流。”

"为什么不直接用哥特语说话？” 古莱曼问道，显得有些困惑。

"即使是原始形式的源代码，也比口头交流带有更具体的意义。” 帕夫卡回答。

"哦，" 古莱曼嘲弄地说道，"好吧，对不起。”

"呵呵，" 帕夫卡笑了笑。

他们的道路通向一个巨大的机库，机库的每个角落都有一个拱形的银钢屋顶和闪闪发光的桅杆。从机库里滑出一艘水晶船。

这是一艘双桅船，帆由闪闪发光的水晶组成，可以捕捉到从天空降下的光线，并将其折射成耀眼的彩虹。它足有100米长，由一整块透明的水晶雕刻而成，船体上到处都是蠕动着的光线和闪亮的彩虹。

"全能机械神保佑。" 帕夫卡低声祈祷，她的手不自觉地比了个手势——仿照横在胸前的火星齿轮圣像。

这艘船在离地一米的高度掠过，它无需借助大海来滑行，也不需要风来驱动它的帆。

古莱曼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东西。这艘水晶船是一件精美绝伦的作品，真正意义上的独一无二。它只发出轻柔的嘶嘶声，似乎在每次滑行时都在划破宁静的空间。

“请原谅，我明白，但纳米机器在创造美丽或可怖的东西时效果确实最好。”泰洛克道歉道，当飞船在他身后停下时，他恢复了他的肉体声音。

古莱曼的目光沿着船身优美的圆润曲线，悬梯缓缓降下。

泰洛克伸出他那大象似的笨重手臂，示意向台阶，但只有科托夫大贤者和他的护教军卫兵向前移动。

“我们为什么需要乘坐你的船？”坦拿问道，走到科托夫身边：“如果目的地离我们还那么远，你为什么让我们在这里登陆？”

泰洛克的脸色依旧没有改变，但古莱曼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烦躁："整个星球的资源都用于产出能源，有相当大的区域，大气对那些没有任何改造或有机体强化的人来说极为可怖，我的圣殿就在那样的区域内。”

泰洛克转过身来，对着一动不动的晶体士兵们打了个手势。

“我的世界是许多未知技术的家园，而未知技术对于那些不精通其奥秘的人来说总是带有致命的威胁，你觉得呢？”

古莱曼听出了这话语间给予他们的压力。失落的大贤者已经迷失了这么久，以至于他忍不住要炫耀他的世界的奇迹和神迹，而几千年的孤立无援使他的内心出现了何种异变呢？

“呵呵，我在这里看到的唯一危险就在你旁边。”坦拿冷笑道

“啊，是的，当然，我猜你指的是奥登药剂师[8]的悲惨死亡，"泰洛克说，就好像这件事曾发生在他眼前一般

“是的，这是一个可怕的损失。”科托夫表示同意，将一只手搭在坦拿的护肩上。然而，当他看见黑色圣殿的军士正在怒视着他，他的手立刻被移开了。

“我对你的战斗兄弟的死亡深感遗憾，坦拿中士。”泰洛克叹息道：“晶体卫兵的布置是为了防止对恒星工作的任何干扰，我觉得是你们的到来触发了它们。”

“你的后悔毫无意义！”坦拿怒道。

“我很抱歉，请节哀，希望你不要被这样不理智的情绪占据。”泰洛克说道。

科托夫和他的随行人员爬上了船。坦拿和黑色圣殿的阿斯塔特们也跟着他们上了船。尽管船承受了如此巨大的重量，但它下沉的幅度不超过一毫米。

“你们先请。”安德斯说，他的士兵们已经走到了船上。

古莱曼点了点头，爬上了通往甲板的玻璃台阶。船身极其光滑，没有接缝，仿佛这艘船就是由一块巨大的水晶长成的。它的双桅在头顶翱翔，波浪形的水晶片在折射的光线下显得十分耀眼。

“我得感谢你把希望号带到这里，大贤者。”古莱曼感激地说道，“是你找到了富冈号[9]的信标，为此我感激不尽。”

古莱曼抬头看了看泰洛克那张不自然的脸。这让他感到反感，但鉴于它已经有了几千年的历史，他还能指望什么呢？

“我开始怀疑了。”古莱曼说道。

“怀疑什么？”泰洛克问道。

“是否是我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

“当然是你了。”泰洛克在甲板上大笑，其笑声如雷鸣般：“除了你，还有谁会这样做呢？”

古莱曼没有回答，船已经静静地驶向他们的目的地。

 

[1]与《火星祭祀》的序章对应，Knowledge is power，机油佬的唯一信条

[2]指的是有机生命

[3]在《机械教》这本hh小说登场，传说记录有宇宙所有的知识

【4】这里的献祭，在译者看来指的是无数船员的“无私奉献（大嘘）

【5】指能量守恒定律，在文中指众神之息掀开了焦耳与迈尔等多位科学家的棺材板

[6]在《火星祭祀》中，灵族试图毁灭希望号，但是被黑科技武器反杀（详情见于《火星祭祀》21章）

[7]众生之息的副作用，可能会摧毁时间

[8]不了解机械修会的人是这样的，机械修会的数字语音有数十种之多

[9]泰洛克的奇异构造体，类似于纳米机器人

[10]在《火星之主》中，被晶体卫兵击杀的星际战士

【11】泰洛克的前旗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