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人野歌/征人的“身不由己”

所谓征戍之事正是古来有之，今日之咏叹和论述既有当下之感，也有古人之伤。原先是本人自今年上半年以来，一直有想过要在“仿古杂文”的创作上寻求一种突破，我注意到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创作的风格或说形态都或多或少的受到当下时代背景的支配，的确这是一种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然，没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不过我心中所谓文艺，便是总能在一个为某种主流意识主宰的历史时期，诞生一些内核不同于主流意识的造物。 一边抱着这样的心态，一边我也同时正巧在做一些古文方面的功课，那天读《古文观止》时，恰好被其中那篇唐人李华的《吊古战场文》所吸引。 “文教失宣，武臣用奇。奇兵有异于仁义，王道迂阔而莫为。” “径截辎重，横攻士卒。都尉新降，将军复没。尸踣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 “秦起长城，竟海为关，荼毒生灵，万里朱殷。汉击匈奴，虽得阴山，枕骸徧野，功不补患。” ······ 等等句子读来总是让我感到怅然神伤，我想到，边塞诗一直是中国古代诗歌中独树一帜的流派，其所反映的内容中多有对征人士卒的歌咏，古时的征人是一个至今难以循其生迹的团体，在当代很难有人能产生与之类似的遭遇，自然也难以产生类似的心境，他们的精神世界对我们来说多是一些迷。 但对他们的精神世界，我们至少可以做出一些简单的把握，在那种独特的环境下所产生的意识一定是同样独特的，与主流价值精神比较起来一定是怪异的，例如盛唐之时，诗风多表现为一种诗人目空一切书写世界，仿佛能以诗歌征服天下的自信自豪，这也正是一种社会处于发展的上升期时所应当产生的气象(也即宋代严羽之“盛唐气象”)，但是同时期，诗人岑参却又在以诗文，照亮一个关于边塞生活的世界，虽然其文章中也多少有盛唐气象的残影，但本质上是一种与盛唐气象不同的精神，这种不同极有可能就是岑参受到征人团体的意识世界所影响而产生的。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我结合了从古代诗文中感悟到的一些意象意境和我自身对征人团体的思考见解，便作出了下面这篇“征人野歌” 征人野歌

昨日年少从征戍，老来守边州。城中旧瓦憔悴色，麾下残旗白发歌。 大漠山河延万里，岁去年往，狂风悍卷楼门雪，长日照行军。山有长城关，人且不得过，鸟亦不得飞。夜洗黄沙浸寒铁，瀚海尘下，千夫白骨弱息叹，此程魂去不得归，身随远水逝无痕。古来边关战事，龙虎对啸，猛师作弈，日夜颠，刀剑闪，将帅功名成，士卒泪血干。 待到兵燹散，马踏绿茵归还家。 策勋宫阶下，流水虚名裹年华。 江南依旧烟雨色，素不识兵戈。坐入无人庭院，园中老树已辞别。 呜呼噫兮，岂无怅然又心哀！此生托命奔沙场，赴死逐生如醉痴，仿佛风云可回首，立马再战轮回。只是秋风不解情，横吹草席，惊吾心。寝寐归来，梦中小舟已千年。我等小辈，一笔且带过。 可笑翰林三千墨，不是灰烟甲中人。纸上兴亡，梦里金戈。余有小屋小酒，一念滔滔，不复清醒不复愁。 此事只凭东流水，生死胜负，跌落青史方言说。 这篇仿古杂文本身虽然也以征人，征人生活，征人的精神世界等为主要意象，但其毕竟是由我一个当代人担任其作者，创作出的文章中也难免有不属于其本来风格的元素，对于这一点，可以参考我在《谈“仿古杂文”》中的论述。 另外，我还要谈谈我在创作前后脑中思考的最大的一个问题，也就是对于征人团体的一个思考。在我看来，我是有些为他们惋惜的，因为普通征人们的人生，展现出的是一种“身不由己”。 何谓“身不由己”，所谓征人，要在和平年代还好，但在大乱之年，大征之年，自然是要参与战争，走入战火，此时无论他们是看似自主或不自主地加入军队，最终他们的人生都将与军旅紧密绑定在一起，换句话说，便是将命运生死都托付给了军事。 然而对个体的征人来说，其对自身命运的把握是失效的，表现出的是一种面对命运的无力感，时代背景促成了人们参军(在某些时期，例如世兵制的时代，甚至连这个基本的走过场的选择都没有。)，实际参与到军事生活中后，战火兴亡更不是单个普通征人所能预知或决定的，他们的命运并不能说是自己掌控，他们只能用行动在部分情况下保住性命，但所谓自由之物对他们来说便是奢侈，是一直以来推动着社会历史运动发展的那一无形之力推动着他们的人生，而不是他们自己的意识，他们逐生赴死一辈子，最终也只是成为了“社会历史的牺牲品”。 青史留名大将帅，坟冢无名小士卒。 都说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反作用于物质，对他们来说，物质对意识的决定作用表现得比今天还要突出，意识对物质的反作用表现得比今天要弱得多。 历史的前进，踩在多少人的自由上，历史的车轮滚滚，又碾碎了多少人的精神？我想可怕的不只是没有自由的命运，而是当你没有自由时，你的精神会逐渐接受这失去自由的命运，这便是环境对你的奴役支配，而你无从遁逃，千万人共同走入这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