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酒馆
（二）
步行街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马上就要开始今天的营业了，
门口的薄荷盆栽一脸慵懒的样子，连招呼都不想跟我打，
看样子昨晚一定睡得很晚吧，这样可不太好，伤身。
（我允许你再赖一会儿，但是不许太久）
我对着它笑了一下，从口袋中掏出了大门钥匙。
进门后顺手把挂在门上的牌子翻了过来，关上门做开店准备。
刚刚想和落日的余韵来上一个道别，步行街上的暖光路灯上班了，
门口这盏灯忽闪忽闪的冲我眨眼，
那小表情一看就是在跟我闹别扭，怪我为什么忘不了前任。
我不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
我也不是一个多么深情地人，
我只是不喜欢一个人，至少现在我们在一起不是么。
听了我的话她似乎心情好些了，
那撒娇的眼神钻进我的眸，
我喜欢她这样，至少现在喜欢。
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二分，
我在吧台前用毛巾轻轻地擦拭桌上的指纹，
并不是我有什么强迫症，我只是单纯的享受这个过程。
一定不能着急，要慢慢靠近她，给她一个细腻的开场，
先用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背部，自上而下悄悄游走，
背部是非常敏感的，给她一点儿时间接受你的索求，
这种背过头的姿势异常的勾人，
那种内心的燥动和未知的快感总让她欲罢不能。
看得出她喜欢我的触碰，静静地趴在那里，等待我的下一步行动，
接下来喷一点儿酒精在上面，
用毛巾轻轻地为她擦拭身体，
不要光顾着手上的动作，要时刻留意着她的变化，
也许你们经常玩儿这种小情趣，
但是相信我，每一次都会有新的小惊喜，
这是一个逐渐探索的过程，用心去感受她，
将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线条都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用你炙热的目光将她融化，
每一个呼吸都是一次释放，
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默许，
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渴望，
就这样牵着她一步一步迈向深渊，让她成为你的所有物。
‘叮铃’，门上的铃铛声打破了这难得的情趣。
（该死，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电话）
（......，我为什么要这么说？）
“请问...开始营业了么？”
说话的女生带着一点点略显娇羞的天津口音，
米色的宽松衬衫搭着黑色蕾丝短裙显得格外青春，
左手手腕还系着丝巾，
乌黑的头发从头顶分开，自然地垂向两侧，末端一直延伸到肩下，
她没有直视我的眼睛，而是看向了我手中的毛巾。
“一个人么？”
“是”，“嗯...是吧”
“我最讨厌等人了。所以，你来的刚好，随便坐吧”
听了我的话她松开了门把手，
冲我点了下头，找了个门口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然后盯着窗外看了起来。
见她没有点餐的意思，我倒了杯刚沏好的柠檬水给她，
并示意这是免费的。
“好久不见啊老板”
这个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不是他说话的声音，而是他的鞋子。
他是街角那家名为《YuKi》的私人日料店老板，
店的中文名字是《雪の料理屋》，
听他说是因为自己太喜欢中岛美嘉的那首雪の華了，每次听都会哭出来（顺带一提，他是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所以才会取这个名字。
我是想象不到一个浓眉大眼、四方脸、身长将近八尺还肌肉十足的男人一个人在角落里听着音乐嚎啕大哭的样子，有些过于魔幻了。
不出意外，今天他也是身着和服踩着木屐，他一向喜欢这种穿搭。
看着他眯着眼睛咧着嘴，一脸热情的打招呼，
我一时间竟有点儿拘束了起来。
“怎么还自己亲自来跑一趟”
“嗐，这不是好久没过来坐坐了嘛”，
“刚才九点多那会儿店里太忙了没抽开功夫”，
“给，你要的肉桂”
说着他把用报纸包好的肉桂递给了我，顺势在吧台坐了下来。
不用问就知道，还是老样子，一杯威士忌Highball，
这是时下非常流行的日式喝法，
在杯中放两个冰球后stir，待酒杯充分贴合冰块儿的温度后控干水，
倒入一盎司威士忌后再行搅拌，
再倒入两倍的苏打水，用搅拌棒提拉一下，
加上一点儿柠檬，一杯Highball便出锅了。
没有浓重的烈酒味道，非常适合酒量不好的人长饮。
这种忙里偷闲的小把戏屡试不爽，就像上班过程中下楼买咖啡一样，
生活已经很疲惫了，何不犒劳一下自己呢。
音响里的节奏愈来愈慢，慢得像躺在摇椅上的老人一样，
如果届时你问他一句话，他总会过个几秒钟再回复你，
在这种氛围中你很难想张口说话，甚至动脑都要经过漫长的请示，
一切都看心情。
街对面的服装店也要闭店了，
那家店的老板娘是个精明能干的女性，而且非常热情，
她总会用各种花式折扣活动留住路过的行人，
并用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掏空客人的钱包，
只不过身材娇小了些，每次拉卷帘门都要费上半天功夫，
看着她在门口上蹿下跳，真是不知该笑还是该心疼。
然而今天却没有看到老板娘离去的身影，
疑惑中才反应过来，原来靠窗的女生到现在还没有走啊。
似乎是察觉到了目光，她转过了头，
对视的一瞬间，她耷下了眉毛，
“请问，是要闭店了么”语气中也看得出她有些为难了。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两个表针在VII处并肩，于是淡淡地回复道，
“还早，营业时间到凌晨3点”
“你等的人还没有到么”，我一边擦着手中的杯子不经意地问道。
“不会来了”
“那可真是遗憾啊，不准备回家么”
“现在赶去火车站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这个女孩儿是从天津过来的，
来见自己的男朋友，准确的说是“前男友”，
从她进门的穿着就可以看出她对这次见面非常期待，
可惜今天不知是什么缘故，男生并没有到场，
她就在这个她们约好的男生下班儿的路上一直等到了现在。
“能帮我随便做一杯喝的么”
“那就来一杯今天限定款的特调酒吧”
女孩儿听闻后又把头望向了窗外，身体靠向了椅背儿，
两条手臂从桌上滑下，甩在了大腿上，
语气略显失落地说道“这...算是安慰么”。
我从酒柜中拿出了两瓶酒，开始了制作。
不出3分钟的功夫，一杯店长特调便做好了，
小心地把酒装盘，送到了她的面前。
“咳咳，好呛，怎么这个味道...”
“什么感觉？”
“苦，辣，还有...烟味儿”，
“怎么说...”，
“让我想起了...他......”，
说着，女孩儿的肩膀开始了颤抖，嘴角也向内收紧，胸口开始起伏。
“为什么他就不肯见我一面，我都已经这样了，他怎么这么狠心”
每一个字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从胸口吐出来的，
“我想过用各种方式留住他，甚至...”
“甚至我都...”说着，女孩儿的左手掐住了自己的大腿。
疼痛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从心理到生理，从生理到心理。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玩儿完了就撤是么，怎么我遇上的都是这样的人”
她哽咽着，但还是忍住没有哭出来，
她在用力绷住自己脆弱的一面，在一个陌生人面前，
这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我就静静地在一旁站着，没有言语，
听着她的气息渐渐恢复节奏。
“今天这杯酒有一个特别的名字”，“ex”。
女孩儿的眼神逃避了酒杯，略微向右垂下了头。
“是啊，这杯ex用了两种基酒，1.5盎司苏格兰威士忌，0.5盎司意大利杏仁甜酒，本来他的名字叫作‘教父’，但是今天多加了一样东西，就是肉桂的烟熏。他身上有威士忌的果味，也有杏仁酒的苦味，还有肉桂被点燃赋予的烟草味，所以取名为‘ex’”，
“初次尝试鸡尾酒的人大多摸不到头脑，这对他们而言似乎是一个全新的领域，酒的酸味、苦味还有强度，冰点、稀释度还有甜点，太多需要顾虑的东西一时间在脑海中反复杂糅，甚至想放弃”，
“其实想找到合适自己的那款也很简单，你只需要根据以往的经验来就可以了，每个人都有这种天赋，比如你喜欢柠檬的清爽、喜欢烈酒的刺激、喜欢杏仁的苦涩、喜欢糖浆的香甜，只需要回忆起这些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女孩儿静静地盯着眼前的酒没有说话。
“眼前这杯酒不甚满意么，幸运的是菜单不止这一款，即便你已经为他付了钱”，
“硬喝下去只会伤到自己的，何况...”
即便我的话被痛苦地打断，我依旧没有走开，在一旁默默地站着，
我循着薄荷香看向门外，静谧的夜在这一刻是如此的撕心裂肺。
“我...我可以换一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