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战锤高崔克与菲利克斯系列吸血鬼屠夫第六章翻译

卷二:希尔瓦尼亚
原作者:William King
译者:伯格曼啤酒馆

两轮月亮当空,闪耀着强烈的光,连日的大雪积压在森林上嘎吱作响,古树蜿蜒曲折,一直伴随着他们行进的方向。阿道弗斯深吸一口气,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了,空气中的味道发生了变化,带着刺鼻的血腥,黑魔法以及古老奥秘的气息,世界上没有一处地方和希尔瓦尼亚的气味相同——他知道自己到家了。
当然,阿道弗斯并非生于此地,却是在这里开启了他不朽的一生,这里是吸血鬼巢穴,永恒的伯爵世家在这里已经统治了数个世纪,当地的平民百姓,小贵族们都清楚自己的地位和命运,甘愿低下头为吸血鬼服务。阿道弗斯将见证历史,见证血色时代的来临,议会要么选择接受臣服自己,要么永远消失,他将亲自了结一切。
那群狼像听话的狗一样跟在身后,阿道弗斯大步走在车后,即使在深厚的大雪中,他也能轻易跟上,脚下厚厚的积雪对他来说,算不上阻碍,严寒也对他没有影响,阿道弗斯早已没有了人类的缺点。
今夜,在归来之时,他踱步在外,像一位猎人一样潜行,风中嗅找猎物,以古老的方式搜寻鲜血。在希尔瓦尼亚境内,他便可以肆意妄为,远离那群傀儡,独自品味。
在吸血鬼统治下的希尔瓦尼亚,人类作为牲畜,只求活着。即便是在黑暗时代,自诩帝国皇帝的人带着部队将吸血鬼们赶至地底,凡人还是很惧怕不死者,因为这里的人深知,不论谁来宣称主权,真正的统治者还是他们,其余人只是过客。常年如此,牲畜和主人们早已形成了一种互需共存的关系,双方也并无矛盾,对于短命而没有教养的农民来说,有什么能比集封建领主和不朽之神的所有特征于一身的统治者更好呢?他们需要自知,吸血鬼就是来管理他们的,不仅如此,人类作为牲畜,应该感激他们的地位,他们不必多想,不必多愁,只需做好本分就行,何不乐哉?
阿道弗斯知道,总有一天世界都将会臣服于吸血鬼,希尔瓦尼亚便是标杆,现在护符在手,梦想就要变为现实。尽管他在法术上的造诣并未登峰造极——也并非他最为擅长——但只要抵达德拉肯霍夫后汲取那里古老的能量之后,便能将护符据为己有了。
多年来对古卷禁书的研究,最终的关键之物已经到手,大死灵巫师在其巅峰时期创造的杰作,他也曾亲自将其握在手中,为之注入了巫师那无穷力量的一部分。纳迦什忌惮所有可能成为自己对手的敌人,当莱弥亚的吸血鬼女王和她那些随从日益强大崛起之前,他就铸造出了喀穆里之眼以拒之。
喀穆里之眼里蕴藏着符文之力,一旦以正确的方式激活,将会让所有的吸血鬼臣服于持有者的意志。纳迦什以护符里的咒术,控制了一部分亲族,称【纳迦什猎犬】,为自己服务,其余的吸血鬼则逃窜到世界各地躲了起来。但千算万算,纳迦什没想到自己会被尼赫卡拉一代英杰阿卡迪扎所杀,而后又被人神西格玛击败,护符也随之遗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辗转于他人之手,直到它再次出现在弗拉德·冯·卡斯坦因身上。即便是弗拉德身边最亲密的人也不知其为何物,更没有意识到自己落入了控制之中。阿道弗斯甚至在思考,弗拉德作为第一位,也是最为强大的吸血鬼伯爵,知不知道护符的力量。可惜,弗拉德现在早已离去,阿道弗斯后悔当初没有机会问他,护符又经几代相传,最终遗失在了赫尔芬恩之战中。多年以后,阿道弗斯在阅读可怕的《神秘之卷》【Liber Occultus】其中一本副本时,看到其中讲述的古尼赫卡拉历史,他才意识到喀穆里之眼是什么,于是便开始了漫长的搜寻。
他现在已经快要让护符与自己的意志想匹配了,不久他将成为所有吸血鬼的王,联合整个希尔瓦尼亚,组建一支不可一世的大军。当然,这还需要一些时日,许多吸血鬼家族都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实力一统天下,可也正是因为不团结和自满让他们始终成不了事,吸血鬼们总是会花更多的时间来搞垮同类,而非对外扩张。
阿道弗斯将结束这种局面,他要团结血族们,以铁腕统治推翻无能的议会,加冕为王,实行森严的等级制度,向下封赏领地,各司其职,各谋其事。他勘过这片疆土,知道有足够的空间和人类牲畜供他们分配。阿道弗斯兴奋地憧憬着未来,几乎想要与人分享。
阿道弗斯大步前进,回到马车上,那女子抬头看着他,眼神里的倔强和不屈似乎减少了几分,愤怒的神情上多了一些渴求和欲望。很好,没有人能抗拒黑暗之吻。女子仍旧伸手准备拿起匕首,还在竭力抵抗着,阿道弗斯走近,像大人夺走小孩手中的玩具一样拿走了匕首,今晚他没有兴趣打斗,只想找人聊天,她是最好的选择。
“这片土地将都归我管。”
“痴人说梦。”女子的语气柔弱而无力,阿道弗斯心里渐渐升起了饮血的冲动,但他克制住了,向她表明自己的身份,解释着心中的计划,分享着未来的版图。
“我可是认真的,”他说,“现在的我已经无人能敌。”
女子满脸不相信地摇摇头,但终究还是显露出了一丝兴趣。
“吸血鬼家族人多势众,拥有权势的傀儡和耳目遍布各地,权贵和富豪里有不少还是吸血鬼的走狗。”
“那又怎样?”阿道弗斯十分欣赏女子挑衅时扬起的下巴,尽管她很虚弱,尽管那一吻还令她头脑发昏。
“这世间上的血之贵族们将臣服于我。”
“就凭你?”
“别这么扫兴,尤莉卡,这不像你。护符里的力量会助我完成大业,它可是由大死灵法师纳迦什所造,在数个世纪前就控制了不少吸血鬼为其做事,而护符的能量还在其中,我有了它,便可以一统这片土地。”
“帝国的皇帝可不会放任你,就算你有再多的钱又有啥用?”
“尤莉卡哦尤莉卡,有时候我觉得你傻的可爱,你看,有了钱就可以雇佣军队了啊。何况我还可以用护符的力量从墓地里召集出一支亡者大军呢,不少吸血鬼都是强大的死灵法,我们将联合起来,拉起一支前所未有的庞大不死人军团,横扫一切。”
“一堆烂肉。”
“那也是肯完全服从命令的烂肉,这世间上,只有我们吸血鬼,以及神是永恒不朽的。”阿道弗斯有意地让话音停留在空气中。大多数凡人会被永生的理念所迷惑,想象着长生不老的生活,逐渐主动渴求着加入血族,幻想着所有的美好,没有衰老,不必害怕死亡。可眼前的尤莉卡似乎并不为所动,阿道弗斯也觉得正常,也有不少意志坚强的凡人会最终屈服。
“混沌势力也不会让你轻易得逞,他们一定会与你争夺这个世界。”她朝窗外的天空看了看,指向了闪耀着光芒的莫斯里布。
“混沌会像以往一样被击退,只要我们血族联合起来,这就不是问题,再说,腐败的人类王国有我们的本事吗?”
“至少他们能有本事来阻止你,就像冯·卡斯坦因家族在赫尔芬恩之战被击败一样。”
阿道弗斯张开嘴,露出了全部牙齿,笑了。女子颤抖着,他知道,一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渴望。“赫尔芬恩,我记得很清楚。冯·卡斯坦因不应该在那里接敌,地形于我们十分不利,除了沼泽就没有其他撤退路线,可他就是不信,愚蠢——”
“你亲历过那场战斗?”阿道弗斯看得出女子显得好奇,逐渐意识到了自己是什么,她现在知道了阿道弗斯参与了两百多年前的一场战斗。
“我还在这儿,”阿道弗斯说,“又有多少所谓的胜利者还活着呢?”
女子没有回答。

“我们离那伙野兽人越来越近了”马瑞克说,菲利克斯透过朦胧暮光看着猎人,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紧绷,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周围的基斯里夫枪骑手们也做好了战斗准备,麦克斯也在伸展四肢,菲利克斯似乎在他身上看见了一丝光晕。
“前面有打斗声。”高崔克说,菲利克斯并未听到,但他知道矮人的耳朵比自己灵敏数倍。
“能听出来是什么东西吗?”菲利克斯问。
“人,野兽,还有混沌战士,有人高呼着恐虐血神,不过很快他们就要闭嘴了。”
菲利克斯倒是希望也能像屠夫那样自信,伊万也同样点点头,他手下的骑手们开始加快马蹄,菲利克斯则握紧了缰绳,让小马们也跟上去,不久,他也听到了战斗声响。

鲜血染红了雪地,一群穿戴着类似帝国骑士的人在一处空地上做最后的抵抗,守护着一辆马车,武装民兵的尸体比比皆是,长矛从他们没了生气的手指间滑落。野兽人将他们包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样貌恐怖怪异,长着角,半人半羊,以畸形的手指握着武器,用蹄子践踏尸体,这群野兽人的眼中闪耀着猩红的血光。嘴里吐着唾沫,神态疯狂。
一匹马发出了恐怖的嘶吼,身着金红色服饰的骑手从马鞍上跌落,一只体型壮硕的野兽人拿着刻画出恶月,顶尖挂着头骨的旗杆,大步向前,将旗子铁尖直直插入了倒地骑手的胸膛里,顿时发出了胸骨和器官碎裂的挤压声,骑手死前不停抖动着。
野兽人似乎意识到了新的敌人,齐齐转过头来,被马蹄声所震慑,伊万迅速下达指令,二十名骑手举起骑枪蓄势待发,以迅雷之势冲向了毫无准备的野兽人群,野兽人尖叫着被长枪捅穿,再被铁蹄践踏。高崔克和斯诺里紧随其后,雷霆一般势不可挡,麦克斯念起咒语,雪地上就变得如同白昼一般闪亮。
法师汲取能量,在头顶汇聚形成一个灼热的光盘,随其手势顺发而出,灼热的白光爆裂开来,野兽人皮开肉绽,战场上充斥着血肉烧焦的臭味。
菲利克斯才刚从雪橇上下来拔出剑,战斗似乎就要结束了。野兽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哀嚎痛哭着向树林里逃窜,但多数敌人被骑手追上绞杀,或又被麦克斯的魔法能量束射中倒地不起。高崔克和斯诺里解决掉了残余的敌人,满脸不高兴。
“又是一场小打小闹。”高崔克咕哝着,
“现在野兽人比我小时候遇到的还要弱鸡。”斯诺里吐槽着,“那时候野兽人还算得上对手。”
菲利克斯暗自庆幸,他疾病在身,又是这种严寒天气,恐怕连一只野兽人也难以招架。他不再多想,走到骑士们拼命护卫的马车前,但此时一个金发大块头举起刀,挡在其前面,显然是不想让他接近。菲利克斯耸耸肩,停下来说道,“我们没有恶意。”高崔克和斯诺里也走了过来站在菲利克斯旁,屠夫脸上还带着战意。似乎要连眼前的骑士也不放过。菲利克斯赶忙继续解释,“西格玛在上,我们可是刚救了你们的命。”
幸存的四个骑士聚拢在金发男子身边,似乎在请示着命令。
“我们并不需要什么帮助。”他开口说道,语气浑厚有力,充满了自信。
又一个贵族白痴,菲利克斯想,金发男子的口音有些奇特,既不完全是帝国或者基斯里夫,令他想起旧书里提及的人物说话的方式。
“你们刚才的白给式冲锋也是你定的战术吗?”高崔克嘲讽道,“可真有效果。”
菲利克斯绷紧神经,觉得骑士马上就要冲向高崔克继续白给了,他不得不说,心底里还有点想这样结束。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罗德里克【Rodrik】?”一女子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他们仗义相助,我们应该表示感谢。”
“我的女士,他们粗鄙无礼,您不应该对他们卑躬屈膝。”
高崔克和菲利克斯交换眼神,他猜想屠夫可能是被逗乐了。
“我觉得你才是缺乏骑士风度的人,罗德里克,一个具有骑士精神的人应该表示感谢而非寻找借口滋事。”
那人显得沮丧,看向屠夫,庄重的鞠了一躬,“我为我的举止道歉,我也是为了女士的安全着想才会如此,请你原谅。”
高崔克朝他的鞋子吐了口痰,显然不是很愿意接受道歉,但罗德里克眼睛都没眨一下。麦克斯虚弱地走了过来,他看上去更加疲惫和乏力,想必以这样的身体情况施法让他劳累不堪。
法师说,“这样的天气和形势之下出行在外,很不寻常。”骑士们警惕地看着他,菲利克斯才想起普通人对法师的态度。
“你们不也一样?”罗德里克反问道,菲利克斯觉得此人并不简单。
“我们有要事在身,”麦克斯说,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神情,“一项使命和任务。”
一个精妙的回答,菲利克斯想,像罗德里克这样的骑士能够理解什么是使命,他们也似乎有着这样的情怀。菲利克斯听说过这类人,只是从未见过,他以为只有巴托尼亚人才会喜欢那种东西。
“那是什么样的使命呢?”
“一位我们相熟的年轻女士被邪恶巫师掳走了,我们打算营救她,或是为她报仇。”麦克斯话音里带着严肃和庄重,罗德里克也似乎有所被打动。
车厢窗户的帘幕被掀开,露出了一张苍白而美丽的面貌,以黑纱遮住,女子看着他们。“如果你们觉得方便不介意,也许,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过夜的住所,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座城堡,那里有人等着接待我们,到时候会为你们提供温暖舒适的房间和美酒,以表感谢。”
屠夫们似乎并不反对。
罗德里克及其手下骑士们骑马走在马车前,伊万的斥候们依旧充当耳目哨兵,雪橇在后。
“我们还并不清楚这些人的面目。”菲利克斯说。
“不管怎样,我们很快就能知晓,伙计。”高崔克回答。
“这座城堡看上去,就像是迪特夫·西尔克的戏剧里的闹鬼古堡一样,”屠夫看着他,菲利克斯进一步说,“我有不好的预感。”
堡垒紧紧倚靠着山顶,如一处老鹰的栖息之所,它的模样有些令人不安,让菲利克斯想到了强盗男爵,土匪以及其他古老故事中令人不快的元素。他不断地安慰自己不要乱想,冬日里的一切看上去都显得危险。城堡十分坚固,壁垒厚实,内城里还装有炮塔,能有效抵抗围攻。但其风格总让菲利克斯不寒而栗,令他想起古老的刑讯室,戴着锁链的孤魂野鬼,以及古老,孤僻而又怪异的男爵。
“起码是一座坚固的堡垒,不错的石匠工艺,仅在人类之中来说的话。”菲利克斯习惯了矮人的直言不讳,他有时候也希望自己能如此,这里的东西让他紧张不安。
“我还是感到不适,”菲利克斯说,“这些建筑的风格有些...”
正当他还在说话时,脑子里就想到了他小时候确实在书里看到的关于这类建筑的传说,那是一本描写希尔瓦尼亚的恐怖故事,这城堡与其中的描写简直是一模一样,他真希望只是因为童年阴影才会感到如此阴森恐怖。
城堡之下的城镇绝大多数已经化为废墟,不是近期的事情,多数建筑似乎在数十年前就已经倒塌,从其规模来看,以前的人口大约在五千人左右,而现在恐怕只有往日的十分之一。即便是在城镇的中心,通往城堡的主干道上,居住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楼房残破不堪,街上的人粗鲁野蛮,无精打采地在街道上游荡徘徊,毫无生机。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排泄物的气味。
这里便是瓦登霍夫【Waldenholf】,一座曾经繁华的城镇,菲利克斯庆幸自己不是生于此地。
城镇大道顺着陡峭的山坡绵延往上,直抵那座城堡闸门,在众人逐步接近大门时,门楼的形状让菲利克斯想到一只巨型野兽的深渊巨口,竖直的门栏便是野兽血盆大口里的獠牙。他不禁直冒冷汗。菲利克斯安慰道是因为自己还在发烧。
“欢迎来到瓦登霍夫堡【Waldenschlosse】。”庭院之中一位等候他们的人前来迎接,他身材高大,贵族模样,穿着华丽但略显陈旧,特别是外衣的肩部,以及衣领的衬垫,已有半个世纪没有在帝国看到这种服饰了,他只在古老的肖像画中见过。贵族周围的人皆是这副打扮,和他们那复古的腔调口音很一致。
“我们十分感谢你们为我的嫂子,伯爵夫人加布里埃拉【Countess Gabriella】,以及我的儿子罗德里克提供的帮助,如果不是你们出手相助的话,我们恐怕就见不到伯爵夫人了,有生之年我们无以为报,且尽一点绵薄之力为你们效劳。”
“我是鲁德加,瓦登霍夫伯爵,你们是最尊贵的客人,我希望你们离开之前能受到周全的礼遇。”
菲利克斯头脑发热,顿感震惊,他们走过的路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远,已经跨过了让人畏惧的希尔瓦尼亚边境内。他并没有意愿到这儿来,即便是盛夏,即便是没有密集活动的野兽人,希尔瓦尼亚也不是个什么好地方。
又有不少贵族前来问候,但菲利克斯根本没心思认真听他们说话,他还在发烧,头昏脑涨。不过他注意到了加布里埃拉夫人正在注视自己,尽管她戴着黑纱,依旧遮不住那美丽动人的脸庞。

“祝大家健康长寿,”鲁德加伯爵举起酒杯,他额头上带着汗水,长长的胡须快要垂到酒杯。伯爵仰头一饮而尽,一位仆人便走上前为其续满。
菲利克斯不得不承认,大礼堂餐桌上的牛肉,烤土豆,肥美鲜嫩的肉鸡和肉汁,佳肴佐以美酒,再加上温暖的火炉令他感觉好了不少,他也少了些许害怕。
但高崔克并未放下警惕,他时不时地环顾四周,在寻找着任何蛛丝马迹。这倒也不奇怪,矮人平日便是如此,不过菲利克斯看到屠夫的行为之后,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完全放松。麦克斯没有喝酒,虽然他能与希尔瓦尼亚贵族们聊得开,但菲利克斯察觉到麦克斯也不是完全自在,他与菲利克斯对视了一下,点点头,似乎在说他也在怀疑着什么。
基斯里夫骑手们和斯诺里则在大吃大喝,仿佛是他们的最后一餐一般,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不无可能。伊万·彼得洛维奇与他们坐同一桌,其他手下则和换班的城堡守卫,以及其他部队的人坐一桌。
菲利克斯发现他们和伯爵夫人一行人并非唯一的客人,许多希尔瓦尼亚贵族都在瓦登霍夫堡做客,他不清楚为何在隆冬时节还有这么多人,不过他读过不少戏剧和故事,其中包括了在希尔瓦尼亚宴会上发生的可怕事情。菲利克斯尽管享受着温暖和美食,但他心里似乎还想象着可怕的场景;一队藏在暗处的杀手突然落下,然后大开杀戒。这种事情不是没有过。
菲利克斯看着宴会上的人,努力地回想起他们的名字。右边一位骨瘦如柴,满头白发的老人是来自施瓦茨港【Swartzhafen】的彼得伯爵,他举止温和,彬彬有礼,但却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气质,这位伯爵似乎见过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与菲利克斯对桌而席的是一个正值壮年的高大男子,名叫克里斯托弗,是莱切堡【Leicheburg】的男爵,他一头乌黑长发,面貌神情傲慢如鹰,有着一对炽热的黑眸。男爵右边坐着的是约翰·里希特,一位俊俏的年轻人,但和斯瓦茨港伯爵一样,身上有着忧郁的气质。菲利克斯看出来,这里在座的所有人都是达官显贵,他们都显得有些拘谨和害怕。所有的人,除了高崔克,也随着伯爵一同举杯。此时的菲利克斯感到了他人的目光,于是向左看去,发现加布里埃拉夫人还在审视他,她湛蓝的眼睛在面纱遮蔽下闪耀的吓人。
“也祝我们今天的恩人健康长寿,”鲁德加继续说,“他们救了我的儿子和嫂嫂,我感激不尽。”
罗德里克听到这时略显尴尬,但没有说话,只是不太愿意听到关于感恩的说教。宴席之上传来赞许之声,应声附和着伯爵。菲利克斯想,不管你对希尔瓦尼亚贵族说了些什么,他们总会以老旧的宫廷礼仪回应。
“既然大家都已享用过美食了,那么是否应该谈谈正事呢?”莱切堡男爵说。他的声音低沉而洪亮,几乎可以让一个剧院的人都清楚听见,菲利克斯有点羡慕。“不管你的酒窖里有多么好的酒,我千里迢迢赶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喝一杯酒的。”
伯爵听了赞美之词,亲切地歪了歪头,立即开口说道“嗯没错,我们面临着诸多问题,这是两个世纪以来最糟糕的冬天,不仅仅是大雪,狼群,野兽人的活动愈发频繁,还有其他东西,更糟糕的东西再次蠢蠢欲动。”
菲利克斯一想到这些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斯瓦茨港伯爵干咳一声,“你的意思是,古老的诅咒再次降临人间?”
菲利克斯看见高崔克坐起身子,屠夫就像嗅到了猎物一般兴奋了起来,毫无疑问,他觉得有事情干了。菲利克斯心想,要将尤莉卡从一个巫师手中解救出来就已经足够困难了,你还想掺和什么别人的坏事,又要去追寻什么古老的恶魔吗?
“你还在怀疑什么?”里希特说,他倾斜身子,把高脚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眼睛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各种不寻常的事儿发生了,两周前,一个商人看到黑暗沼泽【Dark Moor】里燃起了女巫之火,通往血色修道院【Red Abbey】的路上,有人目睹黑马车的出现;埃森公墓里,有东西在扰乱死者,而就在我来的路上,我曾进入过位于米卡尔斯多弗的墓室,那里面空空如也,盗墓者近日又开始猖獗起来了。”
“听起来确实不妙。”斯瓦茨港伯爵说道,可其余贵族仅仅随声笑了笑,在另一张桌上的属下们也沉默了起来,但片刻之后,又说起了话。
莱切堡男爵看着所有人,继续说道,“少女们相继在森林里消失,农民又开始在门上挂起一捆捆巫木和血根,通常我是不会多想的,但这个冬天糟糕透顶,尤其是异常活跃的混沌,他们不得不采取预防措施的理由,还有的人见到了身穿黑衣,面色苍白的男子。”
“我认为没什么需要怀疑的。”鲁德加说道,“不死者又再次出现了。”
菲利克斯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有些发颤,“不死之人?”他心里其实知晓答案。
“冯·卡斯坦因的追随者,饮血者,”约翰说。
“就是吸血鬼吧。”麦克斯说。
鲁德加只是苦笑了一下,“这里是希尔瓦尼亚,吸血鬼伯爵们的领土。”
宴席上顿时一片沉默寂静,仆人们都不敢轻易走动了。每个人都思考着可怕的事实,就等着其中一人说出来。
真是好极了。菲利克斯想,一个黑巫师,一群混沌,现在又是吸血鬼伯爵的苏醒。我踏马就怎么这么倒霉?
“还有需要续杯的吗?”鲁德加伯爵打破了沉默,他的小胡子显得耷拉,看起来如同被别人告知他的家人感染了瘟疫一般愁眉苦脸。
麦克斯低头看着自己那没有动过的酒杯,沉思着,高崔克却几乎是面露喜色,欢快地搓着双手,老波耶伊万神情更加严肃和坚决了。而菲利克斯正极力克制着心里的害怕。
“我们会有时间讨论刚才的问题,”加布里埃拉夫人说,她语气冷静。“也许我们的恩人能告知一下为何在这个多难之际来到此处。”
麦克斯和菲利克斯交换眼神,后者做了个手势让法师解释,他更适合讲述这个由来,于是麦克斯提到了尤莉卡被绑架,以及他们这一路的追寻经历,他不得不从头开始,讲起普拉格被混沌大军围攻的事情。
在座的希尔瓦尼亚贵族在听完之后陷入沉默,面面相觑,虽然略显恐惧,但他们神情还算镇定,菲利克斯觉得这些人还有不错的承受能力。
“听起来,就像是世界末日已经来临。”斯瓦茨港伯爵说。
“这真是邪恶的时代,”莱切堡男爵也不得不同意,“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帝国皇帝将召集他的军队,”麦克斯说,“我相信到了春天,他将迎击敌人。”
“话虽如此,”鲁德加说,“我们可能不会与他同行了。”
菲利克斯有些不解和愤怒,贵族在谈论特权和利益时总是贪婪无度,但一提起他们应尽的职责时,总会避之不谈。在场的所有人之中,唯有罗德里克注意到了菲利克斯的神情,他感到尴尬。
“并不是不愿意,”他迅速解释,“能与皇帝共赴沙场乃荣幸之至。但我们对这里的人民也有责任和义务,如果不死者再次苏醒,我们...也有责任让他们永远安息。”
他在说后半部分时的语气显然底气不足,菲利克斯能理解,如果所学历史没错的话,上次吸血鬼伯爵崛起之时,帝国及其盟友倾尽了全部,历时多年,牺牲了无数人才将他们击败,
“罗德里克说的不错,”斯瓦茨港老伯爵说,“如果皇帝在与混沌的战争时吸血鬼伯爵突然来犯,帝国恐怕承受不住多面受敌。”
菲利克斯虽并非专家,他们说的道理倒是很明了,混沌当前,帝国的侧翼和补给路线绝不能遭受袭击。他继续思考着吸血鬼伯爵,还有他们那行尸走肉组成的亡者军队,冬日对他们几乎没有丝毫影响和阻碍。谈话之间,他们的顾虑又加深了。
“因此对皇帝最好的援助,便是我们据守防范东边的吸血鬼势力,只有击溃他们,才可前去支援皇帝陛下。”
“但愿吧,”加布里埃拉夫人说,在座的人都做了锤子的手势,除了高崔克。他只是哼了一声,继续喝酒。加布里埃拉夫人身体前倾,一丝野性的光芒闪过她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因缘巧合,今日能被你们帮助可能是注定的。”
麦克斯和菲利克斯转头看向她,伊万虽然还沉浸在酒肉之中,但他似乎还留了个心眼侧耳倾听。
“夫人什么意思?”麦克斯问。
“阿道弗斯·克里格这个名字,我们并不陌生。”她说。
麦克斯深吸口气,“他是一位死灵法师?”
“比那还糟糕,他是一位不死之人,一位危险的冯·卡斯坦因血族后人。”
菲利克斯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什么?”
克里格是一位吸血鬼!这一切就能解释了;那非人类的速度和力量,也许还跟普拉格连环杀手案件有关,也许他就是那个在街头残忍杀害女孩的人,还吸干了尸体,他依稀记得站街女提起的肉桂香味,以及克里格身上佩戴的类似味道的香囊。
伯爵夫人笑了,“原谅我,耶格尔先生,宴席之上我们都容易忽略一些东西,如果你是一位希尔瓦尼亚贵族,就知道不死之人是家喻户晓的知识。”
“我还以为你们大部分希尔瓦尼亚贵族都是吸人血的东西。”高崔克毫不顾虑地说,屠夫说出了菲利克斯的一些心声,他对吸血鬼们的大部分认知,仅仅来源于儿时的保姆所讲的恐怖故事。
宴席的热闹顿时降了下来,罗德里克已经伸手握住了剑,菲利克斯觉得只有鲁德加能制止他。
“你的认知恐怕有些过时了,矮人。”莱切堡男爵说,他神态厌恶地端详着矮人,但高崔克并不在乎,只是又喝了一口酒,打了个嗝。鲁德加拍拍罗德里克的肩膀,才止住他的冲动。老人一脸担忧,他看出来这个屠夫不简单。
“我懂了,你喜欢挑刺。”高崔克继续嘲讽。
“若是两个世纪前,那么你说的完全正确,”斯瓦茨港伯爵说,“两个世纪前这片领土还处在吸血鬼伯爵及其同党的统治之下,但在赫尔芬恩之战后,他们...被消灭了,皇帝把这些土地作为封地交给了值得信赖的臣子。”
菲利克斯记得自己曾在阿尔道夫大学的图书馆里读到过相关文献,但书中提及被授予封地的臣子实际上是一些落魄贵族以及渴求土地但没有其他途径的次子们。没几个人愿意管理希尔瓦尼亚境内的领地。
“我近来就有听说过关于吸血鬼的事情,”麦克斯说,“有可靠消息说他们还掌管着不少这里的领土。十年前,当人们发现雷格拉克堡里住着的是吸血鬼时,白狼骑士团就围攻了城堡。”
“雷格拉克的确喜喝人血,”斯瓦茨港伯爵说,“但他和你我一样实际上是人类,他只是迷信饮用年轻少女的鲜血能令他容颜不老,还能获得神秘的力量。但据我所知他并非吸血鬼,不然白狼骑士团想铲除他真没那么容易。”
“不管怎么说,这位博学的法师朋友说的也没错,”伯爵夫人说,“赫尔芬恩之后,希尔瓦尼亚不是没有过血族统治的传闻和事件,我们都更清楚,不管在外传言如何,我们都知道事实是怎样的。”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夫人。”菲利克斯的语气里透露出他已经有些醉的不轻了,多日来他病痛缠身,一路上没喝过酒,现在的他有些不胜酒力。“你说的卡斯坦因血统是什么来的?”
还没等伯爵夫人回答,麦克斯便已经开了口,“一些学者们认为,吸血鬼可以被分类为不同血系和家族,他们都被认为是源自三千多年前的古尼赫卡拉帝国,纳迦什所创造的莱弥亚始祖吸血鬼们的后代,每一个血统都具有其始祖血系的特征和优缺点。”
菲利克斯见伯爵夫人好奇而感兴趣地听着麦克斯说话,心里有些嫉妒,夫人的容颜确实惊艳。但转念之间他便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恶心,想什么呢?尤莉卡还在一个疯子手里,自己却在欣赏另一个女人。
“你的学识令人敬佩,施莱伯先生,这些知识一般人是接触不到的,有时间我会跟你深入探讨交流。”
麦克斯略显自豪地点点头,“我研究了不少黑暗与禁忌的学识,而且——”
“不过你在某些细节上出了点错误。”
“我说错了?”
“吸血鬼们并非纳迦什所创造。他们本就是实力强大的法师,在黎明时代的漫长战争中获取了些许纳迦什的知识。”
麦克斯一脸疑惑但保持了沉默。
“那可是一个战乱纷飞的时代,丝毫不亚于现在。”
“那卡斯坦因血系呢?”菲利克斯还在继续追问,希望能得到一个回答。
“卡斯坦因血系是吸血鬼中主要的血脉之一,就如同帝国中的大族血统一般。”
“这个名号,确实有些耳熟。”菲利克斯不太肯定地说,“好像是帝国与吸血鬼伯爵之间的战争有关。”
“这也是为什么卡斯坦因血系被人知晓的原因,弗拉德·冯·卡斯坦因为所有吸血鬼伯爵中最为出名,有的流传说是他将名号继续传递了下去。”
“你听起来好像并不太同意这个传说?”麦克斯的学者气此时尽显,注重于小细节,而非评论一个昔日的屠杀者,其战争行径导致数万人惨死。
伯爵夫人只是轻轻耸耸肩,这个举动让菲利克斯联想到了经常拜访他父亲的那些巴托尼亚富商。“这不重要,我们对冯·卡斯坦因的身世知之甚少,弗拉德打响了他的名号之后,其后人便以此血脉,在希尔瓦尼亚活跃了起来。”
“看样子他们最近愈发活跃了。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菲利克斯说。
“这是个好问题,我们有必要搞清楚。”鲁德加说,“事关不少人的性命。”
菲利克斯强迫自己集中精力,酒与美食,还有温暖的火让他有些懈怠。“夫人似乎对阿道弗斯·克里格有所了解,”他继续问道,“您愿意和我们说说他吗?”
“待会儿吧。”伯爵夫人说,“想必大家经过舟车劳顿也累了,我们休息好了,明日再详细讨论此事。”
菲利克斯也不再继续追问。

菲利克斯住的房间很宽敞,但有些阴冷,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希尔瓦尼亚贵族肖像画,他的眼神似乎带着杀意一般打量着菲利克斯,他不由得寻找起房间里的密道,古老传说里的希尔瓦尼亚古堡有许多类似的东西,但房间里实在有些冷,而他喝了不少酒之后也没有心思继续搜寻,最后只是将门栓拉上,解下了剑带,放在床头容易拿到的地方。
当他昏昏欲睡之时,隐约可以听见外面的狼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