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赵明白的生活
赵明白即使坐在你的对面,告诉你他叫赵明白,你可能也记不住他,因为他是小地方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人物。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烦恼,比如,上厕所都得跟两保镖,也不管你尿得出尿不出。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快乐,比如,倒大霉了,踩着了西瓜皮摔了一跤,居然捡到一百元假币。最近
,让赵明白高兴了两礼拜的事是,他刚把家里的住房按老婆孩子的意思,给收拾了收拾。他家住现在的房子是他原来厂里的老办公室,他家住三楼,上面还有一层。虽说分给每家的都只是一间长筒房,而且是外面有一个长走廊兼阳台的那种,但是赵明白总体上很满意,因为他知道如果谁现在还想弄上这么一间,那么你可要去思量思量。首先,你得有本事把那破产了的破厂救活了,第二步,是你还得有耐心去那帮没房子的哥们中去排队。这次收拾时让赵明白最得意的一笔是,他不仅成功地将自己的家隔成两间,还硬生生的让自己的房子向走廊里伸展出了两尺。完工的那天,刚从纺织厂下晚班的老婆看了,还美中不足,叹了口气,打着哈欠说道:“如果这房子还能向走廊伸出一尺那就好了,我也能有个地方好放液化气瓶。”赵明白一笑,说道:“这个容易办到,只不过我们要先去准备好几条长二十几米的绳子。”老婆不解地问道:“要绳子有什么用,那玩意能派上用场?”赵明白笑着说道:“老婆,我们这样干了之后,钱卜和‘苦葱’两家就别想从这走廊上过了,咱们得先准备好绳子,做点好事,方便他们两家,到时候爬上爬下。”一家人中最高兴地得属他们的独生儿子赵小帅,他现在刚读三年级,打小从来就没有过自己小房和小床,所以这次他在家里高兴得蹦来蹦去,可孩子毕竟还是孩子,一高兴难免动静会大一点,赵明白见状赶紧去制止他,说道:“儿子,看你高兴得手舞足蹈的,你高兴时千万别把手脚都同时伸展开,否则,你一高兴能把你老爸一个月的辛苦一拳打成泡影。”
赵明白回想这些高兴的事的时候,他还在上班。他目前的职业是一个什么厂的分部的专管上夜班的保安,按老话说就是看大门的。赵明白现在的工作性质按他老婆的话来说,就是起三更爬半夜,弄得像个贼似的。为此,赵明白只敢在他老婆不在家时嘟囔:“叫你别瞎抱怨,你偏抱怨,虽说都是起三更爬半夜的,可一个管偷,一个管防,见了面还要打起来,能说一样吗?”赵明白此时正和往常一样,在认真的巡视单位的各个角落,他自认为是这个单位里对单位最熟悉的人,他能分得清楚掉在地上的大头针是哪个办公室掉的,虽然他们彼此之间几乎没有正式谋过面。赵明白总是会满怀爱心的极其认真的把它们放回原处,因为他知道,他没办法不认真,就在他认识的人中,至少有一百个能干这活的人还坐在家里,千万别因为大头针的这点小事,就给他们提供了再就业的机会。
赵明白一兴奋,可能所有的高兴都挂在脸上,否则接他班的老梁怎会发现,而且马上泼他一盆冷水。老梁说:“老赵,上回我去问什么时候发工资的时,听发工资的小张讲,总公司那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亏空是越来越大了。虽说咱们这还是算盈利的,可这回也要受到牵连,恐怕要跟着要裁人。昨天我听到准信了,兼管咱们这口子的人事科的那小子说,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在这关键的口子上,他让我给你带个话,说这几天你白天若没什么事,就不要来公司了,这里的同事们正撮火呢,对你又不怎么认识,看你这么熟门熟路的,那会儿万一我有个什么事正好不在,那帮人弄不好会把你当贼给抓起来,这个笑话可就闹大了。”公司要裁人的消息,赵明白从不同的途径也得到耳闻,此刻又从老梁这得到证实,他仔细琢磨完老梁的话,品出其中的味来了,这个老梁可是保卫科门岗上的老油子,听人说,他已经在这个位子上熬走了曾经和他搭过当的三个同事,赵明白想,对别人来说把事做绝了也不过是说事不过三,看来这老小子这回是想过四了。赵明白心里话,在这炒人的当口,有谁不想在老板面前多露露脸,这老梁叫自己别来,还不是把露脸的机会都留给自己。所以赵明白面无表情地说:“梁师傅,你说是不是,我白天来还不是犯傻就是犯贱,又没人额外给我开工钱,都这把年纪了,就为捞个先进,还让人当贼给抓了,那我还不是太没皮没脸了吧。”老梁听赵明白说话的语气,知道他心里有了想法,就上前凑到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老赵,你别多心,管人事的说了,咱们保卫上就只有两人,一个管白天,一个管晚上,怎么裁也不会裁到咱们,这回裁人可真没咱什么事,他说了,只要我们俩不闹出什么事来,这回就可以太太平平的过关。”
下了班的赵明白骑上他才有技术骑的自行车,向家骑去,这车可是他爸当年的一件宝贝。除此之外他还得到他爸的另一样宝贝,就是顶了他爸的班。赵明白知道这两件传家宝传到他这算是传到头了,没一样能传下去的。到了家,赵明白认真地锁上他的贼都不惦记的自行车,才往楼上走去。正好撞上向楼下跑的一脑门子汗的“苦葱”。“苦葱”之所以叫“苦葱”是因为他只抽二元三角一包的“苦葱”牌香烟,赵明白一般不抽这个档次的,他的烟档次高一点,二元五角一包的“瞎鸟”。
赵明白对着“苦葱”说道:“哥们,还这么急,忙啥呢?瞧这一脑门子汗的。”“苦葱”喘着气说道:“哥哥,这不是碰上了吗,瞧我急得跟什么似的,都忘了告诉你了,那我以后就不另行通知了,我现在正忙着去看一些木料,也准备把我家给拾掇拾掇,这几天就动工,到时候怕吵着嫂子白天没法子睡觉,这里我先说声对不起了。”赵明白一笑,说道:“哪里话来,都是自己的好兄弟好邻居的,前些时候,我还不是照样吵着你来着。兄弟你这回打算怎么弄来着,也照搬我的设计?”“苦葱”笑了笑,说道:“哥哥,我哪能照搬你的设计?依着老哥你家那么干,我总觉着空间还是不够,所以我准备用木工刨把砖墙上的那层石灰给刨下几层来,依我看,到时候肯定能再增加几平方厘米。”赵明白笑着说道:“还是依我看,钱卜那哥们真能沉得住气,他家在咱们两家中间,等你那边也了完工,他共着咱们两家的墙,再在前面直接按个门,就算完活,都不好意思叫咱们给他当小工打下手,那可真叫省工省料的。”“苦葱”边跑边笑,说道:“哥哥,我还真希望钱卜能撑着就尽量撑着,我不是不希望他们家能住得舒坦点,那帮搞地产的孙子,长得就跟日本鬼子一样,看着咱们都住舒坦了还不会不眼红?还不变着法子将咱们这快乐窝列入危房给拆了,到时候把咱们这帮人都归入他们所谓的硬性需求那一类去,那时还不真的急我一嘴大水泡。”
赵明白推门进屋时,老婆正坐在床上发呆,晚上两点从厂里下中班回来的老婆,在忙完孩子之后,到这个点还没睡觉,那肯定家里又出了什么新问题。本来有了问题赵明白就会有预感,因为家里墙上的钟上的时间肯定会先走得不对,而且,每次当钟走得不对时,他就一定会在自己的袜子上发现一个洞,虽说现在是秋天了,可赵明白根本就没穿袜子,今天他就不能理解了怎么会放在那的东西就平白无故的长出一个洞来,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质量水平?所以他现在是一头雾水。他想莫非是昨晚,两口子都不在家时,赵小帅又弄出什么花花事?毕竟那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赵明白两口子的生活现在虽然不时会有些磕磕碰碰的,但基本上还是相互满意。让赵明白对老婆耿耿于怀的是老婆婚前对他的极度不满。当时,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两个都是过了三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连相亲找对象都没个诚意,都这把年纪了还瞎起什么哄,叫人看笑话。目前,家里欢声笑语最多的时候,是儿子在家的时候,这时老婆会忙前忙后的,顾不上想令她发呆的问题,没时间发呆。家里气氛最不好的时候,是老婆去上中班的那几天,晚上儿子一个人在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若是在这最难的几天里,赵明白回到家时,老婆一个人坐在你发呆,那绝不是一个好兆头。这时如果没有人及时的用合理的方法劝解她的话,等她自己回过神来时,她说话的声音会逐渐的越来越大,直到震得墙上的石灰“啪啪”作响,赵明白对于这个问题向来没有脾气,而且一直认为这根本原因就是他的错,毕竟人家在做姑娘的时候压根不是这个样子。正是基于这种考虑,赵明白在房屋改造设计时,压根没有打刨掉那层石灰的主意,他决定把它们留下来作个缓冲,否则老婆在发脾气时,震掉点石灰这问题不大,若是直接震掉天花板,砸到自己那是小事,若让邻居跟着从那洞里掉下来崴了脚,那可就事大了。
经过和老婆多年的磨合,目前赵明白基本上能自如的应付这种场面。哪怕这回是来劝解的左邻右舍都以为这次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时,他也有办法。赵明白会趁着众人散去的空子,小声的对老婆数落自己从小到大干的那些不着调的糗事,而且重点往往都会放在回忆那些婚后的幸福时光,而且为了证明这些事的真实可信,他会详细的列举那些倒霉事发生的具体的时间地点,在场人物以及在场人物的当时的音容笑貌,为了怕忘记其中的关键细节,他还特地准备了一个精美的笔记本记录它们,以便时时复习。这个招数屡屡奏效,哪怕这一天是美国人民倒霉的日子,他们的总统下岗。可这不是最坏的结果吗?所以,赵明白现在正在全力避免。所以,赵明白趁着老婆还没有从愣神中回过味来时,上前没话找话,说道:“老婆,今天怎么还没睡呀?是不是‘苦葱’那小子想修房子吵着你来着,我帮你出这口气,待会儿他不管买回什么料来我就逼着他,放一层木料放一层棉花,不许他弄出一点响声来,影响你睡觉。否则,我就在咱们家门口拉根绳子,只要他带着料从我们门前过,我就收他通行费,让这小子收拾个房子的成本跟盖个五层海景小别墅没什么区别,我收死他。”老婆却像仍没从沉思中回过神味来似的,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费了半天劲,说了半天,都说来些什么呀!好像我跟地主婆一样,就知道收钱。”赵明白的本意也只是想分散老婆的注意力,一看老婆搭了茬,而且也没有提儿子的什么事,顿时轻松了一半,说道:“是啊,老婆,‘苦葱’的钱我哪敢收,送上门也不敢收,否则咱还不得供他一家子吃喝,而且顿顿他还要一点小酒,一个礼拜发一次酒疯,你说谁受得了?再说‘苦葱’弄房子的主意还只是在他脑子里打转,料还在别人仓库里,哪能弄出什么响动来呢?咱们就惦着收人家通行费,是不是比那些车匪路霸还惹人讨厌!刚才那小子跟我打招呼说,看咱们把房子收拾得像仙人洞一样,特眼馋,也想把他家收拾收拾。那小子忒不地道了,居然想轻松无偿的剽窃咱们的房屋设计成果,为此我刚才还找他理论了理论。他分辨说他不是照抄,而是有重大突破性的改进,他说,他准备在咱们的设计基础上,再从过道上直接向空中伸根竹竿,然后准备在竹竿上再挂一个竹筐,往竹筐里再装上二百斤煤球。”老婆这回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说哪去了你,你就趁‘苦葱’不在,使劲的糟蹋人家吧,这么多年人家就醉过了一回,你还有完没完,满嘴胡说八道的,有那些闲工夫,还不赶紧帮我想想,这个月我的钱都花到哪去了,为什么要给孩子攒的二百块钱怎么又没有攒下来。”
赵明白听了老婆这句话,这心算是彻底放下来了,看来今天的问题的难度从没法子解决下降到没能耐解决。赵明白知道,儿子是老婆的心肝宝贝,她是打儿子还没出生就开始为他攒钱。若以老婆的理财水准,她若不知道在日常开销中是哪个方面多花了钱,换成赵明白那还不是更加地糊涂。因为老婆是那种每花一分钱都要想三遍的主,以她的花钱逻辑,买头绳的理由,是为了蓄头发,而头发长了可以卖钱,这是人人都知道的理;为什么家里很少买洗头膏的理由是,洗头膏不能用来洗衣服,而肥皂却能用来洗头,两样选一样,傻瓜也知道怎样来选。赵明白心里话,要知道这个月在哪个方面多花了钱,要先等联合国把中东问题解决完,因为联合国这个月没有开关于中东问题的会,所以赵明白对这件事不抱希望,他一边答道:“你让我想想,这个月咱家都买了些什么,我又添了什么东西,你让我好好想想。”一边趁着老婆不注意就往外溜。他知道这不是他家第一重要的事,即使过后老婆即便因为这件事来找他麻烦,那不是以后才会发生的事吗?何况这种事向来都不是很严重。
等赵明白在外面转得差不多,估摸着老婆消了气,就悄悄地转回家。老婆这时已经做好了中饭,正在炒菜,她喜欢做菜的理由,从过去是因为赵明白喜欢吃她炒的菜,到现在变成了儿子喜欢吃,所以只要她在家她就会去炒菜。老婆向来是一个要求简单的人,她非常容易让自己快乐起来。即便是在赵明白下岗没活干的那几年里,她也有办法为自己买到颗便宜的白菜高兴半天。赵明白知道,只要这会儿没有人提到与钱有有关的事,今天的事就算是过去了。在干家务活的老婆是想不起其他的事,她认为生活本来就应该单纯,为此她甚至固执的认为一个人不能同时想两件事,除非你有本事能往一只脚上套上两只鞋。赵明白回到家时,他一声不吭,他怕自己的话头不小心提到关于钱的任何事,可什么事都要钱,电视该要修了,电饭锅要换了······这些明天谈那肯定是没事的,但今天不行,今天最大的忌讳就是钱。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沉默,沉默一定会被打破。赵明白此时最怕的就是由老婆来打破这个沉默,这个从没过过好日子的女人,并没有指望自己能过上好日子,可是她有让自己孩子过上好日子的权力,所以存钱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大事。赵明白此时脑子转得飞快,他要想出一个不落入‘钱’字那个陷阱的方法。就在他快要投降,彻底放弃这种努力的时候,正在此时,儿子赵小帅推门进来了。家里顿时就像吹来了股新鲜空气,赵明白此时就像见到一个救星,他高兴的从桌上的盘子里捡起一颗花生豆扔在嘴里,问道:“儿子,今天学校里又有什么新鲜事?快来跟我说说。”
赵小帅似乎很不高兴,他径直向里走,一边放书包,一边答道:“爸,今天新鲜事没有,坏消息有一堆。”赵明白说道:“难不成你今天又踩到狗屎了,昨天我还听人说有只疯狗在大街到处咬人,今天我上街就压根没有见到它,原来它悄悄地躲起来,专给你埋地雷去了。”赵小帅没精打采地走到桌边坐下,说道:“爸,你过去算卦从没准过,这回瞎说却真的有点谱,我发愁的事还真的跟动物有点关系,我们老师让我们写一组观察动物的观察日记。”赵明白笑着说道:“难得你老师突然有了新创意,我还以为她只会照着字念课本,或者又是老三样,让全班同学把课文再抄三遍,这回激发她灵感的不会是你们刚学了一篇课文叫《乌鸦》的?你们老师最好指定让全班同学去观察野生动物,最好是去观察大蟒蛇,国家级保护动物,让有钱的也没地方弄去,而有权的却不敢在家养,咱爷俩讨个巧,天天用放大镜观察蚯蚓,活灵活现的,全班就咱写得最富有生活情趣。”赵小帅扁了扁嘴,说道:“老师说让观察家养的。”赵明白笑了笑,说道:“她还知道野生的有危险,同时顺便给你们上了一堂安全教育课。那也没关系,赶明我上街给你弄两条金鱼来,一块钱一条的那种。那些不会养鱼的就爱往家里整一大玻璃鱼缸,乖乖,好几万块钱,往屋子中央一搁,塞得跟什么似的,家里的大大小小在屋里走来走去都被挤的非侧着身子不行。咱比他们高明得太多了,咱就用一个小脸盆,不玩了咱就放在床底下,既方便与鱼亲密接触,又不占地方,没事咱可以把鱼捞出来玩。那些不会养的要享受咱们这种待遇,非换上泳衣不可。这等好法子,咱们第一不登报纸,第二绝不亲自告诉他们。”
赵小帅苦着脸,说道:“老师说了,让我们去观察一种哺乳动物,用四条腿爬的那种。”赵明白皱了皱眉,说道:“你们老师怎么这样麻烦?她是让全班同学都这么干呢?还是就让你一人这么干?”赵小帅答道:“老师说了,只让我们这些没参加老师组织学奥赛的同学写这个,说是可以帮助我们学习认识生活,而那些参加奥赛的同学,他们的课业课余生活都比较充实,不能再加重他们的学习负担。”赵明白听了,心里一动,转头向老婆那看去,见她正忙着炒菜,似乎并没有注意他们父子谈话,赶紧压低声音说道:“儿子,你悄悄地告诉我,你们班跟你要好的同学,还有谁跟你一样要写?”
赵明白之所以要压低声音说话,是因为这个学期在让儿子上了一个月所谓的辅导之后,赵明白两口子共同决定不再让儿子受这个罪了,不仅因为是省钱的原因,还因为这个所谓
的辅导只不过是让孩子上老师指定的地方去完成家庭作业。而且儿子的脚并不臭,只要那个地方有什么异味,老是说是他的问题,搞得孩子天天换鞋换袜,可还是不行,搞得儿子去之前总是很紧张。赵明白两口子当时想,如果老师不把儿子教辅材料后面的答案给撕了并没收,小孩子做完对一对,也就知道错在哪了,哪用得到这样一出。上这辅导还不如再给儿子买一本同样的教辅书放在家里,免得孩子去替那帮脚臭的家伙顶罪。这一不去了,家里的伙食标准立马就发生了变化,赵明白把这归结于免去接孩子的麻烦,否则,轮到老婆上中班不在家的那几天,赵明白到点就要像个贼似的,从公司里溜出来,如果这事让公司发现了,那就真的让鬼给吓了,结果是还要花大价钱去求个跳大神祛灾避祸。
赵小帅也吓了一跳,他现在懂事多了,马上就明白,向妈妈那边看了一眼,也压低声音说道:“爸,你是不是和妈又吵架了?还有小胖他们,小胖家倒是有一只小兔子,可他不让我和他一块观察,怕老师说我们是相互抄袭的,又要罚我们站在教室后面去。再说他说回去就跟他爸说,下星期就又去参加老师的辅导。”赵明白知道这是老师在采用这种方法通知家长;让孩子去参加这种所谓的奥赛辅导,如果效果不理想肯定会推出升级版,到时候不去参加这种辅导是肯定不行的。可是老婆对参加这种辅导是有意见的,她说,上什么样的中学又不是由小学老师说了算,是按路线分,虽然那帮人现在有能力调控孩子现在的所谓成绩,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他们也仅仅是想变着法子掏空他们为孩子辛苦攒下的择校费。可对他们两口子来讲,这不是把准备给菩萨上的供,还没到庙里,半路让小鬼给吃了。所以她的意见是能拖一个月就是一个月。更何况今天的忌讳是谈关于钱的事。赵明白想到这里,对孩子说道:“儿子,这事是很急,但我一定会想办法先替你顶着,缓几天实在不行,再跟你妈讲,再说我万一真的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就设法把咱家衣柜后面的那只耗子给你抓出来,这东西品种花色统统符合你老师的要求,而且确确实实是咱们家打小就养的,咱们就观察它。”这时,老婆端了盘菜过来,问到:“你们爷俩在说什么呢?兴高采烈的。”赵明白赶紧说道:“没说什么要紧事,尽一些胡说八道的事,就想把孩子乐得跟苦瓜似的。”
第二天,下了班赵明白没有直接回到家,而是去了城东头的宠物市场。去市场之前他先从三个地方把自己近来积攒的二十五元钱给找出来,放在兜里。赵明白在家一向当甩手掌柜,每个月他发了工资都会如数上交,眼下他能抠出俩钱的路数是老婆怕他后半夜上班时犯困,特批他每星期抽的一盒烟。因为抽烟时有这样的苛刻条件,他甚至怀念他那段没有活干彻底下岗的日子,那时候,不用他打招呼,老婆会买来整条烟,放在柜子里随他拿。现在他常常想对老婆讲,你别以为打着保护我身体的名义,就有权力断了我这唯一的嗜好,但他每次想讲这话时都会觉得理亏,因为这个时候,他不是满嘴浓痰,,就是轻微咳嗽,而且这对老婆来说,也是很不公平,她好像是没有什么嗜好,真的没有嗜好。
这个宠物市场虽说是叫宠物市场,但没有卖那些被称得上宠物的高档货色,能花十万买条狗的主,讨厌这里的噪杂环境,没有一个愿意上这里来,按他们的说法,这种高档货色都
是通人性的,养到后来都会跟它的主人一样都是喜欢狗不喜欢人的主,这种灵物不是这种环境能培养出来的。
这儿买东西的小贩的主要顾客就是类似赵明白这样的主,所以他们见了赵明白都分外的热情。有一小贩远远地见到赵明白来到他的摊前,就热情地上前招呼,说道:“大哥,您是要猫,还是要条狗?要只猫好了,回家能帮着逮个老鼠。”赵明白可不敢往家里领一只爱闹腾的猫,老婆一年到头三班倒,好不容易睡着了,还让这个小东西给闹醒了,这没经过领导的事,还要吵醒领导,那不是自找苦吃,所以赵明白摇了摇头。那小贩见赵明白不愿意要这个,又赶紧指着一群狗,说道:“大哥来条狗怎样?你看我的狗多么欢实。另外,您这个季节抓个狗回去,再有二三个月后,就入冬了,狗肉那时候就可以卖上个好价钱,到时候您把它一卖,连本带利的都回来了,这小东西白给您白看几个月家不是?”赵明白一听,觉得这个有点意思,虽然这东西比猫还要吵,但想来老婆也会同意的,所以问道:“这狗怎样个卖法?”那小贩顿时脸生笑容,说道:“哈巴狗三十,本地狗五十。哈巴狗狗肉味道不行,而本地狗到那时可是抢手货,我劝您还是买条本地的。”赵明白暗想,这个没本的生意看来不是那么好做的,这打底的本钱就超过了自己可以承受的底线,所以找了个由头,说道:“这狗白天黑夜不分时间都爱乱叫,到时弄得邻里不安,到时人家不来找麻烦,自己也怪觉得不好意思的,有没有动静不那么大的?”
这小贩是有一分的希望,便有十分的热情,说道:“大哥,要不这样您来只兔子,挺便宜的,十来块钱,只不过这市场上的兔子都让我们给惯坏了,您开始养的时候别停了它的白菜萝卜,让它慢慢适应粗口,否则这家伙一急,没准您只好当买回一锅兔汤。”小贩一边说,赵明白一边算,这兔子一天至少要二斤青菜萝卜,一斤一块五,两斤三块,这位大爷还不知道吃到哪天才算是个头,老婆哪能成全自己这样高档的嗜好,若这兔子会吃肉还不把自己给撕了喂它。赵明白一转头,看见旁边有一精美的笼子,里面蹲着一个类似缩小号兔子的家伙,黑白相间毛茸茸的,很是可爱,他想这个可能是兔子一类的东西,以它的身量一天最多吃二两,于是指着问道:“这东西叫什么,挺可爱的,多少钱一个?”那小贩答道:“大哥,我看您也是实诚人,对着实诚人咱不能说谎话,这个东西可是的道的外国血统,但名字不怎么好听,叫仓鼠,您看,它能自个用后腿站着满笼子转悠,还能自己爬上转盘去玩杂技,好喂嘴杂,小麦稻谷没有它不爱的,大地方卖得可好了,可时髦。二十我卖给您了,不就图您喜欢它,我这东西多,真的有点顾不过来,怕亏了它。”赵明白心头一喜,这玩意小巧,买回去不占地方,而且是个洋家伙,小孩子家的还不喜欢得不得了。所以,他指着这东西,说道:“那好,我就要它了。”
那小贩心里暗喜,这东西挂在自己这可有段日子了,一听名字,孩子们都远远的跑开,自己虽然暗地里偷偷地降了几次价都没能卖出去,这回总算是出了手,没有烂在自己手里
,所以喜道:“好嘞,大哥那么您准备用什么东西把它装回去?”赵明白在此之前都是用手紧紧地捏住自己的钱,这会儿正想把钱掏出来,听了这话,顿时人僵在那儿,一脸迷惑地问道:“你这卖这东西的时候,不同时送个笼子什么的?”赵明白从小就没有养过什么猫呀狗呀的,打小家里就是连人住的地方都紧张,哪有地方放这些小东西,所以压根就不知道这宠物市场的行市。只听那小贩说道:“大哥我们这卖东西,您若要个猫呀狗呀什么的,又不会要什么笼子,我给您弄条绳子,帮您栓回去就可以了,可这东西要笼子。还不能用便宜的货色,竹子塑料的,它一晚上就可以掏出个洞,跑个没踪没影的。大哥您看这笼子的货色,这围栏这底盘可都是不锈钢做的,这样吧,不是图您喜欢吗,这个笼子我也实价二十卖给您,您在我这买完了,呆会儿专程去前面那家专门卖笼子的那问问,同样的东西,如果他低于四十卖给您,您就回来往我脸上吐唾沫。我这四十可是连带笼子里的东西都一块归您了。”
赵明白此时口张得大大的,现在他若是真的有四十元钱,哪怕全是一角一角的毛票,他也会掏出来付账,毕竟这么大的人不能说话不算数,自己要的东西,付钱时却不能给钱,那像话吗?所以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喃喃地说道:“你再让我想想。”可这差十五块钱的事,又有什么法子好想的?他站在那儿呆呆的出神,好像这会儿正好是,自己把这小东西买了回去后,而突然小帅的老师又变成让小帅去观察星星,他只好想法子把这个笼子挂到天上去。恰在尴尬的口子上,他身后有个人推了他一下,一个中年男声从后面传来:“哎,地上掉的是不是你的钱包。”
赵明白一低头,见他的脚边的地上躺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而此时正是他让钱逼得无话可说的地步的时候,所以他来不及细想,说了声:“谢谢。”就弯腰把钱包捡了起来。刚开始,赵明白还在心头暗喜,今天就这么巧,我的运气就这样来了,刚为钱的事为难的时候钱就到了脚边上,可是不一会儿,赵明白就感觉到不一样,像有个人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怎么能拿我的钱包,真不要脸。那个人的脸开始是模模糊糊,可又逐渐清楚了起来,分明是儿子的脸,他哭闹着说,我不要、不要你给我买的这个什么东西,用别人的钱买的,你平时是怎样跟我说的。愧疚在赵明白内心沸腾,他明显感觉到他的脸逐渐地在红,理亏的念头逐渐的占据了上风,他再也不敢当着众人的面把钱包打开,拿钱付账。所以,赵明白冲着小贩说道:“你再容我想想。”说罢,转身就向外快速走去。此时,他最怕听到一个声音喊:“钱包,我的钱包哪去了?有小偷,抓小偷呀,小偷把我的钱包给偷了。”这时,只听得那小贩在他身后喊:“大哥,再等会儿,价格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赵明白走出了市场,来到一个人少的角落,掏出了那个钱包,想,这个鼓鼓的家伙,少说里面也装了几百块钱,快赶上自己一个月工资了。唉,自己怎么就这样没出息,见钱眼
开?为什么不能像那位先生一样,也向旁人问问呢?赵明白仔细打量着这个钱包,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用过这东西,在他自认为自己还算阔的时候,那时候流行用新塑料袋子,到人们流行用钱包装钱的时候,他已经用不上这东西,因为他的那两个私房钱经常是分好几个地方分着放,他就怕自己会一时冲动,把它们花个精光。赵明白最后下定决心,我就从钱包中拿十五块钱,谁叫那个老师要小帅观察什么动物呢?可转念又一想这个理由不太行得通,为只仓鼠你就有权力去拿别人的东西,为吃顿高档垃圾洋快餐,那你还不得满大街杀人去。自己平时是怎样同儿子讲的,虽然我们穷,但只要我们不拿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就能活得有尊严,像一个人一样的尊严。赵明白下意识地咬了咬牙,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回就算是我明拿了,可其他的大部分钱,我还是要想办法还给人家的,虽然我不比那些暗抢的人高尚,但我却没有资格埋怨别人。”赵明白在极度矛盾中打开了钱包。在赵明白看到钱包里装了什么东西时,不由的失声笑了出来,原来钱包里没有装一毛钱,鼓鼓囊囊的塞着各种各样的广告。赵明白心中暗笑,就为这些一钱不值的广告,自己还做了半天思想斗争?他无聊地把广告一张一张的看起来,暗自对自己说,只有自己这样的人,才能撞上这样的大运,幸好自己没有在那小贩面前打开这个钱包,否则,这个人就丢大了,广告当钱使,有谁能想出了?他在那里自艾自怨,看完一张广告就扔掉一张。他正想又扔掉一张的时候,突然他的脑子里一闪,这张纸怎么是人写的,所以他特地打开仔细观看,那张纸上写着:“大哥,谢谢你有耐心看这些广告,如果你有耐心看到这一张时,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耐心,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不爱听的实话,你的钱丢了。”赵明白一看到这张纸时,当时脑门上就冒了一层汗,他赶紧去掏裤兜,真的,他自己的二十五元钱真的不翼而飞了。
接下来两天无话,这天又该着老婆去上白班,赵明白父子吃过中饭,在赵明白洗碗的这会儿,赵小帅慢慢地走过来,对他说道:“爸爸,你答应我的,给我买的小动物怎么还没有见到?同学中已经有人开始交观察日记了,没交的同学都被老师点了名,老师说,这些同学如果下个星期再不交的话,就要先站在教室后面去,如果还不交的话就要站在教室外面去。她还说,如果家里真的有特殊困难,让同学的家长自己直接去学校找她,她想问问这些家长是怎样关心自己的孩子学习的。”沮丧的赵明白看着儿子的脸,说道:“儿子,你先不用太着急,你老师说她下个星期才采取行动,才罚你站,不到下星期你爸就会发工资,到时候我一定给你买,我去看过了,有一种小动物可爱极了,时不时还会表演一点杂技,我一定给你把它买回来,相信爸爸吧。”赵小帅苦着脸的点点头,说道:“爸爸,我知道咱们家的钱都是妈妈给管着,你一定是想买来着,可钱却不够是不是,又不想让妈妈知道是不是?那就让我们来一块攒钱吧,爸爸你知道妈妈每天早上给我两个馒头的早点钱,我平常吃一个半就够了,所以我决定今天吃一个,明天吃两个,这样平均下来,我就每天都能吃饱了,喏,这是我今天省下的两毛钱,爸爸给你。”赵明白看着儿子伸过来的小手,默然无语。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赵明白比平常早了些离开了家门,因为他总觉得儿子在时不时地看着他,那种眼光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这个时间去上班还早了点,赵明白开完自己的自行车锁后,就一个人蹲在墙角上,又不自觉地摸出那个钱包盯着看。正在入神的时候,有个声音对他说:“嘿,老赵,又蹲在墙角跟蚂蚁打麻将了吧,瞧这架势,今天运气还不是特别好,钱包都让它们合伙给打出来了,哎,我瞧,这包还是‘野狗’牌的,名牌货色,难怪你会输钱,这两天没找你唠唠,你不声不响地就用上鼠国的钱了。”赵明白抬头一看,原来是邻居钱卜。赵明白冲着钱卜说道:“钱哥,你这回是真的没有调查清楚,我现在正和鬼打牌呢,赢了给我纸钱,你说我哪敢赢啊?这会儿你又上那儿呢?忙着跟蝎子约会吧。”钱卜笑着说道:“哪儿呀,我哪里有机会认识那些带刺的大人物,那帮家伙走哪儿都不忘把自己的壳带去。我现在去学校门口看看我儿子去,该着放学了,他千万别背着书包,给我从网吧里出来。”钱卜的孩子在上高中,上的正是赵明白两口子为赵小帅准备择校费的那所中学。赵明白笑着开玩笑,说道:“我说钱哥,这孩子大了,您千万别看得太紧了,你得留给他往家里带女朋友的机会。”钱卜也笑道:“兄弟,我现在哪敢有那些高级指望,我连书都没指望着他给我念地道了,我唯一的指望是他不要让那些开办戒网瘾学校的天才们惦记上,那帮人真的教你学好,又是正步走,又是吃苦菜根的,你都不好意思不跟人家提钱,按他们的说法,黑非洲是这个世界上最发达的地区,因为他们那里的人天天都在真刀真枪的跟饥饿和死亡作斗争,美国人民正是怀着过上幸福生活的梦想,才开进阿富汗跟本·拉登接上火的,就他们这的水平还有脸到处做广告?”赵明白说道:“钱哥,什么网瘾不网瘾的,咱们别信那帮喉咙大的,他们有驴叫得响吗?当初那帮人还不是反对咱看金庸吗?那是让我们等他们先看完了,再黏在课本上让咱看。”钱卜说道:“这网游能和金庸比吗,金大爷除了传言小气一点,你真说不出他什么不是来,他那又没有什么无限升级版。可咱孩子混到这份上能全怨他吗?当时可是他真刀真枪凭他自己混进那所学校的。刚进去时,还不是全家都跟着他高兴,可你架不住老师上课时就只按课本念,那帮编书感情是他们一伙的,书是花花绿绿的,例题就言之不详。就这个咱孩子还用的着他念吗?又不是不识字,再说有新华字典呢。要来真的,60块钱一节课上他家去,你若看着教数学的在打麻将,以为他清高,不入流,那真的是你看走眼了,因为那帮学生这会儿正在教英语的那呢!他老人家只不过今天轮休。怪就怪我有半年没活干,再能交上这费用时孩子就这样了,说什么我孩子也跟不上了。嘿嘿,相比之下,那帮杀人的真的算是仁慈的,一刀下去,你就死了,一了百了,什么事也用不着想了。最怕的是他让你知道你死了,却还让你天天坐在教室里喘气,我真怕有一天我孩子会受不了。”赵明白叹了口气,说道:“咱们又有什么办法?天下人都是这样过,再说这种行为有利于他们就业,咱们中国目前真的只是缺少这种识俩字不识三字的年轻工人。”钱卜说道:“听我孩子说,现在高考改革后,还是由他们这帮人打评语决定上什么学校,你说对他们来说,有什么事还有比影响他们收入,对他们更大逆不道的。再说,这些所谓的好学校只不过是把这些特能考的学生集中到他们学校,不管这些高分的将来是不是真的对社会有用,所以他们从来都用不着担心他们学校会没人考得上,反正内部竞争,没外国人什么事。”赵明白又长叹了口气,说道:“有些人真不知道什么是满足,咱们两个月都挣不下他们一个月的钱,他们还想着法子弄钱,这不是李嘉诚哭穷,说他没有比尔·盖茨富有吗?国家就应该安排他们吃低保,省得给我们增加负担。”这时,只见“苦葱”拖了一车木料过来,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冲着他们二人问道:“哥几个,你们聊什么呢?”这二人齐声答道:“聊什么,聊孩子的事呗。”“苦葱”喘了口粗气,说道:“聊孩子的事,这有什么好聊的,我俩高高兴兴给她整个新文具盒,孩子刚开始也高兴得什么似的,可回来就不高兴了,告诉我们说,她同学说了,她丢掉的那个破的都比她这个好,是那种能带闪电的,还有四个小轱辘。咱们什么环境?自古有考试以来就是满大街唱考上的,又有几个来关心咱们必然要这些考死的。你们不要以为自己现在住在鸟笼子里,就有权力来管鸟事!来,你们二位也别闲着,跟我搭把手,把这车木料卸下来,我急着给人还车去,你们看我脑门上的汗急的。”钱卜一边帮着下木头,一边说道:“我能不管这件事吗?即便不能帮上我儿子说话,我还不能冲着我孙子说两句吗?”
又一天,老婆依旧是上白班,中午又是赵明白父子一块吃的饭。在儿子上学去了以后,赵明白就听到“苦葱”家叮叮当当的实在是吵得人心烦,这心烦似乎是从这吵声中来的,似乎又不是,赵明白也说不上来,但他现在没有心情去帮苦葱,所以就一个人到大街上去转悠。小地方就是小地方,赵明白在大街上逛来逛去,逛到一个地方,抬头一看,原来就是野狗专卖店。赵明白想,反正是左右无事,不如就进去看看自己那个野狗钱包,那个倒霉的小偷卖给自己打了几折,听说那帮人从来都不用低档货色,说不定这回他们为偷鸡下的本钱,都够得上买到一个纯金鸡蛋。赵明白没有进专卖店的习惯,因为他知道这里的东西是像他差不多的人生产出来的,但是不准备卖给他们这类人的。果不其然,赵明白在里面转了两圈,服务员都在忙着涂指甲,忙得没工夫抬一下头,所以没有人搭理他。赵明白得以静下心来,反反复复把这里所有的款式的包都认真地看了三遍,就是没有发现他自己有的那种款式。赵明白一边向外走,一边想,乖乖,那帮孝子居然送给自己的是一个绝版品,说不定还有收藏价值,看来将来还可以当文物留给孙子,只不过要是有可能,自己更愿意用它来换那只小仓鼠。
赵明白走出了专卖店后,无地可去,顺着脚就来到他熟悉的摆地摊的地方。这里卖东西的见了他都格外客气,不时有人冲他点头。赵明白的本意是上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耳勺卖
。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东西,就被一个小贩所吸引。那个小贩声音很大,他在喊:“来的去的,过来看一看啊,这里的东西三样五块钱,随便挑随便选,五块钱三样。”他的嗓门大并没有特别吸引赵明白的目光,因为其他的小贩的喊声并不比他小太多,吸引赵明白的目光的是他手中挥舞的那个钱包。只听那位老兄还在喊:“钱包,皮带,钥匙扣,五元三样,五元三样。”赵明白顺着声音,来到他的摊前,仔细一看,他手中挥舞的那个钱包果真和自己的是一模一样。赵明白顿时火起,他认为他找到让他心烦的原因,不是“苦葱”家的烦人的响声,而是这些缺德挨千刀的小偷,他在心里骂道,你们这些小子强卖给我这个破钱包,凭什么还暗地里涨几倍的价钱。
赵明白心中憋了一股无名的怒火,他不加思索,顺着大街就冲进了宠物市场。进了市场,他就四下张望,他想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抓到一个小偷,再痛打他一顿,打完之后再看看这
种人是不是真的没鼻子。现在的社会干什么都要讲专业,赵明白不是警察,想抓个小偷哪有那么容易。赵明白像个疯子一样在市场中乱转,连个贼毛都没有捞到,人却转乏了。他停到一个摊前想临时歇歇脚。这个摊子恰好是他前几天来过的,那小贩一看赵明白蹲下了,以为他要东西,于是上前热情地招呼:“大哥,您又来了,是不是想好了?那只仓鼠我还给您留着,我现在就把她给你拿过来怎样?”赵明白此时心下正是不痛快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会走到先前到过的摊前,所以就没好气的回答:“我还没有想好,没想好就不能过来看看。”那小贩不知道自己怎么惹着他,赶紧说道:“能啊能啊,怎么不能,您天天来都成。哎,大哥您过来看成。大哥,您别招惹那些您又不要的猫狗成吗?”小贩说这话时,赵明白正在用手揪着一只哈巴狗的耳朵,那狗在那里呲牙咧嘴的叫。赵明白心头的火气正好没地方发泄,不高兴地答道:“你这是欢迎我,还是往外轰我?”那小贩答道:“大哥,您要是体谅体谅我,就不会说这种话。我这卖的东西可都是活物,若买主见了这狗这个样子,谁都会当它是条病狗,没人要的,活的东西你不能让它饿死了不是,得每天喂它吃食,我每天开销这些猫粮狗食什么的都要百十块钱,一天卖不动,不是就亏一天的钱不是?”
赵明白一边向市场外走,一边想,大家都是不容易的人,何必给同样倒霉的人添堵,尽找老实人撒气。他赌气的想,等老子哪天有了钱,他奶奶的,这个市场的这些便宜货色,老
子全要了,管它有什么用,实在吗什么用,老子还不会拔毛玩吗,为了从每一样动物身上拔下一根毛,就到处追着它们去,权当这是锻炼身体。赵明白想到这里,就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口袋,在脑子里去过大把花钱的快意生活。他不摸口袋不要紧,一摸口袋大吃一惊,唉,那个破钱包哪去了?怎会不见了。赵明白站在市场门口,把自己上上下下的口袋都摸了一遍,也没有找着那个钱包,却在口袋里找到了一张纸条。那上面歪七扭八的字,正是上回那个贼写的:“乡巴佬,就几块钱的事,你居然会捂得那么紧,还逼得老子下手时都用上了道具!太过分了吧!道具老子收回,保管费就不另给了。”赵明白登时就火冒三丈,涨红了脸,骂道:“还敢跟老子称老子,看老子找到你们这帮孙子,怎么收拾你们这帮兔崽子。”
赵明白窝了一肚子火回到家中,正坐在那里生闷气的时候,老婆回到了家。赵明白一看老婆脸色蜡黄,吓得顿时把自己的那一点小不愉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马上上前问道:“老
婆,你今天又怎么了?是不是腰痛的毛病又犯了,你先坐下来,我在帮你揉揉,不是我啰嗦,我还是要劝劝你,不要总是以为睡一觉就会没事,小毛病都会惯成大毛病,这老毛病还是要到医院去看看。”老婆说道:“呸,呸,呸,你这乌鸦嘴想咒我还是怎么的,嫌家里的事不多还是怎么回事?什么腰痛不腰痛的,我今天只不过是肚子痛而已,而且是早上爬起来就觉得不对劲。”赵明白关切地说道:“那要不咱们先去小诊所一下?”老婆说道:“从没听说肚子痛会痛死人的,我先吃一点止疼片,忍一晚上,明天若是还这样不好再去也不迟。今天你先把饭做了吧。你说是不是,我脾气太暴躁了,遭的报应。”赵明白胡乱地答应了一声,就去做饭了,他想如果这个家两个人都是好脾气,不知道这个家会怎样过下去?在做饭的时候赵明白仍是放心不下,闷个菜什么的,稍稍有点空闲,就时不时过来偷看一眼。到了吃饭的点,老婆躺在床上,儿子却没按时有回来,赵明白的心烦乱极了,老婆还没话说,儿子会不会是因为他老师的报复提前了,这会儿还不知道在遭什么罪呢?这万一真有个什么事,还不是自己的错,日记的事虽说瞒着老婆,但自己却解决不了,这算什么事呀。他想到这,就再也坐不住了,跟床上的老婆说了声,出了门去找赵小帅了。他不敢先去学校,就来到小帅的同学小胖家问问情况。小胖告诉他:“赵小帅现在可能还在学校里罚抄课文呢,因为他把一只蜘蛛放进了另一个同学的文具盒里,老师说,这是为了让他长记性,学校是培养观察动物专家的,不是在寻找武林中的五毒教主的。”
上班的点临近了,因为这正是裁人的风头上,所以虽然家里有个病人,儿子也没有回来,赵明白却不敢在家多耽搁,他胡乱的扒了两口饭,跟老婆说了声,满肚狐疑的,心思重重
地去了。次日中午,又是只有赵明白父子俩坐在一块吃饭。赵明白看着儿子,问道:“今天早上你妈去上班时,是不是比昨天好一点?”赵小帅答道:“好像比昨天好些,只是还是不愿意说话。”赵明白不由的心悬了起来,好强的老婆,为照顾孩子,强打精神才是这个样子,要是今天她能上夜班就好了,能在家里多休息半天。那头是没了办法,赵明白就又问道:“那你告诉我昨天你是几点钟回来的?”赵小帅低着头,答道:“昨晚,我到七点多才回来,妈妈帮我,热好饭菜后,说她不舒服,就先去睡了,让我自己吃完去做作业。”赵明白点点头,说道:“那你妈没有精神问你,为什么把蜘蛛放在同学的文具盒里的吧?我现在想听听你的解释。”赵小帅委屈地带着哭腔,说道:“是他先把菜青虫放在我的书里的,还故意在我书里压扁,弄得我书里到处都是绿汁液,我怎么弄也弄不下来,才往他文具盒放蜘蛛的。”赵明白又问道:“那么,那个同学也一块被老师罚了吧?”赵小帅说道:“只是我一个人要抄在教室里一个人抄,从一年级起,那个家伙就在老师家吃住了,当着同学的面都管老师叫阿姨,老师才没有功夫陪他抄到十二点,所以他从没有受过什么惩罚,这才会胆子越来越大,变着法子欺负我们。”赵明白知道孩子是在用他自己的方法解决大人之间的社会距离,不管孩子的方法多么巧妙都是必输无疑,他的脚不臭还不是说他的脚臭,何况这事孩子真的让人逮着了错误,所以他赌气地说着反话:“对,你干得好,但是对付这种的小无赖,你只是不能往他文具盒里放蜘蛛,你该往他文具盒里放马蜂,叮他一口就完事。蜘蛛会吐丝啊,你老师就会顺着丝把你逮住。咱们做好事哪能留下痕迹,等着别人上门感谢。”赵小帅也松了口气,说道:“同学们看着我把那家伙吓成那样,都暗暗地夸我干得好。爸你看,这是同学给我的一叠点钞纸,说是预先给我的定钱,如果那小子胆敢欺负她,就让我替她出气。”赵明白这回真的有点哭笑不得,说道:“儿子,这可就真是你的不对了,这纸我没收了,咱不能因为准备替人家做点什么事,就好意思提前收下人家的贿赂。”
这天下午,“苦葱”家又传来“当当”的敲东西的声响,赵明白从自己家向那边走了过去,问道:“兄弟,你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别因为为了使我闲着,你却累趴下了。”这时“苦葱”从一堆料里伸出了脑袋,说道:“哥哥,你现在给我帮最大的忙,就是去一旁养力气,你看这里能站得下两个人吗?别让我为了给你腾个地方,就好意思站在你的头上去。如果到时候有搬大石头,洗煤炭什么的重活,我少不了会言语一声,免得你闲着,你知道的,我的急脾气,这种活我是不会让它过夜的。”赵明白这时真的想点事来做,他就是不愿意让自己就这样闲下来,闲下来的他就会胡思乱想,去想那些他自己也解决不了的问题,所以他现在是没事也想生点事。他望着桌上那叠从儿子那里收来的点钞纸,忽然有了主意,他想去送几张给那帮恶心了他几回的小偷,当纸钱。说什么也要让他们再高兴高兴,否则他们不去精神病院就没了生意。于是,赵明白找来了一个八成新的印有“吉祥如意”的纸礼包,抽了几张点钞纸放在里面,再夹上张纸条,上面写着:“孙子,今年清明节爷爷忘了给你们烧纸了,今天爷爷专程给你们送来了,你们自己来拿吧,千万别客气,慢慢地花。”赵明白觉得这样还不解气,特地四下找了只蟑螂,一脚踏扁了,也放在里面。
赵明白再一次来到宠物市场,他如第一次来时一样,用手紧紧的捏住裤袋里的纸包,竭力装作像是口袋里放着很多钱的主。他心中暗笑,自己这副模样,那帮不干好事的还不会很
快就注意到自己?赵明白不紧不慢地走着,还时不时像是走累了,两只手都放在身后撑着腰,他希望那帮家伙能尽快趁着这个空子,把自己给他们准备的“吉祥如意”的红包给领了去。可是这天却是那帮家伙迟迟不让他快快地如意,他每次似乎是有意无意地碰碰自己的口袋时,那礼包竟然还乖乖地躺在他的口袋里。赵明白转了几圈,又转到那个卖仓鼠的小贩的摊前,见那个小贩正忙着招呼祖孙二人,正在给他们挑兔子,赵明白也凑上前去,似乎是去听他们讲什么。那个五六岁小男孩相中的是一只白兔,正在那里问小贩怎样才能养好它,那小贩讲得很认真。赵明白听着他们说话,觉得有趣,就走了一会儿神,在他又下意识去摸口袋时,终于他松了口气,那个礼包不见了,他暗自大笑,那个该死的礼包真的不见了!赵明白此时心中乐开了花,那帮可恶的小偷终于把自己给他们精心准备的礼物给领了去,现在正跟那叠纸钱和死蟑螂在一块作伴呢。
赵明白快步地走出了市场,站在市场大门口,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想,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恶心人的事,第一次做居然这样让人心情愉快,这回总算是出了我这辈子胸中的一点点
闷气。正在他满心高兴,正想懒懒地伸个懒腰时,突然感觉到有人拉了拉他的裤腿,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买小白兔的小男孩,只见那男孩怯生生地问道:“叔叔,这个包是不是您的,我刚刚看到它从您身上掉下来的。”赵明白低头一看,这正是自己包死蟑螂的那一个,他看着这个小孩,又看看站在远处抱着只兔子的微笑的爷爷,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却只能接过纸包,对着小男孩说声“谢谢”,并同时冲着站在远处的笑咪咪的爷爷点点头。
赵明白此时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装得有多么难看,他就想尽快找个地洞钻进去。只见那爷爷一手牵着孙子,一手拎着笼子正在向远处走去,那个男孩一边走,一边还回头给他摇手
再见。赵明白目送着着爷俩远去时,整个人都快被郁闷冰住的时候,突然此时就听到一个女人在尖声地叫喊:“来人啦,抓小偷,他,他偷我东西。”赵明白忽然间就兴奋起来,他一辈子都没有过这样大的火气,顺手抄起一把竹扫把,就向那个方向奔去。那个女声变得结结巴巴:“你···你还敢抢···”赵明白赶到那里时候,只见一个中年的汉子一手拿着一个包,一手拿着一把刀正在那儿比划,本来想上前的众人纷纷后退,那个被抢的妇女也撒手放了包,后退了几步,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只见拿刀的那人向后退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来,就想向外逃去。正在这时,一把竹扫帚从天而降,猛劈过去,瞬间那刀就被打落在地。就在那中年人一愣神的时候,那扫帚劈头盖脸的,犹如狂风暴雨般地乱扫过来。出手的是赵明白,他一辈子都不是定义中的那种要强的人,生平也没有真的和谁过不去,更没有同任何人打过架的记录,他做的最过分的事也不过是在嘴头上讨点便宜,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出手了。但是,那个久经沙场,见惯了这种场面的中年人却完全被他吓住了,似乎忘了还手,也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所以一瞬间就被打翻在地,或许他躺在地上时才想起来,自己远比赵明白长得高大威猛,可是他从没见过这样疯狂的人,所以那一瞬间他被吓得没了主张。众人这时才缓过神来,一拥而上,帮着将小偷按住。
等赵明白回过味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众星捧月般护送进了宠物市场的经理室,好烟好茶地招待着。赵明白此时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样出的手。他只觉得刚才的那一瞬间,他似
乎要把自己这一辈子的窝囊气统统的发泄了出来,自己一辈子的不顺利,不如意;老婆身体不好却还要起早贪黑;儿子在不知名的压力下,向他投来的乞求的目光,他都统统地要发泄出来,而宣泄出来的赵明白突然间就觉得自己变成柔软无骨的人,坐都快坐不稳,或许,他想这些东西已经和他融合为一体,离开了它们,赵明白自己就什么也没有剩下。宠物市场的经理对赵明白说道:“先生,我代表市场向你表示感谢,今天的事真的不知道怎样感谢你。我们这里的小偷真的非常猖狂。那个家伙压根就没有想到,还会有人真的敢跟他们动手,刚才他还在这儿喃喃自语,说他的同伙今天真的没有义气,居然就这样扔下他一个人就这样跑了,难道他们都怕了一个不要命的人。我告诉他说这是正义压倒邪恶,他居然在一旁摇头苦笑。”赵明白听了只是微微地笑了笑,他想说句心里话,他们今天不是遇到一个不要命的,这个人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他回去呢,这种人哪里会不要命,但是这个人一定是活得不耐烦了。他的嘴嘟了嘟,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那位经理见夸了半天赵明白,而他只是有时笑笑,偶尔说上个一两句,不怎样爱搭自己的茬,这时天生的优越感就逐渐地占据上风,他天生不是对着这个层次地人长时间说好话的人,于是就转换了话题,问道:“先生,我冒昧地问问,你现在是干什么工作的?”赵明白答道:“公司保安,专管上夜班的。”那经理听了这句话,似乎心头一动,说道:“先生,你难怪会及时出手,原来你是干这行的,你真的是干这行的人才,要不你来我这干怎样?你一来我马上任命你为我们这里的保卫科长,我这里流动的人多,有先生这样的人往这里一镇,那帮江湖混混听到你的名头肯定就不敢再来,他们有几个胆子,难道就不要命了?”经理的意思只不过是顺嘴说说,而赵明白此时正对自己的工作前景担忧得不得了,所以这会儿听这么说,比刚才听夸奖的兴趣大了不少,问道:“经理,你们这里的保卫科缺人吗?请问,你们这里的保卫科现在有几个人?”那经理自己说了半天,见赵明白这回主动的来问,觉得这回才是真的找对了话题,所以笑了笑说道:“目前,我这保卫科就一个人,就是那个看大门的老头,前几天他说了,他做完这个月就不想干了,要我们找个人来替他,如果你能来这里,我敢保证,绝对给你开这里保安的最高工资。”赵明白也能体会到对方的冷漠,但他还是认真的答道:“如果经理你不是在开玩笑的话,那容我回家跟家里人商量商量。”那经理笑笑,说道:“那你就回家商量商量。”
回到家,老婆还没有回来,赵明白开始了做饭,他想,从没料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有两份工作可以任意挑选,这怎么说都是个好消息,待会儿跟老婆一说,没准她的心情会好点,
毕竟她目前也在为自己的饭碗担心,心情好点,说不准会对她的身体康复有决定性的好处。不一会儿,儿子赵小帅蹦蹦跳跳地先回来了,他似乎今天心情特别地好,先是看了看赵明白在做什么菜,然后把书包一扔就向外跑。赵明白赶紧在他身后喊道:“小帅,别贪玩,马上做作业,免得你妈又要陪你到很晚。”赵小帅一边向外跑,一边说:“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特别少,我们在学校就做完了,因为老师今天把他们发的那些教辅书,都收上去了,也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说是不让同学们带回家,说是怕这几天路上会有人检查我们的书包。”赵明白奇道:“前几天,检查的人不是走了吗?怎么今天又来人检查了。”赵小帅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那个住在老师家的那个谁讲,听说这回是因为乡下老师不够,他们那儿的人都调到城里来了,这回查的是这件事,查得可严了,他都不能去老师家住,他说老师让他回去住,说是避避风头。”赵明白听了,点点头说道:“明天,我可能发工资,那你们老师是不是还要你们观察什么小动物?明天我要不要跟你买?”赵小帅这会儿本来都快溜了出去,听了这话,站住了,说道:“不用了,老师现在没有心思管这些,那些上奥赛的同学从今天起也用不着去了,等老师另行通知,能和我们这些人一块放学,他们高兴得不得了。”话还没有说完,赵小帅人就跑得没影了。
老婆回家的时候,赵明白偷偷看了看她的脸色,毕竟儿子说,她早上去上班时还很不舒服。只见老婆的脸上还有一层蜡黄,但这已经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喜色。赵明白还是忍不住
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你今天感觉是不是好些了?”老婆说话时还是少了一分气力,但言语间的一丝丝笑意却是可以让人感觉得到的,只听她说道:“老毛病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咱们今天说点高兴的事吧,你猜猜今天我又遇见什么好事了?”赵明白挠了挠头,想莫非自己的那点好事让老婆未卜先知了,这不可能吧?所以,他说道:“我开始猜了,猜错了你可不能发脾气,我猜你今天是淘到一元五双的袜子?”老婆笑嘻嘻的说道:“不是,比这好。”赵明白说道:“那就是买到超市的促销,买五十斤盐送一瓶酱油的?”老婆笑道:“你就别贫了,再猜猜。”赵明白笑了笑,说道:“如果是正事,我还真没法子猜得到,索性你就告诉我得了。”老婆笑道:“我就知道你猜不着,告诉你吧,我花出去的200元钱,让我变着法子给找回来了。”赵明白吓了一跳,说道:“老婆,你会不会想钱都想疯了?大白天的说胡话,花出去的钱还能找回来?”老婆一笑,说道:“看你吓的,那可不是,今天我们厂发了200元奖金。”赵明白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可不信,这怎么可能呢?你当现在还在给公家干呢?厂子都卖了,能留你在那儿上班,咱就给他烧高香了,谁还敢指着他们发奖金?今年过年时,都只是象征性的发了两包按克记重的瓜子,咱还留到大年初一吃,而且逢人就给两颗,让他们和咱一块念他的好。”老婆说道:“谁说不是,所以我说这是把花出去的200元钱,又让位给找回来了。”赵明白问道:“你们老板发钱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要不咱还是赶紧给他退回去,别让他把咱给绕进去?”老婆笑道:“看你说的,这事说来我都不信,这回发奖金居然是因为我们老板又结婚了,原来的二奶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太,所以给大伙发钱,让我们跟着他俩一块乐呵乐呵。”赵明白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是为了这事,吓我一大跳,那咱们得赶紧去打听打听,这老小子是不是还有别的小蜜,咱得保证他每个月都能顺利的结一次婚,让这老小子乐疯了,咱也跟着沾点小光。咱不白吃他的,咱也随份子,十块钱一位的那种,反正轮不上咱去管计划生育,用不着为这些小事发愁。免得那老家伙动不动就发瓜子,弄得咱家每到过年时就像超市促销员似的,站在走廊里搞免费品尝。”
好事不是天天有,所以要慢慢说。在吃晚饭的时候,赵明白趁着大家都高兴,把自己又找到一份工作的事说了,但省去了自己的那些英雄行为。老婆是相当赞成赵明白去宠物市场
工作,她说:“你尽管去那里干,免得你现在的老板动不动就想炒人,家里的事你大可放心,有我呢,如果他们那里要求严点,要求你一天到晚在那里干,也没关系,只要他能给你每月多发200块钱就成,咱不能到月底去为孩子存钱时,又得指望着别人结婚不是。”
这天晚上,赵明白去上班时,他就没有接到老梁的班。一个不怎么熟的小年青坐在传达室,见了他就问道:“你是赵师傅吧,领导吩咐我把班交给你才能回去,梁师傅今天不知道
什么事,提前回去了,今天让我暂时顶一下。”赵明白没往深处想,他想这个老梁本来是个老奸巨猾的人,怎么今天会出这么大的篓子,敢先溜了,而且是在这个炒人的当口,莫非是生病了?难道又是他今天听到了自己的英雄事迹,所以主动的退出和自己的竞争?这简直就是不可能,在这种小地方连个八卦小报都没有,这种大街上的奇闻传到老梁的耳朵里那要好几天,到那时干这种英武豪气的事的人绝对不会像是自己,而是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至于那家伙长没长胡子,那得靠你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了。让赵明白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第二天来接他班的居然是人事科兼管保卫的那个小伙子。赵明白试探着问道:“哎,老梁今天怎么没来?”那小伙子说道:“我忘了通知你,老梁昨天就辞职不干了,这个月的工资是我代你领的,呆会儿我再给你。现在我们保卫上的全体同志先开个会。”赵明白此时楞住了,好端端的,前几天还在跟自己斗智斗勇的老梁怎么会辞职?自己最后看到他时,他还没有丝毫地跟自己告别的意思。再说,他在这里拉马拽镫的六七年了,有好地方去,怎么会现在才走,没听说过放着金子让别人挖,自己依旧捡大粪的。赵明白这一走神,那小伙子说的是什么也就没有听得太清楚,没听清楚却并不妨碍赵明白频频点头,做出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他隐约听到小伙子说,按总公司的要求,现在分公司整体员工做到了年青化精干化。赵明白这时才真的回过味来,自己同老梁的竞争获胜,起到关键作用的是自己比老梁年青四五岁,这个先天性的条件。那个小伙子最后总结道:“据现在公司的安排,你的工作性质并不会发生什么变化,以后,公司会有人轮流来接你的班,这不仅会提高大家对公司的认同度,而且也是增加你熟悉其他同事的一个机会,有利于公司的团结合作。最后,有点私事,你原来的身份证复印件放在我那里,现在我怎么找也找不着了,发工资的小张也想要一份,所以你回去之后,再去复印几张,我好放在公司存档。”
赵明白在这天午后,先去复印了身份证,然后去了宠物市场。市场的经理知道他的来意后,依然很客气,只是谁都可以感觉得出来这种客气,比起昨天来那是不止冷淡了一个层次
。赵明白回家去的时候,他的自行车把上挂着那只小仓鼠。整体上来讲,赵明白对双方的谈判的结果很满意,基本上满足了他再涨200元薪水的合理要求,现在他的工资总额仅稍低
于老婆。他想如果他在这上班之后,老婆将更加辛苦了,自己在这上班一个月只有两天假期,其余时间他必须在这从早干到早,因为这里的保卫科只有他一个人,而且为此还给他提供了一天三顿的工作餐。让他感动的是,在他们还在谈的时候,外面忽然有点吵,经理被人叫出去了一会儿,进来时就提着这个笼子。经理说道:“外面那些人听说你想来,就大家凑钱给你买下这只仓鼠,说是想给你一样见面礼。”赵明白正被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那经理又说道:“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只能提供这样的条件,而且再说全市只有我们一家合法的宠物市场,不是从我们这出去的宠物,有关部门有权罚没它们,所以,我没什么可担心的,除非没人干这行。”赵明白一边骑车一边不时用眼睛看一下那只仓鼠,只见它正怯生生站在笼子的一角,特别的安静,似乎正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心,不知道迎接它的将要是什么样的主人,什么样的命运。赵明白知道儿子肯定会喜欢它的,虽然它比老师的要求晚来了几天,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他是赵小帅,很少有什么玩具的赵小帅。
赵明白一边骑着车,一边想着心事。这个时候正是这个城市最热闹的时候,可赵明白压根就没有注意街边的行人,因为他没有这种习惯,从小就没有。突然有一个声音再喊他:“
赵明白。”对于赵明白来说,这是一个不寻常的举动,在大街上居然会有人喊他。赵明白停下车来,转过头来一看,原来是中学时的同学“多事”。现在能和赵明白说话的人当中“多事”是其中混得较好的一个,“多事”的工作单位原来叫供电局,现在叫国家电网公司,只不过那单位就像他家开的似的,从他爷爷那辈起,他们就是那里的固定一员。这时“多事”正在指挥一群民工模样的人抢修电路。其他的人都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所以“多事”也没有什么事,正在东张西望,见到赵明白,特别高兴,说道:“没想到啊赵明白,个把月没见到你,居然偷偷地养起老鼠来了,你想让它长大了给你抓猫呀?”赵明白笑道:“那里,这是给我儿子买的。这会儿你多会说风凉话了,你孩子现在是大了,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满世界给他找迷你猪了。”“多事”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猪要是养到现在,那肉可是没法子吃的,只好留着它当妖精。哎,说到我儿子,我还真的有一事不明白了,你说那小子那么多门功课就考二百多分,居然就理直气壮的混到大学里去了。要以这个标准,当年我不也是个大学生,现在也用不着站在马路上,怎么着也弄个办公室什么的坐坐。话又说回来了,上大学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进到公司里来?”赵明白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得了吧,你就唱吧,你都忘了你外号是怎么来的,不是一次什么考试,你都嫌把小抄抄到试卷上费事,夹在试卷里就交上去了。”“多事”也笑道:“好汉不提当年,现如今我还不是混上个管理?”这时一个民工模样的人扛着一卷电线过来,打岔道:“班长,你别的管理水平我都服气,只求你下回别再念错我的名字,弄得那帮家伙都不好好叫我了,全把那个当外号了。”赵明白说道:“他乱叫你名字,你还尿他?”那民工故意皱着眉头说道:“念完了就管发钱,你说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你就不要工钱了吧。”“多事”也陪笑道:“我念错了马上就赔礼道歉,道完歉你还可以不依不饶找我理论,那帮砖家,专管开会,开完会就出来满嘴胡说八道,说错了,第二天衣服都不换就又人模狗样的出来混了,也怪我耳朵软,你想大仙算命也有一回准的时候,我就信他一回,听他们的买的股票现在还套在里面。怎样现在那帮人还更神了,好人都能让他们弄到精神病院去,奥巴马没能耐解决美国的经济问题,我看主要原因就是没找他们去出谋划策。”那民工听了,也笑道:“班长,你可以堤内损失堤外补,这回国庆又发不少吧,公司那帮人就你好说话,回去也帮我们提提,让我们也国庆国庆。”“多事”笑道:“就你话多,好好的干你的活去吧,今年我们公司每人扣了十块钱请人敲锣打鼓,要不我跟上面说说,明年打鼓的算你一个。”
赵明白和“多事”分手后,一个人推着车子往前走。他想,自己也好多年没有过过国庆了,儿子现在上学时是能过国庆,但愿他这辈子以后年年都有国庆节。赵明白走着走着,就
又经过那所重点中学,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那个牌匾,他想自己以后在宠物市场上干,小帅就会离这里越来越近了。这也是老婆的梦想,她嘴上讲,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可是她真实的想法,谁都可以一眼看出来,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这时,有人过来拉了拉赵明白的衣袖,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钱卜。钱卜说道:“我刚刚叫了你半天,你在发什么呆?”赵明白说道:“是吗,那我可是真的走神了。钱哥,又在这接孩子?”钱卜叹道:“我哪有资格接他,如果他远远地见到我在这,就会不高兴。只不过我还总是忍不住一有空就过来看看。今个咱不说这个,今天我上你们家找你去了,你两口子都不在,有个事我急着告诉你。”赵明白知道钱卜是个沉稳的人,不是急事不会这样说,就急忙问道:“找我,什么事呀?钱哥。”钱卜小声说道:“兄弟,你上次问我,咱们那片的低保要变的事,我调查清楚了,你说对了,真的这几天要重新复核。我琢磨过了,咱们这几家现在的条件,可都不符合规定,你们两口子又是老不在家的,所以必须要先跟小帅说一声,如果有人上你家调查去,他可千万叫别说爸妈都去上班去了,到那时因为这,还不卡死你。”赵明白听了一时无语,过了半响才说道:“就这事,谢谢你啊,钱哥。”钱卜嘟囔道:“咳,这用什么谢谢。违反规定,难道我们就愿意违反规定,当时我们哪里是要什么低保?我们要的是十年社保,十年医保,可有谁理我们?不是怕我们继续闹,派人挨家挨户的给办的吗?现在,说不给了就不给了,这钱都有固定的用处,现在说没有就没有了,这一下子谁受得了!”赵明白仿佛又看到了当时的情景,被买断工龄的工友们群情激昂,但是,现在这些多年的同事已经各散四方,不知去向,现在想要再有什么作为,那是万万不可能了。赵明白问道:“钱哥,这几年的社保你交了没有?”钱卜苦笑了一下,说道:“哪有钱交那个,吃饭都成问题。你当我是通过拿低保的考试的公务员,一次能领一大叠低保金?”
赵明白回到家时,老婆正在做饭。赵明白向她通报了,今天与市场经理的谈判结果,老婆听了很满意,一边做饭,一边居然哼上了小调。赵明白想,若现在就让她知道了低保的
事,她肯定马上就会唱不出来。赵明白独自一人坐在饭桌前,他在想,应该怎样跟孩子说低保的事,自己天天告诉他,我们虽然穷,但我们要做一个正直的人,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撒谎,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赢得别人对我们的尊重。虽然真实生活不是这样,儿子天天生活在谎言的包围中,可是要自己亲自叫他撒谎,赵明白总是觉得张不了口。
赵小帅回到家中,他第一眼就看见那只仓鼠,一蹦老高,兴奋地叫道:“小兔子,爸你今天发工资了,这就是你上次说的东西,特地给我买回来的?”赵明白上前摸了摸他的头
,说道:“喜欢吗?只不过它不叫兔子,叫仓鼠。”赵小帅摸着笼子高兴地说道:“我不管它叫什么,我只知道我很喜欢它。”赵明白叹了口气,说道:“儿子,对不起,那几天你要写观察日记时,我反而没有跟你买。”赵小帅兴奋地说道:“正是不要写什么日记,我才更喜欢。现在想起那个什么日记,我还倒胃口。”赵明白张了张嘴,他想趁着儿子高兴,把低保的事跟孩子说清楚,可是这么小的孩子能分得清楚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吗?可是,不教给他怎么说,到时候他老老实实,一五一十的什么都说了,那该怎么办?如果仅仅说了自己家的事,那还好说,如果他说了钱伯伯,李叔叔他们都到那儿上班去了,那又该怎么办?即使,老邻居们都不说什么,自己还好意思在这住吗?自己现在这份看夜的活,可还是钱卜给介绍的。赵小帅却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他完全被仓鼠吸引了,高兴地抱起笼子,就冲出了门,去和小朋友们分享他的快乐去了。赵明白跟着儿子出了门,站在走廊上,看着快乐的他们,心中在暗自苦笑。若是小帅他们都知道自己是为了满足他人的希望而来到这个世界,他们还会这样快乐吗?而且,赵明白近来常常反问自己,我自己的希望真是孩子的希望吗?如果自己是小帅会不会还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
这天晚上,赵明白去上班之前,终于把低保的事跟儿子说了,孩子一时半会儿也没有闹明白,这有什么重大意义。赵明白两口子就反反复复地用自己能想出的问题问他,直到确
信孩子的回答没有什么破绽,这才放过了他。这时,赵明白觉得心中在隐隐作痛,他知道儿子的童年就在今晚结束了,撒谎这是大人的事,可是孩子现在也会撒谎了,所以他的童年就提前结束了,更可气的事是,居然是自己硬逼着他学会的。但此时,赵明白顾不上这些了,他还要去上班。宠物市场的那个老头要干到这个月20号左右,而且自己即便要辞职
,也要先和人家打个招呼,更何况自己多干一天就会多有一天的工钱。
赵明白推着自行车来到大街上,在上车之前,他感觉到自己最近似乎落下了些什么东西没找着,可是落下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骑到半路,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是有好几天没有看到那个竭力使自己保持干净的盲流,寻常的时候,在他上班的这个点上,那个人总是尽力的有尊严地坐在马路牙子上。那个人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赵明白真的想不起来。但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好笑,今天怎么就会想起他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