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崛起第十二部 斩首 第十二章 往日余声 最后一位宣讲者的逝去
英雄医疗室出奇的安静,期间充斥着软膏与药剂的味道。灯光照亮了嵌在墙中的医疗室,二十间中有三间安置着受伤的审判庭特工。维瑞图斯位于最后,魏楠小心地走去,生怕打破病房的安宁。药罐挂在装饰支架上,五颜六色的药物在其中冒着气泡。一个伺服颅骨从壁龛中飞出,与魏楠的伺服颅骨交换了安全码。然后,它用装在一只眼中的扫描仪扫过魏楠,再用另一支眼中的灵能图像感知单元记录了她灵魂的相貌,随后,它伸出机械副肢取了她的血。
“魏楠·马格瑞斯·A,基因认证完成,”颅骨说:“灵能认证完成。已取得终极黑色安全许可。欢迎,审判官女士。”它的机械心智得到了满足,退回到壁龛中,再次成为房间装饰的一部分。
审判庭的验尸官亲自照看着维瑞图斯。他穿着严肃的黑色长袍,等待在床边。
“审判官女士。”他说。
“他怎么样了?”
“他马上就要死了,”验尸官直白地答道:“我们试过了一切认证技术与疗法,也试过一些未经认证的,但还是无力回天。范格里奇的毒药已经深入骨髓,审判庭代表的细胞正在崩溃。他想单独和您谈谈,所以要求我们将他安置在静滞立场中。抱歉,代表女士。”
验尸官低下头,离开了。
透过静滞立场的蓝色微光,维瑞图斯看起来瘦小而虚弱。他褪下了盔甲,被包裹在洁白的被单中。
尽管知道此举无疑是宣判了对方的死刑,但她还是缓慢关闭了立场。魏楠在履行职责的过程中目睹了无数人的死亡,她不会因此感到困扰,而维瑞图斯——一个曾试图杀掉她的人——的死亡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立场的蓝光如初春河面的薄冰般化开。维瑞图斯长吸了一口气,他张大嘴,翻了翻眼睛,然后才坐起来。
“魏楠?”
“我在这,维瑞图斯。”
时光死死扼住了它的猎物,但他凡人的身躯还未走向尽头。维瑞图斯松弛的皮肤贴在骨头上,湿润模糊的眼睛盯着她,微笑着。
“我还以为是范格里奇来了呢。”
“那么你知道是他下的毒。”她说。
“不用想也知道是他,我倒下多久了?”
“五天,”她说:“我尽快赶来了,出现了一些复杂情况。”
“范格里奇暗杀了其余的至高卿。”
魏楠点点头:“他们中的大多数。兰松和韦罗被摆成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样子,埃克斯发现了他们的尸体,但他可能是刺客假扮的。沙克和安瓦的灵魂被丘利萨斯神庙的人吸走了。纪伯伦(他是导航者长老特使Paternova Envoy)死在导航者特区,看起来像是家族内部纠纷,范格里奇肯定和导航者长老(Paternova)做了交易。”
“范格里奇的障眼法。”
“我毫不怀疑。塔尔的死也一样,她是自杀的,但肯定受到了劝诱,她手下一个侍奉多年的家仆在当晚失踪了。泽克死在克鲁尔手上。铸造将军库比克貌似逃过一劫,但是真是假仍未可知。他似乎和范格里奇做了交易,但和导航者不同,范格里奇认为兰松和库比克应当为兽人危机负主要责任。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杀了他们是不会罢休的。当然,还有你。”魏楠移开视线,把双手背在身后,对自己流露出的情绪感到不安。然后她想起范格里奇也经常做出这个姿态,于是又把手放回身侧。
“我知道他会想办法对付我,所以做好了防备,但我还是低估了他的狡诈。”
“这种毒药,他是怎么下给你的?”
“在泰拉元首号的观景廊上,那是他唯一的机会,我自己的房间是密封的。”
“你没有喝酒,也没从他手上拿过东西。”
“你喝了酒,”维瑞图斯说:“而且你活了下来,酒里没有毒素。”
“压力泄露。”魏楠说:“但我们的伺服颅骨没有在空气中检测到对你有害的物质,而且就像酒一样,我也吸过那些空气。我做了全面检查,没有任何问题。”
维瑞图斯虚弱地点点头,纸一样脆弱的皮肤发出刺耳的声音:“混合气体本身无害,但其中一种药剂能和我盔甲中的维生物质产生反应。血清产生了单分子级别的变化,原本的抗衰老药剂被逆转了,开始攻击它本应保护的基因链。当症状足够明显时,损害已经不可逆转。我太老了,无法从中恢复过来。”他讽刺地笑了:“范格里奇很聪明,他用维持我生命的东西杀了我。”
“那么我也有危险,”魏楠开始踱步:“我应该远离皇宫,去审判庭要塞避难。在那里,我能指挥审判庭消灭他。”
“不是现在,你不能杀他,必须让他活下去。”
“什么?”魏楠惊奇的停下脚步。
“范格里奇制定了应急计划,他有统治的手段而我们没有,现在除掉他只会让帝国陷入内战。他的掩饰在我们看来可能很粗疏,但揭露真相就意味着我们无法再信任身边的每一个人。对至高卿位置的争夺将分裂帝国最具智慧与能力的一批人。在这一历史性时刻,它将导致人类统治的瓦解、物种的终结。你必须和他达成协议。”
“他会杀了我。”
“他不会,魏楠,他不想让你死。我检测过那杯酒,里面有解药。”
“但毒药是专门为你调制的,它伤不到我。”
“他在竭尽全力保护你,魏楠,他对你一往情深。你必须暂时和他合作。你是他的弱点,他尊重你,但他让个人感情干扰了他的判断。”
“我理解那种感情。”她轻声说:“但如果必要,他还是会杀了我。”
“是,所以你才不能给他任何发难的理由。你必须让他相信你的支持是发自真心的,蛰伏,等待出手的时机到来。”
“这可能会花费很多年。”魏楠说。
“那就去做吧。当下最重要的就是稳定和持续,让塞恩进行建军并重建帝国的世界。我们必须足够强大才能抵抗暴政,而我们如今的力量太过弱小。”
“你不同意他的做法,对吗?”
“你呢?”维瑞图斯反问道:“我们过去都想要裁撤至高卿,尽管他们在以帝皇的名义实行统治。”
魏楠思考了片刻:“我不同意他的一意孤行。塞恩已经任命他为帝国摄政,他不需要走这么远。”
“在我看来,正是塞恩的任命给了他勇气。”维瑞图斯痛苦地吸了口气,他的时间不多了。魏楠在他身旁跪下。
“他原本计划让你成为护国公,至少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谎言或真相都无所谓。如果我成为护国公,他会把解毒剂摆在我面前,采取手段确保我不会拒绝它。现在唯一的实质区别在于,他公开进行统治而不是按计划在幕后操纵一切。而你处在我原本的位置上,为了避免更糟的情况而支持他。这是个沉重的负担,我很抱歉。”维瑞图斯停了片刻,做出了一个新的决议:“魏楠,我必须告诉你一些只有我知道的事情。”
“你还有更多秘密?”
“我的秘密中都有秘密。”他笑着说:“范格里奇或许是为帝国的利益发动的政变,但他最终一定会失败。没人能独自统治帝国。你必须维持审判庭的独立直至他的王朝终结。保持警惕,提防堕落。没人是安全的,我曾见识过混沌如何夺走我们最优秀的表率。当影月苍狼从内部开始腐化时,我就在复仇之魂的舰桥上。”
“复仇之魂?影月苍狼?”魏楠皱起眉头:“战帅荷鲁斯的船?不可能!没有正常人能活这么久。”
“我可以,我做到了。如今我已经有1500岁了。”他伸出手,当魏楠握住它时,发现他的力量大的出乎意料:“我认识他,魏楠,我认识战帅。荷鲁斯曾是帝皇的爱子,但他骄傲自大,目空一切。所以当考验来临时,他没有力量去抵抗。你看不出来吗?如果他都会堕落,那么任何人都不可信。再强的人也会有他的阿喀琉斯之踵。混沌的影响是险恶的慢性毒药,当一个人犯下可怕的罪行时,他可能自认为做了伟大的善举。你必须,你必须……”他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魏楠,紧握住她的手,几乎连骨头都要贴在一起。死亡就在不远处徘徊,当再次开口时,他加快了语速。
“你必须确保审判庭不会忘却本心,与混沌的威胁相比,物质世界的困难不值一提。它可以在任何时间发起袭击,腐蚀任何一颗心脏。地狱之路不是在一天中走完的,而铺就它的正是无数高尚的目标。只有将视线从脚下移至天空,我们才能知道自己到了地狱还是天堂。”
“自大叛乱以来,没有哪个人堕落的和荷鲁斯一样深。”
“我们的警惕性减弱了。肯定还有人,那些受混沌低语感召的行星总督。而且迟早会有更高地位之人踏上击倒过战帅的地狱之路。小心阿斯塔特修会,他们是我们最伟大的保卫者,但也可能是最可怕的敌人。他们没有做好迎接失败的准备,我担心这场危机可能产生迄今为止最严重的问题。如果星际战士曾堕入过混沌,那他们可能会重蹈覆辙。影月苍狼……他们……他们向我展示了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喘息着:“他们因骄傲与莫须有的不平而堕落,这种转变也诅咒了战帅。在警惕领袖的同时也要警惕他的追随者,混沌的腐化可不分高低贵贱。”
“我会的,我会的!”
“不要灰心,混沌的诱惑多种多样。”他气若游丝地说道:“黑暗之神的力量可怖至极,但他们互相敌对,而且并非全知全能。银河中仍有希望,你必须心怀信念。帝国信条是真理,魏楠。我亲眼目睹了帝皇的力量与祂庇护我们的方式。祂注视着我们,保护着我们。你要永远铭记。即使现在坐上了黄金王座,祂依然与我们同在。虽然我所经历的一切足以考验最虔诚的信徒,祂依然是我心中的慰藉。我的继任者,那个将被你选择去领导圣锤修会之人,必须无比纯洁。因为抵抗混沌者必将直面其诱惑。再高尚的灵魂也可能被污染。他们必须保持诚实,专注的重点不在于职责本身,而在于为何要履行职责。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魏楠点点头:“我明白。”她低头看向这位倒在病床上,身形干瘦的人类榜样。他是那么瘦弱,甚至只能在床单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褶皱。她疑惑地看着他的面孔——人类真能活1500年吗?
“现在我有些东西必须给你,把你的手掌放在我的手掌上,快!”
她握住她的手,维瑞图斯快速低语了几句话。魏楠的感到掌心突然传来一阵极端炽热的剧痛,不由得尖叫起来。
“别动!忍住痛苦!我要把泰坦的钥匙交给你,没有它,你不能进入那里的修道院。”
疼痛愈发剧烈,魏楠咬紧牙关。痛苦抵达巅峰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必须要泰坦去,”维瑞图斯说:“去找灰骑士至高大导师,去找雅努斯!告诉他我们的计划,告诉他我祝福他们。”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胸口随着呼吸嘎吱作响。
“是真的吗?”她低语道:“你真的认识荷鲁斯吗?”
“千真万确,”维瑞图斯尽最后的努力握住魏楠的手,直至骨节发白,半抬起他虚弱的身体。他脸上痛苦的褶皱消失了,自大叛乱以来首次变得开朗而轻松。他笑了,快乐于终于能与人分享他伟大的秘密:“我是凯瑞尔·辛德曼,大远征第六十三远征军的首席宣讲者。当荷鲁斯为大敌的谎言抛弃帝皇之爱时,我在那里;当影月苍狼从内部开始堕落时,我在那里;当伊斯塔万三号上兄弟相残时,我在那里;我经历了泰拉围城;我是圣幼发拉底——第一位活圣人——的朋友。”
他又一次倒了下去。
“而且……”他喘息着:“而且……”
魏楠靠了过去,他最后的词句像拂过沙丘的风一样干涸沉寂。
“当帝皇斩杀荷鲁斯的时候,我就在那里。”
维瑞图斯从肺里挤出最后的空气,然后是一缕血丝。他被单下的心脏又跳了几次,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魏楠低下头,在冲动下,她吻了吻维瑞图斯——辛德曼——干燥的前额。当她从死者身上离开时,她发现他的手掌上有一个裂开,却没有血迹的伤口。而她自己的手掌中也出现了一个植入装置的肿块。
她必须前往泰坦,但首先,他还要释放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