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日记，写满了幸福吗？

上个月去了趟日本，在镰仓玩了一天。当时是冲着《秋之回忆》的巡礼路线而去，也就没太注意其他作品中出现的场景。但是不知不觉中，镰仓在一天里，就给我留下了非常非常舒适的印象。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恬淡吧。

 

当然，可能要把藤泽附近随处可见的暴走族除外。

 

不过，给我留下好印象的镰仓并非我想写这篇影评的理由。让我想要写点什么的，是在日本的一个夜晚，电视上播出的一档叫做“人间秘境”的节目。这节目并非是探访深山老林沙漠雪原，而是找寻一些生活在偏僻地方的人，以关注他们的生活。举个例子的话，《每天都是小春日和》的老两口就是这种类型吧。

 

而那天，我看到的探访对象是京都附近山村中居住的三姐妹——平均年龄93岁的三姐妹。

 

在那山村中，三姐妹就共同生活在一座老屋中，做着一些缝纫、手制点心等工作，然后骑机车，没错，骑机车去周边人家贩卖。她们最小的一位89岁，长女则是96岁高龄。没有其他人，连宠物也没有，她们的生活，就只是她们三人的生活。

 

《海街日记》片尾，二女说：“再过50年，大家一样都是老太婆。”这是句有趣的话。年龄的衰老，这是任何人都无法违抗的命运；然而幸福呢？她们四人在一起时的幸福，就会随着时间，和她们的身体一同衰老吗？

 

不见得。

 

我只能说不见得。因为并没有什么能保证她们的生活和快乐能一直维持到老。但至少电视中的三姐妹还是展现了这样的可能性，所以，这份幸福不见得会持续永远，也不见得会逐渐变老。这也足够了，至少，它留下了美好的想象空间，也留下了一些可能。

 

《海街日记》向我们展示了对于幸福的思考。

 

这部电影中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姐妹四人都有着能给人足够暗示的“恋爱对象”，却没有任何一位在影片中修成正果。甚至于，影片中都没有正儿八经出现过任何一对“夫妻”。但是和《比海更深》不同，无论四姐妹、二宫阿姨、妈妈、爸爸，他们都展示出，或从他人的描述中让观众得知，他们的生活是幸福的。而他们各自的幸福实现的形式竟也各不相同，我们都无法归结出一个通用的幸福公式来套在他们身上，只能看到他们为了追求幸福，而做出了各种各样的选择。平凡或波澜也好、生或死也好，他们都没有停止思考，没有停止选择，当然也没有停止追求幸福。我们可以说是爱，让小铃感受到了幸福，但也是她不断思考与追求，才找到了这份幸福，甚至回忆起爸爸对她的爱也是一种幸福。

 

“没有什么选择是正确的，有的只是在选择后将其变为正确的。”

 

看到电影收尾处，我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一句话，真是和电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幸福的N种方程式，被中国人单一化为一种动物学程序：赚钱、结婚、生孩子。孩子长大了仍旧是赚钱、结婚、生孩子。由此可见，中国人的大一统精神，以一种无处不见的微观权力，渗透进每一个家族之中。”

 

我曾向一些人推荐过是枝裕和的作品，但效果极差，他们大部分都觉得不知所云。无论是《步履不停》、《比海更深》，还是《海街日记》甚至《小偷家族》，他们都无法理解影片想要表达什么。我想，或许正是因为他们无法理解，也不打算去理解其中角色所感受到的“别样的幸福”。将幸福这种概念以非常规的、片段化的形式表现出来正是是枝裕和的拿手功夫，也是他的温柔。就像这部《海街日记》中，他所描绘的四姐妹并非出于无奈，而把姐妹同居的生活看成幸福，而是在各自都有自己可能的对象这个前提下，依旧选择了这样的幸福。这并不妨碍她们此后和心仪的男性走到一起，也不能保证现在的生活不会在未来分崩离析。可终究，她们现在有着现在的幸福，就算那并不常见，那又怎样呢？人生的幸福，究竟是藏在正常的道路上，还是正确的道路上呢？

 

这可真是个比海更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