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10
井然领着沈夜巍回家,一人背着一个琴包,手上要么拿着菜,要么拿花, 他回头看了一眼低头走路,乖乖地跟在他身后的沈夜巍,总有种领了只小狗狗回家的感觉,又像是领了个乖巧的小媳妇。
“手指伸出来,在这里输入指纹,你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井然回头笑着看向他的阿夜。沈夜巍也没说什么,伸出手录入了自己的指纹,接受得坦坦荡荡,没有一丝扭捏与害羞,好像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这算是默认两人的关系了么?井然挑了一下眉,不由自主地寻思着。
进门开了灯,一直在沉思的沈夜巍才发现,不是什么两房一厅,而是一个近6米高的复式小公寓。一楼是公共区域,在客厅中间有一道上楼的楼梯,将楼上空间一分为三。中间挑空,一左一右各是一个休息的空间,没有床,直挂放着床垫。用玻璃隔开,若是打开纱帘,隔着挑空的上空,可直视对方所在。
清冷的装修风格,大大的落地窗,还有一个能看到江的小阳台,简洁而舒适。
品味不错,不愧是做设计的。
“给,新的拖鞋。”井然给他递了双灰色的拖鞋:“你要是喜欢光,就睡靠近落地窗那边如何?装有窗帘,拉不拉随你,我平时是睡另一边。”
“好,谢谢。”沈夜巍接过拖鞋换上后,便将行李往玄关一放,打开背包就翻了起来,边找边问:“有没有热水袋?”
井然:“你要热水袋干什么?”
“你是不是胃不舒服?”沈夜巍在包里找出一个黄色的小瓶子,蹙眉问:“所以我想找出来给你用啊。”
“啊?!你怎么知道的?”
沈夜巍将小瓶子打开:“刚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脸色有点发白,递花时碰到你的手指,比平时凉。所以我就留意了一下:你身上有酒气,说话时更重。没有吃晚饭,应该是空腹饮酒吧。脸色苍白,手发冷发抖,声音无力,是不是疼得难受现在真希望你能告诉我:我判断错了。”
“我……”井然听着这话,只觉得僵硬的身体被打开了一道口子,之前强压下来的难受又冒了出来,叫嚣着证明自己的存在,痛得只想让那人怜惜:“是痛的。”
“去沙发上躺好。”沈夜巍将小瓶子放在茶几上:“热水在哪?热水袋有没有?”
井然顺从地坐在沙发上:“热水在那张桌子上,家里没有热水袋。”
不一会,沈夜巍便拿了杯热水过来:“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呢?上次是这样,现在也是。”他将杯子递给井然:“来,喝两口,缓一下。”
然后将瓶子里的液体倒了些许在手心,捂了捂,估计不凉了,便单膝跪在沙发前:“把衣服撩起来,我的手可能会有点凉,忍一下。”
井然看着阿夜,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一进门就撩衣服的,总觉得有点……
沈夜巍见他没有反应,以为他是没听清,便又将刚才的话解释了一遍:“别怕,我刚才用杯子暖了一下手,不是很冷的。用点药会舒服一些。”
井然只能将衣服下摆从束着的西装裤里扯出来,露出结实的腰,看着沈夜巍将手从衣摆下伸了进来,放在胃部给他轻缓地按摩着。
当着心上人的面做这种事情,总觉得有点羞涩。肌肤相亲时,这人的手是有点凉,还带着细茧,但井然只觉得像是有朵火苗在游走,走到哪就点到哪,很快那片肌肤就热了起来。坐怀不乱这个词,只适用于对待无关的人,井然面对着自己眼前低眉敛目的人,看着那张白净的脸,在对方抬眸看向自己时,能在那双水样的眼睛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自己,除此之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只有自己,在那层水色的眼膜上。
这个念头从自己心头罩下,而后一点点将那温柔与满足注进心里。井然忽然觉得酒力开始上头,从身子红到脸脖,晕乎乎的,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愿在那水波里荡漾。
“给你擦了一些姜液,会有发热感。如果不是烫得很难受,就忍一下。把衣服掖好。”沈夜巍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玻璃饮水瓶,灌了一瓶热水,拧好瓶盖,用毛巾包好,放到井然的手里:“自己敷着,等一会温度没这么高了,就把毛巾去掉。现在我给你弄点吃的,在这里乖乖躺着等我。”
公寓不大,没有什么隔间,厨房是开放式的,沈夜巍一眼就能看到。他在㕑柜里找出面条,拿出买好的菜,开始做饭。
他洗好菜便架上锅烧水,一转身看到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井然:“很无聊?还难受吗?”
“好多了,暖暖的,没那么痛。”井然好奇的问:“你打算做什么呀?”
“鱼片面。”沈夜巍边说边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了把手术刀:“其实粥更适合,不过时间不够,熬不稠。明天再做给你吃。”只见他对着刚才简单处理过的鱼,一手轻摁鱼身,一手持刀切入。手起刀落,很快鱼皮、鱼肉、鱼刺被一一分离。动作麻利,井然就像看了场庖丁解鱼。
井然只觉得好神奇:“沈医生,外科医生都是这样做饭的吗?”
沈夜巍被他的问题逗乐了:“哪能呀?!只是我个人觉得用手术刀得更顺一点而已,而且这刀轻,我用起来不吃力。”
水开,放面入锅。
几分钟后,捞起面过冷水,再煮鱼汤。
淋上奶白的汤头,片片大小厚薄一致的鱼肉呈弧形摆放,配上切细的菜丝。一碗热气袅袅,好看又易消化的鱼片面就放到了井然的面前。
“快吃吧,我记得你喜欢吃鱼,试试合不合口味?今晚特意做得淡一点,面条也煮的软一些,这样比较容易消化,对胃的负担不大。”沈夜巍坐在井然的对面,舒服地窝在沙发里,笑盈盈地看着他:“放心,不是很大份,不用担心太撑而不好入睡。”
井然抬头看了看阿夜,又闭了闭眼睛。他现在很想用手去挡一挡阿夜的眼——他最受不了这人这么柔柔地笑着看他,仿佛自己就是他最真实的宝贝。他低下头,吃了一口。
汤鲜、肉滑、面软,好吃。
“你怎么忽然想到去做老师了?做医生不开心吗?”
沈夜巍想一想,轻轻说:“只是想试试转内科而已。做老师也是个梦想,有机会就去做了。这几年主要是在学习内科的知识多一点,我也有带医学专业的志愿者,只是你来的时候没有碰上。”
“眼镜呢?什么时候戴上的?以前也没见你戴呢。不过你戴不戴都好看。”
“早几年不小心伤到了眼和肩,视力受损就戴了。这也是想转内科的原因之一,度数太高,做太精细的手术还是会有些影响。”沈夜巍坦坦荡荡地看着井然,就这样与对他的眼睛对上,没有婉惜,只有坚定。这样的眼神很有魅力。很多时候,你能在这样的眼神里看到一种沉静的人生。好像你的一切他都能包容,这个世界的一切他都能接受。
井然的筷子一抖,受伤了?伤到眼和肩?怎么伤的?伤的重吗?
“你呢?今晚怎么弄成这样?工作压力是不是很大?”沈夜巍关心的问话,硬是将井然准备说出口的话堵了回去:“现在的你看上去就像随时都会倒下。”
“还行吧,就是客户要求有点多。这年头,大家都这样。双林村的项目就比较好,公办单位,不需要有那么多的应酬。”井然又夹了一筷子面:“好吃,你要不要来点?”
“就煮了你一个人的份,快点吃吧!”沈夜巍笑着站起来,走到玄关处,打开琴盒拎起吉他:“给你来点星级服务。”手指拨动,一首《阿拉斯加的海湾》伴着灯光倾泻而出,柔柔缓缓,配着潋滟眼波,荡起阵阵涟漪。
因为曲目难度不大,沈夜巍还能分出心笑着调侃看起来傻乎乎的井然:“房东先生,独家配乐私房晚餐可还满意?”
井然:“满意!以后都有这种服务吗?”
“看时间而定吧,不一定都是吃饭时。”阿夜啜着笑:“有个很重要的人对我说过:若是放在心上的那人喜欢,便愿天天为他弹琴,甘之如饴。”
井然停下手中的进食,眸如暗夜河流,幽邃而深深,神色之间隐有诱惑之意: “那你愿为我弹一辈子吗?”
沈夜巍微微张大眼睛,这人怎么这么兴奋?他想了想:“一辈子太长,我只能答应你,若你喜欢,在你身边一日,我便为你弹一天。”
言语朴实无华,却是井然听过最美的情话。他定定的看着眼前人:人间烟火气,最抚烦人心。
“快吃!面都凉了!”曲风一换,一首活泼的《小毛驴》蹦哒而至:“你这小毛驴!”
井然气不过:“谁是小毛驴?”谁骑谁还不一定呢。
“谁吃个面还要催就是谁。”
“你这个人!”
“快吃!要不一会给你弹《小乌龟》!”
“沈老师,你这曲库够广的啊!”
“那当然!”阿夜骄傲的一扬下巴:“怎么说也是双林小学最受欢迎的音乐老师!曲库丰富,老少皆宜。”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调着侃,像是两个傻子,说着没什么营养的废话,却又乐此不疲。以往一个人枯索无味的时间,有了甜蜜与热烈。
今晚的风有点大,正好有你在我身边。月亮可以见证,每天我对你的心意都在变,如鮮果变浓酒,清香变甘醇,越变越沉厚,最后只需一点便能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