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鳞》重制版 番外:天国之子04(红警2MOD心灵终结3同人 南极战场篇)

“蜻蜓”式无人机在雪空中盘旋了两圈,准确地降落到了无人机操作员陈音高高擎起的右臂上,在陈音和这座小山头上几名哨兵的注视下,人民远征军的坦克兵正在引导“铁砧”车组、“乌尔德”号和主脑坦克进入这片雪谷,并不情愿地执行着命令,把紧巴巴的燃油匀出一点儿来分给这些盟友。
D和果斯瓦奇跟着引导一路穿过谷地,这是一处临时驻地,装甲兵们把坦克分散停靠在了山体角落处,以减少被空中侦察发现的几率,借着短暂的休整机会,他们紧张地往坦克上覆盖白色伪装网,做着维修、灌油一类的战地保养,并在忙碌的间隙争分夺秒地咬几口军用口粮。在其中一辆坦克的尾后,车组成员们正在以引擎盖为临时桌面摊开地图讨论下一步行动,和若斯凯尔不一样,他们那些未佩戴标识的坦克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差别,直到其中一个人抬起头来讲话,D才知道他是军官。此人能讲流利的英语:“我是人民远征军‘红鹰师’的副师长黄延洲。”
在介绍自己时,他从装甲兵夹克里摸出了代表部队标识的臂章,徽志图案是一只踞在箭头上的鹰,在上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同一只鹰曾展翼于孙岳澜的驻印军新一军军徽上,当时它还是蓝色的,因此新一军也被称为“蓝鹰部队”,而如今的鹰章已经换作红色。
D不动声色地咧了一下嘴角,他听出来,先前张伏躲在“乌尔德”号观察舱里进行秘密通讯时,在电台里与他对话的那个上线,正是面前的黄延洲:“我以为你们的驻扎位置是战线后方。”
“没错,盟军统帅部命令我们协防彭萨科拉山阵地。”黄延洲把臂章收起来,“但孙老总坚信厄普西隆分子正在仿造超时空科技,没人信他,他就自己动手来查,我们就是被派出来干这个的。”
“脱离后方这么远!?”D感觉彭萨科拉山阵地遥远得像是另一个国度,“你们的油料和弹药怎么可能支撑到这儿?”
“孙老总把全师三分之一的装甲力量抽调出来执行这次任务,并把所有的油料和弹药补给全部集中给我们,这样就相当于有了三倍于常规标准的配给,问题解决。”黄延洲敲了敲由同盟国军配备给他们的那辆M1“艾布拉姆斯”坦克。
“真是胆大妄为!”连富有冒险精神的D也对此咂舌。
黄延洲将某种零件的残片丢到了引擎盖上,那是一件整流器,属于相位空间发生器的一部分:“我们发现和摧毁了很多厄普西隆分子的秘密工厂,但都是些边缘生产线,造一些诸如此类的次要配件,它们的运输线路全都指向这片区域,真正负责仿制超时空传送设备的工厂一定就藏在附近,我们已经离得很近了,但怎么也找不到它。”
陈音向他报告道:“指挥员同志,老徐他们刚刚找到的那批残骸,已经确认属于161队。”
黄延洲两手撑在引擎盖边缘,发出的那声叹息沉重得把他的头颅都坠了下去,161队紧跟着一支运输零部件的厄普西隆车队追及至此,在失联之前,他们原本是最有希望找到超时空设备工厂的一支分队:“没有活着的吗?”
“交战范围很大,老徐带着阿航、阿乔他们几个还在继续侦察。”陈音报告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似乎需要极大的决心和气力才能继续说下去,“另外,无人机发现了断后的304队……都牺牲了。”
她将那架“蜻蜓”无人机的侦察影像播放出来,D和果斯瓦奇骇然发现,这正是他们半小时前隔着两座山头望见的同一幕。
黄延洲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热量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模糊了他的面庞,之后竟很久不见再有气叹出来。他沉沉地取出一大本硬壳的册子翻开,里头用汉字密密麻麻地排列着部队官兵的名单,他辨认着那些已经死去的同志,很艰难地作上牺牲标记:“‘达达尼昂’师基地被摧毁之后,整片战区都陷入了崩溃,同盟国主力部队已经离开当前区域向南极点推进,先前溃散到侧翼的敌人渐渐聚回来了,我们面对的形势只会越来越严峻。D先生,我还是要感谢您,我们是跟着您躲进这片安全干扰区的,否则伤亡只会更大。”
“你们一直跟着我?”D很庆幸他们现在是盟友。
“批准张伏借调到‘灰组’的命令是我签发的,现在我很庆幸做了这个正确的决定。”黄延洲向站在D身后的张伏颔首致意,后者肃立了一下作为回应,“我跟着他的电台信号发现了你们的行踪。”
果斯瓦奇佐证道:“和你们会合之前,我让张伏试着进行过几次电台通讯想要找到你们,但发现附近的敌人已经远比自己人多之后,我就不再冒这种险了。”
“你们是怎么发现这片干扰区的?”黄延洲抬了一下手,朝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指了指那些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的心灵干扰波。
“是天秤的心灵波动造成了干扰,我们能定位她。”D预感到,此时与新盟友共享信息好过各自单干。
“我猜也是。她算是我们的老熟人了,之前与她接触的两场战役期间,她也曾不同程度地造成过通讯干扰。”黄延洲阖上了名册,将目光重新投向铺在引擎盖上的地图,“我们收到了达达尼昂师覆灭之前发出的战场侦察报告,听说天秤装备了一件超时空背包?”
“她的背包恐怕是没电了。”D注意到,从与友川进行战斗开始,天秤就再也没有使用过超时空背包,“否则她就会直接跃迁到目的地去,我们也就没机会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了。”
“所以我们才冲着她找来了这儿,”黄延洲很高兴和D有着同样的判断,“如果她的背包没电了,就准要重新充上,哪里才能为精密的超时空装备充能呢?很可能就是他们的超时空工厂!”
D示意果斯瓦奇重新确定了一下心灵干扰源的位置,并在地图上指给黄延洲看:“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她现在的位置在这里,正往西南方向前进。”
黄延洲马上向陈音命令道:“让无人机侦察这片区域,同时命令其他分队向这里靠拢,注意保持间距。”
D看着几架“蜻蜓”无人机朝不同的方向散失在天空中:“你们能在天秤的干扰区内进行通讯!?”
“跟你们美国人学来的,信息化作战理论。”黄延洲对此并不讳言,“将坦克部队散开成众多分队,可以在减少遭受空袭几率和损失的同时,扩大索敌面积,各分队之间以无人机为中枢,进行短距离内的短波战术通信,旨在完全脱离后方支援的情况下,以装甲部队独立建立前线指挥通讯体系。天秤的心灵波主要干扰的是远程长波通讯,与无人机的短波通信不在一个频段上。”
“有道理。”果斯瓦奇回忆道,“达达尼昂师与外界的通讯被天秤切断时,若斯凯尔还是可以在有限范围内对基地中的部队下达无线电指令。”
主脑坦克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噪声,负责监测定位的紫组成员报告道:“目标丢失!”
在他们真正意识到由此带来的危险之前,险情已经临近,山岗上传来一阵刺耳的哨声,那是哨兵发出的空袭警告,隐伏着的峡谷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混乱,黄延洲身边的士兵们,几乎是驱赶着灰组和紫组的成员一起钻进坦克盖着的防红外伪装网下,散布在谷地里的人影数十秒之内就各自分散到几辆坦克身边隐藏了起来,他们刚刚躲好,两架“恶灵”式歼击机便擦着山头掠过了失去心灵干扰的天空,短暂地来回搜索几圈后便飞远了。
“干扰掩护没有了,”黄延洲心有余悸地从伪装网下探出头来,“我们重新暴露在了敌人的电磁搜索环境中。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竟被干掉了?”
“蜻蜓”无人机嗡嗡地落回了陈音臂上,她立即将干扰源一带的侦察画面播放给黄延洲等人看,在受到干扰而严重失真的画面中,勉强能够看到一辆修长的“乌托邦”式运输车。
“是用来运送心灵能力者的那种载具。”果斯瓦奇指认道,“从干扰强度来看,天秤准是在这辆车里,他们正在快速转移她。”
“这一角是什么?”D示意陈音将侦察画面放大,这下他们看清了,在“乌托邦”运输车行进的前方,有一处设有守卫的涵洞口出现在了山体上。
“她躲进地道里去了,山体和岩层屏蔽了她的心灵干扰波!”果斯瓦奇打破了闷葫芦。
几乎是在同时,宋航和乔梁穿过谷地奔到了指挥坦克前,喘得像两口风箱:“那边……”“找到了!”
他们把刚刚拍下的侦察照片摆出来,在161队覆灭前的交战遗迹所延伸到的最远端,有另一处相似的涵洞口隐藏在山岩间,161队与厄普西隆军相互击毁的坦克残骸几乎将洞口堵死:“161队准是和守卫涵洞的敌人撞上了,他们牺牲之前摸到了地道入口!”“营长带人在洞口前守着,让俺俩带你们赶快去。”
黄延洲比对了一下两处涵洞在地图上的位置,发现它们处于同一座山脉的两端:“很可能是连着的,开拔!命令所有分队向161队发现的入口开进,去瞧瞧尤里的老鼠窝里藏了些什么宝贝!”
在这里感受不到漫长的极昼和极夜,在如夜幕般凝固了的岩洞穹顶上,冰棱已经静静地凝结了上千年。厄普西隆军称这片地下区域为“许德拉”,因为它四通八达的岩穴通道,就像传说中的怪蛇许德拉那错综缠结的众多头颅。红鹰师“三分之一”装甲群曾以为涵洞后面是一片人工开凿的军事要塞,进入之后才发现,这是一片天然形成的地貌,厄普西隆军的战争设施仅仅覆盖了其中有限的一部分,敌人和他们一样是外来者,区别仅在于到来的先后。
第202分队是在接收到无人机发出的进军指令后,匆匆潜入这片地底的。他们在旷野一般广大的黑暗中行进了许久,既没有看到敌人,也没有看到战友。
“呼叫107,呼叫107。”作为分队指挥车的202号坦克车长尝试确定自己在编队中的位置,“107”正是黄延洲座车侧面的编号,同时也是指挥分队的通讯呼号。严重的干扰时刻提醒着他们,此时正与那个托托亚岛的“幽灵”行进在同一片黑暗之中,尽管有无人机通讯的勉强连接,各分队之间的距离仍然遥远得惊人。
202领队车长停止了呼叫,以最快的速度命令关掉车灯,发现阴影中引擎的喘息并不仅限于本队四辆坦克,带着柴油味的热气,从前方极近的地方喷烘到了脸上。就在他命令全队倒车后撤时,更多同样的低喘声包围了其他各个方向的通道,161和304队的命运落到他们身上了。
202领队车长感到有某种物体正在地底下涌流,隔着炮塔一侧的舷边,他看到原本坚实的地面崩塌成裂隙,红色的暗光从岩层深处逼视着他们,灯光穿透了黑暗,震响砸碎了沉寂,那辆打开车灯的“雷格”式机动前哨车从最大的一条岩缝中冲上地面,冻土和石块轰然泼洒在破碎的大地上,它那由六组钻机形成的头颅昂起到比坦克炮塔更高的位置,在暗红色的车灯照耀下隐隐显示出不完整的轮廓,巨大车体的其它部分则仍然隐没在黑暗之中,它冲出地面的位置正好处于202号坦克的左后侧履带部分,粉碎大地的强劲冲击力,将这辆重达60吨的艾布拉姆斯坦克整个拱翻过去。剩下的车组纷纷调转炮塔开火,伴随着弹头纷纷弹开的颤响声,“雷格”前哨车在自身重量的作用下,将那倾斜冲出地面的车体轰然沉落回下来,并铆足了劲朝侧翻的202号坦克扑去,用飞旋着的6组钻头咬住了猎物的车腹,火花和金属切割的噪响沿着钻头纹路而喷溅成一丛丛血色的螺旋。
黄延洲的107指挥分队,在前往与202队会合的路上感受到了整片“许德拉”区域的震颤,而遥远距离的消释,甚至使得他们一时没有意识到,那些模糊的震响是激战炮火的咆哮,直到中继通讯无人机传回了干扰严重的侦察画面,他们才发现,附近的每一处拐角都隐藏着敌人的伏兵,每一条宽阔到足够让坦克通行的地道中都有履带和装甲在穿过,而所有这些躁动全都指向202分队所在的位置,202队成了第一只撞上这片地下蛛网的蛾子,被惊动的所有蜘蛛都争抢着拥挤过去撕咬,在这片激战网络的中心,202队的作战力量勉强排列成环形防御进行反击,而“雷格”前哨车碾过了202号坦克被肢解后散落开来的满地废铁,正在继续冲向编队里的第二辆坦克,伏击他们的厄普西隆战车从各个方向打开车灯,汇集的光束往那些正在被撕裂的装甲上镀上一层惨白的光。
距离202队最近的另一支红鹰师分队,试图以前期战斗中残剩下来的仅有两辆坦克进行支援,这次英勇但徒劳的进攻很快在敌军优势兵力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黄延洲不得不在无人机通讯中重申了禁止擅自出击支援的指令,甚而命令其他分队向远离202队的区域分散,在202队被逐渐歼灭的整个过程中,这位指挥员像雕像一样塑立在炮塔舱口,只有按着花名册的手在重重地划去一个个姓名。
在这场战斗接近尾声的时候,一名厄普西隆士兵跳上最后一辆被击毁的202队坦克,低垂损毁的炮塔内扫出一串冲锋枪的急促连射,将他击落到断开的履带一侧。指挥了这次伏击的两名老机枪手从“雷格”前哨车上跳下来,穿过那些散开的部下亲自爬上负隅的炮塔,他们将身体偏到舱口外缘的死角,坦克乘员不得不将冲锋枪探出舱外来进行射击,其中一人用军靴将短小的枪管卡在了舱门边缘,并偏过身体确保自己始终处于枪口以外,在冲锋枪连连空射的同时,他们的两挺机关枪也开火了,在舱内击打出一片子弹穿过身体后撞在钢铁上的声音,尔后一切归于沉寂。
黄延洲透过无人机的侦察镜头目睹着这一切,他看到其中一个老家伙跳下坦克残骸,将长长的机枪挎回到肩后,往皱巴巴的纸包里咬了一支烟。打火机的燧石碰撞了三次才打着火,红色的火光映亮了他半边脸上的皱纹,这时那双硬而冷的眼睛朝无人机所在的黑暗中望了过来,黄延洲隔着中继无人机注视着这双眼睛,在充斥着噪响的讯道里,向附近的另一支分队车长命令道:“103,如果敌人对我发动进攻,不要向我靠拢救援,指挥权由你接管。现在敌人大部分聚集在了一起,避开他们的主力,扩大搜索面积,赶在天秤前头找到超时空设备工厂并实施攻击。”
寒冷的沉寂就这么持续着,在黑暗中可以听到随行步兵们缓慢拉动枪栓的轻响。烟杆大概烧到一半的时候,老家伙别过脸去,终究没有看见阴影里的那架无人机。他和同伴重新登上了“雷格”前哨车,敲打着装甲催促加快行动,那辆巨大的战车重又轰吼着一头扎进了大地深处。黄延洲注意到,大部分敌人仍然留在原地缓慢地扩散搜索,只有一小部分快速机动兵力脱离主力向远处迅速行进,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故,他向队伍里的D问道:“听说你们能够跟踪钻地车辆的行进轨迹?”
“乌尔德”号就停在黄延洲指挥分队后方不远的空地上,文宪义将最后一根地层探杆扎进了冻土:“地震波信号非常清晰!”
在“许德拉”地区所有支路相互连接的“蛇颈”位置,尤里的超时空工厂已经做好了为天秤进行背包充能的一切准备,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入地底,此位置均为距边缘地带最遥远的最深处,即使是在厄普西隆军队内部,也只有有限的一部分人知道这里的存在。
“雷格”式机动前哨车仍旧以先前那股核动力潜艇破冰般的凶猛劲头,倾斜地冲破岩层涌上了地面,受到惊吓的工厂卫队,与从车舱中跳下来的追猎部队士兵骂骂咧咧地吵嚷起来,前哨车则自顾自地轰然展开成武装哨站模式,正好将破开的地洞完整填住,紧随着其行进路线的快速部队几乎是在同时抵达了这里,两名老机枪手大声喝令着部下们以“雷格”为中心建立环状防线,他们狐疑地扫视着工厂四周的黑暗,尚没有觉察到,尾随而来的黄延洲指挥分队就在这片黑幕另一侧注视着他们。
原本混乱分散在“许德拉”地区各处的红鹰师装甲分队,突然收到了107指挥分队最高级别的紧急集结指令,履带辙痕一层覆盖一层地朝着同一个位置碾去,坦克和步兵在晦暗的岩壁上投下了层叠交错的阴影。正在加强工厂防御的“雷格”追猎部队,陆续收到了附近几处哨卡遇袭的告警信号,这些哨卡随即又在极短时间内彻底失去联系,猝起的警声重归于寂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工厂的土地反复传来一阵阵微不可闻的震动,随后又相继停驻消失,每一次震动的到来和静止,都将工厂周围的黑暗填充得更加浓郁。
尽管各队之间相互无法目视,但根据无人机传回的信号,黄延洲知道所有分队都已经进入工厂周围的攻击位置了,他再次通过无人机注视围困在这圈黑暗中心的敌人,那两个老机枪手踞在防线最中心、最高处的“雷格”哨站指挥塔上四下顾盼,他们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但他们显然已经闻到了钢铁和M1坦克燃气轮机的浓烈气息。黄延洲低头看了一下指挥坦克舱内的作战控制连线地图,又比对了一下手表上的时刻,在他的作战理念里,战争无非是力量、时间与空间的组合,合适的力量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点就胜利,反之则失败,这回,地层探杆和完备的无人机通讯网络使他赢得了时间和空间,敌方主力正在从202队被歼灭的位置赶来,但他们比红鹰师最慢的一支分队滞后了十五分钟的路程,天秤离得还要更远一些,这些敌军部队对红鹰师“三分之一”装甲群形成了数倍的兵力优势,天秤的力量更是足以将他们迅速抹去,但这些强大的打击力量,在没有抵达作战位置之前等同于不存在,至少在这十五分钟以内,红鹰师的坦克群对工厂防御力量形成了局部的绝对优势。
代表进攻的红色信号弹,像一颗红色的星星般炸响在工厂上空垂满冰棱的穹顶,在百千根冰棱百千次反映折射的红光照耀下,红鹰师三分之一的装甲力量从每一个方向的黑暗中冲杀出来,在所有炮口集中所指的交点位置,厄普西隆守军的一丛丛滑膛炮身管,沿着“雷格”前哨站环围成一圈向外暴张开来的刺鬣,在这圈防线的最外围,高大的“安塔瑞斯”炮台熊熊地穿透和燃烧着浓重的黑暗。红鹰师自认为抓住了敌人急于加强工厂防御而贸然暴露其位置的致命失误,厄普西隆军却认为这是将分散各处的对手诱集聚歼的绝佳机会,双方都认为自己占据上风,区别仅在于他们能否在这相同的十五分钟内突破或守住防线,奖品便是这座至关重要的工厂和他们自己的性命。
双方几乎同时开火,在工厂周围燃烧成一圈炮火的花环,红鹰师冲在最前面的一圈坦克,在第一轮炮火过后凝结成了一圈焦黑的钢铁骸骨,这相当于为敌人铸起了一层额外的胸墙,后续的进攻队列突然失去了前进通道,而厄普西隆守军却能从容不迫地将他们阻隔在远处一一击毁。受挫的坦克退了下去,协同的步兵冲了上来,在其中一个进攻方向上,张伏和徐进各带领一支突击小组,低身穿过那圈被击毁的坦克,迅速抵近到“安塔瑞斯”炮台底部的射击死角,徐进在拐出最边缘一辆残骸时又迅速缩了回去,因为敌人从炮塔底部的近防战壕里向他劈头泼来一片弹雨,他抹了一下被弹片擦出来的血,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同盟国制式的突击步枪用不称手,将指引火力支援的信号弹抛射进了战壕中央,信号弹的火光闪电般划过一道,后方坦克炮火便滚雷般盖上来一片,紧跟在后的宋航、乔梁等人超过徐进所在的位置,穿过烟雾跳进战壕,交替踏过焦黑的敌骸,将还活着的那些人一一射倒。队伍中混杂着灰组的特种突击队员,他们是突袭“阿基米德”大坝所剩下最后的残余,当张伏和徐进分踞在炮塔两侧,开火阻住那些试图冲上来夺回战壕的敌人时,这些特种部队士兵爬出壕沟,将遥控引爆的C4炸药贴附到塔身上,他们快速移动的身影为敌人提供了绝佳的射击标示,守军的坦克开始朝濒临失守的炮塔周围轰击,负责掩护的战士施放了烟雾弹遮断敌方直瞄射线,但很快就发现这是徒劳,因为盲射的高爆弹即使毫无准头地落到远处,炸散开来的无数碎片仍能形成一片覆盖射击死角的杀伤区,盟军特种兵们拖着受伤的战友缩回到战壕,张伏和徐进改而将指示穿甲弹射击的另一种颜色信号弹投出去,引导来自后方的反装甲火力朝威胁爆破作业的那些敌车延伸,借着这短暂的掩护,红鹰师的突击兵们用工兵铲沿着战壕末端继续挖掘延伸,朝仅仅几步之遥却被敌方炮火封锁住的“安塔瑞斯”炮台基座掘进,一时间硝烟弥漫的曲折壕沟里不断起伏着头盔的圆顶和抛挖出来的碎土,最前方很快传来了铲头磕中炮台地基的响声,灰组突击队员顺着这条工兵走廊爬上前去,将未能安放的C4塑性炸药和红鹰师步兵携带的硝酸铵炸药接力递埋到炮座底下。壕沟上起伏的众多头盔开始迅速沿着反方向退远,他们刚刚离开的位置随即喷发出一片连绵的引爆,那座“安塔瑞斯”炮台倾圮成比萨斜塔般的角度,彻底失去了作战能力。步兵四散退开,坦克重新涌上,加装了工程铲的“犰狳”式重型装甲车将先前被击毁的友车推开到两边,后方的坦克编队沿着临时开辟的进攻通道,闯入了撕开的防线缺口。“雷格”前哨站的探灯在周围地面上投映成一圈正圆形的光影,以此标示出其防御力量的辐射范围,红鹰师的坦克编队刚刚跨过这圈圆弧,坚实的大地突然汹涌了起来,从机动前哨站车体上脱离开来的六组螺机钻头,成为了六组在岩层中掘进游离的作战无人机,如同土地中生长出来的巨兽犬齿般凿穿了它们薄弱的底部装甲,厄普西隆装甲部队群集着涌上来,将被阻滞的敌车成片击毁在前哨站禁区以内,用它们的残骸重新封堵住了防线缺口。抵挡住这次攻势的守军发动了一次短促的反冲击,成功突入防线的红鹰师装甲分队最终只剩下一辆坦克仓皇地退了回来,且在撤抵己方阵列之前就被击断履带瘫在原地,只有一名坦克手翻摔下炮塔逃生,步兵们揪着装甲兵夹克的后领,将他拖出了追射的敌军火力。
堆积在防线两侧的坦克残骸越来越多,前出抵近以便引导远射炮火的无人机群纷纷被加特林坦克的弹链抽碎,黄延洲竭力控制住肌肉的颤抖,然而他紧张得甚至无法辨认表盘上的刻度了,不得不向炮长询问道:“外围敌军还有多远!?”
“还有五分钟抵达!”
“天秤呢?”
“八分钟!”
黄延洲死死握住舱盖边缘,好像全靠这处支点才能撑持住全身骨架:“他娘的!要是有一辆‘女娲’就好了!”
一发从后方队列飞来的炮火,挑着高高的弧线掠过头顶,但这里是地底,没有无边无际的天空可供它划完那道太过拱曲的抛物线,因此它在接近轨迹顶点时便炸响在了坚实的岩洞穹顶上,被轰碎的冰棱哗然砸落下来,躲在107号指挥坦克尾后的D被果斯瓦奇及时拖开,才免于被一根冰锥贯顶。黄延洲伸手去抓落进衣领里的冰屑,然而那些刺骨的颗粒很快就融化成冷汗顺着脊梁流下去,他免不得打个激灵骂起娘来:“哪个不长眼的乱开炮!”
“不长眼的”开了第二炮,这回弹道平滑了许多,直延伸到更远的地方才扎进穹顶,震碎的冰棱落在了激烈交火的防线中心;第三炮开火时,黄延洲才在一片相似的阴影中找到了那个捣乱分子,它杂在众多M-1坦克和少量未及换装的“麒麟”坦克之间,车体明显粗壮了一大圈,是那辆法国佬的“圣骑士”坦克。人们在这时才意识到,自从逃出“达达尼昂”师的基地之后,安托万和他的车组成员们便再也没有露过面,他们沉默地躲在“铁砧”号厚重的装甲后面,仿佛成为了这辆坦克的一部分,仿佛是已经随着自己的部队死去的一群幽灵,只有开火时,才从炮口中燃烧出积郁已久的怒火。由于负责校射的无人机悉数被击落,“铁砧”车组的炮长不得不自行展开试射,黄延洲等人的目光随第三发炮弹划过一道高高的曲线,惊讶地发现它比前两发准了很多,勉强擦着穹顶落在了工厂另一侧的地面上。第四炮炸响时,黄延洲意识到他们是想进行视距外的超越曲射,从呼啸声中他就听出这一发的弹道要刁钻得多,几乎是沿着抻成了直线的平远弧度滑过了头顶,在“雷格”机动哨站的防御圈以内炸开了一朵火花。
“法国佬,分享弹道校射数据!”黄延洲经由同盟国军通用数据链向“铁砧”车组呼叫。
完成校正的弹道数据迅速复制到了红鹰师的每一辆坦克,无数枚炮弹沿着同样平滑的弧迹越过了那圈撕不开的防线,从上方抛砸进了工厂中央。穿甲弹如笔迹般透硬,高爆弹则像泼墨一样四溅炸开,这场炮火的涂鸦瞬间污毁了“雷格”哨站那美观的正圆形几何防线,这根防御主骨在指挥塔被炸断的那一刻蜷缩回了战车模式,并绞旋着试图钻回岩层里去,但它在钻遁到一半的时候便被又一轮炮火击穿了车尾动力部分,卡死的螺杆和齿轮从车体的中腰部位穿刺出来,将它切割成两截断坍在地洞以下和以上。黄延洲在望远镜中看到那两个老机枪手挣扎着从车舱里跳出来,随即被纷飞的碎土和弹片抹去了形体。
“铁砧”号坦克仅凭吨位和马力就撞开了那道由残骸堆成的胸墙,并率先拱进了工厂中最大的一座生产车间,107车组和其他一些人紧跟着冲了进来,一片蓝白色的光芒凝固了他们仰起的面庞,使他们暂时忘记了正在工厂中回响着的肃清残敌的枪声,在一道道目光交汇的地方,一团超空间相位涡流正如星云般无止境地翻涌着,产生和固定了它的合金支架以非接触的方式环围在周侧,看上去像一座中世纪的黄铜浑天仪。
“快拍下来!”黄延洲不敢放过任何一点儿对它进行观察和记录的机会,满脸硝灰的徐进等人连忙将枪挂式记录仪的镜头对准这座超时空传送仪实验机,“去复制控制台里的所有数据!”
D催促道:“来不及破解密码了,直接把数据存储舱拆下来!”
在灰组技术人员的指挥下,步兵们大手大脚地去砸拆车间数据存储舱的防弹外壳,黄延洲在这短暂的间隙问了一个挺有门道的问题:“看上去好像和你们的传送仪不一样?”
“与爱因斯坦构型和西格弗里德构型都不一样,”D确认道,“他们竟然真的做到了,那帮光头不仅仿制了超时空传送仪,还研发了自己的技术构型!”
一发穿甲弹穿透了车间外墙,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准得出奇,竟不偏不倚地一炮正中传送仪底座,超空间漩涡在轰然肢解的稳定环正中心坍缩下去,宛若一颗迅速老化的星球,在自身湮灭所释放出的巨大能量中爆炸成一大团绽放的光线和粒子。更多炮声联响成一片绵密的震颤,宋航倒拖着一名伤员退进车间大喊道:“他们围上来了!”
敌人的后续主力已经赶到,黄延洲失声发出一阵暴怒的吼叫,留给他享受胜利的时间实在太短了,这件付出了重大伤亡才得以触及的战利品,只在他眼前停留了短短的几分钟:“301队断后,203队引导撤离,把工厂里的所有设备都毁掉!”
撤离路线指向这片地下迷宫之中还未曾被他们触及的另一侧,107指挥分队将燃烧的工厂甩在尾后,发现前方再没有曲折交错的岩洞限制行进方向,出现在面前的是一片辽阔的地下原野,地面上铺着一层坚硬的固体,像冰一样棱角分明而微微反光。
“呼叫‘乌尔德’,天秤追上来了吗?”这是黄延洲目前最担心的状况,
由于“蜻蜓”无人机在先前的战斗中损失过多,“乌尔德”号升空为红鹰师承担起了中继通信的任务,D的回答令他大感庆幸:“她不会来了,定位显示她朝反方向走远了。”
“可是,为什么?”
“因为咱们把工厂炸了,”D分析道,“她准是在赶时间,工厂无法再为超时空背包充能,她再浪费时间赶过来就没有意义了,我猜她没有兴趣跟我们纠缠了,正在争分夺秒地赶往南极点。”
“这是我们的运气,但对于整个战局来说不是好兆头,看来极点方向形势紧张。”黄延洲环顾了一下周围,觉得无所适从,“帮我接203队。”
“至少我们对工厂的突袭拖慢了她的脚步,”D宽慰道,“已经切到对应讯道了。”
“203队,你们在哪儿!?”黄延洲急于呼叫负责探索突围路线的203队,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坦克撞上地面一处突出的尖角,驾驶员抱怨这坚硬的物质卡住了履带销,黄延洲跳下了坦克,以便等待和引导一下落在后头的队伍,可他落地时,军靴底下却意外地传来了清脆而硬冷的撞击声,他俯下腰来,借着车灯的余光在地面上摸了一下,惊愕地发现那既非冰块也非矿石,而是满地散落的装甲残片!在其中一堆较大的残铁之间,他骇然看到斑驳的“203”字样歪斜在烧黑了的装甲上。
他找到了203分队了,脚底下就是他们的全部碎片。
黄延洲在眩晕中朝远侧退了几步,离开那些散乱的铁骸,直到再次踩上坚实松软的泥土,并随着踩进烂泥的军靴而陷入另一种新的恐惧,脚底下这片宽广的旷野上,横七竖八地铺满了一层又一层辙痕以及更多的脚印。
大地开始颤抖,穹顶上的碎石和冰棱不断震落,黄延洲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车上,喝令全队迅速穿过这片开阔地进行隐蔽。107队刚刚在侧面的岩帷角落阴影中躲好,便看到一支军队正从这片原野的另一端朝自己压过来,在深紫色的厄普西隆帝国旗帜之下,坦克引擎的轰鸣和步兵整齐的步伐节奏分明地震颤着,在本已不知铺了多少层的遍地痕印上又盖了一层新迹。黄延洲这才意识到,他们闯进了一条繁忙的行军道,203队就是被上一支途经的军队在行进中摧毁的,他习惯性地低头看着指针一格格走过表盘,发现这支军队怎么走也走不完。
“是玛丽伯德地兵团!”趴在身边的炮长低声说道,他是师部的一名情报参谋,紧扣在眼前的望远镜片上,无穷无尽地川流着丛丛的炮塔、头盔、军旗和枪管。
“臂章都摘掉了,车身标识也作了战时隐藏,你怎么认出来的?”黄延洲问。
“玛丽伯德地比其他驻地气温更低,这支兵团最先换装更厚的极夜作战袄。”炮长把望远镜递给黄延洲,示意他看那些士兵身上明显更厚实的毡绒军袄,“驴日的,还没完,后头这支是毛德皇后地兵团的部队!他们列装的旧式坦克尾灯和其他兵团颜色不同。”
“维多利亚地兵团!”黄延洲把望远镜挪向更远方,这回辨认起来轻松多了,那帮生愣没有把部队番号军旗摘掉,招摇得跟阅兵似的。
来自南极大陆相距最远几处驻地的漫长行军,在这靠近南极点的地下原野汇集成一片摇撼冰盖的进行曲,将这片大陆上爆发着的战争,沉沉推向尚且未知的终幕。
与此同时,“乌尔德”号在另一地区进行了紧急降落规避,乌伯特船长降落在一片低地以减小被发现的概率,D和果斯瓦奇在几名突击队员的护卫下,沿着斜坡爬上高处观察情况,在他们接近坡顶的时候,两架“恶灵”截击机贴着高高的穹顶呼啸而过——这就是“乌尔德”号紧急迫降的原因,雷达发现,这片区域像蝙蝠一样挤满了这类小巧的无人战机。
他们爬过棱线向下张望,展现在眼前的无疑是另一座工厂,不同的零件分类从不同的传送带汇往组装车间,最终从主传送带输送出来的,便是一架架无人截击机成品了,它们每隔几架便会被筛选送至邻近的“炼狱”式防空平台进行投射试飞,看上去是一种随机抽样质检的工序。
“‘恶灵’子机的制造工厂,”D感到头皮发麻,“难怪他们的恶灵防空巢无论被炸毁多少次,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截击机从地底下冒出来。”
“你觉得那是什么?”果斯瓦奇提醒他看远处的一片废墟,那儿有某种被炸毁的军用设施正在冒着残烟,厄普西隆部队正在那一带忙乱地挤作一团,似乎是刚刚受到袭击。
D在望远镜里观察着废墟里残存的巨大天线:“似乎是某种心灵能量设施,会不会是跑错路的‘豌豆师’那帮家伙干的?”
他们没有料到,同样的毁灭紧接着降临到了眼前的工厂头上,一团巨大的火球从最中央的总装车间上空轰然腾起,怒吼的热浪将周围盘旋试飞的“恶灵”截击机成片掀落下来,蔓延的火焰像洪水一样涌流过整片工厂。他们还没明白这究竟是生产事故还是工厂遇袭,乌伯特船长在无线电里急吼吼地催促起来:“我们暴露了!快回船上准备起飞!”
被工厂爆炸惊动的周边巡逻队纷纷聚拢过来,其中一辆加特林坦克发现了躲藏在谷地里的“乌尔德”号,D一行人赶回时,那辆加特林坦克正疯狂地朝它泼洒火力,而地下空间缺乏合适的大气环境,使得“乌尔德”号的天气控制技术无法发挥作用。D冲在最前头,他磕磕绊绊地踉跄过一段崎岖的路面,随即听到身后的战友们惊叫道:“小心!”
D回过头来,发现刚才差点绊倒自己的那片路面,原来铺着一段从“恶灵”巢核心工厂延伸出来的铁轨,而一辆火车正从熊熊燃烧的工厂废墟中轰然冲出,硕大的火车头在高温蒸汽中被炙烤得通红,那辆扫射着的加特林坦克正好压在铁轨上,像一堆木架子似的被绞碎在了火车钢轮下。
火车缓缓停了下来,D看着这庞然大物将自己与铁轨那一边的同伴们隔开,突然感到了危险,他握住了大衣口袋里的手枪,想起自己在进入联合情报局时参加过数小时的射击训练,总共只打掉过一匣半的子弹。先入为主地,他一个劲地朝车头那边看,完全没料到车里的人会从尾厢方向跳出来,听到落地脚步声的D转身抬起手枪,可他甚至没看清冲过来的是什么人,那道身影像幽灵似的贴着车厢绕到他背后,一柄还散发着余温的长枪从后头卡住了D的脖子和持枪的手,他看到一屡大约齐耳长的栗色头发从背后垂到了自己面颊旁,制住自己的人凑在耳边用轻松而戏谑的腔调讲话,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又活下来了。
她说的是:“别害怕宝贝儿,谭雅在这儿。”
西格弗里德博士从渐渐冷却的火车头里探出身来:“别磨蹭了,我们已经摧毁了最后一座心灵能量源和恶灵巢工厂,必须尽快返回地面,指挥官需要帮助!”
D从谭雅的臂弯里脱出身来,在对讲机里联系不远处的“乌尔德”号:“船长,呼叫‘豌豆师’的家伙们向这边靠拢,我们有帮手了,还有了一辆能回地面上去的专线列车!”
“梭鱼”轰炸机从“剑”滩野战机场起飞,刺入海水与冰盖之上那片无夜的极昼,以1马赫的巡航速度穿过了近6000公里的大陆圈,进入到南纬89度以南,这也是战线已经推进到的最远端。惨白色的雪地上斑驳着大块的暗色,仅凭肉眼从天空俯瞰的话,很难看出那是层积在一起的人与武器的遗骸,这正是战争这巨物碾过大地之后所留下的痕迹,一处巨大的环形山状弹坑,像一只死去之后没有闭上的独眼一般,空洞地注视着轰炸机渐近又渐远,在目力无法穷极的广袤战场上,这样的巨大弹坑一共有九处,像行星一样环绕着南极点,每一处都是一座心灵能量源的地基所在,在被摧毁之前,它们曾持久地为极点核心防御区提供着类似铁幕效应的心灵能量屏障防护,不幸的是,作为这心灵波动的暴风眼,它们本身却是能量屏障的死角,盟军动用了他们全部的远程打击手段来将这些防御节点一一摧毁,意料之外的第十座,阴险地与恶灵巢核心工厂隐藏在了地下,这也正是谭雅和西格弗里德被派遣进入“许德拉”区域的任务目标,对于飞行员们而言,这次地下行动的成功带来了两个显而易见的结果,一是在摆脱了恶灵防空巢无处不在的恼人袭扰之后,连停驻在大陆最边缘登陆场上的飞行中队,也首次得以加入到南极点附近空域的轰炸任务中来;其二,则是心灵能量源干扰作用的消失,使得进入这一空域的战机终于得以借助卫星导航来辅助攻击,自从1982年“墨丘利”系统在大战爆发伊始瘫痪以来,这还是间谍卫星首次能够看见久违的南极点。
系统提示“墨丘利”卫星导航上线的那一刻,机长听到导航员的声音在颤抖:“上帝啊!卫星能看到它!”
他没明白这句话中究竟有哪一点能引发这样的恐惧,这时“梭鱼”轰炸机跃过了挡在航线上的最后一座山脉,进入了射程范围,这意味着机长能够在电子观瞄设备的辅助之下,看到激战中的南极点了,那一瞬间,一种宛如8G过载机动的压迫感突然扼住了他,他瞬间明白了是什么在卫星图上吓坏了领航员,他看到了它:“南极点的黑太阳”,尤里的“狂人纪念碑”,此前他曾一次次在讯道中听见前线战友们提及这座巨塔,语调压抑得就像虔诚的修士们被迫谈论魔鬼,他想象那是一座矗立在南极点上的巨厦,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这不是预估中的一座高楼,而是一座垂直的城市!即使飞行在天空之中,他也不得不在机舱里昂起头来仰望那消失在云上的塔尖,他扭头去看导航员面前的卫星图,发现卫星没有经过任何校准,就能够在最低倍率之下轻而易举地看到这座巨物,而常规级别的军事侦察镜头无论从哪个角度进行拍摄,都无法将其整个纳入同一画面。它就像南极大陆板块上一处天然的构造突起,像一棵刺破大气层的巨树,向天外舒展开自己那钢铁和心灵的枝冠,茫茫大雪如同自树顶飘下的落叶般覆盖了整个世界,而翼展52.4米、重达170吨的“梭鱼”轰炸机穿行在其间,就像一只缘槐的虫蚁。他估算着建造它用掉了多少吨的水泥和钢铁,而又需要用多少吨的炸药才能摧毁它,无果的计算令他彷徨,如果不是已经知道1982年之前的南极点还是一片广袤平坦,他会认为厄普西隆帝国连续不断地堆垒了千年才建成这处神迹。
“蝙蝠5号!”预警机在讯道中呼叫着他们的战术呼号进行提醒,“解除弹头保险,你们就要错过攻击位置了!”
他们在超出最佳攻击范围前的最后一刻发射了制导弹药,其中一枚JDAM航弹中途脱离了飞向敌军阵地的弹药群,孤独地一头扎向大地,最后在一片空地中央爆炸开来,侵彻战斗部摧毁了厚重的岩层,露出了底下黑黢黢的空洞,呼叫了这次打击的士兵们,从事先疏散开来的空地边缘重新围拢,看着西格弗里德博士的“时代精神”号超时空悬浮平台从“井”底下升了上来,紧接着谭雅沿碎石堆成的坡道回到地面,跟着尾随上来一艘“雷神”炮艇和一辆又一辆的坦克。
D灰头土脸地攀着一辆坦克爬回了地面,觉得这里比底下更像是地狱,这似乎是专门为了实施本次精确轰炸而勉强预留出来的一小片空地,在此之外,战争与死亡正以其爬上这片大陆边缘以来的一贯残酷而继续舞蹈着,相距很远的几座炮兵阵地在错落地怒吼,每当一阵炮火升上天空,射程另一头看不见的厄普西隆炮兵阵地上,便会报复似的回落下来一片同样的轰炸,间不容发得好像炮弹刚刚打出去就落回到自己头上似的,一轮又一轮炮火像一盏接触不良的破旧电灯在闪烁,忽明忽暗地照亮了残破不堪的战场。在左前方被炮火犁过的地面上,有一名重伤的大兵坐在绿色的毒雾之间咳嗽着,他的左腿从膝盖以下被腐蚀性毒液融断了,奋力挥着手向其他人大喊道:“躲开!别上这儿来!这儿都是毒爆虱巢!”有两名背着燃料罐的士兵从右侧靠过来封锁虫巢出口,长长的火舌从他们手中的喷枪中冲出,D顺着火焰喷射的方向,看到那名伤兵连同身周正在继续钻出地洞的大群毒爆虱一同被火焰吞噬了。
在引导钻地弹炸开地洞的几名士兵之间,有一个人背对着这边,在众多猫腰或匍匐的身影之中突兀地直立着,炮弹落点忽远忽近地在附近移动,却都像有默契似的始终没有碰到他,他好像感受不到炮击的巨响和冲击一般,把身体稳稳地斜倚在一根手杖上,丝毫看不出半点儿震颤,时不时低头去看另一只手上攥着的作战地图,活像一个正在视察其名下地产的老财主。
“泰勒将军!”西格弗里德博士冲他喊道,“谢谢您打了这眼井放我们出来,厄普西隆分子重新封锁了我们进去的那处地道入口,我们正发愁呢。”
“去谢空军的小伙子们吧。”美利坚合众国联邦军的泰勒将军转过身来,展现给他们一张坚实而皱纹深刻的脸,“你从地底下发出的相位波定位信号实在太微弱了,我真担心这枚钻地弹准头不够,会炸到你们头上。你们带回来不少新朋友?”
西格弗里德看了看跟着自己回到地面的一大串人,泰勒基地的士兵正在引导红鹰师的坦克向后转移,以免拥堵在这片并不宽敞的弹着区:“他们是从若斯凯尔将军的基地逃出来的,你的指挥部能联系到‘悖论’引擎吗?他们有很重要的信息要报告给指挥官阁下。”
“恐怕,指挥官阁下没空处理你们的报告。”泰勒将军重新转过身去,D注意到,他仍像先前那样微抬着头,似乎是往前方被大团硝烟遮蔽的半空中眺望着什么。这时炮击稍微弱了一些,D得以听清楚某种被轰炸掩盖、但始终凌压在战场上空挥之不去的声音,它低缓而沉闷,像是有一架巨大的风车在扫动着云层与大雪。D沿着与泰勒相同的方向凝视远天,当他的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之后,那遮盖在战场上的阴云、那呼呼的沉声,突然都变得有了质量一般轰然压迫在头顶,使他僵立原地不再动弹——D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现在离南极点竟是如此之近,近得仅靠目光的延伸便能触碰到,展现在他面前的,正是地球表面所有经度线所同时穿过的那个点,是大航海时代之后无数向南方寻找最后一片失落大陆的探索航线所共同聚集的位置,从这里望去的每一处方向都是北方,罗阿尔德.阿蒙森曾在此印下他祖国的旗帜和人类行抵至此的第一枚脚印,也是在这同一个点与同一面旗帜下,罗伯特.福尔肯.斯科特接受了对手的留信请求,用自己黯淡的落败去佐证他人创造的辉煌历史,而现在,在这位于世界之巅的南纬90度原点上,心灵终结仪那每支都足有一艘巨舰那样大的增幅天线,正像《启示录》中七头十角的大红龙那七颗头颅上的七重冠冕一样,搅动和拖曳着天空中三分之一的冰雪与星辰,遮盖了半边战场的并非云层,而是极昼的阳光从世界另一侧照亮这座巨塔之后所投映下来的无垠阴影,这阴影随着太阳的运行,而在南极洲这块广达1424万平方公里的表盘上转动着,这历史的指针穿过了战场上每一个人的身体与命运,每扫过一圈,阴影下便有无数人死去,同时又有另外无数人进入战场来填补下一轮将要死去的刻度,它的钟点震动成一轮轮反复响起又不断加重的战争奏鸣,无数人生命又无数人生命地重重堆积成通天巨塔那耸入大气的伟岸形体。
“它的运转加速了?”西格弗里德注意到,它的顶冠每次转过一圈所耗费的时间都比上一次更短,这颗位于战场中心的巨大齿轮,正在拨快战争的钟点。
“就在你们从地底爬回来的时候,所有传感设备都显示它内部的心灵能量聚集突然加快了,”泰勒望着黯淡阴沉的天光,从转寰着的天线间隙不断透出又迅速遮灭,“‘命运科技’的战地顾问团刚刚达成共识,认为它正在启动——比你先前计算的启动时间提前了50%。”
最新响起的一阵炮声引起了危险的预感,它听起来比连绵声浪中的任何一次轰响都更加尖锐,在战场上待久了的人都能听出它是冲这边来的,D跟着其他人一齐扑卧到雪地之中,等待着这阵危险的炮击落下,可呼啸声却在划至顶点的时候硬生生地断开了,D陷入了一片死寂,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在近距离炮击中被震聋了,可身体却丝毫没有感受到与此相称的爆炸冲击,恰恰相反,原本不断摇撼着大地的剧烈震动在同一瞬间完全消失了,D抬起头来,看到了一颗子弹,他不知道这是自己人抑或敌人射出的子弹,令他难以理解的是,这颗子弹停留在半空中没有丝毫移动,甚至能够看到其尾后的空气被高速旋转扭曲成一条笔直的螺旋形弹道,D闭上眼睛又再睁开,发现这颗子弹仍然停留在原位,宛如冻结在了寒冷的风雪中一般,他恍惚地站起来,抬头看见满天大雪都凝固在了各自的位置不再飘旋,冲他们飞来的那颗炮弹悬停在低空中清晰可见,他听着自己的心脏强劲地跳动了几下,整个世界仍然停滞于突如其来的寂静之中,接着他望向了心灵终结仪,发现那圈巨大的天线也完全静止了,从他趴下到再次站起,视线离开这座巨塔仅仅过去了十余秒钟,意味着塔冠是在这短短十数秒内从高速旋转陷入静止的,而这违反了基本的物理规律,如此巨大的重量将带来同样巨大的惯性,如果没有漫长的减速过程来逐步消解这惯性带来的运动趋势,塔冠将会承受不住瞬间停止所造成的可怕冲量,而沿着转动弧迹的切向将所有天线都折断甩出,但眼前的巨塔却没有任何损坏的迹象。
“时间静止,”西格弗里德伸手握住了一朵不动的雪花,这正是同盟国联军能在出乎意料的短时间之内,从大陆边缘进抵到南极点的奥秘所在,“指挥官被迫提前发动了时间静止,来阻止巨塔的启动。”
一片低沉的轰鸣充斥了这停滞的世界,那是众多航空引擎同时运作所叠加而成的宏大交响,D扭过头去,看到自己有生以来曾见过最大的一支直升机编队,正排列成一片辽阔无边的点阵,从一侧天际线直铺到另一侧天际线,在比直升机群更高的空域,同样多的雷神炮艇排列成更加稀疏的阵型,整齐划一地从整片天空之中推进而过,由“梭鱼”轰炸机和各式护航歼击机组成的航空编队,从它们的间隙之中迅速穿过,就像是这宏伟的空中舰队桅顶上依次亮起又熄灭的一串串航灯,压覆在这一切之上的,是一座巨大的机械构成体,从云层中隐缺不全地露出一角,就好像一头在云层海洋之上游弋的巨鲨所露出的背鳍,D向它凝视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不过是“悖论”引擎的其中一具发动机。在英伦三岛沦陷的那个深夜,人们也是这样仰望着同样一支巨大的“舰队”从伦敦要塞启航,在夜空中严密地排列成一片准确指向南极点的钢铁星座,同样指向南方的南十字星,从“最初的人见过的四颗星”(语出但丁《神曲》,最初的人指圣城耶路撒冷最初的基督教徒)逐渐演变成“圣城纬度再也看不见的夜空十字架”,前后经历了千年的天文岁差,而“悖论”舰队在数月之内走完了南十字星运行了千年的旅途,跨越了由北半球到南半球的一百四十一个纬度,坚定不移地抵达了其始终指向的“皆北之南”。太多的人在这条航线上死去了,活着肃立于此的人们则会知道,这次远征的最可贵之处不在于光荣与浪漫,而在于勇气和艰难。
这静止的一刻,无疑是对“永恒般一瞬间”这一修饰所作出的最现实的注脚,“悖论”引擎的时间静止攻击,对效力范围内除同盟国作战单位以外的一切产生了影响,这支空中舰队在时间的裂隙之间气势恢宏地推进,沉沉地凌压到了毫无行动的敌人头顶,就像是静静逡巡于一座巨大的冰雕博物馆,地面上没有欢呼也没有呐喊,天地之间只有航空引擎的轰鸣在单调地回响,直到这震天的颤动陡然加剧,浓郁的阴云被镶上了一道闪亮的光边,“悖论”引擎同时将所有推进装置开启到了最大马力,从广袤无边的数座发动机喷口中翻涌出凝蓝色的“月光”,在她的舰艏所笔直指向的位置,心灵终结仪这颗“黑太阳”,凭它的阴影在不暮的极昼中央所投映下的虚假“夜色”,在“悖论”引擎这轮人造的巨月面前显得无比黯淡。
飞行在编队边缘的一边冷冻直升机驾驶员突然注意到,侧翼的天空中绽放出一团火花,有位于更外缘的友机坠落了下去,他认为是某个倒霉蛋遭遇了机械故障,但随着投映在侧舷的火光越来越剧烈,直至蔓延覆盖了整个舷窗,他惊恐地发现,坠毁的直升机并不止一架,他们在失速状态下成群地向心翻卷盘旋,直到坠地或相互撞击在一起,就像是被卷入了天空中一团看不见的漩涡。漩涡在扩大,被卷入并坠毁的飞行器越来越多,遇袭警报从这残损的一角迅速传递扩大到了编队另一侧,整个“舰队”都陷入了恐慌,处于“时间静止”效能期间的同盟国军队是绝对安全的,因为敌人无法在与他们相同的时间维度上进行活动和攻击,这是超时空相位理论所确定的物理铁则,但现在,第一个例外出现了,“舰队”在被认为绝对安全的时间奇点上遭受了攻击,而雷达系统甚至来不及确认攻击他们的是什么。由于《作战手册》所形成的战地行为准则体系,已经将全部作战单位的首要攻击次序定为了近在咫尺的心灵终结仪,因此仅有遇袭区域附近的少部分飞行器就近展开了索敌攻击,但他们除了坠毁的战友什么也找不到,接踵而至的第二轮能量旋涡攻击却在距此最遥远的编队另一角再次爆发,整个“舰队”都知道自己遇到了袭击,每一名飞行员都在严格按照《作战手册》规定的应对准则忠实执行战术动作,但他们越是恪尽职守,就越没有人意识到,编队仍然以心灵终结仪为首要目标而保持着原有航线行进,始终没有调集足够的力量,来对那个被判定为“次要目标”的袭击者予以有效搜索和有力反击,编队规模是如此之庞大,以至于他们同样意识不到自己不断遭受的损失,足以葬送掉已经踏在胜利门槛上的最后一击。直到这匪夷所思的攻击穿透了其中一边侧翼,首次触及到了编队最中心的“悖论”引擎,他们才惊觉自己无力跨过这遥不可及的最后一步了,“舰队”业已在看不见的掠食者一次次撕咬之下分崩离析,受到巨大能量冲击的“悖论”引擎朝遇袭的反方向横移而去,众多邻近的护航机来不及躲避,而成片地撞碎在了那漫长坚固的侧舷之上。
“放弃当前攻击任务,全力索敌反击!”这是来自“悖论”引擎舰桥的指令,是那位指挥官阁下的命令,一位战地最高指挥官亲自发令违背《作战手册》规定的作战准则,这在此前的战事中是从未发生过的。
一致指向南极点的空中舰队顿时陷入了混乱,每一个方向的机群都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处遇袭区域群集,但谁也没有发现目标,致命的能量漩涡却仍然在残缺的编队中一处处喷涌。
“呼叫指挥官,我是西格弗里德!”西格弗里德从泰勒将军的指挥部发出了紧急通讯,“攻击你们的是那名代号‘天秤’的敌方超能力士兵,她能够不受时间静止的影响,是因为装备了一具仿制的超时空背包!”
“帮助我定位她。”指挥官的声音从讯道中混乱的爆炸与叫喊声中透出来,就像是风暴中央唯一不动的一片树叶。
“照他说的做!”西格弗里德向身边的果斯瓦奇喊道,“你们之前做到过的!”
“现在不行!”果斯瓦奇手忙脚乱地调整着主脑坦克上的探测设备参数,“心灵终结仪散发出了同样强烈的能量干扰,与天秤的心灵能量波动交叠在一起,我无法区分它们!”
“给我看!”西格弗里德冲黄延洲喊道,他指的是红鹰师士兵们在厄普西隆工厂为实验型超时空传送仪拍摄的照片。
“是一种我们曾经验证过,但最终放弃了的实验构型,能量浪费太大了。”西格弗里德只用了简单的几句话,就消解了他们在工厂中第一次见到那座仿制品时的未知与不安,“我可以通过超时空背包流失的多余能量波动进行第二重定位,心灵侦测和能量侦测的两种坐标相互对照,可以抵消心灵终结仪造成的定位干扰。”
“攻击坐标:43,76,24,55!”定位结果经由数据链传递到了每一处作战单位节点,能够触及这一位置的所有武器都调转指向集中过来,进行了一次整齐的向心开火。
“打中了!”西格弗里德紧紧追踪着新的定位坐标,“她跃迁逃回了巨塔底下,我们把她逼退了!”
“编队损失30%!”“悖论”引擎舰桥中回响着急切的战损报告。
“左舷光棱折射器全部损毁,武器供能已消耗50%!”
“主反应堆出力下降70%,无法继续维持时间静止,时间静止效应预计停止倒计时:44,43……”
指挥官隔着舰桥导航窗,向近得已经遮蔽了天空的心灵终结仪看了一眼,知道这轮被迫提前的仓促进攻无法达成目标了:“撤退!”
D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登上“悖论”引擎,更没有想象过自己会面对面地见到那位功勋卓著的指挥官阁下,这位挽救了自由世界的盟军最高军事统帅,看上去并不像人们所认为的那样光焰逼人,事实上他的装束很简单,显示军衔的四颗将星,代表“同盟国远征军最高统帅部”的蓝色雄鹰臂章,左胸口袋上方的一条勋表,勋表之上饰以美利坚合众国、欧洲联盟和太平洋阵线三个主要成员阵营的旗帜,以此显示他的指挥权受到整个同盟国认同,这就是他军官制服上全部的标记。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一位美国军人指挥过这么多国家组成的大军,肩负过这么沉重的责任,D能感受到他正面临着巨大的压力,就仿佛肩上的那些将星每颗都有一吨重。他的两侧像盟军蓝鹰军徽的双翼那样,环坐着南极点前线最主要的几名盟军将领,所有这些人的将星和目光铸成了同盟国军事体系的塔尖部分,向着环形会议桌中央的D沉沉压来。
“D先生,”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指挥官直接开始了询问,“你为何对代号‘天秤’的这名超能力士兵如此了解?”
“我一直在追踪她,这是我在‘绿色山丘’计划内所承担的任务。”D回答道,“我申请成立‘灰组’之前的行动记录都在奥布丹将军的战区指挥部内进行了备份,此后直到进入达达尼昂师基地期间的行动情况,则由若斯凯尔将军所掌握,我相信若斯凯尔将军已经将上述信息报告给了最高统帅部。”
坐在指挥官右手边的一名将领略微挺了一下身子,以示自己准备问询,这个戴眼镜、在上唇留着胡子的男人,是太平洋阵线“回旋镖”军团的军事主官安扎克.小岛:“我们收到了若斯凯尔失联前发出的警告讯息,他的基地出了什么事?他为什么不亲自向最高统帅部说明这一切?”
“天秤摧毁了他的基地,若斯凯尔将军阵亡了。”D回答道。
谭雅和西格弗里德作为关键战斗人员,也列坐在会议室里,将军们早已习惯了谭雅随意的发言,她对若斯凯尔作了并不严肃的评价,但人人认为她说得在理:“真可惜,他是个装模作样的蠢货,但其实还挺有用的。”
坐在指挥官左手边的亚历桑德拉.伦特里亚问道:“我记得友川纪夫当时也被派往了那座基地?”
“友川纪夫”这个名字使整个指挥室都静了下来,D感觉到所有目光都在灼灼地盯着自己,且能听到他们等待的呼吸声。
“友川先生死了,他作为一名真正的英雄,在与天秤的战斗中阵亡。”D希望自己的回答能尽量快而短。他怆然地看着指挥官和战斗英雄们陷入死灰般的神色,那一刻,悲痛使他们变回了普通人。
“统帅部已经阅读过你们在‘许德拉’区域的简要行动报告,”指挥官艰难地打破悲怆,将这场军事听证会继续推动下去,“请继续陈述你在上述报告中未及体现的内容。”
“这是我在泰勒将军的指挥部最新得到的情报分析结果,”D将一些照片投映到了作战控制连线屏幕上,大多非常模糊,是前线作战单位的战场记录仪镜头所拍摄的,“通过对大量前线侦察影像进行分析,我提请统帅部注意一些被忽略的关键信息。”
在第一张照片上,一架“恶灵”战机正从南极点战场上空掠过,一道展开双臂的标志性“十字”形人影从机舱中投放了出来,D对照片进行了放大:“在地下超时空工厂被摧毁后,无法为超时空背包充能的天秤选择立即转向前往地面,由前线歼击机记录仪无意中拍摄到的,很可能是刚刚抵达南极点的天秤,她在恶灵巢地下工厂被毁灭之前,搭乘一架‘恶灵’战机前往战场,这是她在当时状况下所能选择的最快机动方式,时间上也与她远离超时空工厂的时刻相吻合。”
第二张照片由一架参与巨塔轰炸任务的“梭鱼”所记录,为了校准投弹坐标,航拍镜头指向了巨塔基座,正好拍摄到天秤正在进入其内部:“随后另一架轰炸机发现天秤进入了心灵终结仪,这正是巨塔内部的心灵能量开始加速聚集的时刻,紧接着便是刚才的那次提前启动。这揭示了此前未曾被注意到的状况,天秤很可能并非是作为一名作战人员,而是作为巨塔启动的‘钥匙’而被制造出来的,正是她的进入加速了巨塔的充能和启动,如果这一猜测被证实,则意味着我们必须重新评估天秤的战略意义,她的重要性很可能与心灵终结仪是等同的。”
最后一张照片,来自刚刚过去的总攻行动中最早坠毁的一架冷冻直升机,在袭击空中舰队的那些能量漩涡中央,再次出现了天秤的身影:“这张照片证实了‘悖论’编队遭受的阻击确系天秤所为,在实施攻击期间她再次获得了超时空跃迁机动能力,据此推测,她使用了存放在巨塔内部的备份电池为超时空背包充能,这足以佐证此前有关其作战能力,以及敌人仿制超时空设备的种种报告。陈述完毕。”
指挥官用目光询问了一下同僚们,在确认没有人对D追加质询之后,他示意等候在侧的黄延洲替换到D的报告位置:“指挥员延洲,你在行动报告中,提及了借由‘许德拉’区域进行秘密机动行军的大批敌军部队,请问是否有可靠的证据证实这一说法?”
“当时我和战友们距离行军中的厄普西隆部队非常近,”黄延洲语调清晰地回答道,“试图继续靠近或拍摄他们的行动是非常危险的,因此没能留下任何佐证信息。当时我的指挥编队共有4支车组16个人在场,他们都可以映证我的报告。”
再次确认无人追加质询之后,指挥官结束了这次听证:“‘绿色山丘’计划下属‘灰组’和‘紫组’,P.E.A红鹰师的诸位,还有谭雅和西格弗里德博士,你们所做的一切,将‘悖论’引擎从一次预料之外的危机中挽救了回来,最高统帅部在此向你们表示感谢。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伊娃中尉会向你们交待下一步的行动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