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死亡俱乐部：伊甸园（3）
上章详见：
夜晚漆黑的瞳仁中倒映出一片蝉鸣，一声澎湃一声无力地叫唤着流逝的时间。路灯因电流不稳而闪烁着，野猫百无聊赖地盘踞在灯柱底端打盹，有人经过时便将尾巴微微摆动，耳朵里的绒毛翻卷到外边，疏密有致。
男人走入地铁站，在自动售票机前故弄玄虚地摆弄了一阵，才装作无事过了安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磁卡，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遍上面印的日期是8月13号。一刷闸机，吹着口哨跟在几个下夜班的年轻人后面进了站。
几个白领说说笑笑地掩去了脸上的倦色，对着前面双腿包裹在紧身裙里、看上去乖巧温顺却眼角发红的女人插科打诨，调动起的兴致很快充斥了深夜的地铁站。
站内的冷气让他感到格外惬意，近乎忘却了已是大部分人沉睡的时间。末班车缓缓驶入站台，信号灯的闪烁里，车内更加寒冷的空气朝他脸上扑去。
他感到紧张，于是绕开几个同程的人到了一节无人的空车厢里，挑了靠门有玻璃遮挡的位置坐下。地铁快要启动时，对面的车门里走进来一个乘客，正对着男人坐了下来，自然地将双腿交叠在一起。
男人看见对面人皮靴里包裹着的皮肤滑嫩白皙，猜度那应该是一双女人的高跟靴，或许有绑带，也或许只是拉链的款式，是浑身上下的黑中最亮眼的一部分。
他就这样打量了一番那人的衣着，便不再往上看帽下的脸。相邻车厢里传来鼾声，大概是那几个年轻人躺着睡着了。他也想躺下来闭一会儿眼睛，又想起对面还有人，自己狼狈的睡姿总不太好看，还是靠着玻璃挡板用手支起下巴，另一只则伸进衣袋，紧紧攥着磁卡。过了有五分钟，地铁在一站停下，没人出去，很快又启动向前开。男人目光扫过车厢上方的线路图，看到那些互相缠绕延伸的线条，便感到无比烦厌。他还不知道这辆地铁会开往何处，更不知晓自己要坐到哪一站，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手指飞速地搓动起来。
......死亡俱乐部？男人回想起宣传语，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他起初是在“不正规”网站上看到的这则广告。对于已经成为大小城市里离奇的深夜怪谈，耳闻口讲，死亡俱乐部这几年似乎在年轻人的群体中广为流传。
这是个内部人员出于玩笑取的名字，其真实名称早已为人所忘——似乎这个组织内部的头目也觉得“俱乐部”的名字听起来更有魅力。
正如市面上开设的体验馆，这种“娱乐项目”吸引了不少前来猎奇的人，只要一张体验券，你就可以迈进与死亡近距离接触的“乐园”。打着超自然主义的旗号，据说它隶属于死神手下的部门，办公总部与地狱只有一条河之隔。
男人看过了那么多恐怖片，倒是对于这个听起来有模有样的体验项目颇为怀疑，坚信它只是某个骗钱主义至上的诈骗团伙。
要是让他拆穿了其中的骗局，说不定媒体就能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在头条上风风光光地挂上几个月，好好打击一下这些骗子扭曲的虚荣心。
当他抬起头想要再看看自己坐到哪一站的时候，男人忽然瞥见那顶黑色帽沿向上抬了几厘米，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颚，颜色相比起浑身的黑显得极其惨白。下意识地，他身子往玻璃隔板处移了几分，那顶帽子便跟随他的身体往旁边移了几厘米，整个过程都是悄无声息的。
对面人的身后放了一把长条形的东西，看上去很坚硬，被黑布包裹着看不见是什么，或许是把普通的伞，也或许是枪。那人的十指交叠在一起，随着车的晃动一下一下地点起来，仿佛在进行到达终点的倒计时。
男人脑海中浮现出几部刚看完的鬼片，双腿很快软了下来，缩在座椅下方不敢动弹。他似乎能感觉到那束目光尖锐得能剥下自己的衣服，把没来得及洗的衬衫撕成碎片。
离终点站还有两站时，那几个年轻人下车了，男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跟着下去。摸到车票，一股无形的压力把他牢牢固定在座椅上，让他眼睁睁看着车门再度关上，车再度启动时摩擦铁轨的声音变得如雷贯耳。对面的人似乎被松开了拧紧的发条，很快坐正了身子，伸手去拿背后放着的长条形物件——
男人手放在玻璃上，起了一层白雾。
他的腿已动弹不得了，长条形黑布下的东西已经被立在了地上。车厢外一片漆黑，大概是进了隧道，也可能是夜色正是这样漆黑。男人将要喊出来的时候，窗外突然一道刺眼的闪光飞过，将外面的风景变成了地铁站台的模样。
地铁慢慢减速，停了下来。
车门却没有立即打开。对面的人将帽子取了下来，露出正如男人想象中的惨白的脸，一张女人的冷脸。他很想用“死人的脸”来形容，但显然并不是，因为眨动的眼睛告诉他这的的确确不是死人，也不是鬼。她应该是有生命的活物，只是冷冰冰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刚溺水不久。
她极力做出礼貌的表情来，盯着男人放在衣袋里的手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问道：“请问是赵先生吗？”
男人已经慌了神，僵硬地点了点头。
“我是来接您的，麻烦出示一下车票。”见男人没反应，她戴上了胸牌，将长条物件背在身后，走过来摸出男人口袋里的磁卡。她用一把小刀劈开磁卡中间连接处的缝隙，从里面取出了一张正方形的纸票，贴在自己的胸牌背面。
他的腿没什么力气，女人直立着高出他一个头，便只能将他的胳膊横在肩上拖着他走。车门听话地打开了，外面是极其破旧的地铁站台，电梯早已被切断了电源静止不动。
“接到客人，完毕。”她将男人先放到长椅上坐好，汇报似的对耳机里说完，回过头来看向男人，他正捂着心口喘气，“赵先生，如果您还有力气走路的话，我将带您从地铁站上去，体验就开始了。”
“等......等我休息会儿......”他摇着手，“你们这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的？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来......”
“深夜场是这样的，您如果接受不了此类型，可以选择白天过来。”
“我第一次怎么知道......”
“据我了解，预订单上将每个类型都写得非常清楚了，您应该认真阅读后再签字。”女人在随身记事本上写了一行字，“需要帮您退款吗？”
“......算了，就这样吧。”
她对着地铁打了个响指，车才开出了地铁站。
“那好，首先......”她清了声嗓子，整理好自己的胸牌：“我的编号是H，接下来的过程中将作为接待员负责保护您的人身安全，并确保体验能够顺利进行。过程中我不会直接干涉您的行动，只有在危险情况下会向您提出合理建议，这点您应该在手册上了解过了。”
男人点点头。
“您购买的低价促销体验券限时四个小时，从8月13日晚十点开始计时，预计8月14日早两点整完成全程。场景和事物将根据您的心情、思想等一切主观因素进行改变，请务必在享受同时保持理智，以免出现晕眩、呕吐等一系列副作用......”
“别他妈废话了，快点开始。”男人想起自己付的几十块钱，不耐烦地往地上吐了口痰，用颤抖的手指点了一根烟——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编号为H的女人话头一梗，背上挎着的长条形物件搭到了小臂上。黑布一角被风吹起来，露出里面刺着黑光的刃，每闪一下都亮得男人眼睛疼。
男人看见女人包裹在长裤内的腿一前一后，绷得笔直，鞋跟像两把匕首直戳地面，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他刚吐出一团烟雾，自站台看不见的角落蓦地窜出来一只老鼠。男人大叫一声，它变本加厉地撕咬起他的裤管，引得他不断尖叫，烟头烫到了自己的手指。紧接着，站台下的铁轨爆裂了开来，涌出千条万缕活动着的红色液体，一瞬间冲上了站台，直接漫到了男人脚下。他惊恐地跳上座椅往能够得着的高处爬去，动作越急躁，液体便上涨得越快，眼见就要吞没他的腰部，而涨势仍没有减缓的趋势。
“快救我！喂，你听见没有！快点！”
H坐在电梯扶手上，用从男人那里顺来的打火机点了一支带潮气的大前门，包装上没有三个“1”。她猛不跌被呛了一口，幽幽地看着男人和老鼠在血水一般的浪潮里扑腾。
“这种次品烟果然不太行......”
男人嘶吼着嗓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你快点救我上去！”
话音刚落，血水纷纷收到召唤般流回了铁轨，老鼠吱吱叫了几声，飞速跑回了原本栖身的居所。男人狼狈地摔在地上，看见女人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
“这才只是开始？”他卷起了裤管，鞋袜已经全湿了。
H扔下香烟，高跟鞋底一踩，火星即刻被熄灭。男人哆嗦了一下，她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慢慢走过来：“赵先生，别着急......”
“你知道我真的会给你差评吧？”
他注意到站台下的铁轨变成了沙滩，阴影里的边缘又开始冒血水，连忙住了嘴。
H笑着问道：“您说什么？”
男人发了疯一般摇着头，他的后颈正暴露在那带刃的长条之下。
“那么，我们可以继续了。”
她慢慢地跟在他后面走上楼梯，望着楼梯口的巨大黑影扬起了嘴角。
几秒钟后，她听见了男人因恐惧而发出的尖叫。
“忘了告诉您，赵先生，刚才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警告，对您打断我职分所系、友善提醒客人的小小惩戒。”
男人被黑影追逐着飞奔在站台里，回声变得非常空旷。
“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讲礼貌啊......员工保护原则不是为您提供的手纸。”
当她看清那黑影周身移动的紫光时，她一下子感觉到手套内侧的摩擦使手心出了汗，这与她从前的感觉完全不同，甚至更加急迫。H取下背上的硬质长条，在空中转了几圈，利刃往移动的黑影远远扎了过去。
紫光像被刺痛了一样迸发出诡异的光团，朝男人身体中钻进去，无数条蠕虫般在地上、空中扭动着，贪婪地吞噬一切能够触碰到的东西，缠绕着男人的四肢将他固定在墙壁上，紧紧地动弹不得。
她取下黑布，将长枪一横，后腿用力地一蹬跃上了阶梯。
此刻刚过十一点，8月13日。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