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umi and the Nightmare Painter

由美与梦魇画家

by：Brandon Sanderson（布兰登·桑德森）

第四部分

第三十六章

画家坐在地板上，蜷缩在毯子里，盯着那一摞盘子、杯子和餐具，那是由美一天前叠起来的。

他把毯子拉得很紧，因为温暖的意义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因为上一次抱着这些毯子的人是她。和他坐在一起，看着电视，还那么专心致志地关心着剧中虚构人物的生活。

他想，也许我可以买一个虹音扩展器，然后向着天幕之内出击。他可以去追寻那些环绕她的村镇的高墙。然后……做什么？被梦魇包围之后杀掉吗？

他甚至不知道她那些村镇是什么样子。莫菲说过那些墙是无法穿透的，但画家显然曾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其中一个镇子上生活。这件事已经远远超过他所能理解的范畴，以至于他连表象都无法看清。

那名学者说得对。画家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他失去了由美。

不。我不会放任它永远这样下去。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一个非常糟糕的主意。但他还是跟从了那个主意，离开了公寓，肩上扛着那袋石头，口袋里还塞着一样特别的东西。

梦魇通常会返回到它们上一次进食的地方。也许是为了寻找下一顿方便的美餐，或者只是凭着本能追寻同样的情绪，这情绪之前引导着它们找到了猎物。画家赌的就是这一点，他回到了嘉年华附近那个破操场。

他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毅然决然。但他也很害怕，虽然比起梦魇，他更多是害怕自己可能会失去的东西。所以当他看到附近的小巷里有东西在变暗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他是对的。他站了起来，感觉精疲力竭，此刻梦魇正从那条巷子里涌动过来，用厚实的爪子划过地面。它接近了他，小心翼翼，也许是想起了他们上一次的邂逅。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交换发生之前，”他对那东西说。“是巧合，还是你那时候就已经在找我了？”

它直立起来，那黑色深邃到只能被想象出来。它的眼睛是那种被刮掉后的空洞白色。它伸手向他抓来。

“丽云，”他低声说道，想起了在与学者对峙的时候她变成的狼形样貌。

那东西愣住了，接着紧贴地面蹲了下来。

“他们夺走了你的记忆吗，丽云？”他问道。“但为什么？”

他立刻就想到了答案——记忆中学者们的言辞让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们害怕由美。

“是这样吗？”画家说。“这些小镇都是某种……引诱她的骗局？让她困惑，或者迷失方向，或者直接耽于平静？”

那只梦魇又开始潜步前行。于是画家跪下来，开始堆叠。和之前一样，他的叠石技艺对他自己来说是很出色了——虽然远没有达到由美的水平。但他在摆放石头的时候感觉很自豪。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曾是丽云的梦魇再一次停住了脚步。钻孔的眼睛紧盯着石堆。

“我知道，”他说，“我没有由美被赐予的力量或者禀赋。但我看到你刚才认出了我——即使是在有人夺走了你的形体和思想之后。”丽云依然是你的一部分，也许是最深刻、最重要的部分。那名学者是这么说的。你有一段时间被允许再次做回自己，当你和由美在一起的时候。”

那东西向前走了一步，眼睛紧盯着石堆。

“想起来，丽云，”画家低声说。“想起来。”

那怪兽——体型庞大，就像一块冒着黑烟的巨石——朝着石堆伸出了一只爪子，但还没碰到就停住了。

“我想起来了，”它用丽云的声音低声说道。

“她还好吗？”画家痛苦地问道。

“她忘记了，”那东西说。“我们都会忘记……”

“这，”画家说，“就是我带它来的原因。”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一张纸，用初学者的技艺画成。上面描绘着两只手，重叠在一起，在光的海洋上。对他来说，这是由美自己的记忆。

他在这头曾是丽云的怪兽面前鞠了一躬。“你能帮我把这个带给她吗？”

“我会遗忘的。我……”

“丽云，”他坚决地说。“你还记得你的职责吗？”

那些白色孔洞紧紧盯住了他。

“侍奉御灵姬，”画家低声说。“保护她。把这个给她。”

“我想重新做个人，”丽云低声道。“太想了。已经很久了……”

“有……多久了？”画家问。

“自从你的人民建造城市之前，”那东西低声说。“自从这片土地上有太阳之后。几个世纪了。”

这句话的重量击中了画家。几个世纪。

是的，这意味着由美是对的。算是吧。他们并没有经历时空旅行。但这些人不知为何却被困在这里，一成不变地过了一千七百年。

“由美……”他低声说道。“她失去了记忆。但只有一天。”

“一天，”那怪物低语着。“轮回，轮回，轮回，再轮回。同样的一天，每晚都会被抹去，这样她就可以在第二天重新活一遍。重复几个世纪。上千年……”

它伸出爪子，轻巧地将那张纸捏在两爪之间。“我没能杀了你，”它低语道。“但那台机器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它会派出某个不认识你的人，一个无法被影响的人。他将带来一支军队。”

“哪种……军队？”

“曾经有一座城市，”丽云低声说。“我还记得关于它的一些蛛丝马迹，所以我来到这里觅食，试着找回记忆。每当那台机器放我们离开的时候，我们就会来到你的家园，寻找自我。浮提诺罗。你知道这个名字吗？”

“那座城市，”画家低声说，“彻底被固化的梦魇摧毁了。”

“那是因为神灵设法联系到了那里的人们，”怪物说。“因此那台机器下令抹除那座城市，以防任何人知道真相。它派出了几十名我的同类去实现这个目标。我曾在那里。梦中，我就在那里。”

画家坐了回去，长出了一口气，眼睛大睁。他们一直以为失败是因为画家们没有做好他们的本职工作。但如果这是一次针对性袭击……

这改变了一切。他猛地把注意力集中回那头怪兽身上。“它们要过来？”

“从西边来，”丽云说。“一百只梦魇。和我一样强大。由机器喂养出来，让它们变得固化而危险。逃吧。一边逃一边向着神灵祈祷吧。”

她的目光再次停留在那叠石头上，然后她撤退了，带走了他与她的那张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