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深】海国之歌 （六）
身无归处
大约半天光景，深在角落的阴影里撑着手缓慢起身。摇晃着缓了一会儿，他一手扶着旁边的岩壁，一手用力按着胃的位置，皱着眉头咬牙缓缓走了几步。
眼前忽然出现两三个人过来扶住自己，深随着他们走到了岩洞较为干爽平整的地方，缓缓落座。
一个年轻的女性海妖将一块肉递给他：“这个是旗鱼。”
：“谢谢…”声音极为轻小地道完谢后，深接过那块颜色粉嫩的肉咬下一小口，慢慢咀嚼。
吞下第一口，他捂着喉咙，表情痛苦。闭着眼睛缓了一阵，继续拿起那块肉，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地吃完了它。
海妖们的食物一旦吃得差不多，就会组织年轻力壮的人手再出去捕猎。深和老弱一起，被遗忘在角落里，只在分摊食物的时候，留下一份给他。
食物通常是一些鱼、海豚类，深如今连海豚这样大一些的猎物也不吃。
他会自己一人潜入海中，到礁石区、珊瑚礁寻一些鱼虾螃蟹，有时候是靠海藻和贝类充饥。
锁骨到胸前的伤口长出了新肉，那一块皮肤格外薄，透着淡粉色。前些天抬起来都费劲的胳膊如今也有了些力气，他着手将岩壁角落的人鱼残骸背出岩洞。
通常是在深夜，或者大部分海妖们外出狩猎的时候，他将角落的尸骨收拾规整，拿分到的衣服将骨骼包好，而后背着或抱着它们，潜入海里。
在他寻找食物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极深的海沟，沟壑里的海水幽蓝深邃。
他将人鱼们的尸骨取出来，放手沉入海沟，默默地看着他们朝下渐渐远去，直到幽深的蓝色完全吞没了那些残骸，这场小小的葬礼才算完成。
他双手合十，像以前在神像前祈祷一样，垂下双眸，口里默默祈祷：“对不起…望上苍垂怜，让你们得到安息…”而后他又游回海妖们的洞穴，继续处理剩下的尸骨。
没过多久，海妖里就有人对他的行为不满了。也有海妖开始刻意为难他，不分食物给他，或者将他赶到角落去刻意疏远，时不时奚落两句。
谩骂和讥讽，深都不为所动，他只是坚持着自己的行为，依旧不吃太大的猎物，依旧清理着角落的尸骨。
渐渐的他成了海妖里的透明人，就算在眼皮子底下，也没有人看得见他了。
直到两个月后，他们截获了一艘海船，那是一艘商船，载着货物前往远洋。不巧路过了海妖们的地盘，在海妖迷惑人心的歌声里，船长和舵手南北不分，乱了手脚。
而后在夜色下，他们的尸首被拖回了岩洞，海妖们带着丰收的喜悦开始处理战利品。
衣物拨下来留作储备，这也是海妖们身上衣物的主要来源。将海船拖停到附近，说不定以后还能用来吸引其他“猎物”。
男女老少各有各的事情可忙，这可是一船的猎物，有四十几人，足够他们消耗一阵了。
没有杀完的，留着活口先储放在岩洞里，日后想吃了再处理。
岩洞里人人都快步走着，忙着去完成分配给自己的任务，除了深。
看见人的尸体，他错愕地问他们是怎么回事，他们太忙了，只是推开深，让他不要挡路。
而后有四个被捆成一串的，还活着的人被拖进岩洞的时候，深直接冲了上去。
他拼命冲到他们面前，拦在海妖们面前话音带着些颤抖：“放了他们吧！求求你们！”
海妖们容忍的底线终于被触及：“你真是个白眼狼！不论怎么对你好你都不跟我们一条心！”
被激怒的海妖们跟着躁动起来，已经有人扯过深，要对他动手，这时首领的声音在人群后传来：“怎么回事？！”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等首领走到了深面前。
首领的眼神依旧埋藏在阴影下，略浅的瞳色映着些火光。
：“渊！我们不能再留着这小子了！他跟咱们根本不是一条心！”一只海妖开口道，马上有其他海妖跟着附和。
首领渊只是看着深，看他微微颤抖，但还是死死拉住那些“猎物”不肯撒手。
：“你怎么说？”他依旧威严地问眼前瘦小的青年。
深深吸一口气，而后摇摇头回答：“不行我做不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吃掉他们！这跟人间地狱有什么区别？！”他抬头，眼睛里泛着水光。
首领渊憷眉，沉吟一会儿对深说：“的确是地狱，不过这是人的地狱，不是海妖的。你心里，仍旧不是一只海妖，能做的我们都做了，已经帮不了你了。”
随后渊转身，对其他海妖说：“让他走吧，别伤着他。”
深立刻就被围上来的海妖们七手八脚架起来拖进海里，赶出了这片海域。
深被扔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海滩，他等海妖们离开后，在夜色里摸索，看见岛屿或者礁石岸就站上去远望一阵。
约莫两三个小时后，他找到了之前埋藏人鱼们的那道深沟，他朝那深沟双手合十默念：“求求你们，保佑我去还来得及！”
此时正是凌晨，海妖们为这船猎物忙碌了一宿，都已经疲惫了，大多在熟睡中。
岩洞里只有天顶上一个漏光的小洞口，里面照进来些天光，也是岩洞里燕子们飞进飞出的门洞。
深及轻地摆动身体，默默潜入岩洞内，在黑暗中摸索向角落。那是他们通常存放食物和储备的一角，轻轻爬动到那边，却只摸到些分好的肉块。
他泄了气瘫坐在那边，低头神色难过地沉默着。
确听到好像有人在问：“刚、刚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深猛地抬头仔细环视，寻着声音的方向，缓慢移动过去，忽然摸到了人腿，那腿被触到，立马弹了一下：“谁！”
：“嘘！！”深赶紧让他们闭嘴，又极小声地说：“我来救你们，千万别出声！跟我走。”
伸手去拉他们几个捆成一串的人。
：“腿上有绳索，动不了啊！”那人声音虽小，确焦急。
深摸摸他们身上的绳索，很是结实，他咬牙憋红了脸也扯不断。
深忽然俯下身去，用牙齿死死研磨那些粗糙的绳子，海妖的牙齿削骨切肉，强过人类的数倍，绕是这样，等绳索能绷开，深的牙龈已经出了不少血，血色浸入绳索里。
他擦擦嘴角血迹，趁着天光还没有太亮，带他们蹑手蹑脚地潜入岩洞里的海水中，水花也不敢碰起来一个。
四个人里还有一个不会游泳的，深就全程拉着他游到外面，而后又将他推出海面。
深将海妖们扔在附近的小船找来给他们，帮他们指引航路和方向，终于在日出东方的时候，带着四个人脱离险境，离开了海妖们的地盘。
此时阳光洒在小船上，劫后余生的四个人才将心放了下来，开始计算这次血本无归的远航，而后开始把目光锁定在深的身上。
应他们的要求，深将他们送到了附近有人的一片岸礁上，等夜捕归来的渔民们到港口，就能将他们带回家中。
几人说什么都要好好感谢深：“全仰仗你搭救，怎能不思报恩？不然恩人你跟我们一起回陆上吧，我们也好报答您的恩情。”
不会游泳的中年胖男子原来就是商船船主，原想着这次出海换得富贵,没想到差点丢了性命。真是得不偿失，可惜了这一船的货物，特别是那难得搞来的半箱子人鱼泪。
其余几人就是些聘请的水手，都一一应和。
深则摆手：“不不不了，你们赶紧找人带你们回去就好。以后出海多加小心，那片海域就别再去了。”
说完深就要潜回海中，不料手臂竟然被其中两人钳制住，深见他们起了歹意，拼命挣扎起来。
那些人看深力气大，又上一人，三人压住他，另一个在周边寻了块六七斤重的石头，照着深的头，径直砸下来。
深本能地闭上眼睛，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大喊：“玫瑰！玫瑰救我！！”
石头砰地将深砸晕了过去，与此同时，深左手腕上一直戴着的手环被唤醒，蓝色的提示光标闪动了两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