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年神话未来世纪 天宙逆世皇陵（三）
从天空坠落，双手无法抓住任何物事的失重缥缈感，正如同自己初至未来世纪的那个午夜。现实重叠，不见容颜的亡灵在混沌漆黑的脑海中彷徨。一瞬幻灭的辰星耀光，久远到恍若天海相隔的永恒徘徊，少女猛地从噩梦中惊醒。
“嗯，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捡起掉在地上的爵士帽，少女拍拍灰尘站起身。抬眼望去，四周皆是被昏暗烛火照亮材质不明的金属色。更糟糕的是她不仅没看到足以让人摔下来的洞，偌大走道中更是完全没有其他同伴的影子，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孤身一人。
“大家！梅莉！有人能听到吗！”
回音荡开，除此之外听不到半点声响，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深氛围让少女本能地缩了缩身子。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周围的环境，绕着转悠好几圈的她最后还是停留在了那扇的大门前。作为可见的唯一石质物体，其上雕刻这只通体赤色、艳丽无比的鸟正昂首高鸣。
凤凰？还是朱雀？在这种位置的雕刻一定有着相当重要的内涵。第四层本身存在的意义？又或者单纯预示着门后将见到的景象？找不到线索的各种疑问交织在心头，无法可解，于是少女伸手托住下巴陷入了沉思。
似乎没有别的出路，要向着这扇门前进吗？
换作别人或许还会犹豫，但——
“不过是些小小的机关而已，坐以待毙可不是我宇佐见莲子的行事风格！”
怀着对始皇帝机关风格的猜测，少女压根没费多少力便推开了面前的大门。尘埃起、密室开，房间内烛火通明，顶部的赤鸟雕刻保持着最华丽的辉煌色彩。可，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偌大的密室竟看不到半点机关的迹象。
“嗯，不应该啊？”少女因与预想不一致而感到了些许意外。再三观察后依然没有别的发现，新奇感渐消的她也开始一心一意寻找出口。同样出乎意料地，仅仅在两分钟后，一条幽深不见尽头的走道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难免对这过于顺利的进程感到隐隐不安，可是考虑太多又容易自乱阵脚。
姑且就这么走下去吧！怀抱着这样的心绪继续前行，直至视野中再次出现烛火，瞳间景象又一次完全明晰。赤鸟依旧，笔直的道路指引着自己又一次回归原点，遭遇鬼打墙的少女却起了兴致：“通过黑暗场景制造前进的错觉，实际上只是绕了个圈回到原点吗，都第四层了始皇帝还会用这样的小伎俩糊弄人啊。”
“没，单纯是分开的独立空间，所以有时候思维太过敏捷不算什么好事。”
骤然响起了他人的声线，沉浸在思考中的莲子这才发现密室中央多了一道人影。身着青蓝色西服和服结合体，来路不明的白发年轻男子此时正背着双手站在自己的不远方，浑身上下尽是温厚却生人勿近的深邃气质。眼见莲子注意到了自己，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向她稍一点头表示友好，金色瞳孔中跃动着洞察万物的光芒。
“宇佐见莲子小姐，初次见面……啊，这样说是不是不太贴切？毕竟我们应该在或明或暗的境界里有过很多次无意识接触才对。”
“你是谁？这个声音，加上出现在地宫里就意味着！”莲子迅速分辨出了这个声音的来源。
“是的，欢迎来到第四层的‘里宫’。我名为森近霖之助，是代号‘原罪’的七罪领袖，亦是未来世纪至今为止发生一切的主推手。身在这里的缘由，仅仅是想与我们的‘救世主’见上一面罢了。”
仿佛天雷落下般的轰动言语，缓缓重复那四个字，少女内心瞬间就被未知的巨大恐惧所吞没：“‘未来世纪’，你怎么会知道……而且‘救世主’指的是，我？”
耸了耸肩，见识到莲子这副震撼模样的男人并没有感到意外：“对于四处跨越世界线收集神器的你而言，那难道是一句很值得吃惊的话吗？”
“顺口一提，扭曲世界的罪魁祸首，也就是你苦苦寻找的天丛云剑此刻就在我的手上。”
接连不断的重磅话语，莲子顷刻便陷入了无可言喻的极端混乱：“你……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不对，你还知道多少！难不成你也是拥有幻想记忆的‘继承者’？”
“既然你自称手中持有三神器之一的天丛云剑，有本事就拿出来让我看看啊！”
“时机未到，至少现在是这样。”
白发男子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话语中蕴含着摄人心魂的诡异力量：“不瞒你说，从出生起我就拥有‘理解事物存在’的特异能力。机缘巧合，或者说命中注定之下，我接受了天丛云成为神器的主人，而这个世界的真实便是它给予我的回报，又或者必须付出的代价。”
仅仅只是站在原地开口，但听到的每一个字眼都让少女背脊发凉。向前一步，把握着莲子话语间的关键点，名为霖之助的男人表现出了相当兴趣：“‘幻想记忆’？‘继承者’？有意思，你说出了很值得人在意的字眼呢，看来天丛云知道的还并非全部？”
“没，没什么，那种事怎么样都好。”听到男人提出了疑问，发觉对方并不知道幻想乡存在的黑发少女莫名长出一口气。遥相对立，终于重拾起自己的阵势的少女昂首正面迎上了男人投来的锐利目光，“你想表达什么？在这里单独截住我难道就是为了聊天？事先说好，我完全不能接受你们在未来世纪犯下的种种恶行！哪怕动用武力我也绝不会就范的！”
“怎么会。智慧如你应该也能隐约猜到吧，迄今为止自己从没有受到过七罪攻击的理由。”闭眼沉言，男人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
“你我的目标都是毁灭这个不应存在的虚伪世界，我们无疑是‘同伴’啊。”
“开什么玩笑！别把我和你这样的杀人犯混为一谈！”
“是吗？没猜错的话，一旦神器归位这个世界就会从扭曲中复原，也就是永远消失对吧。所有生命在世界的终末凋零，这和亲手杀掉他们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
“对腐朽事物的最终救赎即是毁灭，你是救世主，亦是招来破灭的终结之人！”
“你……”平安时代的最后之景自心中浮现，莲子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事实。
“不应存在的歪曲世界，不应活着的普罗众生，不应在此的孤独者们，让一切在灭绝后重获新生，这就是我和所有七罪的终极愿望。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的迷茫者徘徊于永无黎明的夜晚中，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回到自己真正的故乡。”
“没错，不该是这里，我们理应存在的家园，绝不是这个被倒逆反转的无间地狱！”
言至高潮，男人猛地张开双手，瘦削高挑的身影披上了赤鸟翼下的长明烛火更显妖异：“时机已然成熟，欲望与罪孽将献上清算，是时候戳穿这漏洞百出的谎言了！请相信我吧‘救世主’小姐！回归原点是你我身在此处的目标，让我们共同拯救苍生，真正了结这诚挚的夙愿！”
“我拒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黑发少女双拳紧握愤怒回答，“谁要和你这样的战犯合作啊！红心三小姐，梦月小姐，霍尔默先生，有那么多人为了阻止你们的暴行而牺牲！口口声声说想让世界获得新生，实际上蔑视践踏其他生命的不都是你们吗混蛋！”
“坚信自己的抉择，然后从你这里赢得天丛云让真实复原，这才是我宇佐见莲子的前进道路，这才是我所追求的正义！”
“你的办法，指的是与守夜人联手么。”男人的脸色忽然间沉了下来，“在开玩笑的是你才对。他们的宗旨是守护这个世界的夜晚，是群为了这个目标不惜一切代价的亡命之徒。根本目的就是回收神器毁灭世界，威胁着此世秩序成立根本的你要是被人，尤其是被那位身着丧服的煞星小姐察觉动机，又会落得什么样的悲惨下场呢？”
“明明从最开始就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回答我，宇佐见莲子小姐，你所追求的终极只是一片虚无吗？”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还没有答案。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像你这样失去人心的家伙早就陷进了死胡同！有朝一日我会用自己的办法向你证明的！夜晚的尽头不只有毁灭，黎明必然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才对！”
“说这种话不觉得自己有些傲慢了吗，你甚至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想要理解我们渴望真实的心情无论如何都是妄谈。”
摇着头，男人刚想继续说什么，那瘦削修长的身躯却在莲子的眼前闪烁了一下。瞥一眼自己被渐近的强烈气息压制到几乎维持不了实体的双手，他抬起头向莲子致以温文尔雅的一笑，“‘她’要来了，我们的对话暂且到此为止吧。与‘时空旅者’的宇佐见莲子小姐见面，并得知了你想法的我终于解决了最后的思惑。尽管没能达成共识非常遗憾，但我仍然期盼着未来，正如同那燃烧自己照耀长夜般惹人怜爱的寸缕星火。”
“被正义的锁链囚禁，以烈火焚烧罪孽，仅有一线相隔的希望与绝望层叠交错，天真编织的道路无可奈何地通往地狱。无论如何请保持着这份难能可贵的善意见证终末，由我来亲手向你展示吧，这世界理应现出的究极内在。”
躬身致礼，男人的身形逐渐在空中淡去无形。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对方只是虚像，有些着急的莲子还想追问些什么，所有烛火却于此时突然熄灭，沉入黑暗的密室四壁与天花板亦在顷刻间坍塌而下。墨色浊水自粉碎的大地下弥漫而出，现实崩溃，少女在天旋地转中跌落深渊。
“混蛋，别跑！”
“喂。”
骤然响起的稚嫩女声穿透混沌。睁开眼看到再熟悉不过的朱雀宫景色，莲子一愣，接着心有余悸地长出了一口气。气血上涌专注争吵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但事后回想起来，自己刚才不正处于极度危险的情况中吗！
“不理我是吗，胆子很大啊。”
“啊啊，不好意思——”忙不迭道歉，眼前一脸不爽的黑发女孩却丝毫没有饶过自己的意思：“居然在这种地方做白日梦，该说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呢还是单纯的缺心眼呢。”
“诶，林灵小姐没有看到吗，刚才这朱雀‘里宫’崩塌的场景？”闻言，莲子有些发懵。
“没有哦，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所有人跌落的时候我通过能力转移到了地宫四层的中心，然后听到熟悉的叫喊声就跳跃过来了。”女孩漫不经心地回答，“你该不会是因为孤身一人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吧。”
竟然连林灵小姐都……既然如此，那个男人连同他说的一切都是幻觉，么？如此想着的莲子浑身一颤，彼时白发男子的话语正在脑海中敲响警钟：
根本目的就是回收神器毁灭世界，威胁着此世秩序成立根本的你要是被人，尤其是被那位身着丧服的煞星小姐察觉动机，又会落得什么样的悲惨下场呢？
“倒是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很可疑啊。”
心下一惊，莲子连忙打着哈哈扯开了话题：“因为回过神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不安是难免的嘛。不过您说跳跃过来，明明都没有看到血界的影子？”
“谁告诉你血界只有一种展开方式了，我的力量可不是那么单调的色彩。”瞳间明暗交汇，深不可测的黑影藏于娇小身躯下，与林灵独处的莲子一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前进，然后把七宗罪全部碾碎。难道还有除此之外的选项吗。”
“可是咱们现在只有两个人，而且我完全没有战斗力啊！”莲子心惊肉跳地开口。
“他们会搞定机关自己追上来的。还是说，你在质疑我？”
感受到了来自一米四女孩的向上一瞥，深知对方性格的莲子连大气不敢出。看到少女仿佛惊惶之鸟的可爱模样，林灵不觉哑然失笑：“开玩笑的莲子姐姐~咱们现在可是二人的好搭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哦。只要你守护此世夜晚的心意不变，灵儿就将永远是你最可靠的伙伴。”
咽了咽口水，莲子偷瞄一眼恢复淡漠神情的林灵，后者与心智不匹配的稚嫩容颜使隐于其下的深邃城府无从揣测。尽管是自己初入未来世纪便认识的执行者之一，但迄今为止，莲子对她的了解也仅局限于阴晴不定的乖戾性格与超越常理的恐怖力量。身世、能力来源、乃至根本存在皆是谜团，娇小身躯下潜藏着毁灭一切的风暴眼：“那个，虽然可能有些失礼……”
“林灵小姐您到底是什么，又因为什么样的理由才决定加入守夜人呢？”
“如此直白地探寻禁忌，难以遏制的好奇心迟早会将你推进地狱。”女孩面无表情地回答。
“可我们不是同伴吗，这是为了互相理解所必要的沟通！”莲子嘴硬。
“真敢说啊，但，灵儿不讨厌你这样的家伙哦。”眨眨恢复深绿色的双眸，嘴角勾起的林灵难得展露出了半分笑意，“记得没错，早在亚洲我就回答过了。”
“我是伪神，是与神明相似本质却完全不同的精神具现；我是人类，是和林月她们一样会愤怒会悲伤的普通女性。招致噩梦的缘由很复杂，所以前进吧，现在还并非揭晓一切的时机。”
话音回响之际，未等莲子有时间理解这番言辞，女孩的身影已是瞬间闪烁到了朱雀宫那条灯火通明的走道口：“既然加入了游行，不被丢下的唯一办法就是跟紧脚步。执念会把你拽向心中偏信的彼方，哪怕意识到这条道路通往毁灭也无法停止，悲剧的根源自此诞生。”
“可您用瞬间移动不是耍赖吗？再怎么说我可只是普通人类啊！”
踏入走道，与通往“里宫”时完全不同的敞亮光景，走在前方的林灵亦让莲子由衷地感到心安。彼此无话，二人就这样平淡地慢慢前行，直至发觉景色重叠的少女心生疑惑。
奇怪，上次虽然全黑一片，但有下意识计算距离习惯的自己可以肯定这走道并不长。何况现在完全看不到尽头，千篇一律的烛火与四壁竟使莲子心中无端生出了几分寒意。
“林灵小姐，为什么走得那么着急啊，稍微等等我嘛！林灵小——”
身侧两条飘带无风而动，话音戛然而止，身在地下近百米处的地宫走道内，言语无法形容的巨大恐惧从头到脚席卷了宇佐见莲子的全身。不对，哪里出现了致命的漏洞，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到底在哪里？
林灵小姐衣服上的飘带，是一根还是两根来着？
……
“怎么啦，快点跟上来吧，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原地踏步。”
哈啊……凉意一遍遍冲击着颤栗的大脑，渗出的冷汗浸湿了全身衣物。闭眼、睁眼，定睛一看，前方之人的衣服上确实只有一根飘带。但，刚才？不，我不会看错的，我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断口平整，如果不是角度偏差，两次视线里飘带的数量绝对出现了差异……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在哪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等等——
我记忆中的林灵小姐，是什么样子的来着？
为什么会出现两条飘带的错觉？什么时候的林灵小姐有两条飘带？亚洲那会儿？没错，是亚洲，那也是我和林灵小姐相处最多的时期，又或者说，建立初印象的记忆最深刻的时期……
没错，潜意识是这样的，那么——
我在告诉我自己这才是真相？
“……林灵小姐，可以释放一下血界吗，就刚才说的，以和亚洲那会儿不一样的形式。”
“怎么了？”
“只是想确认一些东西。”
“现在有这个必要吗，先走出这条通道再说。”
“也就是说你做不到，因为我只见过一种血界的形态，对吧。”
俏影转身，视线却直勾勾地对上了黝黑的枪口。将食指搭在扳机处，几乎被无声恐怖吞没的莲子竭力逼迫自己保持冷静：“回答我。”
“你是谁，我在哪里，走道的尽头又通往什么地方！”
“这个问题，你应该猜到了才对。”
“呯”，火舌炸裂、红白四溅，被子弹贯穿了头颅的女孩嫣然一笑，二色丧服渐晕染上鲜艳的赤色：“别着急呀，还差一点，只差一点就到了。”
“跟我走吧，继续走吧，直到烛火亮起的时候……”
“现在向后跑已经晚了吧，而且，你会瞬间移动，我不能回头，一旦回头恐怕就真的万劫不复了。”惨然一笑，注视不远处拖着怪异步伐慢慢靠近的“林灵”，莲子慢慢地，将手枪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你是我的意识吗，这一切都是幻觉吗？我知道光凭猜测是不可能得到答案的，所以不管怎么样，摆在面前的道路都只有一条。”
“去死吧。”
不稳定闪光，与肆意跃动的电流声。
“诶？”
四壁青铜逐渐剥落，与不远处那微笑靠近的女孩一并被急速扩张的雪花点撕裂。瞳孔放大，目之所及的景象于荒芜间被分解成黑白灰三色，纷乱的电子杂音将仅存的真实感吞没。如同被囚禁在无信号的电视频道中，置身二维的嘈杂世界，莲子却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说到底我只是普通人呀，饶了我吧林灵小姐。”
视野一黑再被光芒照亮，所有的模糊景象全数散去，自己依然站在那庞然的朱雀雕刻下。烛火飘摇的密道衬映着靠在门框上的娇小身影，女孩半仰起头，一双美眸直勾勾盯住莲子的脸直至后者起了半身鸡皮疙瘩：“那个，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只是在思考你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的原因。”林灵淡淡地回答道，“至少比我预想得稍微敏锐一些，看来和守夜人的共同行动也让你成长了不少。”
“请不要把人家当成单纯的愣头青好吗！我一直有在行动前计算后果的！”莲子大声抗议，女孩似听非听地转过身摆了摆手：“就当是你说的这样吧。要走了，去第五层。”
“等等，这前面的走道很奇怪，人走进去似乎就会产生幻觉——”
察觉莲子戛然而止话语背后的隐意，林灵停下脚步半侧着头，独一无二的深渊阴霾瞬间便笼罩了整个朱雀宫。瞥见莲子强作镇定的模样，女孩不似人类的精致俏脸上顿现讪笑：“区区陨铁破坏磁场产生的倒影，一切虚像于我而言皆为班门弄斧。”
“陨铁产生的倒影？怪不得我总有种诡异的真实感，难道这就是原因？”莲子好奇地问道。
“你猜对了。这地宫第四层的墙壁全都由特殊材质的玄铁打造，能吸收力量并根据特质产生本人的倒影，以此对误入者创造足以以假乱真的幻境。”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玄铁未被岁月侵蚀的表面，林灵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开口道，“可惜，无限接近真实的倒影终究只是‘幻觉’。”
“唯独灵魂无法被捏造，这是神明也不可能触及的禁忌，无论如何都。”
第一次见到这位煞星般的女孩流露忧郁神色，莲子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林灵小姐……”
“噗，莲子姐姐这是在为人家担心嘛？灵儿好感动！”抬手半掩着嘴，脸上显现天真无邪笑容的女孩向身旁之人摊开手心，“咱们走！魔鬼什么的，牵住灵儿的手就不会害怕了喔！”
“唯独这个请饶了我！”
跟着女孩第三次步入灯火阑珊的走道，即使普通人类也能感受到林灵周身存在的混沌灵压，莲子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走在通往彼端的真实道路上。烛光渐隐，尽头已现，通往更深处的黝黑阶梯张着血盆大口，正欲吞噬所有造访地宫深处之人。
“下面就是始皇陵的第五层，堪称究极神秘深处的领域，老实说我完全没什么身在此处的实感呢！”接近原初的兴奋力压一切顾虑，不知不觉加快脚步的莲子甚至超过了原本走在前面的林灵。幽光初透，还没来得及细看那缝隙中漏出的色彩，阴影中被映照的半身轮廓却适时地在她的脑海中炸裂。听到脚步声的回眸遥望，不可思议的视线隔空相接。
“……莲子？”
“梅莉？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是说——”
“早就已经走过第四层了，你面前是如假包换的本人哦。”背后传来了林灵意味深长的话音，“竟然越过我直接抵达了五层的门口，巧合吗，还是说，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呢。”
“只是在掉落的时候跟随感觉引出隙间，再睁开眼就只剩一个人在这里了。”梅莉不慌不忙地答道，熟知同伴性格的莲子立即就判断出她所言确为真实，“我也有试过往前或往后，但无论哪边的境界看起来都非常不妙，索性就在这里一边等一边找脱出困境的办法……”
“于是现在，我来拯救深陷地下城中的梅莉公主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与搭档重逢的莲子会心一笑。走至二人身畔的林灵却只是看了一眼这位藏在阴影中的金发少女：“隙间，以及那能望见境界线的能力，有点意思。无色的金瞳，终有一天会因所见之物染上漆黑吧。”
“就像我看不到您身缠的境界一样，幽暗薄绿的最深处唯剩分明的黑白色存在吗。”
“只因为我是单纯的色盲而已。太阳陨落，于是世人眼底所见只剩下了夜空。”女孩轻轻抬起右手，指尖奔涌的灵息毫不费力地将面前那扇待启大门推开，尘封之所的彻骨寒气随之飘散，“这才倒数第三层就暴露了数张底牌，看来七罪的那些家伙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偶然析出的点滴色彩已足够神秘，望向门后一片无垠的黑暗，林灵此时的话语更勾起了秘封二人的好奇心：“底牌？什么底牌？”
“自己体会。”
跟着毫不忌讳径直往里走的林灵，并肩前行的莲子与梅莉向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踏出一步。目之所及处皆为黯淡，四周景致融于墨色中难以触摸，甚至连穿着黑白礼服的林灵也很快消失在了二人的视野中。面面相觑，察觉到搭档的身躯正微微发抖，心中同样忐忑不安的莲子刚想说些什么，仅存烛光却在身后的一声巨响中被彻底掐灭。
“林灵小姐！”
“抬头。”
遵从近乎命令的语调仰首望月，刹那间，幻影般寂然的幽芒在天乍现，清彩如涟漪般层叠亮起，彼此相连的辰光转瞬间便铺满了整片晦暗苍穹。方觉足下一片沟壑纵横，启明之势如若天盘在空，江河湍流径自长恒奔涌。万里江山辉映于浩瀚星海下，一如千年前那位帝王倾尽毕生追求的盛世绝景。
“如史记所记载：‘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这山河社稷的宏伟绘卷即为秦始皇一手开创霸业的见证，亦是陪伴其长眠的地宫第五层的真实模样。”
“这也太……”莲子喃喃，身旁的梅莉亦被眼见之色震撼得几乎失声。远望星芒，数以千计夜明珠散发的静谧光辉点亮了世界，墨染苍色掩映茫茫群山。在几百米深的地底深处亲眼目睹了桃花源，置身其中的三人仿佛走进了千年前的古老画卷之中。
但，没有生气，这世界没有她们外的任何活物。由此迅速意识到现实的秘封二人皆是脸色一变：“等等，如果这河里流淌的都是水银，那空中的汞蒸气岂不是一瞬间就能置人于死地！”
正站在不远处的河岸边眺望着天空，女孩淡绿色的双眸将无数璀璨星彩收于眼底：“有我在，那种事根本没必要担心。”
“连血界都不用展开就能做到这种事，林灵小姐就像‘神’一样呢。”莲子由衷感慨。
“恭维的话就不必了，这第五层相当宽广，赶紧找到线索才是眼下应做之事。”身后莲梅莉的脚步声渐近，女孩从岩石上轻盈跃下，“而且灵儿讨厌星星。”
“嗯……”
察觉了某人的欲言又止，林灵回头看向咬着嘴唇的宇佐见莲子，娇俏容颜似笑非笑：“早就不是什么禁忌了，这么想知道的话告诉你也没关系。”
“我呀，曾经死过一次哦。”
“您居然死过一次？”一时间，莲子竟分不清“死过一次”和“林灵之死”哪边更值得吃惊。
“没错，肉体上的消亡。但，足以支撑灵魂不灭的执念把我从深渊拽了回来。” 仿佛这些都与自己无关般，林灵轻描淡写地继续开口，“要从世界规则的禁锢中挣脱，就算我也必须付出代价。那是足以抚平一切的永恒，在连时间都已停滞的无色空间中飘荡，满目皆是衰败沉默的无尽星辰。所以灵儿讨厌等待，诅咒一切垂死挣扎的腐朽之物，可是——”
“终点是存在的，星海孕育着新的希望。所以灵儿期待着未来，期待着足以照亮黑暗的光。能通过星空看到现实的，你的眼睛也倒映着它们的色彩吗？”
“所以您现在多大了？”装作没有听到女孩最后一句话的莲子抛出了致命疑问，前者亦在不假思索间无缝切换了天真灿烂的笑脸：“灵儿永远都是十岁！随便询问淑女的年龄可是很不礼貌的哦莲子姐姐，而且——”
“我说过，自己讨厌等待。再继续浪费时间的话，咱就把你俩丢进河里浇铸成水银人给秦始皇陪葬。”
“‘天盘迷宫’，天盘尚且可以理解，您为什么使用‘迷宫’这两个字呢？”知晓林灵真的干得出来，梅莉连忙将思维投在了眼前的现实中。在女孩开口前甚至都没有留意过，仅仅用心稍加感知，梅莉瞬间便被四周层层重叠的无数境界线惊得说不出话来。
发觉她的疑惑，林灵用右手食指指节敲了敲身旁的空气，肉眼可见的境界障壁霎时显现，无数看不到彼端的岔路被分割开来：“字面意思，这第五层本身就是具有诱导性质的空间迷宫，错一步就会在无法察觉的情况下越陷越深，最终走进错误的出口彻底迷失在虚无彼端。要想破阵，放眼望去能被称得上线索的除去山川河流，也就只剩下了这片唤醒机关的星空。”
“说到底，这种程度的谜题在你们面前应该只是小菜一碟吧。在我彻底失去耐心之前要好好加油哦，两位‘时间旅行者’的大姐姐~”
“我们会尽力的……”梅莉避开了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视线，转而看向身旁的搭档，“林灵小姐之前说过这是始皇帝为了还原秦代的夜空所打造，既然如此，莲子你有什么头绪吗？”
一直默默地听着二人交谈，望着穹顶思考的宇佐见莲子摇了摇头：“不行，和我印象中的天空完全不一样。秦到现在也只过了两千四百年，理论上星图不可能产生这种程度的变化才是。”
唇角翘起，林灵抬起小手，不可见的力量自顶上一点荡漾开来，受到牵引的‘星辰’们发出了更明亮的光辉：“这地宫的设计人，又或者说始皇帝确实很有想法。提示一下，所有夜明珠都是真品，在你们面前的一切都是‘现实’。”
“林灵小姐，梅莉，能帮我个忙吗？”莲子突然开口道。
“怎么了？”二人同时回应。
“听不见水银河的流淌声，整个第五层在星空亮起之前都是一片寂静。所以依我之见，这应该就是机关的核心，破阵的线索也藏在我们头顶。”黑发少女眯起眼，记忆中的天空景象与现实交叠，“能建造出这等规模的星盘，秦代的天文学想必不会很落后，可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这星图都显得过于‘杂乱无章’了。混沌至此，就不得不令人怀疑其存在本身暗藏玄机。”
“刚才提到这些夜明珠本身没有问题，那么，答案只能出在排布上。我负责判断，林灵小姐取下那些不应存在的夜明珠，然后梅莉来将它们之间的境界线连在一起。以北极星为标，自北天极的方位层层转进，排除所有干扰后，我的猜想应该就能得到验证。”
听到这番极其大胆的话语，连林灵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要从这浩如烟海的星辰中找到位置不对的光？真的有可能做到吗？”
“星象记忆方面还是有些把握的，好歹我可是看到星空就能知道时间位置的天才——宇佐见莲子啊！”黑发少女按着爵士帽檐，浅棕色明眸流溢着自信的光辉，“这是我能想到最为靠谱的解法，再天方夜谭也有一试的价值，大概。”
“既然莲子这么肯定——”握住搭档的手，秘封俱乐部的二人彼此点头相视一笑，接着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林灵。见此，女孩只得摇摇头：“要做就赶快。”
“谢谢您！”
星座明灭，少女抬手轻声呼唤，苍天之上的灯火随即被涌起的灵气吞没。一颗，两颗，再到整片星座，黯淡轨迹渐成弧光，分离的神秘行将明晰。在心中勾勒着境界线，色彩分明的金瞳在见证奇迹后不住地摇曳着：“有了！”
“得到结果了吗？”几乎将自己记忆中的天空模样全数拆解，眼花缭乱的宇佐见莲子有些急切地问道。并不着急回答，玛艾露贝莉·赫恩闭上眼，藏在群星中的图案终是在境界之力描绘下暴露无遗。玄天分二生两仪，法象混元作八卦。阴阳鱼的周身为重重符号围绕，这正是贯穿中国上下千年历史的太极八卦图。
“我说呢！上一层都出现了四象，五层是太极八卦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长出了一口气的莲子眉飞色舞，“以此为基础继续深入，谜宫的真正出口肯定就在传说中的奇门遁甲里！”
“那你知道奇门遁甲的解法吗。”
“呃……”
一句话让莲子焉下了脑袋，林灵冷哼一声扭过头，俏脸上的冰霜却显而易见地融化少许：“罢了，咱也不是什么恶魔，姑且算你们及格吧。现在出发去第六层，想活命就跟上。”
“诶？难道林灵小姐您——”
“之前见人施展过一次，算是懂点皮毛，应付这种程度够用了。”
居然把秦始皇陵的机关称为“这种程度”……不及多想，阴沉的压迫感于女孩身畔自然腾起，梅莉眼中毫无规律的境界竟延伸出了清晰脉络，唯一的真理道路就此彰显。见天星为引，踏地象前行。跨过架在水银河上的浮桥，跟在林灵身后的莲子不知疲倦地行走在千年前的绝景间，眼前的景致瞬时遁入一片虚影。
……前方即六层，始皇陵的绝对核心，亦是与七宗罪决战的前夕。没有什么能挡在林灵小姐面前，真实已近在咫尺。可自己冥冥中体会到的，仿佛被掐住咽喉的违和感……
真的，只是错觉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