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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殇

2023-09-13 22:16 作者:旻宇Cat  | 我要投稿

旧历四月初,照理说应是个热的无处可藏的时节,可今年却是反常。明明是午时,天空却像翻了墨一样乌黑,一声惊雷,紧接着就是一阵瓢泼大雨。 烟雨笼罩着衙府,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一只身着九品官袍的狐狸正在窗边凝望。他便是东宛的县尉。窗子正对着府里后院的池塘。池塘里的浮萍,被雨水拍打着,叶子随着水波上下起伏,就像他的仕途。想到这,他心里生出一股忧愤。“京师里的那群王公们现在应该还在沉迷于酒色吧。”当宫使捧着弹劾他的诏书来到旧宅前,他就有了赴死的准备,若不是少数几个清醒的谏官上疏力诤,他定是难逃一死。 雨水丝毫没有停的意思。“这可苦了农人们了。”他自语道。这个时节下雨无疑是以麦子为主要农作物的东宛的灭顶之灾。几日前的干热又逢上近日的大雨,麦子就会变黑或是在穗上发芽,半年流血流汗的付出转眼间化为乌有。县里府库已经空了两年了,朝廷从各地征集赈灾粮,但在天灾和本州庞大的人口基数面前,这只是杯水车薪。 “老爷”,一名猫侍从跨过门槛,将一碗清汤寡水的面端来。“哦”,狐狸应了一声,示意他放到案桌上,侍从照做了。“文翰啊,我这三个儿子的起居一直都是你在主持,你来说说他们这几天适应的怎么样,平日里有没有犯什么错误?”被叫作文翰的猫思索一番道:“长公子很务实,二公子虽不及长公子之才然亦无过,唯少公子放浪不羁,下人们多次劝谏也不听……” 话音未落,一松鼠急匆匆的迈进房门。“老爷,少……少公子不肯吃饭,跑到庖房跟厨子们闹起来了……” 当县尉带着府丁们赶到庖房时,眼前的景象令他们震惊:灶里的火被浇灭,大锅饭食洒的到处都是,做饭的师傅们跟少公子带来的人打的难舍难分……“都别打了!把家伙都给我放下!”这一声炸雷吓得众人立即停止了混乱。县尉脸色铁青,抓着哨棒的爪子青筋暴起“闫叔靖!给我出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一只年轻狐狸带着“玩世不恭”的神情走到县尉跟前。“谁允许你来这闹事的?嗯?”年轻狐狸撇着嘴,一言不发。“你可知道我们吃的粮食是从何而来?”“呵,从仓库的麦缸里来的呗。”老县尉闻言气的抡起哨棒就要砸下去,幸好文翰从身后抓住了哨棒的末端,夺下了棒。“老爷,少公子带人闹事是我管教不周,老爷息怒啊……”县尉喘着粗气指着少子“不肖子,闫家怎么会出了你这样的人!左右,拉出去,杖责三十!”几个府丁架走了少公子,不一会,门外便传来棍棒打在背上的声音……“够了,今天就饶你十五杖,日后你若再有斗殴,就严惩不贷!”县尉的目光移到满地狼藉的庖房,陷入了沉思。 数日后,雨终于停了。少公子的伤已好转大半,此时他正在后园的亭子里,耳朵耷拉着,不住地喝茶,似乎还在为之前的事生着闷气。“少公子”,文翰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少公子还在为此生气呢?”这位公子哥一言不发,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我知道你怎么想,老爷也知道,所以他叫我来通知你跟他一起出趟远门。” 出行的队伍只有一辆车,车已经套好了,由一位年长的牛向导老徐拉着,车子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显得朴素至极。文翰看出了少公子的疑惑,说:“这是老爷的吩咐,你们坐一辆车,老徐在前面开路。”“老爷到了。”县尉大人穿了一套朴素的衣服,神情严肃,却没有说什么。两人就这样上了车。 出了县城,路就变得泥泞不堪,老徐的喘气声越来越大。“老徐,要不歇一会儿吧。”向导摆摆手,示意自己还走地动。一行人在泥泞的乡间小道上走到了正午,最后在一片广阔的麦地旁停下来。“叔靖,来,你看到了什么?”县尉问道。“那些人在干什么?”“再收割麦子呢”,老徐突然插话道,“以前我还没来衙门当差的时候就在老家种地。头一年秋分的时候开始往下种,一直到第二年夏天麦才熟。种地之前还要先翻土,种下去之后还要除草、除虫、勤浇水、施粪肥。少爷,你咧,长时间住在府里,不知道农家的事,好多东西都不会,甚至听都没听过……咱农村人种地不光看咱地捣拾的咋样,更待看天。这老天爷要是该下雨了不下雨,或者是不该下的又下雨了,咱忙活大半年就算白忙活了……” 老徐望着田里忙碌的身影,自顾自的说着。“那……老徐,你又是为啥来府里头干这拉车的活啊?”老徐嘿嘿笑了“苦啊,扣土疙瘩能赚几个钱呢?有时候一年流血流汗种出来的,收地租的一收就是一半一半的收,一年下来累死累活的,到手的也没多少,还不够一家子吃。拉车这活跟那比起来轻浅,挣得还多……”少公子说不出话了,他看到那些忙碌的农夫们的身躯在麦田里起伏;他听到镰刀割断麦秸秆的“格扎格扎”的声音;他头一次知道种地的人的艰难! “你在看那儿”县尉大人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蹲在地上的妇人。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鸡兽人,此刻她正捡拾地上掉落的麦穗——尽管那些麦穗已经发芽——放进左翅下吊着的破筐子里。县尉上前想要将她扶起,可她第一反应护住了破筐子。老徐见状立即上前安慰那妇人,那人才放下戒备。县尉问:“老太太,您这是在干什么?”老妇长叹,回答说,他们家今年收成不好,家里的粮食连交税都不够,只能拾这些充饥…… 少公子“扑通”一声跪在那片麦田前,爪中攥紧了发霉的麦穗,泪水涌出眼眶…… 太阳将要落下了,一行人踏上了返回的路。少公子坐在车上,垂着脑袋不说话。县尉掸掉他膝上的泥土,道:“不要把别人的辛劳当做理所应当,我不希望看到家族乃至社稷因此而没落。”他抬头仰望夕阳,撵着胡须,吟诵道: “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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