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餐
（丽香小短篇一篇） 正当数以亿计的，发光的十字架于地表竖起，数不尽的“绫波丽”翱翔着，遮蔽住苍穹，掩盖住鸿蒙的晨曦时，明日香在残缺的二号机中迎来了来自莉莉丝的问询 “你愿意接受补完吗？” 在明日香的眼中，这个平日里被她称作“优等生”的，像人偶一样的，讨人厌的家伙，此刻却以怜悯的目光审视她，为她规划着未来 “就算接受了，又能怎样？” 尽管一只手臂正缠着雪白的绷带，一只眼睛才刚止住小溪般汩汩流淌的血，明日香倔强的语气仍然与平时没有多少区别 “你将和所有人一起，去到一个没有伤痛，没有隔阂的新世界” 丽看着她，用着玛瑙般的，与她的双眸相反的颜色的瞳注视着她 “你的所有悲伤，也将得到治愈” 补充了这一句后，绫波丽开始等待起她的选择，这与她对其他人的态度是不同的 ————对很多人的补完是强制性的 “你说的是真的吗？” 明日香睁大了眼睛，语气中能听出几分心动，身体也略微向这边倾斜了些 丽没有回答，只是把目光移向了插入栓的内壁上 “倘若你接受补完，收容于这台eva里的灵魂也将与你相见，” 把目光再次投向明日香后，绫波丽这么说道 “这便是灵魂的安息” “……让我再多想想……” 明日香扶着脑袋，把它埋进自己的臂弯里，正如她从前把脑袋藏进母亲的怀中一样 丽耐心地等待着，注视着她————她有很多时间，因为只剩下眼前的明日香尚未补完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在明日香接受的前提下进行补完，至于原因……虽然成神的她并没有先前“绫波丽”的记忆，可冥冥之中，她总有一种预感，或者叫它“执念”比较恰当一些 ————明日香是特殊的，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 “我想明白了”，明日香的脸并未抬起，却能听出她的声音夹杂着抽泣，宛如牵线的丝一般颤抖着 绫波丽注视着她，以及她垂下脑袋时，落在驾驶器上的，雨滴般晶莹的泪，已经猜到了几分 “我……拒绝……” 果然如此，但丽的眉头还是不自觉地有些发抖，这是在之前从未有过的情况 “你要想好，如果你拒绝接受补完，我会让你的存在从这世上彻底消失” 碇源堂的结局，她已见过————由他最爱的人处以死刑 她不希望明日香也变成那样 丽试着挽留她，想让她和其他人一样，与她一起活下去，在没有肉体的，暧昧的世界 她想和明日香一起活下去，这是不知何时的“绫波丽”的心愿 “没事的……” 明日香拭去眼泪，挤出一个惨淡却又有些坦然的微笑来，并牵住了丽冰冷的手 明日香的手心很温暖，因为有血液在其中奔腾不息 “就算是死亡之路，我也要自己一个人走下去” 说完这句话后，明日香的身体像被吸进海绵中的水一般消失了，连带着血红色的战斗服一起 ———她将去接受众神的审判 不知为何，丽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疼痛，这和与亚当融合时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这种痛来自于心，以至于让它痛苦地皱缩起来 ————这是她头一次感知到的 身着黑色衣物的遗体树般耸立于地面，与那残缺的大理石雕像一样，警示着，告知着，倾诉着无首的哀怨 丽久久地站在它面前，凝视着这具无首的尸骸————仍有斑驳血迹残留于露出的脊椎骨四周，以至于形成了一个迷你的血色水潭 “绫波丽”们的残躯仍在玻璃罩中沉浮，它们的血将狄拉克之海染得殷红，这些无一不提醒着绫波丽 ————是她们用身躯搭建起了通往天国的阶梯，是她们赋予了丽————她们之中仅有的有灵魂的存在————构建新纪元的权力，这同样也意味着，神的意志不得违背 明日香的结局已经注定，丽只希望她不要像这无首的尸骨一般，作为补完计划的警示牌，就连灵魂都被驱逐，不得享受神给予的安宁 这份感情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浓郁，就像被灌入了鲜血的皮肉 穿着这件熟悉的校服，绫波丽总是能感知到些许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亦或者是大脑中闪过幻灯片般的，破碎的记忆 绫波丽不知道这些记忆属于哪个她，她也不需要知道，可她的大脑总是不听使唤地，把那些她未曾见过的画面抖落出来，蒙蔽住她的双眼 不知是不是这件校服的魔力，丽前行时，只觉得面前像是有一个隧道，将当前时空的她送回过去 那个时候，天空尚且不是单调的红，雪白的云彩仍然鲸一样于苍穹之上洄游，低吟着歌唱，清风依然不知疲倦地奔腾着，掀起柳的面纱 “喂！优等生！” 丽听见这句近在咫尺的呼喊声，便将正眺望着远方群山以及正午骄阳的双眸移向身后，看向声音的来源 有着浓密的橘红色长发的她正瞪着自己，湛蓝色的双瞳像极了自己未曾见过的海 她的鼻息几乎要使四周空气升温，就像刚刚还在窗外的太阳随着丽视线的挪移而出现在了室内似的 “有什么事吗，二号适格者?” 丽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语气仍旧那般没有温度，宛若冰霜 没想到这句话达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女孩的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涨得通红 ————尽管丽对此没有半点自觉性 “说了多少遍，要叫我明日香！” 说罢，明日香气愤地转过脸去，不去看这个像是在有意惹自己发怒的家伙 丽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因为这个原因而生气 就像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明日香总是自愿在她待在总部时承担她的值日任务一样 就像她始终不明白，自己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明日香的那句“和我交往吧”时，明日香因害羞而涨红了脸一样 而她能做的，也只是注视着明日香，揣摩着她的心思而已 “看我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被丽的目光所直视是一种很奇特的经历，对于明日香而言，这是使她脸红的最快的方式 “为什么要这么说?” 丽眨巴着眼睛问她 “因……因为本小姐不会像你一样，用那么冰冷的眼神注视人家啊！” 明日香侧过脸去，刻意躲避着她的目光 “很吓人吗？” 丽的眼神迷惑了起来 “当然啦！谁知道你这个家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盘算着吃了我也说不定！” 这句话连同说话人的声音在丽的耳边萦绕，随着她抵达道路的终点而逐渐低沉下去，最终消散了 一张盖着白布的餐桌上，摆着一个足以藏住人整个身体的餐盘，以及明晃晃的刀叉，在月影下闪着白光 而这张餐桌，现在被摆在了丽的面前，丽在餐桌旁落座，将不含温度的手伸向了餐盖 打开盖之前，丽是没有做任何心理准备的，对于将会出现什么情况，她也没有时间去思考，她只知道要吃掉餐桌上的东西 像是褪去了外壳的田螺，鲜嫩多汁的，她再熟悉不过的皮肉逐渐在丽面前显现出来———— “优等生……?” 明日香在身后叫住她的时候，垂死的夕阳正倒向群山间 “嗯?” 丽回头看向明日香————她自己正站在落满绿叶的坡道中央，绿叶的形状像极了莉莉丝面具上的眼睛，此刻也被落日的余晖染上了几分橙红，就像明日香的发色一样 “怎么了？明日香?” 丽看向正站在自己身后几步远的，正用藏在长发后的双瞳窥视着自己的少女————在这样的色调下，不论她的脸有多红，都不会显得多明显 “……我想吻你，可以吗？” 钢制的餐盖落在地上的声音于空中久久回荡，几乎要穿透丽的心脏 “为什么……?” 丽的双眸瞪大了些，红色玛瑙般的眼中，深黑的部分面积飞速地扩大着，映出餐盘上穿着血色战斗服，皎洁的面庞被橘红色长发遮住半边的，已经停止呼吸的少女的身影 她和被啃食掉头颅的那副躯体一样，面临着最悲伤的结局 ————被所爱的人处以死刑 丽不得不这么做————她得让明日香的存在彻底消失 她颤巍巍地俯下身去，注视着这位已死的少女————她的呼吸已经停止，海一般湛蓝的双眸睡着了一般闭合，身体却还在散发着余温，仿佛鲜血还在她的体内流淌，下一秒就能让她从长眠中苏醒过来 尽管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丽还是希望明日香能醒来，就算之后骂她也好，对她不理不睬也好，弄疼她也好………… 她只希望明日香能活下来，与她一起迎接黎明的到来 明日香紧闭的，肉红色的，仍有着光泽和水分的双唇中，含着一颗樱桃————就像缩小了无数倍的S2机关一样 “明日香……我想吻你……可以吗？……” 丽伏在明日香身上，轻嗅着她身上残留的，微醺的体香，重复着她当初在坡道上对自己说过的话 此刻，她多么希望明日香能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回答: “如果是你的话，当然可以……” 丽把樱桃叼起，小兔一样品尝起来，回味着明日香吻的滋味，奇怪的是，印象中明日香的吻是有着橘子一样味道的，香甜的， 此刻,就算加上了樱桃的味道，也没能缓解半点苦涩，这就是明日香常说的“难受”吗？ “优等生……你的吻技…………” 两人的唇分开后，明日香的手猫爪一样扳住丽的双臂，怎么也不分开，话语中可以听见咬牙的声音 “简直烂到家了啊！” 说罢，明日香气恼地直扑丽光滑的脖颈，发怒的猫一样那里又亲又咬，把精致的皮肉像被德古拉啃食一样，从几处地方流淌出点点血迹 丽没有反抗，只是感受着，忍耐着自己所爱之人给予的暴行——她的感官始终存在着，运行着，这一异样的感觉也原样传入她的大脑 “痛………” 丽的刀叉轻轻割下明日香后脖颈处的嫩肉时，丽仿佛也听见她发出了与曾经的自己一样的呻吟 丽又一次去确认明日香的心跳，透过战斗服，绫波丽听不见她体内的任何声音———— 整副躯体空洞得仿佛人偶，里面没有生命，也没有魂魄，以至于能听见不远处海浪击打堤岸的回声 “确定要这样吗？……明日香?” 丽凝视着身上的明日香，脸颊因为不知名的感觉而红了起来 “当然！” 明日香的头发垂柳的枝条一样轻轻拂过丽的脸，挑起了她心中的一股无名的感情————它火一般炽热，几乎要使丽的身体灼烧起来 “好……好吧……” 丽顶着发烧一样的脸，任由明日香的手在自己身上动作，将校服上的蝴蝶结扯下后，暴露出优雅外表背后，明日香恶魔般的情欲 “嗤…………” 明日香被餐刀切开的战斗服与当初被用力扯开的，丽的校服一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而露出的，同样是大理石雕塑般毫无瑕疵的肌肤 此刻的丽就像当初对自己那么做的明日香一样，享受起这饕餮盛宴来 “怎么样……优等生?” 明日香摁着丽的手腕，用夹杂着厚重的喘息声的话语询问她，亲吻起丽因刚才的鱼肉之欢而潮红的脸来 丽无法回答她————她的身体就像受了寒一样，不停地抽搐着，在满是红印的身上留下斑驳的印记，她的喉间宛如着了火，使她不得不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现在……” 明日香扶住她的脸，用与天空同色的双眸凝视丽仿佛蒙上了一层雾的瞳孔，另一只手则轻轻抚摸着正不停地为她提供着生命力的部位 “你要把你的心献给我，懂吗？” 明日香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环绕，丽的叉子已然叉起那血淋淋的部位: 明日香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把心献给了她 ————就在这颗心里，绫波丽始终是她所爱的人 明日香的心房，正如丽所感觉到的那样，是厚实的，但她的心室却是空荡荡的，正如这副躯体一样 刀叉是无情的机器，它们在划破，切割皮肉时，并不会因淋漓的鲜血而止步，同样，在把数以多等分的心脏送往丽的嘴边时，它们也不会减慢速度 明日香的心……原来是这个味道吗……比她含着樱桃时的吻还要苦，还要涩 丽的双眼颤抖着，嘴巴机械似的咀嚼着，像明日香对自己那样啃咬着，把明日香的心撕成碎渣；还未等品尝出吞咽的滋味，就迎来下一块碎肉 丽的嘴角早已染上血迹，她却没有去擦掉，而是任由它滴落在雪白的餐巾上，就像受了重伤一样，小溪般自丽的嘴边流淌而下 明日香的心脏之后，是肝脏，肾脏，大肠………… 丽麻木地吃着，把原先属于明日香的器官咽下肚去，变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明日香原先琉璃般白皙细腻的躯体此刻正不停地分泌出浓稠的鲜血，把餐巾染作红幕，把餐桌变成凶案现场，在丽的发梢，额间，手背上留下血迹…… 明日香体内的器官已被食尽，她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空壳 尽管如此，她的双眸仍然恬静地闭着，就像睡着了一样，嘴角月牙般勾起，往常一样嗤笑着不谙世事的丽 丽的双手早已被血液浸透，就像戴上了一对红手套 她的脸上也已泼上殷红，不规则的图案占据了小半边侧脸，使明日香鲜红的血与她的湛蓝的短发紧密相连 丽双手趴在明日香残存的遗骸上，与天边红霞同色的双眼此刻震颤着，雨滴般落下几滴晶莹的泪，滴落在明日香美丽的侧脸上 ————这是丽第一次为别人而哭 哪怕去往一个美好的，没有隔阂的新世界，绫波丽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份圣餐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