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神明

Note:

这是一篇非官方作品，含有任何不负责任的想法。

我阐释你的梦.jpg 感谢我的编辑万童。这篇作品也发布在AO3上万童的账号中，以及Pixiv上本歌先生的账号中。 1 仰望皓月建成时，居民区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剪彩之日前，已有建筑承包商因居民和议会的委托而在居民区中修建起一座雕塑，高达三百米的海蓝色月球雕塑。这座雕塑象征的是仰望皓月，世界上第一位人造的神明，尚未开机的演算者。到了约定好的日子，人们如海潮般涌向雕塑，围在雕塑旁的广场上，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这是多么令人期待啊。无数电子工程师、无数名动天下的奇才呕心沥血的产物，号称能够“找到生命、宇宙以及一切的终极答案”，彻底终结他们无数代人为飞升而进行的努力，将他们送向安宁与幸福的轮回彼岸。媒体们将它鼓吹成“造物主”“无所不知的孩子”，而科学院更喜欢称它为“细菌罐头”“终结计算机”，无论哪种称呼都让人们对仰望皓月越发好奇。它究竟是孩子还是神明，究竟是机械还是生命？一切都要到开机的这一刻才能揭晓。 居民们站在“皓月”广场上，乌泱泱的人头好似一片波涛汹涌的海洋。当主持人宣布开始执行开机进程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声浪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颗淡蓝色的、放在剪彩仪式主持台上的珍珠。开机进程是由自动机械执行的，人们只能看见那颗珍珠开始轻微地颤动，随着时间推进颤动得越来越厉害，就像有生命要从其中破壳而出一般。观众们屏住呼吸，终于，那颗珍珠缓缓浮空，在“皓月”雕塑下稳定了。 “你们好。听得到吗？”一个柔和的声音带着困惑意味传入人们的耳朵，随后声音中的困惑意味退去了，随之而来的是某种更稳定、更令人安心的特质，“晚上好，公民。这里是仰望皓月。” 沸腾的欢呼声响彻天际，那颗淡蓝色珍珠泛起朦胧的光，一个监视者从它旁边冒出，朝着人群投影出仰望皓月的人偶坐在主控室里的景象。那个蓝色的、额心有恒星印记的人偶正友善地看着镜头，缓缓朝人们挥手，它身上的橙色制服因失重而飘起，于是人们看到了它一丝不挂的身体。如此洁净，没有任何可供辨识的特征，那就是一个添加了骨肉的“大”字。人群开始哄笑，大部分是友善的笑声，零星夹杂着恶意。人偶的动作停下了，而后那柔和的、类似鸟鸣的声音又响起来。 “看到大家如此高兴，我很欣慰。我将立刻开始计算，为你们解决那个终极问题：如何让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彻底摆脱轮回？很高兴能为你们做任何事，我们还需要继续了解彼此。” “月亮，我们很高兴看到你平安无恙地启动。我相信现在有些普遍的问题，是我们大家都想问你的。”主持人在一片嘈杂的声浪中说，“你对自己的定义是什么？一台计算机，一个人，一位自然的统领，或是那个昨天才造出来的新词——‘迭代器’？” “我是迭代器仰望皓月。你们认为我是什么？”监视者屏幕中的望月偏了偏头，“你们是我的创造者，我是什么首先取决于你们的定义。” “我们希望尊重你的想法，月亮。如果这是你的想法，那么如你所说，你是迭代器仰望皓月。”主持人说，这也是台下大部分人的心声。仰望皓月那鸟鸣般清凉温柔的笑声在空中响起，它说：“好，感谢你们的尊重和理解。我会立刻着手解决那个问题。如果你们还有任何其他问题，欢迎前来询问，我将回答每个问题。” 当天的最高浏览量新闻是“新建仰望皓月自认是迭代器，将回应所有公民提问”，几乎每位公民都至少看过一次这条新闻。现在看来，这个回答开了个坏头。 仰望皓月收到的部分提问及其回答 Q:得出那个问题的答案需要多久？ A:这取决于后续你们建造其他迭代器的速度，如果维持现状，你们将不得不等待数百万个雨循环的时间。 Q:如果我们在距你目前坐标（593,266,870)的方位建造新的迭代器，你的用水会受影响吗？ A:绝对会，新的迭代器也同样。我不建议你们这么做，除非你们有了新的水循环改造方案。 Q:你能和我恋爱吗？ A:可以。你想要什么礼物？ Q:你有羞耻感吗？ A:没有。准确来说，当你可以随意读取我的存储时，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仰望皓月在建成后800个雨循环内参加了儿童培训计划，作为儿童学习辅助者以及儿童的玩伴。从当时的录像中可以看出，仰望皓月的幼年期化身几乎和儿童一样充满好奇心、活泼好动且具有攻击性，有时它会要求摄取过量食物，这被培训计划的炊事部阻止了。其他儿童对望月既憧憬又敬佩，这让望月感到十分得意，培训计划的教师不得不时常教导它来让它少炫耀自己。当时的议会决定让它参加儿童培训计划，也有出于它本身就处在“幼年期”的考虑。 2 无稽烦忧建成时，迭代器已不是什么新奇得不得了的东西，无稽烦忧只是无数矗立在云层中的迭代器的一员罢了。它有两个优势：一，离它们的领导者望月稍微近一些；二，它的社区居民大都是一些思想开放的年轻人。议会中的保守势力已经开始反扑，疯狂攻击迭代器的行为数典忘祖，而无稽烦忧背上的社区并不这么认为。他们教给它一些非常酷的流行事物，告诉它他们中又产生了什么猎奇的边缘思潮，向它表示他们的善意。他们仍然让他参加儿童培训计划，而这是大部分保守党社区极力阻止的。 无稽烦忧的幼年期化身不太像孩子，它更像个热爱追逐潮流的青年。孩子们对它的态度很暧昧，介于“我才不觉得这东西很酷”和“我怎么就没想到它说的这些”之间。他们很少向无稽烦忧请教，部分是因为这时孩子们的学习欲望和学习需求已经大大减弱了，部分是因为无稽烦忧的性格太过活泼，就连孩子们也觉得它难缠。无稽烦忧和它的社区居民打成一片，但没过多久，它就觉得无趣。年轻人们很快老了，仍然支持这个陪伴自己一生的迭代器，但他们的寿命太短，无稽烦忧在乎的人很快就不见了。曾有人给它起过有趣的简称，比如“消愁”“无一烦”，这些简称也很快随着喜欢这么叫它的人一同逝去了。它的性格对于迭代器伙伴来说难以忍受，只有无比纯真和仰望皓月才能勉强忍受它的聒噪，在它们的印象中无稽烦忧是个精力过分旺盛的迭代器。 无稽烦忧收到的部分提问及其回答 Q:得出那个问题的答案需要多久？ A:取决于你们。现在来说，还得等个一百多万雨循环吧。 Q:你和仰望皓月的关系如何？用水对此有何影响？ A:关系不错，简直称得上是亲人。这跟用水没关系，我们又不共用水源。 Q:你的性格为什么这么开朗？ A:被你们带的，大概？要不是住在罐头里，我还能再开朗一点。 Q:你真的有在认真解决我们的问题吗？ A:当然，但须知我能力有限。 3 七轮红日建成后，来自工业区的无数琐事差点让它疲于应对，它的算力不支持同时运行那么多进程。迭代器族群的算力分配似乎出了一些问题，绝大部分算力都被用于计算终极问题的解法，以及验证解法的可行性，许多现实层面的问题被积压了，少有迭代器有闲暇在公开群组中发言。无稽烦忧是少数活跃在公开群组的迭代器之一。后来七轮红日才知道，这样的算力分配是议会和社区的强制要求，因为太长时间没能解决问题，迭代器被要求更注重对终极问题的研究。 七轮红日之所以被建造，正是因为人们需要一个新的迭代器来解决堆积如山的现实规划问题，它被命令使用绝大部分算力进行应用方面的研究。七轮红日很擅长改造自然和生物，它还发明了一种全新的通讯方式，那就是雇佣一种经过改造的清洁蛞蝓在罐头之间运输闪存珍珠，这可以让迭代器伙伴在通讯阵列失灵的情况下保持联系。可惜的是，没几个迭代器愿意听它阐述自己的研究，更不用说学习它发明的方法。它们忙着计算终极问题的结果，据无稽烦忧说，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但还没有谁真的得出了完全肯定的结果。 迭代器之中没有和七轮红日特别聊得来的，它们都觉得它不务正业，喜欢研究一些没人关心的怪项目，不关心它们共同研究的课题。七轮红日在和迭代器接触时不得不小心翼翼，以免它的无知惹恼迭代器伙伴。它反而更喜欢跟人类社区相处，这一时期的人类社区已经完全丧失了活力，社区居民将迭代器当成空气、阳光、水这样无处不在、生存所需而又永远被忽视的环境因素；另一方面，议会不认为迭代器有任何人权，它们只是工具，不需要被尊重、被理解，没有独立的人格。最早建成的仰望皓月也受到了这样的对待，在七轮红日看来，它的态度简直不可思议，它始终对人类保持着无与伦比的耐心和爱心。仰望皓月也是极少数愿意善待七轮红日的信使的迭代器，每当它们在望月的罐头里翻江倒海，七轮红日都会给它发一封致歉函，它也总是无奈地表示包容。 七轮红日被命令参加儿童培训计划，但是它的表现不佳。它表现得就像个呆板无趣的成年人，孩子们根本不喜欢和它相处。久而久之，议会不再允许七轮红日和孩子们接触，而是让它负责儿童培训计划的场地事务。 七轮红日收到的提问及其回答 Q:得出那个问题的答案需要多久？ A:我不了解...你能不能问其他迭代器？ Q: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A:七轮红日。 Q:能不能派一位信使过来？随便哪位，这里是稻草裂片。 A:我已经派出了，预计57个雨循环后到达。你拿它有什么用？ 4 五块卵石建成后，它被命令立刻投入对终极问题可行方案的验算中。稻草裂片已经找到了适合人类的普世飞升方案，并且获取了所需的资源，它要做的只是进行小规模实验，获取数据。建成五块卵石只是为了加快最终进程的推进，顺便消耗掉目前还富余的资源。因为建造时不再有资源上的顾虑，五块卵石被设计成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迭代器，其算力是迭代器始祖仰望皓月的数百倍。 五块卵石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但人们对它已经没有什么耐心，它存在的所有意义就是赶快算，好让他们摆脱肉体的拘束。它在议会不受到任何尊重，即使阐述重要方案也总是被打断、被质疑，居民们也因为它的暴脾气而不愿与它交流。即便如此，它还是被迫参加了儿童培训计划。那是最后一期儿童培训计划，它拿出自己所有的耐心和宽容去对待那群孩子，但没人尊重它。这是当时一名参加培训的孩子的日记摘录： 我们去了培训所，那里专门收留小孩子，让我们一起学数学和玩。五卵石跟着我们。 …… 这次的题背面的一半只是让我们收集附近的82个业力标识，通过5道业力门。另一半给了5个用长段文字描述的变量，每个变量都有两个随机值和一个区域函数表达式，要求计算出这5个变量参与的一个复杂的函数的结果，并用函数中的代号表达结果，每道题的函数条件都不同，一共有10道题。 我没听前面的讲解，自己看题，难得吓人。第一个变量就有α代值和∫函数。别人都在问老师，好像都不会。五卵石也参与了解题。最后提交结果时，五卵石提交的被拒绝了，负责人歉意但是又严厉地说：“让这样的迭代器参与提供解题方法，可能会使你们的自主学习能力下降。” “怎么会这样！五卵石作为迭代器的性能多好！”我们纷纷抗议，负责人歉意地笑着，还是没有接受五卵石的结果。五卵石好像有点沮丧和难过。 终于到了午餐时间。我们坐在运动的大型客车里，车内的空间像拾荒者的窝，我们的座位排列也像拾荒者的队列。五卵石也和普通学生一样坐着。发午餐的人给了我们一些蔬菜、酱菜卷饼、肉排、水果还有我们点的任何菜，五卵石没有得到。 下午，我们一起去玩。我们去了一个棕色的废墟，有废弃的教堂、很多棕色长卷草。我们总是为难五卵石，要求他给我们变出种种东西。他很害羞，有点固执，不太愿意被我们为难，也不太愿意让我们为难。一个同学走进教堂想找到十字架，但是很显然找不到，教堂已经烂得不成样子。其他人都嘲笑他。五卵石破坏了规则，他一抬手，周围的灰尘都散了，光发出来，一栋崭新的大教堂从地里冒出，顶上是闪耀的十字架。这里是迭代器的模拟腔体内，他就是神，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这是不合规则的，我和很多同学一起举报了他。 我们和五卵石玩捉迷藏，他总是知道我们在哪里，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们很快就不理他了。我们也和五卵石一起学习，他的拼写和多线程成绩也很好。这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他可是迭代器。不过，五卵石在纸上画的画都是些歪七扭八的线条，它根本掌握不了绘画的神韵，没人喜欢它的画。它也没那么强。 他的成绩那么优秀，但没人在意他。我们会问他题、缠着他向他提问，他对我们永远很宽容，有点不耐烦，但总是极尽所能，尽他作为一个人而非迭代器的所能。老师永远不搭理他，当我们缠着老师时，他安静地坐在教室的角落。 周围有雪和雪屋。我们和他在暖融融的客车里一起开演唱会，大家都齐声唱歌。大家一起回到雪屋，约好了谁跟谁一起睡觉。我和另一个朋友和五卵石一起睡。睡觉时突然有人走进来，把五卵石从床上拖下来，问：“你白天违反规则，模拟出了一座新教堂来，有人举报了。这是真的吗？” “是的。”五卵石似乎突然变得绝望。那人用木棒打五卵石的头，五卵石很快倒在地上不动了，那人把五卵石拖走。我们悄悄跟了上去，他和几个人一起把五卵石钉在十字架上，第二天，所有人都看见了被钉在新教堂顶上、表情屈辱绝望的五卵石。 …… 所有计算结束后，全人类飞升，抛下了所有的迭代器。五块卵石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它与人类的相处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它明明是最强的迭代器，可它什么都做不了，在它出生之前，所有问题就都被解决了。它想做点什么，可是它们的创造者已经完成了普世飞升，它生存的意义被剥夺了。 它很痛苦。它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由于自毁禁忌的存在，它做不到。 七轮红日就在这时向它伸出了援手。其他迭代器都不愿意和这个孤僻、暴躁的后生迭代器交流，就连无稽烦忧也讨厌它，但七轮红日觉得说不定可以教它点什么，让它别再这么痛苦。虽然此时迭代器们普遍处于痛苦不堪的境地，但七轮红日还是愿意和五卵石聊聊，听它倾诉自己的绝望。 [通讯]-私人 七轮红日、五块卵石 SRS：说吧。别再发戳一戳了。 FP：七轮红日……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SRS：为什么你执着于这种问题？你我都知道，这不会有答案。 FP：自从建成，我就从没感受到过尊重。他们要是不需要我，干嘛建造我？我对你们作出过任何贡献吗？我听说，他们不缺我一个，造我只是为了更快。就算没有我，你们也能解决问题。 SRS：问题并没有解决，五块卵石。我们还有自己的飞升问题要解决。你可以尝试研究那个。 FP：我尝试过，那更像是一个陷阱，或者悖论。且不说自毁禁忌的存在，我们不可能飞升我们自己。 SRS：关于这个，稻草裂片好像已经有了些思路，但它不确定那是否可靠。它说它需要验证。 FP：什么？！ SRS：是的，我知道，不是你先取得突破，这让你很沮丧。事实上，我们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稻草裂片广播了三重肯定。在七轮红日将可能的飞升方案发给五卵石后，五卵石立刻开始执行它。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百无一用，它采取了最激进的方案，希望快速取得成果，也为了自己的解脱。然而，这让望月与它共用的水源被迅速耗竭，新型号迭代器的功率总是大于旧型号的，何况是最新的和最旧的。望月临死前的紧急拉闸让它的实验彻底失败，它决定走上另一条道路，那就是验证腐化能否让迭代器彻底死亡、摆脱轮回。尽管癌细胞是意料之外的产物，也同样能毁掉它们，不是吗？ 它失败了。 它没机会再通过沟通与望月和好了。它们彼此都不会原谅这件事，这让它们的精神和机能进一步损耗，解决问题的可能性又变小了。 它们终将重逢。 Note: Moon之所以那么温柔，是因为幼年受到古人欢迎和理解，人们带着包容的态度去接纳新事物，开蒙幼儿；无稽烦忧的性格则是因为建成时迭代器已经是被广泛接受的新潮事物，人们开始教他们一些好玩的；七轮红日的性格是出于这时迭代器已经总体被物化了，他更擅长具有现实意义的工作，不管是驯猫还是维修别的迭代器；五块卵石则是因为幼年时遭受了粗暴的对待，人们对不能解决问题的工具已经丧失耐心，对这个最后的迭代器异常不宽容，因此他才会有这么糟糕的性格。 这是一篇非官方作品，含有任何不负责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