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环小说熟肉]静默:重生


译者注:本文系光环周边小说《光环:静默》之补充音频内容,通过将《光环:静默》每章首页所示先行者符号输入HaloWaypoint网站的“Classfied”(加密)页面方可解锁。本文由先行者三部曲作者葛瑞格·贝尔与其女儿查尔·贝尔合著,描写了先行者三部曲故事后查卡斯好友奋起者到达小方舟、后又返回地球期间的故事,及对背叛的超统级智仆偏见之僧在马奇诺防域之战后的审判过程。葛瑞格·贝尔已于2022年11月19日与世长辞,感谢他为我们带来的先行者故事,以及令人着迷的无限遐想。

原文于2013年随《光环:静默》出版而发布,相当于原书后传。2022年5月9日的Canon Fodder栏目中,本文正式转为免费下载。在此译出以飨同好。

奋起者醒来后的一瞬间以为自己身处死亡之境。四周又黑又冷,他也动弹不得。微弱的灯光渐次闪烁,包围着他的视野。随后,仿佛一只握紧他的隐形手掌终于松开了似的,他可以移动他的四肢了。
他坐了起来,却撞到了头,全身僵直,只好又躺下。他翻了翻白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威胁性的咆哮。但没人能听到他的呼喊——他独自躺在一张狭小封闭的囚床上。奋起者用力将身体抬高一点,透过眼前的硬质透明床罩,他可以看到数百张一模一样的床整齐地排列在一个巨大的长房间内。这些坚硬的囚床上睡着其他哈马努什人及查玛努什人。
他们尚在酣睡,而奋起者醒了。
奋起者慢慢地伸手去触碰自己的身体,检查皮肤、毛发、肋骨和大腿,他渐渐想起了自己身处何方:某艘先行者飞船的船舱中。
先行者将我们从大方舟上带走…说这是拯救我们以至万物的唯一方式。
“感觉如何?”一个声音问道。他猛地一惊,看向左侧:声音来自一名女性先行者。她与奋起者梦中的创世者(即智库长)有几分神似,但绝非同一人;那位创世者独一无二。
床罩打开了。奋起者缓缓爬了出来,十分严肃。他必须表现出力量和镇定;他必须小心。
与所有先行者一样,这位女性比小弗洛里安人高很多——比任何人类都高出好几个手跨。她的盔甲以银色流苏装饰,只要她做出最轻微的动作,流苏便会在她身上扭动着闪闪发光作出回应,仿佛雨点打在营火上一般。她向他伸出手。他向后躲闪,但她动作很快。从她的手中流出明亮闪耀的液态宝石光芒。她用她另一只手的第六根手指操纵着这种光芒。
奋起者环顾四周,但找不到逃跑的路。接受这一事实后,他决定也许是时候了解他和所有这些人类都还活着的原因。都有谁在此?谁不在?他与同类曾经有过重聚...
有过分别。
痛!太痛了!
够了。
奋起者伸展关节,揉搓手臂。他的皮毛很干净,太干净了。先行者一定对他做了什么。女性先行者仔细地观察着他,但他不喜欢被比自己魁梧的生物盯着。
“我感觉有点僵硬。”他用一种有分寸的、试探性的语气抱怨道。威胁和虚张声势在这里没用,他看得出来。
“僵硬是正常的。”这位先行者用奋起者的语言说到,熟练得仿佛人类语才是她的母语。奋起者的恐惧更添一分。他不想再次得到先行者的关注,想要离开。这个房间让他想起光环上的幽灵画廊——太冷了,太干净了,没有气味。他胳膊上的毛发直立,从那位高个子女性先行者处一步步后退,直到脚碰到一个平台的边缘。
先行者靠得更近了。据他对先行者表情的一知半解,她似乎很担心自己。也许她本意是善良的,但他一点也不相信,现在还不信。他太清楚先行者的强大了。他们曾经将人类几乎赶尽杀绝。这次他们又要带来何种厄运?
“ 你是奋起者。”她说。光芒将他围住。他的身体得到了安抚,但他的思想退却了。这是他的朋友们叫他用的名字,他可没有允许她这么称呼自己。“我有个不幸的消息,奋起者。我们只救下了几个你的同类。查马努什人。”
她没有正确地称呼他的族群名。如果他的大多数族人都已逝去或失踪,或是远离了族群的精神领导,那么族群名必须改变以反映如此巨大的人数损失。换言之,他们现在的名字应该是k'chamanush。
所以这位女性先行者并不了解一切。查卡斯会理解的;任何在艾德·特瑞尼星上的人类都知道如何表达对那些逝去之人的尊重。但查卡斯去了哪里?现世之人能否触及他?
如果他葬身于这艘飞船,他还能遇到其他逝者吗?
他耸耸肩伸出双臂。“我们人数从来都不多,”他眯着眼环顾四周说到。“现在有多少?” 在女先行者的控制下,房间的灯光更加明亮。有其他先行者正在检查睡眠者,睡着的大部分都是体型更大的人类。先行者的数量也不多,且都属于护生者阶级。
这里没有战士——没有像宣教士那样的武侍者。
这么少人!
“你们的人还剩多少?”奋起者低声问道,不确定自己想得到何种回答。她没有回答他。也许真相对她而言十分糟糕,也许她不知道。“我叫历经变革—试炼成长。”她说,“你可以叫我试炼。”
至少现在她仍循规蹈矩。奋起者撅起嘴唇。“试炼,”他字正腔圆地称呼先行者。他举起右手,然后伸出手指让她触摸。她笑了。她能笑让他觉得很奇怪。在梦里他从未见过那位女士微笑。宣教士本尊更是从来没有笑过。然而,新星宣教士已经有了一种嘴唇抽搐、似笑非笑的能力。这个叫试炼的可能很年轻,就像新星一样。她可能知道的不多,但她显然是这儿的负责人。
犹豫了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来触碰奋起者的。他做了个鬼脸,咬了咬牙,抓住了她的手腕,并迅速用指甲抓伤了她的手背。
护生者没有退却,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开始没有。抓痕很快就愈合了,但有那么一瞬,奋起者闻到了她的血。她的皮肤很凉爽,甚至很冷,但她是活生生的肉体——不是机器,也不是鬼魂。
“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护生者说着,收回了她的手。她轻轻摇晃了一下,这让他很高兴,他撇了撇嘴唇。
她看起来闷闷不乐。
哦吼,他想。
“你已经具备了一些知识,”她说。“这儿有新的基因印记,能为你带来更多…”
光芒四射的宝石逐渐变大,他试图挡住它发出的光,但是有什么东西把他定在原地。他抬头看着她,目光坚定而认真。他强迫自己毫不犹豫地接受新的印记:现在情况大不相同了。和其他困难时期一样,他眼下必须聪明机警、运筹帷幄,为族人着想。
宝石的光芒向他头上升起,进入他的眼睛和耳朵,由脖子一直深入胸部和身体。他抬起双臂,看到自己的血管闪闪发光。它们那么多、那么有活力、那么熠熠生辉!
奋起者并不害怕。
光芒暗淡下来。他的血肉又变得不透明了。他伸了个懒腰,自己现在又变得有一点点不同了——已经不觉得像之前那么痛苦了。这让他很担心。随着时间流逝,他还会忘记什么?
“我们在哪里?”奋起者问道。
试炼悲伤地封住空荡荡的囚床,仿佛她知道这是它最后一次被使用。“我们处于一座位于第二座方舟上方的医疗设施中,远离银河系。”她说,“这里很安全。人类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待我们做好准备。然后你们就会被送回艾德·特瑞尼星。”
“先行者将何去何从?”
她的愁容更甚。“我们很快就会唤醒其他查马努什人,也给他们做好准备。”她说。“请跟我来。”
奋起者跟着试炼,看护生者们将囚床床罩一一打开,用同样的光芒把所有睡眠者都唤醒了。他们张开眼睛,血管闪闪发光——他们也变得有点不同了。
总共有大约30个查马努什人,人不多,但很适合他。和往常一样,小而精的团队——他为此感到骄傲。
“他们现在已经准备好了,”试炼说。“他们需要你的坚强领导。”
奋起者立刻摆出领导者之姿。他以一首诉说有关失而复得的颤音歌曲向刚刚苏醒的人问好,他的歌声孔武有力,不容异议。仅此一首歌就告诉了他们他们需要知道什么;查马努什人仍然有麻烦,仍然没有自由;他们的命仍然不由自己。
奋起者以前见过其中一些人,在艾德·特瑞尼星上就认识了;还有一些在与先行者相处期间相识。剩下一些则素未谋面。他们似乎都很敬畏这里的护生者,毕竟护生者很像早在出生前就刻在他们基因印记中的那位女士。
但那位女士不在这里。
随着新的基因印记带着新鲜的知识进入他的身体,奋起者试图整理这些知识,更好地了解其中含义。
不好!
沧海桑田。


当这艘巨大的飞船抵达方舟时,护生者们将所有的人类聚集在一起,并引导他们穿过洞穴般的船舱,到达一排在此等候的小型飞船。这些飞船是圆形的,像银色的肥鱼。
奋起者的船里又黑又挤,充斥着人与物发出的奇怪声音。查玛努什人紧紧抓住彼此的手,轻声咕咕叫着,发出颤音。奋起者试图用口哨鸣叫的歌声来安抚他们。“我曾经坐过这些会飞的东西。”他以歌声的形式告诉大家:“我们可以相信护生者们。他们服侍的是那位女士。大家保持冷静。”他如是稳住军心,幸存者们看着他寻求指示。他已经习惯了领导大家。他曾经管理过马洛提克市的一大部分;他还教会了年轻的查卡斯如何偷窃和欺骗。
他甚至还咬了宣教士!
美好的回忆让奋起者挺起胸膛,沾沾自喜。

这艘鱼一样的飞船在一座小山上打开了舱门,小山俯瞰着一个陌生的村庄。奋起者首先跑出来,夸张地伸展四肢,嗅了嗅空气。其他人则有些犹豫不前。
一簇簇的金属小屋杂乱无章地沿着一条弯曲的浅河散布着。踩得平滑的泥土路蜿蜒于小屋之间,但空气中没有动物或人的气味,没有呼吸、放屁和汗水的味道——没有生活的味道。门帘也很奇怪,是用一些铜色的闪亮纤维编织的——突兀而虚假。他戏谑道,这就是典型的先行者作风:他们只研究了人类村庄的样貌,却没有了解它们是如何形成、人们是如何生活于其中的。先行者统治着天空,但对下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村庄周围的土地也不对味儿。长着他不认识的细树叶的高大树木到处都是,这里没有社群,没有激情。他们自己在这里也是陌生人。稀疏的土壤中长满开花灌木,这又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品种,由簇绒的黄色枝桠前端伸出的花朵在沉闷的微风中摇摆。一切闻起来都太干净,太新鲜了,仿佛一场雷阵雨将至。光线也很奇怪。他抬起头来看太阳,那一点也不像他习惯的太阳,也不像自从结识新星之后他所看到的任何一个太阳。这盏巨大的假灯挂在那里,转向脚下方舟的侧面,在遥远的土地上投下夜晚的阴影...
奋起者转来转去,头晕目眩。四周升起的土地有如一朵巨大的尖刺花的花瓣。小方舟又是经典的先行者建筑风格:高深莫测,如梦似幻。
尽管几乎被灿烂的阳光所遮蔽,奋起者还是可以依稀辨认出人工太阳旁边昏暗的漩涡星系,它发出幽灵般的苍白,就像月光下滴着的牛奶浸在黑泥里。这些漩涡一定非常巨大、非常遥远。他在艾德·特瑞尼星上就看到过类似的东西:有人把天空中闪闪发光的牛奶样痕迹称为天河,并声称这是所有灵魂的栖身之所,但...
这个不一样。完全不同。
这里我一点也不熟悉!
他轻推了一下试炼。她低头看着他。
“那是什么?”他问道,指向漩涡星系。
其他人仔细听着。
“银河系。”试炼坦诚地回答。
他既困惑又痛苦。“我实在难以置信。”奋起者说。在他周围,其他人——他的族人和体型更大一些的其他人类,开始呻吟,然后哀嚎。迷失在背井离乡如此遥远的距离感中。
试炼环顾四周,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双手合十。哀嚎声随之停止。她令人印象深刻啊,奋起者想。她没有那么青涩。“那里有我们所熟知的所有太阳和世界,包括你们熟悉的那个,”她说。“我们现在的所在的地方,方舟,远在那个太阳所在的星系之外。你们在这里很安全,我们在这里也很安全——远离已经发生的一切。”
奋起者试图理解这一切。他抬头凝望银河系,其他人类则看向他,努力接受事实,因害怕而呜咽着。太壮阔了,太忧郁了,太暗淡了,太美丽了。这一切都仿佛一个伟大灵魂脑海中的一场幻梦,而他只是梦中的一粒尘埃。也许这正是那位女士的梦。他活在那位女士的梦中。
突然,他脑子里的某种东西咔嗒一声响起,新的基因印记带来了新的记忆。宝石光芒所示的图景在他脑海里出现,他第一次看到如此荒凉的景象——村庄和农场被遗弃,空荡荡的道路延伸到无人的房子,一颗颗星球像被瘟疫肆虐的小城一样被抹杀和扫荡。他所熟知的一切都消失了。那些皱巴巴的尸体甚至没有时间腐烂...便被溶为齑粉、归于泥土。
他哭了。甚至连骨头都没留下,不能供亲人掩埋或焚烧!一时之间,他恨他们所有人。他恨那位女士。他喉咙里咕咕作响,身上毛发直立。
其他人发出颤抖的呜呜声,向后退去。
这些被抹杀的人受苦了吗?奋起者只希望他们死的痛快。前一刻还活着,下一刻就死了。兴许他们甚至没有死,只是离开了。他想知道,如果没有像自己这样的人来呼唤他们的名字引导他们,这些逝者是否能找到去往极乐世界的路。当他自己大限将至时,还会有人记得他的名字、传唱他的歌谣吗?
他有机会再次看到那些逝去的人们吗?还是他们的灵魂和肉体一样被彻底摧毁了?
灵魂也会死吗?在远方那由无数太阳和泥土星球组成的巨大漩涡中,它们是否也一样会腐烂、消逝?
这景象不啻为一场噩梦。一股力量颠倒黑白、践踏常理,所有溶解的、破碎的、失落的灵魂在黑暗中哀嚎,痛苦地伸出手来——而奋起者无法像之前那样进入洞穴,从那里画的东西中学习,学习该做什么...
奋起者疯了似地扭动身体、口吐白沫,其他人类也纷纷倒地痛哭。试炼并没有试图安慰他们。他们正在重新接受一切,这需要时间,而且会很痛苦。
奋起者已经明白了这一点。在那颗遥远的土质星球上,没有人的存在,老鼠小鸟之类幸存下来的动物可能会搬进人类的住所,但它们不知教化,会把屋子搞得乱七八糟。藤蔓会野蛮地胡乱生长,爬上墙壁和篱笆。
这不可能是那位女士的杰作!但这一切还是发生了。这是否意味着那位女士并不具真正的神力?他们一生下来,她就存在于基因印记之中了。但她的承诺成了谎言。
试炼不为所动地站着,看着,让人类感受、吸收。最后,奋起者站起来,张开双臂,耸耸肩。
“情况不同了,”他对她说。
“是的,”她说。
“你们的人呢?”他沙哑地说。
基因印记也让他看到了另一幅图景。在浩渺群星之间,巨大的先行者飞船漫无目的地漂浮着,船内空无一人。这股力量也杀死了先行者。简直无法想象发出这股力量的武器之可怖!
够了!
奋起者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他鱼状飞船上,剩下的人类相继踏入这个人造的的、奇怪的世界里。他们在其他护生者的陪伴下走出圆形船体,凝视着村庄,面对着自己的基因印记所展示的图景,发出沮丧的呻吟。
这里不是家。
奋起者擦了擦嘴唇。“我们累了,”他说。“我们需要食物和休息。”
试炼带着悲伤和钦佩的目光俯视着他。他很聪明,这个弗洛里安人,这个小家伙。难怪智库长青睐他。他适应得很快。


在进入新村庄之前,他们得到了一些休息和调整的时间。食物是由机器送来的,并不好吃,但果腹足矣。
从他蹲在山顶上的地方,奋起者可以看到散落在视野中的其他村庄,还有更多的鱼状飞船停泊下来,卸下所装的活物。他从一处地平线转向另一处地平线。这个大设施的边缘要么掉入黑暗,要么伸入天空,就像一个光环被踩扁后推来推去的样子。这个想法让他想起了他登上的上一个光环,他又开始紧张起来。
关于那些让先行者感到害怕的事情。
关于先行者制造出那么大“轮子”的用途。
他擦了擦手,站在耐心等待的试炼旁边。“洪魔已经全部消失了,是吗?”他问道。
“是的,”她说。她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有些事情她不想告诉我。
随后,护生者们像带孩子一样,引导人类成群结队地穿过村庄。奋起者很快看到护生者们由一名高个子女性负责。她的名字叫歌绿颂青。
“她就是新任创世者,”试炼解释道。
“但她不是那位女士,”奋起者说。
“不,女士指定她为继承人。歌绿颂青现在继承了创世者的工作。”
虽然目前天气温和,但小屋里仍有供暖,足以应对恶劣的天气。屋内有床,不是那种监狱床;还有可容纳所有人坐下的桌子。小屋里没有食物供应,但里面的喷泉喷出无味的水。屋外浅河中的水也可以安全饮用,而在艾德·特瑞尼星上却并不总是如此,尤其是当吃草的牲畜试图涉水、河中的鳄鱼得以大快朵颐时,河水就变得血腥而肮脏。
这条河——
没有畜群。没有鳄鱼。
人们总怀念些奇怪的东西!
在一簇簇钢制小屋之间的更大的建筑里,摆满了更低的桌子,趁没人注意的时候食物就会在桌上出现——量足够每个人吃了。试炼说,再也不会有人挨饿了。她似乎希望这能弥补这里其他方面的不足。先行者一直认为奋起者和其他人类比动物好一点,能做到仓廪实而知快乐。
所有先行者都这么想,除了那位女士。她现在…
如果有时间,他愿为她献上一首歌。
奋起者闻了闻桌上无趣的食物——一点也不像他喜欢在家吃的东西。食物是棕色粘稠的块状物。身边也没有昆虫、蠕虫或小鸟之类的小生物活跃气氛。
在这里也许肚子可以吃饱饱,但并不幸福;他的族人不是动物。

试炼向他们介绍过食堂后,护生者将大大小小的人类集合起来,并解释说,他们的新基因印记将帮助他们了解这里哪些植物可以安全食用,哪些植物可以疗伤治病。奋起者再次闻了闻。教别人植物和草药的隐藏用途曾是他的专长。这些先行者从不考虑培养学习能力,只会强加现成知识于人。
一个高个子人类问起打猎的事。护生者们回答说,方舟的这一部分没有动物。然后,歌绿颂青来到护生者们中间,边听边看。奋起者试图吸引她的目光。她没有注意到他。
一点也不像那位女士。她偏爱我。
“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另一个人问道,这是一个身材高大、橄榄色皮肤、圆脸的女人,是奋起者以前从未见过的族群。
“直到艾德·特瑞尼上的一切都准备好为止,” 歌绿颂青答道。“在我们确定危险已经结束之后。”
现在她环顾四周,目光与奋起者的目光相会。
她笑了。至少试了试。
她知道我是谁,奋起者想。这个想法让他目瞪口呆,揉了揉鼻子。

尽管有这些先行者们做出的解释和基因印记的指导,此地的人们似乎仍然感到失落和恐惧。他们被迫背井离乡,被带到这座坚固但不真实的设施上。
而且人数太少了!尽管奋起者要手脚趾并用、再加上牙齿敲击来计算倍数才能算清楚较大的数字,但他仍清楚地意识到此处人烟之稀疏。即使加上方舟上的其他村庄,这里也不可能有艾德·特瑞尼上的所有人。那地方太大了,人太多了,比他在这里见过的人多得多。
现在他们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先行者有没有计算过要带走多少人,留下多少人等待毁灭?有多少人死于洪魔——异形病?
试炼和歌绿解释说,先行者将住在离村庄很远的地方,住在一座从假山边突出的高塔里。
“一座用来照看宠物的宝座。”奋起者如是想。即使穷途末路,先行者也很傲慢。
但他对这位新任创世者的态度正在软化。他想知道,假以时日,她会变得与那位女士有多像。


到了第二个觉醒周期,生活步入正轨。人们搬进了各自的小屋,习惯了每天吃的棕色块状食物。他们拜访一个又一个村庄,希望能找到走散的朋友和家人。通常这些希望都破灭了。
但维尼瓦就在隔壁的村庄,当奋起者发现她时,他们紧紧相拥又退后开来,对拥抱感到有些尴尬。维尼瓦问起查卡斯的情况。
奋起者不忍心告诉她他看到了什么。
这里也有其他种族——有些强壮有力,有些则是矮小敦实。甚至还有很久以前他与查卡斯和新星见到过的圣西姆人,更有许多奋起者不知其名的奇怪生物。各式各样的种群混杂在一起,仿佛来生的另一个世界。
入夜,人们聚集在屋内,相谈而泣:或出于悲伤,或出于恐惧。奋起者安慰起众人,并告诉他们,新任创世者会像前任创世者一样悉心照料人类,尽管他自己都不完全相信这一点。
他们需要慰藉。
先行者大多时间都呆在他们的塔内,说他们需要时间来安排回归。太阳旋转带来的夜影从未完全越过山脉的顶峰,在其上的黑色空间里,总是闪耀着明亮的银色光芒。
当新的护生者们来到村庄、被介绍给幸存的人类并检查他们的健康状况时,这些新手似乎和人类感到一样迷失和震惊。
也许他们还没有得到新的基因印记。

第三天,一位客人造访了奋起者的小屋。先是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从铜色门帘外飘了进来,后是一双强壮的大手推开门帘,一位高大魁梧的男性先行者走了进来,他身着武侍者阶级盔甲。
奋起者毛发直立。
这位是宣教士本尊吗?不是。他俩外貌很像,但气味完全不同。这位是——
“新星,”奋起者说,慢慢举起张开的手掌打招呼,又用更慢的速度伸出手指。“你变了。”
先行者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奋起者的手指。“但你还是老样子,清晨奋起者。”他说,同时微微弯下腰,以适应小屋低矮的的屋顶。他最终半跪在了地板上。
“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奋起者说,努力使自己的语气与文字相称。“死的人太多了。”眼前新星宣教士的形态比他们在另一座方舟上时看到的更大、更像宣教士本尊,让他感到紧张。
“太多了,”新星说,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发射了光环,”奋起者说,脸上表情冷漠,以掩饰自己的愤怒。
“我别无选择,必须这样做。”
这就解释了这位先行者气味中一些令人生厌的成分:内疚。“你变了,新星。我以前在你身上看到好奇,现在却只看到好战。先行者像玩弄石头一样玩弄生命。而你选择了结束这场生命游戏。”
新星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你也变了。你说话……”
“基因印记。我现在不是奋起者了。我需要一个新名字。”
“哦,你仍然是奋起者。你的判断仍然又准又快。是的,我结束了战争,”他说。“我们还能有这些仅存之物,这都要归功于我的妻子。如果所有的先行者都有她一样的智慧,我们就不会落得这般田地。”
“那位女士?”奋起者对这个概念做了个鬼脸,回忆起在他登上的第一个光环上发生的可怕事件后自己与新星和那位女士的相遇。很难想象这样的两人能够结合在一起。他的婚姻… “她还活着吗?”
新星垂下头。“我不这么认为。”
“节哀。”奋起者说。这位女士仍然时常活跃在他的梦中,而他的梦往往比生活更真实、更美丽。
“我们都失去了太多,”新星说。
他们花了一点时间缅怀逝者。
“你继承了宣教士本尊的许多特点,”奋起者说,“也许你的判断被他对我们种群的仇恨所左右了。他的思维指引着你,而非你自己的。”
“不,”新星说。“最后的选择完全是我个人的。如果重来,我会做出相同的选择,我的老朋友。”他再次闭上眼睛,整理思绪。
奋起者发出嘎嘎声。“那就当是你自己的选择吧。看看你周围。高兴不?”
“对不起,奋起者。我别无选择。”他站起来,推开门帘,然后停下来,回头看向角落里的阴影,看到蜷曲在那里、浑身刚毛的小身影。“我马上要主持一个仪式。一场审判。我希望这能带来一点正义,一些终结。如果你能加入我的行列,我将不胜荣幸。”
奋起者点点头。“施加惩罚?”
“算是吧。”
“先行者式正义。”他低沉地咆哮着。“我们拭目以待。”


巨舰在鲜艳的蓝天中缓缓下降。成群的圣堂防卫者起飞迎接它,并以能量束将舰体束缚在它们身上,以便它们能够将它安全地引导到码头,两条棱角鲜明的庞大机械臂从沙漠中的基座中升起。
奋起者站在新星的身边,从高出地面的平台上看着。当着其他先行者的面他感到有些尴尬,先行者们都穿着专为仪式而设计的笨重盔甲——还好这里也有一些其他人类。
随着巨舰靠近,它的驱动器发出低沉的鸣响,在弗洛里安人的胸口产生阵阵共鸣。码头机械臂向上伸出去迎接它,并锁定在巨大的船体上,随后小心地将其放低到位。
巨舰在一声巨响中触地。
在舰艏附近,一扇三翼门缓缓打开。冷雾从中涌出,然后夹在不断上升的热量中盘旋而去。一道硬光构成的斜坡忽隐忽现。随着最后一层薄雾散尽,门内巨大的结构映入眼帘:这是一个银灰色金属制成的长方体,表面刻有发光的蓝色线条,蓝光遵循着某种节奏而脉动。长方体降下来、漂浮在地面上,一群圣堂防卫者接过它,并用较轻的能量束将其向前拖。这让奋起者想起了抬棺材的抬棺人。
圣堂防卫者们拖着长方体穿过码头,向下到达另一座未完工的建筑处,甚至在他们观看的过程中,这座建筑仍在加工成形,像蜘蛛一样的建筑机器在缓慢上升的框架周围旋转着坚硬的金属茧。
然后奋起者明白了。
先行者们从岩石和沙子下面,自方舟最深的地基处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坟墓出来。方舟金属骨架的间隙内可以放置棺材。哨兵们把它拖到了金属骨架的间隙旁、虚空的边缘处——然后把它锁在待命的框架里。长方形棺材的蓝色线条向外延伸,延伸到狭窄的支柱中。
奋起者鼓起脸颊,抬头看着他的高个子同伴。新星脸色灰沉、表情冷酷地观看着仪式。其神态难以解读;在弗洛里安人看来,所有的先行者武士都显得灰溜溜的。
一切准备就绪后,新星举起双臂向坟墓致辞。
“智仆05-032,名唤偏见之僧,你与衣钵信念最大的敌人勾结。”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棺材里发出,并被平台放大,在巨舰、码头和坟墓间回荡。
“断人者,当先自断。”
这个声音在远处的悬崖和峡谷中留下阵阵回响。
当先自断。
当先自断。
“以罪止罪,”新星说。“以小恶制大恶。我别无选择。你没有这样的借口。是你造成了如今这般恶果。”
“那我又何得赦免?”
“你被押解至此是为了接受审判。你尚未被即刻销毁,只因你可能尚存价值。你对洪魔的深入了解使你变得非常宝贵…如果它们卷土重来的话。但我们永远不能信任你,再也不能允许你有任何自由。你将被埋葬于此,你的运行进程将被锁定,永远冻结在单一的想法中——忏悔。如果需要你,你可能会被重新唤醒。如果不需要你…你将被深埋于此,直到时间尽头。”
“那么,我将成为你所有罪恶的墓志铭。如你所愿。”
新星摇了摇头。“我唯愿衣钵信念得到守护。”
“我追悔莫及。我知道我已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我将坦然接受漫长岁月的静滞之苦,等待自我救赎的时刻到来。”
“啊呀,那就好了,”新星说。他走向一个台架,把手伸向升起的控制装置,然后握紧拳头。机器人们完成了建造,并将自己密封在坟墓结构中。偏见之僧的棺材已经锁定到位。整个坟墓缓慢地降到地面以下,降入方舟基础金属架构的空隙之中,其蓝色线条的脉动越来越慢。
“唯执一念,及至永恒…”偏见之僧道。他的语气听起来几乎充满渴望。现在,灯光闪烁,逐渐黯淡。
“赎罪…”
坟墓变得漆黑如夜。智仆的最后一句话传遍了这片人造沙漠,在山脉中回荡。新星、奋起者、试炼、歌绿和其他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囚禁着被永远流放的偏见之僧的坟墓没入沙海。


第七季到来了,蓝色的光球高悬在村庄上空。歌声和木鼓的节拍从群山中升起。人们在街上有说有笑,喝着用灌木果实挤出来的甜浆果汁——发酵刚好赋予了它喜人的味道。就连先行者也走出他们居住的高塔,加入了人类的行列。
是奋起者向新星提出了这个想法。“我们应该为古老的银河系守灵,也为新的银河系举行新生宴会。”这主意深得人心。所有的村民都投入到了准备工作中。先行者们与人类就准备何种食物进行了协商,商议的最终结果是美味的辣味炖菜。奋起者始终无法说服先行者们,肉类——哪怕是人造肉也可能更好吃。人类用周围山丘上新长出的水果蔬菜制作美味佳肴,而护生者们正用这样的细节一点一点地装点方舟风貌。
宴会的气氛很奇怪。大家都失去了太多,平日里被压抑的情绪在此刻彻底释放,狂野的舞蹈和呼啸的歌曲饱含痛苦。
查马努什人唱了一首伟大的史诗,讲述了一位战士多次试图从地狱救出自己的爱人,但从未成功。尽管其他人类唱的歌谣查马努什人不能完全听懂,但它们传达的信息都很简单——生命流逝,死亡永恒,记住过去,但享受当下。
赞美之词和下流笑话此起彼伏。有哭有笑,有时两者同时出现。
维尼瓦再次见到奋起者。他们回忆起在光环上的时光。奋起者目瞪口呆地听着查卡斯、维尼瓦和她的父亲在重新加入他们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也向她讲述了自己的经历。故事又被其他人听去,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在众人的大声鼓励下,在维尼瓦试图逃跑被三次拦住后,他们登上脚手架,重新讲述起他们伟大的冒险旅程。
维尼瓦喝得烂醉如泥,一边唱歌、吹口哨、念念有词,一边应和奋起者。他们又回顾了他们的恐怖经历,把一个个疯狂的故事连起来——稍加修饰,此刻就显得如此真实。
“我们面对的是成千上万只扭曲的怪物!”维尼瓦喊道。“一支由病肉组成的军队!领导他们的是一只三百手高的神兽!这都是大架构师的肮脏计划——但愿他有一天被苍蝇吃了!”
她往地上吐了口水,然后把泥土踩在脚下。观众哄堂大笑。
他们周围都是喧闹的人类。几十米外,新星和歌绿静静聆听着。她摸了摸他的肩膀。
“真是勇敢的朋友,”她轻声对他说。
“最棒的朋友,”新星说。
“然后我们被囚禁在一个鬼村里,”奋起者接过话。“狼面星球越来越近了。坏先行者想把每个人都变成鬼魂。但我骗过了他们,我帮查卡斯逃了出去,这样查卡斯就可以拯救我们所有人。只有查卡斯体内的灵魂才能阻止狼面星球!”
维尼瓦望向远方,缅怀他们失去的朋友。奋起者拿起一个杯子,把它装满。“铭记查卡斯!”他把杯子举过头顶敬酒。“我从未遇到如此勇敢的查玛努什人。愿他的灵魂永远守护着我们,护佑我们平安。”
新星和歌绿也把杯子举得很高。另一名武侍者,新星的助手,豪饮了一大口,然后撅起嘴唇,猛烈地吐出苦涩的汁液。每个人都笑了出来,但看到助手不祥的怒容又沉默了。这位武侍者瞥了一眼新星,擦去了嘴唇上的果汁,哼了一声发出近似笑声的声音,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家又笑了。
紧张的气氛被打破了。
先行者不再是神了,只是像其他人一样的人。人类邀请他们参加舞会,教他们唱歌,并幽默地看着他们笨拙地模仿更小、更轻盈的同伴。

庆祝活动一直持续到深夜。太阳开始旋回,一道淡金色光撒在附近的山丘上。
大多数狂欢者和哀悼者都已经睡着了。奋起者坐在村庄尽头的树枝上,看着河水懒洋洋地向阳流去。
“我能和你一起吗?”下面传来一个声音,是试炼。
奋起者点点头,拍了拍树枝。
她爬上树,以惊人的优雅姿态爬上树枝,坐在奋起者的树枝弯曲处,用长腿靠着树干晃来晃去。“你知道的,”她说,“人类和先行者注定要成为兄弟。而不是像过去那样相互残杀。”
“兄弟间也会打架,”奋起者说。
“我从来没有兄弟姐妹,”试炼说。
“我有一个哥哥,”奋起者说。“当我们还小的时候,我们喜欢摔跤来比试谁更强壮。他年长一些,总是赢我,但等我长大,我赢得让他终身难忘。”
“他怎么了?”试炼问道。
奋起者耸耸肩。“我想我把他骨头都摔成浆糊了。”
“作为一个人类,你很奇怪,”试炼说。“你和别人相处得很好,不管你的体型相比别人如何,你都有领导的冲动。”
“因为我的体型!”奋起者高兴地说。
“但我清楚地看到,你更喜欢独处。”
“你的名字似乎很适合你,”奋起者说。“试炼意味着决断和麻烦。这名字怎么来的?”
“这是收养我的家人给我起的,”试炼说。“我以前不是护生者,但那是几千年前的事了。现在我家所在的那个星球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你的亲生家庭发生了什么事?”奋起者直言不讳地问道。
试炼摇了摇头。“他们是架构者,在洪魔肆虐之前就已经死了。他们在星际旅行时附近的一颗恒星突然内爆。但在那之前,当我告诉他们我想成为一名护生者——改变阶级时——他们对我很生气。”他们说要与我断绝关系。然后——他们就不在了。我必须尊重他们,但也要尊重我自己的直觉。我的架构者同伴们拒绝与我来往,但护生者们接纳了我。这次试炼改变了我,让我成为了我自己,并为后来的伟大斗争做好了准备。”她把手放在奋起者的肩膀上。“以一个年长者的身份说吧,奋起者。生活只不过是一场场试炼。正是我们应对试炼的答案塑造了现在的自己。先行者的试炼失败了。现在轮到人类承担责任了。”
“我们不会做得更糟了,”奋起者说,然后感到一丝怀疑。
“你确定吗?”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但没有争辩。


先行者们从一个村庄走到另一个村庄,召集人类,把他们带到山上,引导他们进入圆形的银色鱼状飞船。
是时候回艾德·特瑞尼了。不同的人类群体将被播种在选定的不同地点。根据试炼和歌绿的说法,这是先行者帮助人类重新唤醒和播种母星的方式。
奋起者没有问先行者是否可以留在艾德·特瑞尼一段时间,帮助调和人类与愤怒的鬼魂间不可避免的矛盾。也许还要办更多的聚会、需要更多纵酒狂歌。但护生者们仍然顽固地拒绝对这些困难伸出援手。
他决定,也许最好不要回到所有鬼魂都能认出他的地方。
“你能把我们一族安置在某片大海中央一个美丽的绿色小岛上吗?”他问试炼。“我在草原上长大,那里环境干燥又炎热,但我一直想生活在一个比德加蒙金火山口更大、更好的岛上……在那里,我可以在海浪拍打和风暴嘶吼中沿着大片的海滩漫步,感受阳光沐浴我的皮肤。我会穷尽有生之年探索这座岛,并将探寻所得传给我的孩子——如果我有孩子的话。我会告诉孩子们,我们曾经是如何在另一个很远很远的岛上建造小迷宫的。他们会帮助我收集石料,再建一个出来。”
奋起者一股脑儿说出这些话,说出一幅伟大的愿景,一段美丽的命运。他希望远离已逝之人的鬼魂。但如果那些不快乐的鬼魂找到他,他想,迷宫那么多的墙也一定够把他们绕糊涂了。
足够他安然入梦。
她笑了。“哦,你当然会有孩子的,这正是你被救至此的原因。”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然后用她的智仆投射出一张照片。“这个地方可能很合适。”
奋起者看到了一片美丽的海滩,黑色的沙岸上点缀着白色的岩石。然后,她给他看了另一个地方,一个丛林密布的岛屿,温暖潮湿、绿意盎然。“我们可以在许多岛屿上安置你的同类,”她沉思道。“这个岛上面会有一些小象,身形与你相仿。”
“我的族人可以猎捕它们吗?你们允许吗?”
“生活本就是一场试炼,奋起者。”
“对于小象也是如此,”他表示同意。
“那这样安排如你所愿了吗?”她问道。
“如我所愿,”弗洛里安人高兴地回答。

跃迁空间的大门在天空中舒展开来,仿佛一个燃烧得比人造太阳还亮的深蓝色气泡。
飞船相继启航,一个接一个地进入跃迁空间,尾流吹起的风拂过被遗弃的村庄。
于是,人类又回到了很久以前一切开始的地方:艾德·特瑞尼。
鱼形飞船出现在离马洛提克曾经所在的地方不远的尘土飞扬的平原上,在这里,一副巨大的先行者机械张开并半埋在地下。跃迁空间出口的能量掀起了暴风,使得飞船被犹如狂潮的云层和雨水包围。许多飞船在此下客。
在极北的冰盖上空,船队开始分头行动,遵循了那位女士先前的计划。
每艘船将她的计划和试炼、歌绿和奋起者的新计划相结合——依照设计好的不同航线,从而将人类——那些幸存的少数人,带到了这个古老而闹鬼的世界的新旧角落。

奋起者从飞船上走了出来,这是他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地面、真正的泥土、破碎的落叶和黑色的沙子。有那么一瞬,他十分害怕——他比离开时已经改变了太多。他站在昏暗潮湿的潮线上,脚趾伸进沁水的沙子里,然后他轻轻地对自己叫了一声,笑了。
另一个查马库什人加入了他的行列,互相泼水,随后回到干燥沙滩后面的丛林,一起透过树林向外看,他们似乎觉得丛林里更安全些。远眺这个岛另一边的海角,那里将是他们的家。
那里郁郁葱葱,重岩叠嶂,温暖潮湿。内陆中央,一座高山巍然耸立,穿过云层俯瞰着天空。奋起者幻想着山顶那里会有一些雪。
水瀑唦唦,处处可闻。
“这儿会是个不错的家,”奋起者说。
“是的,”另一个人表示同意。
试炼从飞船上走了下来,她比脚下矮小的人群高出很多。新星出现在她身后,个子更高,但看起来更谦逊,更具人性——如果这些词汇可以用于形容一位先行者的话。
“我很高兴你们喜欢这里,”他说。“护生者们做得很好。我祝你们一切顺利,但我们现在必须分道扬镳了。年轻的奋起者,至少在这个世界,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奋起者很高兴听到这种对自己年龄的诽谤。他将头歪向一边,走近站在飞船旁边的先行者们,伸出手指。
试炼毫不犹豫地与他手指相触,然后是新星。
“我们将尽我们所能利用我们所得。” 奋起者说,“但你们呢?先行者要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新星说。“现在还不知道。我所确定的是,我们不会再回……这些有生命的地方。我们已经干涉了太多别人的事情。”
奋起者做了个鬼脸。“先行者拒绝干预他族事务?这算是承诺吗?”
“是承诺,”试炼说。
“这就大不一样了,”奋起者说。
“传送门会留下来,”新星说。
“啊,那么你撒谎了,”奋起者说,但没有生气,也没有惊讶。
“它会被深埋于地下,在需要的时候被发现。也许有一天你们的孩子会归复……我希望他们能见到我们的孩子。”
奋起者说:“我甚至怀疑我能活得足够长,看到那一天。但想到我们的年轻人会迎接新的挑战,这是件好事。就像亲兄弟间应该做的那样。制造麻烦。寻找力量。”
新星感同身受。即使有盔甲保护,这种情感共鸣也来得太强烈了。
“希望…”是他能说的全部。
然后他们回到了船上,让人类独自探寻前路。


奋起者坐在树上,看着先行者飞船飞离海面、飞向地平线,最后隐没在日落的红色余晖中。
他爬下树,召集他的族人开始探险。没过多久,奋起者就意识到他们仿佛都经历了一个漫长而古怪的梦。在梦中,人类、先行者和银河系中的所有生物都失去了虚张声势的世俗桎梏,被迫团结在一起。这真的会发生吗?
他高兴地走在他的族人前面。那些矮小可爱的男男女女窃窃私语,有如拂面微风,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对自由和生活的无比向往。很快他们就会安顿下来,养育后代。这对年轻人来说是个好地方。
也许是时候欢迎逝者的鬼魂了。他会与他的族人一起筑墙,不是为了迷惑,不是为了躲避,而是为了欢迎鬼魂,提醒他们何处从前曾是他们的故乡,谁人至今铭记他们的英名。
现在是时候觉醒,重新生活了。他用手捧起一捧沙土,使劲揉搓,让自己确认这一切真实可信。
还会有战争。这在所难免。人们会互相残杀。会有困顿和痛苦,人们会淡忘过去的罪恶,过上新的生活。但尽管如此,生活仍将继续。
平安喜乐,逝者当归。
奋起者松开手掌,让沙土从他指间落下,随风飘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