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同人](2022年西诞)牛
劳尔活不了多久了。
即使它看起来和年轻时没什么太大的分别,甚至由于安东尼奥精心的照料劳尔要比它的同类们更加漂亮,但这并改变不了什么,它依旧在步入死亡,一步一步蹒跚着登上天堂的阶梯。
没有人会对此提出质疑,造物主的法则在它还是一颗胚胎的时候就已经定下,当劳尔顺着母亲柔软的产道滑下坠落地面第一次见到太阳的那一瞬间,死神便扛着镰刀从地球的另一边慢吞吞地向着初生的牛犊狂奔而来,而此时镰刀已经架在了它的脖子上,离落下只差一小段距离,如果牛能再年轻一点,10年或者哪怕5年,它都能够用它那对锋利的角狠狠地撞翻这该死的镰刀,再用力将镰刀的主人踩进烂番茄地里吃一嘴的泥土,但显然,这只是安东尼奥抱住他的老朋友时产生的一些可笑的遐想,如同作为国家化身的他能够自主选择死亡一般荒唐的离谱玩笑。
仿佛是知晓自己即将离去,劳尔最近出奇的安静,它卧在最喜欢的草坪从清晨等到日落,太阳将鲜红的颜色融进所有欣然接受阳光的物什,用最真诚的炽热怀抱包括劳尔——这只虚弱的可怜生物在内的一切。
“你喜欢这儿的阳光吗?”安东尼奥坐在劳尔身边,随手揪了一根细长的狗尾草,“真巧!劳尔,我亲爱的朋友,我们的品味总是这样地相似!”
没人回话,只有牛尾轻轻摆动时剐蹭到青草时产生的细碎的声音一点一点顺着傍晚的风传进安东尼奥的耳蜗。
这里离海不远,风里还夹带着些许咸腥的气息,青年不讨厌这味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曾在海岸上停驻,一天中最常做的就是坐在小船上仰躺着看天,他想象自己是一条滑溜溜的鱼,眯着眼睛任由阳光将自己晒成干瘪的鱼干,再被拥挤的浪簇拥推搡至大海深处。
——海和陆地一点也不一样。安东尼奥抬起手挡住过于刺眼的阳光,海洋是未经开拓的危险领域,但未知总是更加迷人,如同舞台上蒙着面的西班牙女郎,没人能不为她红色的裙摆而流连,人们毫不吝惜地抛出大把的金币,摆出美酒和佳肴,醉意朦胧中想的只是观赏这明艳的玫瑰再占为己有。
贪婪的人总要比圣人更好理解,他们遵循本能,服从欲望,使占有和掠夺支配着人类的大部分发展史。谁不想拥有更多呢,得到了陆地便想征服海洋,而征服了海洋后就想踏上海洋另一边的陆地,总有一天也许人类会打上天空的注意,直到把能探求的地方全部征服才肯罢休。
西班牙人从不缺乏探险的勇气。此时那漂亮、勇敢的圣玛利亚号正沿着预定的航线前往地面铺满黄金的东方,只等着风和海浪一齐推搡着、带领着她踏上另一片陆地——香料,瓷器和贵妇人偏爱的柔软丝绸,哪怕土壤中挖不出耀眼夺目的宝石,单凭这些也足够令人渴望,安东尼奥想,那里说不定连空气都是浸着花和果子的香甜气息,谁若是说不曾向往东方便绝对是个可耻的骗子,但懦弱者只会缩在他的龟壳里遐想,而真正的西班牙勇士早已如同向红色斗篷冲去的公牛一般,踩着深海中最凶残的可怖鲨鱼的背脊一路高歌奔向伊甸。
安东尼奥转头看向劳尔,它看上去有些困倦,耷拉着松垮的眼皮,不时发出几下鼾声,随时准备在这温暖中坠入黑甜梦中,青年一下一下地用手掌抚摸着牛的背脊,阳光层层叠叠融进柔软的皮毛中,让它成了一个陆地上的一个新的发光体。
再骁勇善战的勇士也会因衰老而步履蹒跚,劳尔便是如此,年轻时它一往无前、横冲直撞,拥有一对锋利且形状漂亮的牛角,看起来就如同最优秀的铁匠打造出的没有剑鞘的剑,只需一击便能轻易将敌人的肠子勾出来。
而如今它即将离去,灵魂会前往天堂——安东尼奥坚信着这一点,躯壳被留在人间,等着晚些时候再奔赴地狱,它会有一座小小的坟墓,墓志铭上也许该写上它的崛起、辉煌与衰弱,但那又能留住什么呢?当风呼啸着从大洋另一边狂奔而来时,连篆刻在石头上的碑文也消失不见了。
安东尼奥总是不愿意去思考悲伤的话题,这无力的感觉如同吞下了一颗鸟屎(如果这可以让劳尔永远活在他身边,他发誓他可以这样做),“这怪极了!劳尔,我敢打赌,你一定猜不到我刚刚在想什么,你明明还待在我面前,我竟然已经在想分别之后!”
劳尔的呼吸声平稳且规律,它动了一下头,仿佛在示意青年继续说下去。
“你想去哪呢,劳尔,”青年用指腹揉搓着牛的耳朵,“我想你一定不想被泥土一口吞食,但你还能去哪呢?”
劳尔睁开眼睛,轻轻晃动头颅,用柔软的皮毛剐蹭着安东尼奥的手掌——青年有些痒,但没躲开,只是大笑着斜靠在牛的身上,张开双臂环抱住它脆弱的脖颈。
“对不起,劳尔,”安东尼奥的声音还粘连着笑,听上去有些模糊,“我忘记了,你怎么会无处可去?你能去的地方可太多了,让我想想,到那时你一定拥有一对可以飞翔的翅膀,你可以顺着风,顺着水流,穿过人群,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当然了,可别忘了我,但如果你想见我的话,得去寻找我,和你一样,我该离开这片陆地——”
“我说不定在海上,也可能在地图上尚未标明的岛屿,甚至会是在天空上——即使没有翅膀,谁知道呢,但我绝不会永远待在这里。”
他说了一长串,再次把自己逗笑了,笑得肚皮有些酸软,只得停下来揉揉犒劳一下疲惫的腹部,但牛没给他太多的时间消化笑意,它忽然站起身,因年老而变得有些浑浊的双眼似乎恢复了一瞬的清明,它低下头,蹭了蹭这青年的脸,它无法言语,但悲戚却从它的每一根皮毛中渗透而出,一点点地融入空气的缝隙,顺着喉管和鼻腔侵占了人类的心脏。
“你要走了吗?”人类问。
劳尔后退几步,鼻腔发出几声低鸣——仿佛是在向安东尼奥告别,在最后看了一眼它亲爱的人类朋友后,这生物便头也不回地向海的方向跑去。
——如同曾经冲向斗牛士藏着剑淬着毒的红色旗帜,劳尔冲向了海洋尽头的太阳。
海水没过勇士的身躯,而勇士依然夺得了桂冠,就像安东尼奥所希望的那样,劳尔化作光芒,也化作海风,奔向远方的海和遥远的天空,它穿过狭长拥挤的街道,穿过繁星闪烁的河,它将不再是劳尔,也不再是斗牛,它将只成为它自己。
人类双手并拢捧起被染成鲜红的海水,从头顶浇下,笑容释然且轻松,“Hasta luego.”
“Salid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