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2051年6月4日 晴
生下李一润已经三个月了，我感觉不到任何做母亲的快乐。不仅如此，我每一次看到她的时候，都会感到恶心。她就像一个诅咒，让我不得安宁。
现在，这个小小的肉团，丑陋得不像人类的生物，不停地挥舞着她的双臂，不明意义地大声喊叫着，一声声刺痛我的耳膜，我的笔尖都因此有些颤抖了。
大概是饿了吧。
阳光穿过阳台一步步迈进屋子，但又仿佛在惧怕这房间中的怪物而止步于桌前。初夏的温度还不算很高。可是房间里的气味在阳光的辐射下逐渐令我感到窒息，毫无疑问，罪魁祸首就是李一润。
人类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繁衍后代？我又是为了什么才会鬼迷心窍想给李峥生个孩子？看着镜子里的人，脸上的黄褐斑是那样的刺眼，我以前精心呵护的脸竟然成了这个样子，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着我的身体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全世界在十年前就禁止了代孕。这其中不仅包含着人不能被当做工具使用的人文关怀，还意在保护女性。怀孕一次对女性的伤害，是无法挽回的。有钱又能如何，这痛苦难道可以用金钱转移吗？
回想第一次见到李峥的时候，我穿着一身黑色泳装从水上乐园的滑梯上尖叫着滑下，他恰好站在水池下方，他哈哈笑着一把抱住了冲进水池的我。当时的我是多么的美丽，二十三岁，皮肤白嫩水滑，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小腹平滑，胸部挺拔。我现在依然认为，是我的美丽和身材吸引了李峥，不然，又怎么解释他现在和他的年轻下属不清不楚呢？他一直都是那样，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现在的我，因为哺乳胸部几乎不可避免的将要下垂，小腹上也满是妊娠纹，洗澡的时候我都不敢看自己，我怎么变成了这样？李峥也这么想的吧，不然，他为什么在这段时间里从不在家里过夜？
打开窗子后屋里的空气好了很多，二十三层的视野很是宽阔，这个小区的环境确实不错，看上去心情都好了不少。今天的天气也很好，可以一眼看到城西正在建造的安息殿。
想想过去三个月的痛苦，连上厕所都感到折磨，我实在是后悔不已。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如果没有李一润，我应该正在尽情享乐，和姐妹们一起逛街、购物，和李峥过荒唐无比的二人生活。
我为什么要生她？
她又在哭了，简直就像催命。窗外的鸽子也在不停地叫着，相比之下，像交响乐一样动听。说起来，好久没有听过音乐会了，好，现在就去。
就让李峥去烦恼李一润吧，
2078年3月4日
李一润从无人驾驶出租车上下来，她戴着眼镜的眼睛灵动地向左右看了看说道：“大橘，结束行程。”镜片上顿时弹出一行字：“本次服务结束，已自动扣费，53元，谢谢您的使用。”
与此同时在她身后，出租车上原本闪烁的红灯变成了绿色，随即启动开走了。
“还不算贵。”李一润自言自语道：“大橘，乐苦咖啡。”
话音刚落，她的镜片上浮现出一系列蓝色的标识和提醒语，并与建筑物相重叠。她仔细得看了看就按照标识向前走去。
漫风港是X城最新建成的购物娱乐中心，因此与别处不同，这里的广告大都采用全息投影技术，各种图像在建筑间物互相交织，光影交叠下令人眼花缭乱。如果没有智能眼镜的引导，李一润想找到乐苦咖啡一定得费一番功夫。
几分钟后，李一润就站到了咖啡店的门口，一个巨大的笑脸老头的光影形象出现在她面前，老头一身工作装，手上捧着一杯咖啡向前递来：“生活就是在痛苦中寻找快乐，又或相反。”
李一润仿佛没有看见这老头，从他的身体中径直穿了过去，咖啡店的玻璃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一身西服的服务机器人站在门边，它微笑着用甜美的男声说道：“女士，请问我能为您做什么？”
“找人。”
“请说服务码。”
“哦对。”李一润这才想起来，她说道：“大橘，乐苦咖啡服务码。” 一条信息顿时在镜片上跳了出来，正是张秋然发来的服务码。
“0329.”
服务机器人听到服务码后说道：“请往里走，我的同事会带您去。”与此同时，一个小小的机器人从服务机器人背后转出来，样子和李一润家里的扫地机器人差不多，只是正面有一个笑着的老头的脸。
李一润跟着机器人来到店里靠角落的一个位置，张秋然此刻正坐在那里看着手机的投影屏，眉头紧锁。
“哟，张大科学家，和女朋友约会都不忘工作啊。”李一润见状不禁开口调侃道。
张秋然闻声忙一挥手，投影屏顿时消失不见，他笑着把手机装到口袋里说道：“这不是等你来没事干，和所里的人一起看看项目进展。”
李一润在张秋然对面坐下，端起早已点好的咖啡喝了一口，点点头。果然是自己喜欢的口味，看来张秋然还是上心了。她一手撑着脑袋说道：“那你的意思是怪我来的晚咯？”
“那怎么敢？”张秋然连忙否认道：“你什么时候来都是最好的时候。”
李一润不禁一笑：“嘻嘻，不逗你了，说吧，周内约我出来有什么事？毕竟你我都很忙的。”
张秋然喝了口咖啡道：“嘿，到底是搞生物科学的，跟我这种做传感器的不一样，时间观念很重嘛。”
李一润切了一声说道：“不好好说是不是？不说我走了。”说着她作势起身。张秋然忙拦住道：“好吧好吧我的祖宗。”
张秋然沉吟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黑盒子，他缓缓打开推到了李一润面前：“嫁给我吧。”
李一润向里看去，一个钻戒静静地躺在盒子里，规则的晶体将头顶的光折射出来，闪着她的眼。
“这个钻戒是我托朋友从国外买的天然钻石，国内的钻戒大都是人工合成的，虽然看起来都一样，但是我还是觉得天然的好一些。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是奇迹，不是吗？”
李一润表情木然，默默地点了点头，她的大脑空白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她突然哈哈大笑着将钻戒拿起来，戴上了自己的无名指，对着头顶的灯光看了又看：“东西不错，不过花这冤枉钱干什么，人工的也很好看呀。”
张秋然有些无奈地说道：“重点在这里吗祖宗？”
“好啦好啦。”李一润还是掩不住地高兴，她探出身子在张秋然的嘴上轻轻一吻，然后看着他说道：“我，同意和你结婚。”
2051年2月4日 阴
怀上李一润已经九个月了，随着腹部的逐渐鼓起，李峥在家呆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他就这么见不得我这个大肚婆吗？
李一润越来越重了，腰最近也疼了起来，现在一个人行动非常不方便，稍微运动一下都会觉得胸闷气短，是李一润在和我争抢氧气吗？
李峥的事业心真的很重，每天都是忙到很晚才回来，早上又急匆匆地离开，一天到晚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
我真的想不通，现在的世界日新月异，什么工作在家里不能做呢？据说全景式模拟器已经发布了，以李峥的收入，在家里装一个不是问题吧，那在家里工作和在公司工作又有什么区别呢？
李峥每天晚上回来的时候都轻手轻脚得，好像生怕吵醒我。我真是感谢他的这番好意。但我宁肯他俯身抱抱我，或者是轻声呼喊我一声，因为我根本没有睡着。这几个月来，我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每次只能睡一两个小时。有时候晚上起来，看着李峥亮着的手机，我感到非常得孤独。
而他在一旁，宛如睡佛。
说起来，现在的手机对隐私的保护真的越来越全面了。李峥的手机上即便有消息传来，也只是弹出一个小惊叹号，就连是短信还是其他通讯工具来的消息都不在知道。解锁方式也越来越复杂，三十年前的指纹解锁，面部解锁已经消失了，现在大都使用虹膜解锁。
可我真的想知道李峥在忙些什么，他已经很久不和我分享他的事情了，他以前还会告诉我他的朋友、他的同事的事情，现在他对我是少言寡语，是因为我的口臭吗？
外面的天空越来越阴沉，随时都可能降下大雪，这大概会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吧。孙裳好像就是学气象学的，她特别喜欢下雪，也不知道她最近过得怎样。仔细算算，她结婚也有三年多了，却还没有生孩子，真是个明智的选择。说来也巧，她的老公和李峥一样，也是做信息安全的。
那他能不能攻破李峥手机的防线呢？我觉得这值得一试。
2078年6月4日
李一润和张秋然牵着手站在X城的安息殿外的广场上，默默注视着安息殿。这座建筑位于X城的西边，占地面积着实不小，两个人在殿外看着一百多米高的楼顶不禁心生唏嘘。
张秋然开口说道：“一润，以现在的技术，安息殿有建造的必要吗？一切的吊唁在家里就可以完成啊。”
李一润有些出神地说道：“对人们来说，有一个专属过去的场所很有必要……”
等张秋然迈步走入安息殿的时候，他就深刻体会到了李一润所说的意思。高耸的穹顶上绘制着宏伟的壁画，人类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都列在其上，这些画面围成一周，周而复始，循环不止。大殿相当空旷，张秋然仰头看去，穹顶由上而下将天空罩住，在巨大空间下的无助与渺小让张秋然感到一丝惶恐，那是对命运的不可捉摸，对生命的难以把握，对时间的唏嘘感叹。
寂静的大厅人员寥寥，左右两个楼梯盘旋向上，上下总共五层，呈圆形将大厅包围，大厅中央伫立着一组雕塑，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小孩迈步向前，在他们的前方，一个女性身上着纱，向上飞去。
李一润看着张秋然打量大厅没有说话，过了几分钟她才说道：“好了别看了，我们该走了。”
“哦对。”张秋然这才反应过来，跟着李一润向三楼走去。
李一润来到三楼的一间房间门口停住，转身对张秋然说道：“安息殿的每一个房间都是私密的，里面可以调出每一个存入信息的人的生平，所以每一间房间，都可以视作祭奠者的专属空间。”
“这是要预约的吧？”张秋然问道。
“那当然。”
李一润摘下眼镜对向房间门口的摄像头，滴得一声响，门应声打开。
“预约后这个房间的虹膜锁就会从政府的虹膜库里调出预约者的虹膜信息作为解锁条件，因此可以保证不会被误开。”
张秋然听着李一润的话跟着她走进房间，房间里有两排椅子，正对面是一片空地。李一润在最前面的椅子上坐下，将一个黑色的小卡片插进座椅旁的槽子里，几秒钟后一个投影屏出现在她的面前。
张秋然在李一润身边坐下，默默地握住她的左手。
李一润在投影屏上轻点几下，输入了密码。随即房间里的灯光暗去，前方空地里顿时出现了一幅全息图像，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子站在中央，脸上带着阳光的笑容，马尾辫在脑后飘扬。
画面忽然拉远，仿佛从看台上往下看去，这个女子站在跑道中央，一身运动服。
“预备！”
女子蹲下身子，做预备姿势。
“啪！”
随着一声枪响，女子如箭离弦向前跑去，其他跑道的选手和她比起来都黯淡无光，不过十几秒，就以第一名的成绩冲过了终点线。
“董素，你是最棒的！我爱你！”一个男生传来，好像就是录制这一段视频的人。
董素在跑道上向镜头看来，笑容灿烂，不住地做着飞吻。
画面一转，漫天花瓣飞下，董素穿着一身婚纱和一个男人牵着手缓缓走过红毯，在红毯尽头，证婚人面带笑容看着他们。
一个人在画面外喊道：“董素，你爱李峥吗？”
董素朝那个方向看去：“爱！爱一辈子！”
“那李峥你呢？”
李峥笑着说道：“我当然也是！”
证婚人不禁开口道：“你都问完了，那我问什么？”
董素和李峥都笑得前仰后合。
突然，光线黯淡下去，一盏昏暗的灯光照耀下，董素斜靠在床头，肚子浑圆鼓起，手上拿着一个手机，她对着镜头微微一动，笑了笑，画面很不清晰，但看的出来，笑得很勉强。
房间里的灯光再次亮起，全息影像逐渐褪去，一行字浮现在空中。
“音容宛在”
李一润沉默着关上了全息投影，拔出卡片放到包里。张秋然伸手将李一润搂到怀中，李一润靠在他的肩膀上，和张秋然头顶着头。
“我妈在我出生三个月那天就跳楼自杀了。”李一润开口道。
张秋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拍打她的肩膀。
“我爸没过多久就娶了后妈，后妈对我并不好，外婆知道后就把我接走，辛苦地把我抚养长大。而我爸只是每个月给生活费，每个月看我一次。说实话，我对他没有一点点感情。”
“同样的，我对我妈也是没有什么印象，但是孙裳阿姨经常来照顾我，她没有孩子，可能把我当做她的女儿了吧，她给我说了很多关于我妈的事情。小时候我真的把孙裳阿姨当做母亲一样。”
“直到初中那天我回到家，外婆去了医院照顾外公，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吃着方便食品，冷清的房间里发出一股陈腐的味道。我看着我妈的照片，哭了出来。”
“秋然，你说，从小有妈妈的感觉是什么样子？”李一润抬起头，红着眼睛看向张秋然，眼泪在她的眼里打转。
张秋然将李一润紧紧抱住，任由她低声哭泣。
两个礼拜后，张秋然和李一润举行了婚礼，孙裳作为她的证婚人。
2050年10月4日 多云
李一润在我身体里生长已经到了第五个月，不得不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我明显感受到一个新生命在我的体内孕育、成长，这种感觉真的很奇特，生命的延续就是这样吗？
听从李峥的劝说，我昨天已经从公司辞职，虽然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危险期，但他还是不放心，真是一个异常谨慎的男人。或许他的老板也是看上了他的这个性格，才会这么看重他、提拔他吧，真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不过怀孕真的有点辛苦，这段时间饿的越来越快了，我不得不时不时拿点零食吃，但是又不能吃糖分过高的东西，我最喜欢吃的吐司、蛋糕和芝士，李峥都不让我碰。少吃点就是了，又不会死，哼！
说起来吃，我就好想吃火锅啊，秋高气爽的日子，热气腾腾的红油火锅，涮上切成薄片的肥羊肉，那该多么美味，我的口水都要落下来了。可是李峥还是不让我吃，说什么盐分太多？搞什么嘛，盐不让吃，糖不让吃，吃饭都没什么滋味，想到这我就生气。
还有上个月，九月份的秋老虎威力不小，不让我开空调，说什么对孕妇不好，早知道这样当初装修的时候就不装这便宜空调，和邻居一样装空气循环就好了，一年到头房间里四季如春，还空气清新，哪里会受这些罪。
而且他现在对我的态度也不好，早上让他回家的时候帮我带一个拍立得都有点不情愿，旧货市场上找一找肯定能找到的啊，还说什么麻烦，哼，一点都没有情调，这种原始的成像设备才浪漫。他不想拍算了，我自己给自己拍。
看时间他快回来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给我带拍立得，如果没有带的话，今晚别想上床睡！我答应，李一润也不答应！
2081年7月4日
“小心点。”李一润一边拉着一个小女孩，一边对旁边滑冰的小男孩喊道。她转头不满地对张秋然说道：“秋然，你也帮忙看着点啊。”
张秋然闻声笑着悠悠然滑过来，在李一润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跟着小男孩就去了：“吕方，等等叔叔。”
吕方响亮得笑着：“叔叔来追我啊……”说话间又滑出去四五米。
李一润拢了拢额头的刘海对小女孩说道：“吕苑，慢慢站起来，八字步站立。”
“嗯。”
吕苑在她的帮助下缓缓站住。
“对，就是这样，然后小心向前，别怕，阿姨牵着你。”
吕苑怯懦地答应一声，然后跟着李一润慢慢向前滑去，小小的脸上也渐渐浮出了笑容。而在他们对面，张秋然和吕方的笑声也不断地传来，空旷的滑冰场里顿时充满一声声回响。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你们小夫妻和我们的孩子玩得很开心啊。”
张秋然一把将吕方举起，吕方不禁呵呵直乐。他对来人喊道：“大圣，你要是再不来，我就把这孩子拐走了啊。”
吕盛哈哈一笑说道：“拿去拿去，我巴不得你带走呢，这两个小祖宗一天天就没有安生的时候，你带走正好，我也落得清闲。”
“你在孩子面前瞎说什么呢？”一个穿着干练的女人走到了吕盛旁边，嗔怒地拧了他胳膊一下。
李一润牵着吕苑走到滑冰场边缘说道：“陈霏霏，你这个甩手掌柜当得不错啊。”
陈霏霏一边向前走着一边笑着说道：“这可是你家张秋然自告奋勇的，谁让咱两家同一天开发布会呢，你们两个又是怕麻烦的主，只好我们两口子上咯。”
吕盛接口道：“那我们的孩子就只能你们帮忙带了，各取所需。”
说话间，张秋然也来到滑冰场边问道：“今天发布会怎么样？”
吕盛大手一挥：“大获成功！”
陈霏霏也笑着道：“不辱使命。”
李一润和张秋然相视一笑，他们都看到对方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李一润率先问道：“霏霏，详细说说。”
陈霏霏抱过吕苑，狠狠在女儿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才说道：“参加发布会的人对我们的成果赞不绝口，毕竟在这之前义肢只是和部分神经链接，义肢的行动总是有所延迟，我们的产品在这方面迈出了人类的第一步，说实话，从这以后义肢就真的相当于人体的一部分了，对人体神经和组织的近乎完美的复刻，无与伦比。”
吕盛在一旁嗤之以鼻道：“得了，小心吹破牛皮。要不是干细胞研究陷入瓶颈，能有你们的发挥余地？一旦干细胞研究有了突破，你们的义肢只能扔到垃圾回收站。”
陈霏霏柳眉一竖：“你皮痒了是不是？”
“不敢不敢。老婆我错了。”吕盛忙摆手道：“但是说实话，还是我们的产品更有生命力，谁不想时刻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呢？”他伸出食指道：“只需要将指尖大小的芯片植入体内，就能全天候监控你的身体，血压、血糖、血脂、心率的数值，身体缺乏什么微量元素，需要进行什么锻炼，从此以后一清二楚。对我们这些搞科研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用的啊！”
张秋然笑着到：“大圣，你吹得比你老婆大多了。”
吕盛哈哈笑道：“那可不，咱这大嘴就是干这事的，好了不说了，我今晚要和霏霏还有两个孩子好好呆一晚上，我们就先走了。”
陈霏霏白了吕盛一眼道：“就知道你自己，人家夫妻帮你带孩子都不知道邀请一下？”
“对对对。”吕盛忙说道：“要不今晚咱们两家一起？”
李一润正想说话，张秋然开口道：“不用了，今晚我还想和一润过一下二人生活呢。”
吕盛一副我懂得表情：“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要孩子了……”
“啊！你掐我干嘛！”
陈霏霏咬了咬牙，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吕盛忽然想起了什么，尴尬地牵过吕方和吕苑说道：“我去收拾孩子的东西，车上等你。”说完就逃也似的走了。
陈霏霏冷哼一声，然后笑着对李一润说道：“那我们就走了，多谢啊。”
李一润微笑道：“不客气，明天见。”
“明天见。”
李一润坐在车里，看着旁边的张秋然，默默无言。她知道，在吕盛夫妇带走孩子的时候，张秋然眼里的快乐消失了。但是……
两个月前，李峥去世，他的一部分遗物被送到了她这里，里面就有母亲董素的日记本。
李一润实在没有勇气去生孩子。
张秋然呆呆地望着窗外，李一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父亲正带着孩子向前走去，在他们前方，是孩子的母亲。
李一润突然拉过张秋然抱进怀里：“我一定会让你当父亲的。”
“一润，不用这样，我理解你，我们可以领养……”
“闭嘴！”
2050年5月4日 雨.
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是我和李峥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因为，我怀孕了！
我决定用这个怀旧的方式来记述我怀孕的这一段时光，我希望我的孩子以后能透过这些文字，真切感受到我的欣喜和我的爱。
我真的很高兴，高兴得笔尖都在颤抖，李峥也是，在我告诉他我怀孕的瞬间，他原地蹦起简直有半米高，看着他那想抱住我转圈圈但又不敢的样子，我真是要笑死了。他怎么那么可爱，现在他正手忙脚乱地在网上找资料，问朋友，所有一切关于孕妇的注意事项他都找了出来，还在那里自言自语，说什么“一定不能出事”之类的。
说起来也是神奇，在答应李峥要孩子的要求之前，我一直没有当母亲的概念，虽然我妈把我辛苦养大，但我真的一点都想象不出，当母亲是什么感受。而现在，我有一种近乎神圣的体会，我的生命在我肚子里的小家伙身上得到了延续，而这个小家伙，有我和李峥的血脉，他或者她是我们爱的结晶，她必将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瑰宝，在我们的生命中熠熠生辉。
李峥真的太好笑了，就这么一小会，他倒是把孩子的名字想好了，李一润，男女都可以用这个名字。
但是我更想用我的姓啊，董一润。
嘛，算了，听他的吧，看在他给我拿来了生日蛋糕的份上。
无论如何，我要当妈妈了。
2083年7月4日
李一润站在投影屏前，看着面前的数据如流水般跳过，一动不动。
张秋然去B城开会，这一个礼拜不会回来，而在这之后，他要出国一年。自己的研究，也即将结束，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给他一个惊喜。
所以，一定要成功！
“叮！”
一声清响，数据停止了流动，一行硕大的字体出现在投影屏中央：
“成功繁衍，无畸形。”
李一润怔怔得看着这行字，突然蹲了下去，放声痛哭。
在这两年里，她几乎每天在研究所工作到凌晨，就算是除夕夜也不例外，面对张秋然的质问，她也缄口不言自己所做的研究。因为她知道，如果告诉了他，张秋然一定会阻止她的研究，他是一个传统的人，一个孩子，不是由母亲生出，而是一个机器孕育而来，那对孩子来说，谁才是他的母亲？即便这个伦理问题得到解决，对于那些无法借机器孕育孩子的母亲来说，他们的痛苦又有谁来承担？生育本身是一个人人平等的事情，而这个机器的出现将这项人权变得有了阶级，这又该如何解决？
李一润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但是她也没有办法面对张秋然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长的对孩子的渴望。
可是毫无疑问，母亲的日记本在她心中筑起了一座高耸如云的城墙，她无法越过，无法说服自己，去做一个母亲。她害怕自己撑不过去，也害怕张秋然经不住考验。孙裳阿姨说过，李峥之前对母亲的好，是让她羡慕的……
李一润抹了抹眼泪，站起身来，她缓缓走到研究所深处，在那里放着一个半人高的装置。透明的箱体里充满液体，这些液体是由人体所需的所有营养成分组成。而在液体中央悬浮着一个肉团——人造子宫。
吕盛说得对，去年干细胞研究取得了突破，她们研究的义肢顿时失去了市场，但也正因为如此，她也能用自己的体细胞，做出这个人造子宫来，再加上张秋然研究的最新代的传感器，时刻关注反馈人造子宫内婴儿的生长状况，由计算机调整营养液成分，然后应用已经被淘汰的全感知义肢技术，整个人造子宫就完全可以生长在这个“孵化器”里，完成对新生儿的孕育。
而在此之后，只需要假装怀孕就好了。
刚才的计算机模拟已经成功，以研究所里的计算机算力，这几乎判定了李一润的研究，成功了。
李一润轻轻抚摸着孵化器，温柔似水：
“无论如何，我要当妈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