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gal式小说丨乘着通往光辉之翼：第二章 Ah vous dirai-je, maman （5）

文化祭当天。

「不用担心，只需要把排练的情节都展示出来就好。现在紧张是很正常的事情，等投入到演出之后紧张感就会烟消云散的。」来到四处踱步的樱井面前，我安慰道。

「不知道爸爸妈妈来了没有……」身穿公主礼服的樱井往舞台外探了探，说道。

距离开场还有10分钟，但体育馆里已经可以称得上座无虚席。

自幼年以来，我就有过无数次的舞台经历，不论观众的规模还是品鉴能力，都比这次文化祭远远高了几个量级。

然而，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却在我的内心悄然孕育——那一定是因为，这次的表演涉及到樱井能否留在学校的关系。

在排练的这段时间里，我渐渐地感受到了樱井作为一个女孩子的魅力。

说是自私也没关系，但此刻的我不想樱井被她的父母从我身边夺去。

有一件事我始终没告诉樱井，那就是这场表演即便失败也无须在意。

因为我和雨森随时可以动用后手，在学校附近租一间琴房来营造出一种我和樱井再也不见面的骗局。

但此时我并不打算将这点告诉樱井，因为唯有在孤注一掷的情况下，她才能向父母彻底传达出自己的心意。

蜂鸣器响起，3年A班的话剧《长发公主》，正式开幕。

 

（注：以下引号部分基本都为念出的旁白）

 

第一幕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妇。夫妇俩一直想要个孩子，却总也不能如意。于是，虔诚的夫妇二人开始不断向神祈祷，请求神能赐予他们一个孩子。终于有一天，妻子怀孕了，这个消息让夫妇二人无比欢喜。”

“然而，不知是否是高龄怀孕的原因，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妻子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衰弱。”

“有一天，怀孕的妻子突然很想吃莴苣。这种欲望与日俱增，而当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吃不到的时候，她变得更加憔悴了。妻子脸色苍白，痛苦不堪，甚至连床都下不了了。”

「亲爱的，你哪里不舒服呀？我去城市找医生来！」

“面对病重的妻子，丈夫真的是吓坏了。他每天辛勤工作，为的就是能在这个温馨的小家和爱人一同过上幸福的生活。所以，即便找一次医生可能会倾家荡产，他也在所不惜。”

「亲爱的，我没有不舒服。」躺在床上的妻子勉强挤了个笑容，说道。

「别骗我了好吗？你快告诉我，我好赶紧去找医生。」

“在丈夫的再三恳求下，妻子终于松了口。”

「我没有生病，我只是……」

「只是什么？」

「算了吧，亲爱的。得知这件事只会为你带来不幸。」

“因为妻子知道，自己想吃的，是女巫花园里的莴苣。”

「为了你，和我们尚未出世的孩子。哪怕是再大的不幸，我也甘之如饴。」

“大概是被丈夫的无惧神色打动了，又或是实在是太想吃女巫种植的莴苣了，妻子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愿望向丈夫坦率道出。”

“一边是想要吃莴苣的妻子，一边是冷血恐怖的女巫，这让丈夫非常为难。但见到妻子因吃不到莴苣而日渐衰弱后，丈夫还是下定了决心。”

「与其让亲爱的就这么死掉，还不如我去拼命给她弄些莴苣来。」眺望着不远处盛开的莴苣田，丈夫说道。

“他趁深夜潜入了女巫的花园，并盗走了一株莴苣。妻子对这株莴苣的味道满意极了，更神奇的是，她的脸色竟真的好转起来。为了满足妻子的食欲，丈夫决定在孩子诞生前继续以身涉险。可是这一次，他的行为被女巫发现了。”

「竟敢溜进我的园子来，像个贼一样一次又一次偷我的莴苣！」饰演女巫的班长气冲冲地说道。

「哎……求求你可怜可怜我，饶了我吧。我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我妻子从窗口看到了你园子中的莴苣，想吃得要命，吃不到就会死掉的。」左右为难的丈夫跪了下来，祈求道。

“然而，听了丈夫的这番话，女巫更加愤怒了。因为她不相信这个世间竟然真的会有甘愿为了年迈的妻子而以身犯险的男人。这时，一个邪恶的计划在本来仅想对丈夫略施惩罚以示警戒的女巫心中涌出。”

「如果事情真像你说的这样，我可以让你采些莴苣，但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把你妻子将要生的孩子交给我。我会让她过得很好的，而且会像妈妈一样对待她。」

“然而，这只是女巫为了让丈夫乖乖交出孩子的托辞。女巫真正的计划是，在妻子生产后的第三天——这正是这对相亲相爱的夫妇最为失去孩子而惋惜的时候，来到夫妇的面前，并当着他们的面将这个孩子以一种无比残忍的手段杀死。”

我望向观众，在听到这句旁白之时，他们中的好些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多亏了樱井的改编。

“丈夫由于害怕，只好答应女巫的一切条件。春去秋来，妻子刚刚诞下孩子，女巫就来了。她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Rapunzel，然后就把孩子带走了。”

 

 

第二幕

 

“刚一回家，女巫就把孩子扔到一旁，她随手施了个法，让孩子即便三天不吃不喝也不会死掉。”

「真可惜啊，你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要死了。」望着襁褓中的婴儿，女巫说道。

“可是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儿却完全不知道这些。她似是在好奇地打量着女巫一般，转了转自己那双灵动的双眼。随后，她笑了。”

“女巫明白，这只是Rapunzel无意识的笑容。但是，这却让女巫想起了她曾有过的孩子。那是很久以前的夜晚，那时，女巫和女巫的丈夫还在一起，她们在炉火边凝视着刚刚诞生的孩子。而她们的孩子也似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对自己的父母咧嘴笑了起来。见到此景，女巫和女巫的丈夫对望一眼，二人的眼神中都满是欣喜和希望。”

「或许，我不该杀你。我要把你养育成人，给与你我全部的爱，来弥补我过去的遗憾。」女巫说道。

“女巫曾是一个王国的小公主，她很少露面，常常在神庙里生活，是神庙的女祭司。”

“在一次迎接远道而来的英雄们的聚会中，女巫被爱神之箭射中了。一瞬间，女巫的心底传来了一阵绞痛，她反复深呼吸，并时不时朝那个人群中心的俊美少年望去。除此之外，她的脑中空空如也。”

“女巫的真名，叫美狄亚。美狄亚爱上的人，叫伊阿宋。”

“伊阿宋是埃宋的儿子，埃宋是一位正直慈爱的君主，却因为优柔寡断而被弟弟夺权。夺权后，弟弟将埃宋放逐到了城外。伊阿宋长大后，向自己的叔叔讨要王位。叔叔假意答应伊阿宋，却同时建议伊阿宋踏上充满荣耀的冒险之旅——去追回在科其斯王国的金羊毛。”

“伊阿宋欣然答应，他不明白叔叔只是想让自己客死他乡。”

「我们何必如此害怕呢？如果你们真是神的儿子，那么就可以把金羊毛带回去。可是你们如何向我显示才干呢？在阿瑞斯的田地里放牧着两头喷火的铁蹄公牛。我习惯用这两头牛耕地。等我把土地全部平整以后，我在沟洼里并不撒下谷物，而是播种丑恶的龙牙，龙牙入地后长出一群男人，我必须把他们一个一个打倒在地。每天，我在清晨给牛套上轭具，经过一天辛勤的劳动，直到晚上我才能休息。陌生人，如果你能像我一样行事，那么你在事成当天就可以得到金羊毛。」

「不管这回任务有多么艰巨，我都愿意接受一切考验。」面对国王的无理要求，伊阿宋回答道。

“美狄亚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在梦里，伊阿宋和自己的父亲为了争夺自己而产生了激烈的争执。自己选择伊阿宋的行为让父亲痛哭流涕，凄厉的叫喊声将美狄亚惊醒。醒来后，美狄亚发现自己的全身已经被一层薄薄的汗水浸湿。”

「为了一个陌生人，用得着我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吗？等到事情成功后，他取回了金羊毛，但我却要死了……」在独自一人的房间里，美狄亚孤身徘徊。

“但最终，爱情赋予了美狄亚勇气，她还是下定决心，打算帮助伊阿宋取回金羊毛。”

 

「你为什么要害怕呢？我只是来求取援助的。美丽的小姐，请你帮助我们吧，那样，你会受到全希腊的尊重，希腊人将会把你当作神。」

“在听到伊阿宋夸赞自己的美丽之后，美狄亚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她此刻只想冲上去抱住伊阿宋，将自己的一切全都奉献给这位英武的王子。”

“伊阿宋和美狄亚就这么相望，对彼此的渴求通过目光交织在了一起，摩擦出爱情的火花。”

「听着，我将如何帮助你：我会教给你祭祀的方法，并给你一瓶能够让你在当天刀枪不入的魔药。同时，我还会告诉你如何能够毫不费力地打败那些由龙牙变成的男人。」

“美狄亚一边依偎在伊阿宋的怀中，一边将任务的通关方法告诉了伊阿宋。但是，说到最后，美狄亚的双颊早已布满了泪水。”

「你回去以后，不要忘记我。我也会惦念你的。告诉我，你的祖国在哪儿？是啊…你将和你的同伴们一起回到那里，回到你们美丽的故乡家园。」

「相信我，高贵美丽的公主，我只要能够逃离大难，即便我们分离得再远，我也会日日夜夜怀念你。」

「我多想…能够就这样嫁给你，就这样和你一起，去往你的家乡啊！」

「那我们就一起回去！让我们在那里缔结永恒的爱情。」情至深处，伊阿宋将美狄亚抱得更紧了。

“听到这句话之后，美狄亚的全身都感到无比幸福。但同时，远离自己的家乡又让她那么害怕……但她最后还是决定到希腊去，因为女神赫拉在暗中撩拨了她的心弦。”

“就这样，伊阿宋遵照着美狄亚的方法成功完成了国王布下的难题。愤怒至极的国王一声不吭就直接回宫去了，同时，他也已经知道是美狄亚的帮助才让伊阿宋获得成功。”

“这让美狄亚无比惊慌，她趁着夜色逃到了伊阿宋所在的地方。”

「我会再帮你们将金羊毛抢到手。我会施用催眠术将龙送进梦乡，你们就可以趁机抢走金羊毛。不过，陌生人，你可要当着众位英雄的面向神宣誓，保证在那遥远的陌生地方也保护我的尊严。」

「亲爱的，让主宰婚姻的宙斯和赫拉作证，我愿意把你当作我的原配夫人带回家乡！」

“虽然在美狄亚的帮助下，伊阿宋一行人顺利取得了金羊毛。但他们还要面临一个最重要的难题——来自美狄亚弟弟率领的追兵。”

「我已经作过一次孽，现在已经到了无法回头的地步，只得继续作恶下去……」

“美狄亚联系到了自己的弟弟，并诱骗她进入了希腊英雄们的包围网。弟弟对美狄亚的信誓旦旦深信不疑，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即将像一只牲口一样惨死在这里。”

“历经千辛万险之后，伊阿宋和美狄亚终于回到了希腊。伊阿宋在美狄亚的帮助下除掉了自己的叔叔，因为他趁伊阿宋外出冒险的这段时间害死了伊阿宋的父母。然而，伊阿宋最终还是没能得到王位。他们逃往了科尔托斯，并在那里生下了两个儿子。”

“在这段时间里，美狄亚不仅年轻美貌，而且品德高尚、举止得当，所以深得丈夫的钟爱和尊重。可时过境迁，她的魅力日渐消失。就这样，伊阿宋变心了。他不顾和美狄亚的婚姻，打算另娶国王的女儿为妻。”

「你忘了当时在海滩上对宙斯和赫拉立下的誓言了吗！」

“然而，美狄亚的愤怒没有在伊阿宋的心里惹起一丝涟漪，他还是打算要和国王的女儿结婚。”

「天哪，我还怎么能活下去？让死神前来怜悯我吧！呵，我的父亲，我的故乡，我多么可鄙地离开了你们！啊，弟弟，我谋杀了你，你的血正朝我流淌过来！可是，我的丈夫伊阿宋不该惩罚我，我是为了他才深染罪孽、难得清白的！正义的女神啊，但愿你能毁灭掉他，毁灭掉他那年轻的姘妇！」

“愤怒至极的美狄亚决定向抛弃了自己的伊阿宋复仇。她先是透过法术谋杀了国王的女儿，待愤怒的伊阿宋回到房间之时，伊阿宋发现自己的孩子们都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儿子竟也像祭祀的牺牲品一样被美狄亚杀害了。”

“美狄亚升上天空，离开了她借以复仇的人间舞台。绝望裹挟着伊阿宋，他想要惩罚美狄亚却毫无办法。于是，毫无选择的他一头撞死在自己的宝剑上，尸体正好倒在自己家的门槛当中。”

“后来，心灰意冷的美狄亚飞到了远方的森林定居。她拥有的不死魔药让她永葆生命，但是，即便是不死的魔药也永远无法愈合她内心的伤痕。”

 

 

 

第三幕

 

“女巫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对Rapunzel倾注了无偿的爱。渐渐地，Rapunzel也出落成了天底下最动人的女孩。然而，她从小到大都被关在了一座高塔里。这座高塔在森林中，既没有楼梯也没有门，只是在塔顶上有几个小小的窗户。每当女巫想进去，她就站在塔下喊道。”

「Rapunzel、Rapunzel，把你美丽的长发垂下来。」

「好的，妈妈。」

“Rapunzel长着一头如瀑布般的秀发。每当她听到女巫的这句话，她便松开她的发辫，把顶端绕在一个窗钩上，然后放下来二十米。女巫便顺着这长发爬上去。”

「妈妈，你今日回来得比往常晚了一些，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Rapunzel问道。

「我的孩子，外面的世界充满着恐怖的魔物，即便是我也没法保证每天在同一时刻回到这里。」

「那…妈妈你要多小心。」

感受到了Rapunzel发自内心的挂怀，女巫抱住了Rapunzel，轻轻抚摸起了她的头，以及她那柔顺的秀发。

「Rapunzel，这是我给你带回来的笛子，希望你能够喜欢。」

“女巫对Rapunzel撒了谎，她没有说自己迟到只是因为自己在竖琴和长笛之间纠结了太久。”

「我好开心，妈妈~这样当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可以时刻吹着你送我的笛子了。」

……

“孟春远去、季夏告别，仲秋来临。在每天的空闲时间中，Rapunzel都会吹响女巫送给自己的这支长笛，因为这是她唯一的娱乐方式。”

“有一天，王子骑马路过森林，刚好经过这座塔。这时，他突然听到美妙的笛声，不由得停下来静静地听着。笛声的主人正是Rapunzel，她在寂寞中只好通过吹笛子来打发时光。王子想爬到塔顶上去见她，便四处找门，可怎么也没有找到。他回到了宫中，那笛声已经深深地打动了他，他每天都要骑马去森林里听。一天，他站在一棵树后，看到女巫来了。”

「Rapunzel、Rapunzel，把你美丽的长发垂下来。」女巫喊道。

Rapunzel立刻垂下她的发辫，女巫顺着它爬了上去。

「如果那就是让人爬上去的梯子，我也可以试试我的运气。」扮演王子的我自言自语道。

“第二天中午，趁女巫不在之时，王子来到了塔下。”

「Rapunzel、Rapunzel，把你美丽的长发垂下来。」

“见到头发垂下来后，王子开心极了。他迫不及待地顺着头发爬了上去，只为了见到美丽笛声的主人。”

「你…是谁？」扮作Rapunzel的樱井问道，不同于排练初期，现在的她已经完美掌握了那份胆怯的语气。

「我是北国的王子，为找寻这动听笛声的主人而来。真的没想到，令我朝思暮想的笛声的主人竟然是一位如你这般美丽的姑娘。」我向前迈了一步，倾吐起了自己对Rapunzel满溢的思念。

「你是来自外面世界的，可怕的男人吗？」Rapunzel连忙后退了一步，她用警觉的眼神盯着我，宛若一只害怕成为猎物的小白兔。

「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可怕，亲爱的Rapunzel小姐。毋宁说正相反，春天鲜花盛开惹人瞩目、夏天绿树成荫使人驻足、秋天丰收累累诱人起舞、冬天白雪皑皑令人肃穆……」

「这和妈妈说的正相反。你果然是一个不安好心的骗子。」

「Rapunzel小姐，我向神明起誓，我的所言绝无半分虚假。」

「妈妈说过，男人的誓言并不可信，即便是向神明作出也是如此。你快走吧，我不会对妈妈说你今天来过，但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没错，男人的誓言有时并不可信，特别是对像你这种美丽的姑娘而言。」没有畏惧Rapunzel的逐客令，我又向前迈了一步。

「然而，Rapunzel小姐连外面都没有去过，单凭母亲的灌输就认为外面的世界是可怕的，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武断呢？」

「妈妈不会骗我！外面的世界充满了魔物。」Rapunzel依然固执己见。

「那好，我现在就从高塔下去。我会骑着自己的马前行5公里，在那之后，我会找一处开阔的地方放一朵烟花。这个高塔的东南西北处各有一座窗户，那么我就在这座塔的东南西北处放四次烟花。若明天这个时候我平安来到了塔下，不知届时Rapunzel小姐是否愿意为我吹奏一曲笛子呢？」

「可那很危险，你会死的。」

「还请您时刻注视着窗外，我会从南—东—北—西四个方向依次放四朵盛大的烟花。因为现在还是白天所以还请您看得仔细一些。美丽的Rapunzel小姐，您无需担心我，只要您愿意在我平安归来时为我吹奏一曲笛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好…我答应你，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Rapunzel叮嘱道。

「放心，我的公主。」在行了个礼后，我离开了高塔。

“王子刚一走开，Rapunzel就担心极了。在她的眼中，外面充满着可怕的魔物。她担心那个自称王子的人会不会就这样被魔物杀掉，越是担心，她就越紧紧凝望着窗外。就连Rapunzel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已经被王子填满了。”

「太好了…你没有死。」不久后，Rapunzel见到了第一朵烟花。

「这次的耗时比上一次要更久，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但看来你还没有事，真的太好了。」在稍长一些的时间过后，Rapunzel见到了第二朵烟花。

「还差一朵就结束了。魔物们，你们千万不要伤害那个人啊。」在见到第三朵烟花后，Rapunzel祈愿道。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因为要采集魔药的材料，女巫今天很晚才会回来。这让Rapunzel能够心无旁骛地盯着西面的窗户。”

「好漂亮……还是有人第一次为我放这样美丽的烟花。」

“然而，不知是黑夜的衬托，还是王子的投机取巧，第四朵烟花绽放得要远比前三朵更灿烂、更美。一瞬间，Rapunzel的心中充满了感动和安心。”

 

第二天的同一时间，王子来到了塔下。

「Rapunzel、Rapunzel——」不待我喊完，Rapunzel的头发就垂了下来。

「美丽的Rapunzel小姐，我完成了为您放四朵烟花的约定。那么现在到了您履行承诺的时候了。」我微微躬身，说道。

「最后的那朵烟花很漂亮，可我不知道自己的笛声是否能够与之相称……」此时，Rapunzel的语气和表情已经难掩害羞，她低着头，不敢望注视我的脸。

「我向神明发誓，Rapunzel小姐您的笛声是我听过最动人的笛声。」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相信你。」

而后，Rapunzel将长笛组装起来。

“这一次，Rapunzel的笛声远比之前要动听，因为此时，她的笛声已不再孤独地飘往高远的天空。”

 

 

第四幕

 

“就这样，王子和Rapunzel成为了对彼此而言都十分重要的人。王子每天都会在晌午时分来到高塔，在黄昏之前离开。每次来访时，王子都会将自己接触到的外界见闻告诉Rapunzel。于是Rapunzel渐渐对外界产生了兴趣。”

「Rapunzel，你知道吗？我每次前来这座高塔和你相会的时候都既兴奋又悲伤。我兴奋，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很快就能见到你的身影；我悲伤，是因为外面的世界明明这么精彩，但你却只能通过我的讲述来知晓，真正美妙的事物你更是一眼都不曾见到。」

「我…我也想亲身体验一下外面的世界。」

「呐，Rapunzel。让我们一起从这座囚禁你的高塔中逃出去如何？这样我们就可以共同坐在一匹马上，在春日观花、在夏日听海、在秋日赏月、在冬日踏雪。若能和你共度余生，那对我而言将会是最幸福的事情。」

「我也很想和你在一起……但我走后，我的妈妈一定会伤心的。」

“然而，就当王子和Rapunzel两人犯难之时，提前回到塔中的女巫发现了二人的私会。她先是震惊，震惊Rapunzel竟然违背了自己长久以来灌输的观念，和外界的男人交往在了一起；她而后愤怒，愤怒这个穿着王子装扮的人竟然想要夺走她最宝贵的女儿。”

「你就是想要诓骗Rapunzel的人吗？」女巫瞪大双眼盯着我，她的脸颊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我绝非想要诓骗您的女儿。相反，我们彼此真心相爱，我此刻唯一的梦想就是能和您的女儿共度余生。还请您为了Rapunzel的幸福着想，能够将她从这座高塔中解放出来。」

「我…我也想在接下来的人生中都和他在一起。」Rapunzel怯生生地抓住了我的胳膊，说道。

「你懂什么！

你明白人生的长度和重量吗？

你明白将自己的未来委于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吗？

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吗？

你明白他只是贪图你的美貌吗？

你明白在你年老色衰后他就会另寻新欢吗？

你明白即便你为他付出再多，他在背叛你时也只会毫不眨眼吗？

你明白即使他曾当着众神为你立下忠贞的誓言，他也会毫无顾忌地将你甩开吗？

你明白几十年后的你会是多么可悲吗？

你明白你现在只是一时冲动，被抛弃之后你一定会后悔吗？

你明白只要待在这座高塔里，你就不会受到疾病和死亡的侵扰，从而永远安宁地生活下去吗？」

“Rapunzel头一次见到自己的妈妈如此暴怒的样子。一时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确实，如您所说，Rapunzel在和我走后有着被我抛弃的风险。但是，如果只是因为害怕风险而不敢去寻求幸福的话，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呢？」我站在了Rapunzel和女巫的中间，面无惧色。

「闭嘴！贪图我女儿美貌的男人。这世间哪有什么——」

“这世间哪有什么忠贞——正当女巫想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Rapunzel的亲生父母。为了让生病的妻子活下来，丈夫甘愿以身涉险来到自己的莴苣田。”

“女巫曾见到过Rapunzel的母亲，对于曾有着倾城美貌的女巫而言，她一点儿都不漂亮。但是…Rapunzel的父亲每每望向自己年迈的妻子时，眉眼中总含着止不住的笑意。曾被伊阿宋深爱着的女巫明白，那是在面对自己的爱人时才会无意识展露出的表情。”

“女巫就这样愣住了。而Rapunzel，也趁这段时间整理好了思绪。”

「妈妈…我不明白你说的那些。但我想，即便有朝一日真的体验到了你所说的背叛，我仍然不会后悔自己曾想要离开这座高塔。」

「你会这么认为只不过是你年纪还小，恋爱的冲动压过了一切罢了。」

「我想…不是这样的。确实，在这座高塔中没有痛苦，也没有疾病。但同时，我的生活也是一成不变的。妈妈你知道吗？在见到他之前，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是否真的在活着呢？」

「那不是当然的吗！如果你没有活着，那现在和我说话的人是谁？」

但Rapunzel却摇了摇头，诉说道：

「妈妈，你知道吗？我时常在想，人的一生，是不是只有认识到自己终有一天会死所以才会有其意义呢？因为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所以在活着的时候要尽可能去体验世间的美景；因为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所以才会认真度过当下的每一天。确实，若是生活在这座高塔里，疾病和死亡都不会向我侵袭。但是，我真的在活着吗……每天都做着一样的事，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任何期盼、没有任何梦想——这样的人生，真的比起曾热烈相爱过但被抛弃的人生，来得要更加幸福吗？」

“女巫愣住了，她没想到那个一直以来对自己无比顺从的Rapunzel竟然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来。”

「妈妈，我下定决心了。我想和我的王子离开这座高塔。就算他有一天会抛弃我也没有关系，因为…那就是独属于我的人生啊！未来的幸福太过捉摸不定，但若要为此就一直停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前行，那也太过可怜了不是吗？」

Rapunzel双手交叉，似是在对着女巫祈祷一般。

泪水在她的眼角处滑落，一时间，我无法辨别在哭泣的到底是Rapunzel还是樱井本人。

但我唯一清楚的是，此时的Rapunzel，亦或是樱井，很美——而欣赏这份美丽，是站在特等席上的我才有的特权。

樱井不止是在传达Rapunzel的感情，更重要的，她是在向父母传达作为女儿的最真心实意的想法。

如果没有自由，也就没有幸福可言。

我想，当美狄亚日后回忆起和伊阿宋真心相爱的那段时间，她的内心，恐怕也不会只有怨恨吧。

「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即便这个男人有一天会背叛你。」

「是的，妈妈。我并不只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才想要离开高塔。更重要的是，我想要亲自体验外面的世界，想要得到那份独属于我的自由。」

「随便你吧……」

“就连女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了。

或许是因为自己不得不要和女儿分开了吧。

或许是因为自己在为这个女儿的未来而担心吧。

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回想起了那些同伊阿宋共度过的美好岁月吧。”

「妈妈，你不要哭……我会时常来看你的，因为，你始终是我的妈妈啊！」

“就这样，母女二人相拥在一起，故事也即将迎来最终的结局。”

「把这个涂到你的嘴唇上。」女巫对我命令道。

「这是…？」

「这是我调制的魔药。你们二人亲吻过后，你此生此世若起了背叛我女儿的想法，你的身体就会爆裂而亡。如果你有着守护她一生一世的决心，那么就在我的面前亲吻她吧。」

「我会爱她一生一世的，若我背叛她，就叫我承担最为残酷的惩罚。」我毫不犹豫将女巫的“魔药”涂到了自己的嘴唇上。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亲吻呢。」Rapunzel害羞地说道。

「是啊，只不过负担有些沉重罢了。」我笑了笑，说道。

「没关系吗？发下这样的誓言。」

「没关系，因为，我就是如此地深爱着你。」

我揽起Rapunzel，又或者说是樱井的腰肢。和从前一样，她的腰很细、很软，但此刻我的心脏，却飞速地跳动了起来。

那绝对不是因为我为即将在舞台上当众“亲吻”樱井而紧张的缘故。

这次的排练和演出，让我彻底明白了“樱井翼”这名女孩子的魅力。

她并不是她父母的木偶，也不是一个书呆子。她有着远在这之上的潜力，只不过以往的教育将她的翅膀束缚住了罢了。

因为，谁会相信一个书呆子会仅仅因为逛画展时瞥见过“美狄亚杀子”这幅画，就能巧妙地将它和Rapunzel的故事结合在一起呢？

谁又会相信，一个木偶会单纯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就参悟出了和海德格尔“向死而生”相类似的道理呢？

我伸出手，轻抚樱井的脸颊，重复起了我们已练习过无数遍的“亲吻”动作。

这份源自内心的冲动，到底是什么？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樱井了吗？

“你还真是不坦率呢，辉君。明明喜欢我喜欢到不行。”

一瞬间，脑袋里浮现出了那家伙每次见面都在对我重复的话语。

即便是一个谎言，在被重复一千遍过后也会成为真实。

那家伙说我喜欢她喜欢到不行，也是每日都在重复的谎言吗？

不知不觉间，伴随着我和樱井借位kiss的结束，整个《长发公主》也落下了帷幕。

铺天盖地的掌声向我们袭来，单看鼓掌者的比例，这是我在比赛会场上从未得到过的待遇。

我们几个演员一一登场，携手共享这一落幕的时光。

……

真的吓死我了。

刚才若不是想起了那家伙，我没准就忘了借位的事情，真的吻上去了。

生物的本能……还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啊。

「看来这次我也真的害羞了啊…樱井。」我摸了摸自己尚且燥热的脸颊，自言自语道。

 

 

（第三视角）

「妈妈，我下定决心了。我想和我的王子离开这座高塔。就算他有一天会抛弃我也没有关系，因为…那就是独属于我的人生啊！未来的幸福太过捉摸不定，但若要为此就一直停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前行，那也太过可怜了不是吗？」

望着向女巫祈祷的女儿，樱井的父母知道，此刻的她不只是在扮演着Rapunzel的角色，她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来向台下的他们两个诉说。

「原来的剧本只是随处可见的《长发公主》，但是在樱井独自一人的改编下，竟成了这个样子。」班主任来到了樱井父母的身边，说道。

「真没想到，小翼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很神奇…是吧？前段时间她在我眼里还只是一个乖乖女，现在的她竟然能在舞台上这么耀眼。」

「是啊…很神奇。」樱井父亲说道。

「我也是一个母亲，不知不觉间，自己的孩子就长大了。可能是经历了什么事，又或是见到了什么人，对我而言，那真的很突然很突然。或许，体会这种五味杂陈，也是为人父母的一个必经之路吧。」班主任叹了口气，说道。

「一开始…在我得知自己生下的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儿的时候，我就想要给她取名为“翼”。因为我希望她能够像鸟儿一样在天空自由地飞翔。但在我们看来，她还只是一只小鸟，外面的世界对她而言实在太过凶险了。作为父母，我们想保护好小翼，但在这个过程中竟忘了自己的初衷。」

「所以，樱井的转学申请，是不是就这样取消了呢？」

「连美狄亚都认可了Rapunzel，我们又怎么不会认可小翼的心情呢。」樱井父亲耸了耸肩，说道。

「爸爸、妈妈……你们看到我的演出了吗？」谢幕后的樱井第一时间就跑到了父母的身边。而班主任也知趣地从樱井父母身边离开了。

「看到了，听说这个剧本是你从头改编到尾的？」

「嗯……是的。灵感来源于和星野君一起看的一次画展。」

「你和星野就这么交往下去……我们不会再有意见。但前提是，你千万不能让它影响你的学习。」樱井父亲说道。

「啊！我和星野君没有在交往啦。」闻言，樱井连忙摆了摆手，澄清道。

「什么！？那小子亲了我的宝贝女儿却想一点责任都不负？」

「你在说什么呀，爸爸！那是借位的啦。」连忙拉住想要找星野算账的父亲，樱井劝道。

「噢噢…是借位啊。那么逼真，我还以为你们真的亲了呢。」在得知自己误解了之后，樱井父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是啊…如果能真的在舞台上亲吻，该有多好啊。」在得知父母的态度变化后，樱井也向他们表露起了自己的心意。

「小翼，你一定要抓紧星野这个人。我和爸爸其实早就觉得他在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尤其是在职员室那次，他宁可自己不来上学也要保护住你的行为让我们非常感动。如果不是毕业后不得不留学，星野还真是我们理想中的女婿。」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妈妈！和星野君结婚什么的……还太早了啦。」

「小翼这么害羞的样子，就算是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星野那家伙，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面对这么可爱的小翼，他就真的一点想法都没有？」

「好啦，爸爸！这件事我们回家再说好吗？万一被人听到好害羞的……」

…

……

………

收到樱井“一切顺利”的消息后，我先是在学校的浴室里冲了个澡，而后来到了雨森所在的第三音乐教室。

「辉君一脸疲惫的样子。」

「是啊…洗完澡后突然很累，想着先和你打声招呼，然后我去隔壁睡个午觉。」

「要膝枕吗？」雨森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腿，问道。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切。」雨森咂了下嘴。

「那我就先——」

「辉君，在最后一幕的时候，你是不是被樱井打动了？」正当我想要转身离开之时，雨森尖锐的问题把我留下下来。

「算是吧。」

「辉君真的很老实呢~」

「因为在你面前掩饰也没有用啊。」

「看来你还蛮有自觉的嘛，要怎么惩罚花心的辉君才好呢？」

一瞬间，我还以为雨森又生气了，但当我强打起精神仔细盯了盯雨森的表情后才意识到，她似乎真的只是在开玩笑。

「我还以为你生气了。」舒了口气，我说道。

「生气？怎么可能。樱井的表演很好，辉君被打动是自然而然的，只是——」

雨森站起身来，她的后背遮住了些许正午太阳的光亮，但此刻的她却散发着完全不输那颗巨大恒星的耀眼光芒。

「我会让在场的所有人明白，你和樱井的表演只配作为我们合奏的前菜。辉君眼中最具魅力的女孩子，永远只会有我一人。」

雨森始终是雨森。

狂妄、傲慢、目中无人，但同时……她也确实有这样认为的资本。

望着这样的雨森，我：（a）要为了雨森全心全意演奏；（b）要为了自己全心全意演奏。

「我会尽力弹出与你相称的曲子的。」在心中笃定自己的想法之后，我说道。

「梅雨季马上就要来了，就让我们奏出让观众们在连绵的阴雨天里始终无法忘怀的温暖阳光吧。」

「好啊，我会努力的……和你一起。」在话语的最后，我补充道。

 

下午两点，体育馆。

和上午的座无虚席不同，这时的体育馆简直可以称得上爆满。

究其原因，除了雨森和我在校内都有一定的人气之外，更重要的是雨森派人花了大功夫来分发我们演奏的广告单。

“这算什么，就算是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在首演之前也经过了相当长的一阵造势和宣传。”

面对我提出的“这么做是不是和你的风格有些不符”这一质疑，雨森不以为然。

「来吧，辉君。到专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快乐的音乐时间了。」说完，身着礼服的雨森轻揽起了我的手臂，和我一同缓步走向台前。

向早就等候在那里的观众们和翻谱员微微躬身致意后，我们在两把并排的钢琴椅上坐下。

掌声、欢呼声、窃窃私语声全都戛然而止，唯有彼此同步的呼吸声隐隐可闻。

 

柴可夫斯基：《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Op.35

第一乐章 中庸的快板 D大调 奏鸣曲式。

和往常一样，引子部分的旋律由雨森独自奏出，等待着我的是长达22个小节的休止符。

有如从山峰上滴落下来的冰雪融水一般轻柔的旋律从雨森的琴中展现出来，接下来是一段平平无奇的下行模进旋律，但在雨森的手下，这些融水一改之前“嘀嗒”“嘀嗒”的样子，而是渐渐在山涧中汇聚成一条潺潺下行的小溪。

从雨森手下流淌出的旋律还在继续增强着，虽然仍是那条小溪，但越来越多融水的汇入使它不再甘心停留在这幽邃的山涧之中，成为河川乃至大江最后汇入海洋的渴望开始在它的心中种下。

而这，便是雨森对引子部分中出现的第一主题动机的理解。

似是奔流得有些累了，那条小溪的流速渐渐慢了起来，抓住那个我们早已练习过上百次的timing，我的第一钢琴切入了进来。

这是一段温和、缓慢的琶音旋律，在这一旋律的前方，便是雨森对我强调过无数次的第一主题。它如同春日的阳光一般温柔，在雨森的铺垫下，我也接过了那条不甘寂寞的小溪，将它从单纯的动机发展成了如同高山草原中波光粼粼的小河一般的主题。

主流对支流的汇集依然在持续着，这一次，主题被移高了八度，并加入了雨森编制的更为复杂的和弦——正如那从四面八方加入进来的条条小溪一般。

河水继续前行，多山的地貌让它肆意奔流，而我，也在同时演奏着连续的上行和下行音阶。

然而，欢快跃动的河流在一瞬之间却坠入到了幽静的山谷之中，这里很少能够见到太阳，由我来呈示的与此景相称的第二主题，在更加婉转的同时，相比明亮的第一主题而言，又多了一分惆怅。

神秘莫测的旋律在山谷回荡，下行八度的安排让整条旋律更显哀伤。

它不甘，不甘有汇入大海梦想的自己就这样在幽谷之中挣扎；

它渴望，渴望自己能够早日逃离这对它而言太过平淡的幽谷；

然而，正如人生一般，有波澜不惊就会有气势磅礴，巨大的能量开始在这条河流的灵魂中渐渐汇集，

接连的上行琶音诉说着它的不甘，无尽的跳音诉说着它的渴望，

由小二度的不和谐音将之前的紧张汇集并发展开来，

终于，一切的不甘和渴望都在发展部得到最彻底的爆发。

在柴可夫斯基的原版中，发展部的高潮部分小提琴会将主角让位于乐队，而在雨森的改编下，这一彻底抒发紧张的高潮部分由我们二人合奏完成。

这既是为了通过两台钢琴的合奏而增加音响效果，又是雨森向我表明这是独属于我们二人的曲子的无声诉说。

这个展开部的最精彩之处时而热情奔放、时而细腻婉转——正如雨森本人一般。

我和雨森的演奏交相呼应，这一个月来的排练让我们已经配合得天衣无缝。

“来合奏吧，辉君！我向你保证，由我们两个人合奏出的柴小协，将会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最美妙或许有些过分，但这的确是难以令人忘怀的演奏。

“我会让在场的所有人明白，你和樱井的表演只配作为我们合奏的前菜。辉君眼中最具魅力的女孩子，永远只会有我一人。”

是啊，雨森，你说的没错。

虽然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但我果然，也还是很憧憬你。

我憧憬你的音乐、憧憬你的无拘无束，以及最重要的，我憧憬那份只会在你身上闪耀的光芒。

这一乐章的展开部即将结束，但在那之前，还有最为重要的华彩。

在我和雨森的乐谱上，这一部分纯属空白，而在以往的练习中，雨森即兴奏出的华彩乐段也会随着时间、状态的不同而略有差异。

我收起了自己的手，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杂念完全抛开，全身心聆听着雨森临场的即兴、感受着雨森此刻的心情。

宽广悠扬、伤感忧郁的两个主题和相应的变奏在雨森的手中交替轮舞，这让我不禁想起了普希金的诗歌：

是谁锁住你的滔滔巨澜？

把你汹涌翻腾的浪花千叠，

化作无声无息的死水一潭？

是谁手中的魔杖轻挥，

扫去我的希望和悲欢，

用松懈、怠惰和懒散，

使我激动的心昏昏欲睡？

风啊，呼啸吧，掀动满池波涛，

把毫无生机的碉堡摧毁！

你在哪儿，雷霆……自由的征兆？

快隆隆滚过这潭禁锢的死水！

……

第二乐章 短歌 行板 三段式

在一阵省思般抒情的引子过后，弱起的第一主题由我奏出，这一主题好似被夕阳染成昏黄的江水般缓缓流淌，静静诉说着那份专属于俄罗斯民族的淡淡哀伤。

在六小节的过渡句后，这首短歌进入了第二主题，

还是同样缓缓流淌的江水，但在转到大调之后，朝阳于水天交界处渐渐升起，似乎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昼夜轮转，第一主题的忧愁再度来临，但八度音程的上下行让这次比上一回来得更加动荡。

乐章就这样进入尾声部分，音乐的不断反复开始营造出一种紧张感，而这一紧张感，便径直导向了第三乐章的引子部分。

 

第三乐章 活泼的快板 回旋曲式

在一阵有如节日欢庆的激昂引子过后，乐曲进入了反复出现的第一主题，它取自于俄罗斯的民族舞曲。在第二主题中，短小动机的不断反复，呈现出一种俏皮的诙谐风格。

第三主题，同时也是第一主题的变奏，我和雨森先是用两架钢琴来代替本该在这里一唱一和的双簧管和单簧管，有如在田园中相互呼应的牧童短笛一般；随后是柴可夫斯基为小提琴和大提琴安排的对答，它比之前的呼应要来得更加细腻温婉。在这之后，我静静地任由自己心中的哀愁和沉思在指尖流淌，然而，雨森似是不愿见到这样的我一般，趁着这份哀伤还没持续多久，雨森就连忙用欢快的第一主题将其取代了。

演奏到这里，我和雨森已经完全甩开了一切束缚，我们只是放松心情，任由几个主题不断回旋、反复。整个过程中，我们从未离开两把钢琴椅，但我们的想象力却早已借由这些不断回旋的主题抵达了窗外高远辽阔的天空。

 

演奏结束后，掌声如雷鸣一般爆发出来。我偏头望去，此刻雨森的眼中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这次的演奏是什么颜色的？」我问。

「是彩虹色的。因为，在最后的回旋曲中，我和辉君共同搭建起了一架通往阿斯加德的彩虹桥。」

说完，雨森当着无数观众的面牵起了我的手，

我们二人一齐向观众躬身致意，然而，这似乎无法满足他们的热情。

「再来一个！」不知道是谁率先说了这么一句之后，让我们再行演奏安可曲的要求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怎么样，辉君，你还能演奏吗？」始终没有放开我的手，雨森问道。

「可以是可以…」

闻言，雨森接过了翻谱员递来的话筒，说道：

「那么接下来，有请辉君为我们演奏李斯特改编的《帕格尼尼随想曲第24首》和《钟》。」

「喂喂…你把活都甩给我啊。」

「有什么关系嘛，以辉君的技术，当场演奏这两首岂不是轻轻松松。」雨森踮起脚，在我身边小声说道。

而后，雨森也加入了“再来一个”的行列。

「真拿你没办法…」

我松开了雨森的手，坐回到钢琴面前。

「既然是安可曲，就更放松演奏些吧，像我们在那首回旋曲的最后部分一样。」

我点了点头，按照雨森的建议，用比平时更快的速度完成了这两首炫技曲子的安可。

…

……

………

后台。

「爷爷，你来啦！」见到自己的爷爷后，雨森像个小女孩儿一样，直接抱了上去。

「雨森爷爷，您好。真没想到您会来。」

「我爷爷最喜欢我了，他怎么可能不来？」抱着爷爷的胳膊，雨森撒娇道。

「哈哈，毕竟是辉和小光的第一次同台演奏，要是错过岂不是太可惜了？」雨森爷爷爽朗地笑道。

「我和辉君合作得很好吧，爷爷？我之前一直说只要我们两个合作就会是golden pair的，但辉君他总不相信。」

「是啊，被称为天作之合也不过分的程度。」

「对吧对吧，我就说——」

「看你们这么心有灵犀的样子，干脆你们两个在毕业后直接结婚怎么样？我来做媒，小凛她也一定会答应的。」雨森爷爷说道。

我没听错吧？

雨森爷爷是想让我和那家伙在毕业后结婚？

「承蒙爷爷您的好意，但现在谈结婚的事总觉得有些早……」我婉拒道。

「真是的！爷爷你在说什么啊？我和辉君…结婚还早啦。」

话说回来，在安静的雨森、狂妄的雨森、喧闹的雨森、委屈的雨森、感动的雨森之后，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似这般娇羞的雨森。

「为了不让爷爷继续胡说八道下去，我决定带爷爷逛一遍我们学校的文化祭！」

说完，雨森就拽着开怀大笑的爷爷离开了后台。

…

……

………

和雨森分别后，我回到了第二音乐教室。

虽然无论是和樱井共演的话剧还是和雨森合奏的柴小协都让我的内心无比雀跃，但母亲大人还在家里等着我，为此，每天的练习绝对不能松懈。

「樱井？你怎么来了？」夜色已深时，樱井敲开了音乐教室的门。

「星野君，果然没有走啊。」见我还在这里后，樱井温柔地笑了笑——从中，我又见到了那份令我无比安心的清澈。

「因为本职练习不能丢啊。」

「我和天音都去听了你和雨森同学的合奏，你们演奏得真的很棒。」樱井夸奖道。

「谢谢。」

「对了，我的爸爸妈妈允许我继续留在这所学校了。这都是多亏了星野君和雨森同学。」

「我和雨森最多只是为樱井提供了一个引子罢了……真正打动你父母心灵的，还是樱井自己。」

对于我毫无虚假的话语，樱井不置可否。她来到了我的身边，探了探头，朝我面前的乐谱望去。

「星野君在练什么曲子呢？」

「这是贝多芬第二十九号钢琴奏鸣曲《槌子键琴》（Hammerklavier）。我前几天一直在做这首曲子的曲式分析，现在打算正式练习这首曲子。」

「噢噢…这样啊。一定是很难的曲子吧？」

「在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里算是很难的一首了吧。不过我今天的练习已经结束了。」见樱井好像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样子，我撒了个谎。

「樱井是有什么事吗？正好我现在有空。如果想要聊天的话也可以陪你。」

「那个，听了星野君和雨森同学的合奏，我可不可以…拜托星野君教教我弹钢琴呢？当然，只是在星野君空闲的时间就好，毕竟我也要把主要精力放到升学上……」樱井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很讨厌钢琴，这逻辑上应该也会衍生出我讨厌教别人钢琴。

然而，如果我不讨厌和雨森合奏的话，我会不会…也不反感和樱井一起呢？

想到这里，我试着答应道：

「好啊。」

「那现在开始可以吗！？距离星野君平时回家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好……」震慑于樱井一瞬之间的气势，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考虑到樱井应该只是出于娱乐的目的来学钢琴，那么一开始也没有必要去教她那些枯燥的地方吧。

「那么就先从这首曲子开始吧。」说完，我简单弹了do do so so la la so这7个音符。

「是小星星！星野君说过的，我记得是…do do so so la la so？」

「其实…这首曲子的最初版本并不是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哦？」我故作神秘地说。

「诶？可是这首曲子不就是叫《小星星》吗？」

「这首歌曲的最初版本来自法国民谣，它的名字叫《Ah vous dirai-je, maman》，翻译过来就是《妈妈请听我说》」

语毕，我在钢琴上边弹边唱：

「Ah ! Vous dirai-je Maman（噢！妈妈，我应该告诉你吗？）

Ce qui cause mon tourment？（困扰我的事情是什么呢？ ）

Papa veut que je raisonne, （爸爸想让我更懂事听话，）

Comme une grande personne（就像一个大人那样懂事，）

Moi je dis que les bonbons（我却说，那些糖果，）

Valent mieux que la raison.（比起懂事，对我更重要。）」

 

「歌词的大意是，一个小孩子在优于是否要将自己的心情告诉妈妈。虽然爸爸想让自己像个大人一样懂事听话，但在这个小孩子看来，比起懂事而言，还是糖果对他更为重要。」唱完以后，我对樱井解释道。

而也就是在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唱歌真的是人类的一种本能。

「就好像Rapunzel一样呢。」樱井笑了笑，说道。

「呐，星野君，你可以教我这首曲子吗？」

「好啊，其实很简单的。」

微凉的夜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我和樱井的欢笑声在音乐教室里回荡。

其间，我数次唱了这首源自法国的民谣，既是为樱井，也是为自己。

我的母亲大人想要让我成为大艺术家，但我一直以来却只想像樱井那样，过一个平凡人的生活。因为那对我而言，就是最美味的糖果。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我又想起了和雨森一起搭建的那道通天的彩虹桥。

在以艺术为专业的事业中，个性所决定的即使不是一切，至少也差不多等于一切，因此，凭自己的力量所获得的东西和凭自己的经验所感受到的东西总是唯一可靠的基础。

仅凭直觉就随意改变分句和节奏，忽视音乐前后的结构联系——这些都是雨森的缺点，但换句话说，这也是雨森的个性所在。

那么我呢？缺乏个性的我是否真的能够，不，在那之前，是否真的想要和雨森一直合奏下去呢？

前后追逐的卡农、相互呼应的赋格……或许也正如我和雨森的关系一般。

带着这些百思不解的问题，我回到了家中。

「我回来了，母亲大人。」

「欢迎回来。」母亲大人冷淡的语气一下子就将我尚在燃烧的血液冻结了起来。

「我去听了你和小光的演奏。」母亲大人的话永远是这么直接。

无需开口，我已经知道她接下来的话语。

「你知不知道，你的演奏被小光完全压了一头！」

我知道，因为我为了配合她而改变了自己的演奏法。

「你知不知道，观众比起你来，明显更喜欢小光！」

我知道，因为她就是那么一个耀眼的女孩子。

「你知不知道，男生得到的评价就应该比女生要好！」

我不知道，因为在您的眼里，我从来都比不过雨森，即便我的竞赛成绩一直要更好。

「抱歉。」早就习惯了这一套流程的我放弃了争辩，因为那根本就没有意义。

「去洗手，然后当着我的面把那首柴小协再弹一遍，在弹得比小光今天的发挥好之前，你今天就不要睡觉了。」

「遵命，母亲大人。」

和雨森的合奏让我有如冰山一般的内心开始渐渐融化，在那道光坚持不懈的照耀下，它终于滴下了几滴水滴。

然而，它们还未来得及汇聚成潺潺小溪，就要面对一瞬之间来临的苦寒冬季。

对不起，雨森。

我曾试着喜欢音乐，想要努力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时间。

但我果然还是讨厌钢琴，

我最讨厌的，也果然还是母亲大人，和你。

 

第二章 Ah vous dirai-je, maman

完

 

Ps：有关对乐曲的故事化、文学化解说部分，我曾就另一首曲子问过一个专业指挥，他的评价是“略有些牵强，但是这个无所谓，毕竟没什么标准答案，这么说也不算是太大的问题”——所以如果您是外行，只在文内按照我说的去理解就可以；如果您是内行，那请您务必忍住吐槽我的冲动，因为没有BGM所以不得不用这种方式，非专业人士的我也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