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方舟】如果博士被干员们共享了——灰喉篇(完)


接上篇


黯淡的天,寂冷的雨,几近沉沦进夜幕的龙门还没有亮灯,街上一个个车顶棚映着天穹的廖廖微光,定下这入夜前苍白的主色调。
越过一道钢筋混凝土筑就的厚墙,雨声与车流的嘈杂便一同陷入了沉默。龙门警署四楼没有窗的小房间中,低声嘶鸣的排气扇正切割开凝重的空气,让人语和录音笔开启的嘀嗒声传进了博士与灰喉的耳中。
“年龄?”
“十四。”
“身份?”
“罗德岛在职干员。“
“现常住地?”
“罗德岛本舰。”
“姓名?”
“灰喉。”
话音落下之际,沙沙记录着的笔尖忽然停了下来,老探长抬眼望向眼前蓝黑面罩下的男人和他身旁裹紧软毯的少女,眉头微皱了两下,说道:
“那不是本名吧?“
“是代号。龙门与罗德岛的合作协议书中已写明,罗德岛干员在龙门行动时可以采用代号代替姓名,具体文书您可以去近卫局档案室查阅,我不便多做赘述。”
他说着直了直上身,审讯室摇晃灯罩下映出突然拔高的影将探长的身躯整个笼住,好像一团黑雾飘在了这不大不小房间的中央。
门外似乎有人通过电话交谈着什么,模糊不清的低语和着审讯室中摇晃的光影,气氛中竟有了那么一丝诡异。
“嗯.....我了解了,下一个问题......”
凝视着那双摸不清深浅的邃蓝双瞳,探长接连不断地抛出一个个问题,而他对答如流,眼神与姿态是同样的平静,宛若坚冰一块伫立在他身前,沉稳,镇定,高大,压迫感十足.....
这样的人,就算是说谎话我也不一定能觉察吧?
不,就算是他对我动杀心我也不可能觉察到......
莫名地,一丝畏惧浮上心头,不单是因为上头曾经嘱咐过不要与罗德岛发生什么矛盾,而是直觉在提醒着他,那平静双眼下藏得应是凝固的波涛,一旦激起他的怒火,后果将是不可想象的灾难。
要是可以的话,我应该现在就把这俩人送回罗德岛,然后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但是......
无奈地暗叹一口气,他将录音笔收音调大一些,推到了灰喉面前:
“接下来的问话是关于此次事件的,希望灰喉小姐能如实回答我,也请这位先生不要中途插话或补充,我需要一个来自嫌....被害人的完整答复。”
“理解。”
博士转头望向身旁微微颤抖着的她,柔声道:“你现在.....
“没问题的。”
她冲着他与探长用力点点头,手捧起半杯热饮轻抿一口,咕嘟一声咽入喉中,像是想用片刻红润起的面色强调自己的镇定,可不由自主握住他手指的小手却在向他传递着内心深处的不安与紧张。
小指被她手心的温软包裹着,轻轻交叉,摩挲,即使是感染者,高度紧张下的一份信任也足以降解那根深蒂固的偏见。以同样的轻柔握住她的小手,此刻的博士已然成了她唯一的依托,那掌心的宽厚比冰冷的弩与箭更加温暖,更足以使人安心。
她如此的信任我,我却放任她遍体鳞伤......我.....该如何偿还这辜负的重罪.....
不,现在是还不是想那些的时候.....
他闭上眼,暂时将纷杂思绪放空,细细听起探长的问话。
“灰喉小姐,我这里有几份当时在场目击者的记述。按照他们的供词,起因是一个被风吹落的花盆砸中了你的头,你主动上门查问,因歧视性的不当措辞导致了屋主的不满,引发了这次暴力纠纷,是否是这样?”
博士面罩下的眉头紧皱了一下,透过灰喉微微颤抖的手,他知道她也同样地诧异。
她用力摇摇头,握着博士小指的手不自觉地加了些力:“不是的。我没有和他们事先进行任何交流,那个花盆砸中我之后,是他们下来对我先动的手。有一个人拿的就是那个扳手......”
“那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们把我打倒,用手顺着我的小腿一直向上摸....然后伸进裙子里,把裙摆向外撩......”
她说得艰涩,连声音都变得轻细,低垂眉目中的眼神左右闪躲着,像是在逃避探长无形的目光。
博士很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还是紧咬住了嘴唇,默默握紧了她的手。
“这样啊.....了解了......”
他在笔录本上的目击证人供词旁打了个问号,唰唰写下几行,正欲继续问下去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在门外响了起来。
开门,门外正站着一名警员。他将头伸进来,斜了一眼博士与灰喉,短暂的眼神交错中,博士能读出毫无掩饰的厌恶与敌意,就像从前的她看着感染者一模一样的眼神。
他贴在探长耳旁说了几句,他的脸色便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
“探长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外面.....有一些小骚乱。”
“骚乱?什么骚乱?”
博士本能地感到不对劲,起身走向了门。
“请二位稍作等待,我去看看就回来.....”
“也请让我跟去看看,我相信我现在还有自由活动的权利。”
门在被探长带上的前一刻就被重新撑开,博士望着转过头来的他,手向后一推,“吱呀”一声合上了门。
一块液态源石从他指尖钻进门缝,附着在了门把边的墙上,在他回来之前,这道门将一直被它锁住。
“这.....好吧,但请务必跟在我身后。”
探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身影随即消失在了短走廊的拐角。
穿过一条条过道来到电梯前,此时正好有一部电梯上来,两人走进,关门,博士却在电梯门即将合上时看见了刚才那位前来通报的警员的身影。
他的外套拉链是开的,手插在腰间,被荡下的厚实下摆遮掩住,其中藏着一个金属凸起。
短铳的轮廓?龙门警署里允许随身配铳吗?以前听陈sir说不行的吧?
他并不是像来乘电梯的,而是径直朝着他们来的方向走去,警帽沿被拉得很低,整个人没在黑色警服中像是一个漂浮着的单薄剪影。
如果是下面出了什么事,警员们应该都去楼下才对,那位是去干嘛的?
“叮”一声,疑虑随着电梯门的关闭暂时中断。他告诉自己那个警员可能只是去军械库放东西而已,毕竟他确实在这一路上看到过军械室的标志。
靠在电梯内壁上,他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人像,轻声问道:
“探长先生,能告诉我下面大概是什么情况吗?”
“是这样的。那被打成重伤的三个感染者,他们都是一个族系里的人。他们的家人在他们被打时大多数都在场,现在来警署门口闹事,下面的警员正在和他们对峙。等会也请您回避一下,他们中的一些人可能见过您。”
“这种事是第一次吗?”
“不是。“探长摇摇头,声音刻意压低了些,“那三个人在这之前已经有多次被捕记录了。我看过他们的档案,都是在宗族械斗中被涂上感染者血液的刀刃砍伤而成为感染者的。因为感染失去了原有的正经工作,所以就一直在宗族帮派下做打手,小偷小摸奸淫盗掠什么都干,这样的人在贫民窟一抓一大把......”
博士皱了下眉头:“不扔进监狱吗?”
“龙门开放先进,但不养废人,监狱的支出也是需要纳税人承担的。”
探长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腰间摸出了根烟:“像这样的人,让他们劳改都不可能好好干活,指不定在监狱里还要闹事。近卫局上头有规定的,不是重罪的话,和帮派收点钱就放人,帮派斗殴就基本不管,也算是另类的创收了。”
“魏彦吾可真是聪明得令人窒息......”
“或许吧,但这些地下宗族里其实也不全是坏人.....”
一点火光在电梯中亮起,透过缥缈烟雾与尼古丁交织的气息,博士看见探长的眼中满是复杂:“有些人小时候经历过斗争的残酷,失去了几个亲人,就一心想着来当警察维护正义了。他们与那些整日砍杀的人们一样背负着伤痛与仇恨,只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责任上。这样的人,在我们这里也有两个,我还挺喜欢那俩小子的......”
“当警察也算是出路了吧.....”
博士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等下,您刚才说什么?这警署里有地下宗族背景出身的警察?”
“啊,是啊。有一个好像和那三个被打的家伙还是同一支的,以前关系还挺好,怎么了吗?”
不安与紧张刹那间如潮水涌上心头,咚咚两声沉闷地在电梯中回响,那应是自己骤然加重的心跳。
“是那个刚才找您送消息的警员吗?”
“是.....”
电梯下一层的按钮在话出口时便被按下,不出两秒,下行的电梯便停住,门叮一声打了开来。
“先生?您要去哪?”
没有理会探长的问话,他左转跑进楼梯间,径直朝审讯室所在的楼层冲去。
尽管不能确定那个警员是否对灰喉有恶意,但确认一下总是好的,已经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了一次她的受伤,他绝对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楼梯间的脚步声越发急促,他冲刺上楼的速度远比电梯更快。心跳与风声中,假如他细细聆听,便能听见那几层楼上传来的脚步。
步伐沉重,稳健,像是正进行着一场胜利的进军。在没有窗户的走廊中,苍白的节能灯是唯一的光源,他的影子蜷缩在脚后,成了小小一团,于湿滑的瓷砖地板上荡漾流转,好像随时都会被甩开。
短铳已经从腰间拿到了手中,他走向那间紧闭门扉的审讯室,握住门把,轻轻一旋,朝里推去时,门微微动了一下,然后便再也推不动了。
锁住了?
他有些疑惑地透过门缝朝里看去,一块不明黑色固体正将门与墙壁牢牢粘合在一起,像是....源石?
“博士?”
门那边的灰喉正趴在桌上胡思乱想着,听到门上有声音,立刻抬起了头。
不对,不是博士。那是他自己的源石技艺,不可能把他关在外面的.....
两声撞门声骤然响起,她心中一惊,脱下身上的毯子缠在右手上,然后拆下一根折凳脚握在了手中。
源石上慢慢出现了裂缝,随着撞击的逐渐加大,仿佛下一刻就会像玻璃般碎开。她的手微微颤抖着,钝器击打的淤紫让单单握住凳脚都有些困难,后背已经贴到了墙上,冰冰凉的白墙沾染上些许汗渍,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急促了起来。
别进来,不论是谁......今天,至少在今天我不想再动手了.....
大口呼吸着,默默祈祷着,刚放松没多久的神经再次紧绷,压力的叠加让头疼得快要裂开来。
但,门终究还是被撞开来了。
伴随着枪响与蜂鸣,博士与那个警员一同撞了进来,她清楚看见他的小腹上有血流出,染红了内衬的白衫。
没有丝毫停顿,博士将他死死压在身下,然后单手拎起,随着一声肉体与金属碰撞的声音,他的头被重重地撞到桌角上,血汩汩流出像是盛放的紫藤。‘
上膛的短铳拨开了保险栓,他将染血的枪口抵住警员的头,转轮的声响和着那因愤怒而颤抖得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他的样子可怕得丝毫不像是那个温和可亲的博士。
“你想干什么?嗯?杀人吗?!”
“她把我三个家人打成了植物人!三个!这难道不够她付出点什么吗?!”
“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染血的双瞳眦裂着望向她,他挣扎着想挣脱束缚,迎接他的却是更猛烈的一记枪托捶打。
闷哼一声,他嘴角淌着血近乎昏死过去,双唇却依旧嗫嚅着破碎的词句。
“我是为了家人....”
“谁不是?她也是我的家人。”
灰喉缩在墙角,呆呆地望着这一切,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加害者成了受害者,曾经的受害者又成了旁观者,心中百感,竟无一言以传达。
咣当一声,凳脚落地,她缓步走到挣扎着的男人前,目光对上了他眦裂的眼眶。
“你....恨我吗?”
他用力地点头,咬牙想说什么,话语却又被一记捶击打回了咽喉。
她怔怔地望着昏迷过去的他,忽然间,过去与现在仿佛交织在了一起,在她耳边唱起哀婉的燕啼。
他恨我.....他肯定恨透我了吧?如果当初那些加害者能这样问我,或许,我的回答也会是用力地点头吧?
失去家人的恨,痛彻骨髓的恨,足以让人牺牲一切去复仇的恨......
一份仇恨就像是浸透脏水的海绵,无论谁触碰,谁挤压,谁释放,脏水都会溅射到身边的人,让他们与自己背负上同样的仇恨与痛苦.....
耳边忽然传来雨声,哗啦哗啦,好大,好响,像是从过去的岁月中悠悠飘来,滴滴砸在身上,若针芒泻地。
父亲不想让他人承受苦痛,成为了医生,可就算是他也治不好那名为仇恨的病痛,最终被那滔滔恨意反噬。
那恨意传到了我身上,然后,又传到了其他人身上,这,要比源石病更可怕吧?
有阴影罩到了自己头上,雨从周身滴下,道道隔栅,成一座透明牢笼,锁一只伤病雨燕。
这恨意若想终结,要么隐藏,要么遗忘,若释放宣泄,则此恨绵绵无绝期。
父亲他,也一定不想看见他背负苦痛的女儿让更多人背负苦痛吧?
父亲他,也会希望看见他的女儿能藏起苦痛,以力所能及之事,帮助那些受难的人们吧?
“灰喉,我们走吧?”
龙门的街道下着大雨,入夜的灯下只有他们二人,他为她打着伞,自己却不立在伞下。
灯光熏黄了雨丝,一滴滴酥油般从他的外套上滴下,带走那残余的血水与污迹。
警署的调查重点已经转向了那个袭人的警员,经过近卫局高层的特殊担保,现在的他与灰喉都是自由的。
她从心绪中回过神,望向那个与往日一般笑着的博士;那个将她视作家人,为她受伤的博士;那个背负最多伤痕,却始终对身边人温柔以待的博士。
仇恨应当从此隐藏,心灵应当有所成长。父亲他,也一定会想看到的吧?
模糊的剪影好像笑了一下,她轻轻接过他的伞,靠到他身边,让他与自己一同立在了伞下:
“走吧,我们回家。”


"后来........我一觉睡醒,醒来已是天明。”
“父亲和母亲牵着我的手踏上那柔软的草坪,在甘糖般甜腻的阳光中听牧笛浅唱,看劳燕归乡,即使是鲜血浇灌的焦土,那时也盛放出了娇艳的花......”
在灰喉和博士回来的之后几天,不知为何,灰喉的梦变得柔和了很多,原因有待考证,不过,至少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罗德岛某位催眠治疗医师递交阿米娅的报告

灰喉的成长并不像是放下仇恨或是忘记偏见,而是选择了隐藏,一次次行动中的经历也让责任意识压过了仇恨与偏见,逐渐变成曾经的父亲模样,变成精英干员的模样。
本来也想着让博士受个小伤然后灰喉不顾感染者身份去照顾一下啥的,然后又觉得咱这不是官方剧情,责任意识方面可以淡化一点,就舍掉转主题了@-@(而且博士受伤这个咱温蒂篇用过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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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应该是写暖床来着,ff0哦~
Cheeri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