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那谁的留意日记(上)
文/摄影:守矿
11月6日 晴
那谁是在那年的七月中旬决定去意大利留学的,现在想起来,还是个艰难的决定。
那谁是个忠实的日本迷,十二年都痴迷于日本文化无法自拔,最终在留学机构的劝说下衡量了利弊,踏上了前往意大利的旅途。
那谁虽然小时候常听母亲说过,很小时一家人常常带着那谁飞往祖国的大好河山玩耍,可无奈那谁早已记不甚清。所以在那谁记忆当中,这实际上是第一次坐飞机。
经历了十余个小时的颠簸,那谁和同学们终于到达了意大利,梦幻的国度。那谁对于意大利的记忆,实际上微乎其微,虽然那谁最喜欢吃的食物是意大利面,但在北京亲口尝过正宗那不勒斯口味的意大利面后便幻灭了。
那谁他们坐上了前往山间圣城的公交车,在公交车那谁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拿出手机四处拍摄。那谁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澄澈清透的天空,宛若无限大的蓝宝石所铸成的幕布一般。如同蛋花汤当中打入的白色蛋清似的,在蔚蓝色的汤水中缓缓散开。
远处的山脉一层叠一层,那谁根本就目不暇接,那谁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地方。这种对于美景的赞叹,那谁从未停止过。

直到那谁到达自己的卧室后。
因为那谁的同学们都已经有了内定舍友,所以那谁一气之下死活要自己一个人住,于是租了一间单人房。单人房虽然贵,但是据说有阳台有厕所,可以自由洗浴,而且在异国他乡,那谁认为私人的空间是有必要的。
然而,那谁的房间,听已经住进来的舍友说,这原本是去年塌顶的棚间改造来的,一旁便是他们前两天还时不时去洗衣服的洗衣房。突然有一天,这间房刷好了漆,又有一天,里面出现了一张床,又有一天,里面的洗衣机被搬到了餐厅里。正当他们谈论会不会有人来住的时候,那谁就领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住进来了。
原本说好的是在意大利便可以做到语言课和专业课两不耽误,但是询问后发现这里并不提供专业课,觉得自己受到欺骗的那谁和同学们,跑到一个高个儿同学的厨房里东侃西侃,极力在那个似乎中世纪便建好的老旧厨房里的昏黄色灯光下,抱团取暖,试图获得一丝安慰。

那天夜里,那谁什么也没吃,四个年轻人骂骂咧咧的待到零点,然后摸着黑回去了。
那是那谁在意大利待的第一个夜晚。
11月14日 雨
那谁已经在这个山顶小镇住了一段时日了。多少摸清楚了一些事情。
这是一个虽然世界闻名说不上,但最起码全欧洲包括非洲很知名的圣城。这座小镇有三座知名的大教堂,市中枢则是有着一座顶漂亮顶漂亮喷泉的市政广场。

那谁的家里一共住着近八个人,这个家族的头儿便是矮胖但是号召力很强的袁茵,家中的劳务主管便是瘦瘦的,脸上总带着笑意的小叙,小叙还有一个名叫小欣的女朋友,据说他们在国内就认识,但是到了山上以后才感情升温。
另一个脸上有麻子的女孩,据说是这个家里年纪最大的,大家都叫她小茄。小茄原本是上一届的学生,由于机构的过失,成为了今年的学生。还有一个男生,总是不说话,好像很特立独行的样子,人称阿天。
其中还有一个舍友没来,余下的那个女生便是和那谁一起在高个儿家中每天一起吃饭的阿粉,她和高个儿一起相谈甚欢,没过两天便走到了一起。
在学校的日子还算舒适,因为那谁的机构还是很重视语言学习的,所以教授们讲的东西以及说的话,那谁都能听得明白。于是那谁和一起来的同学们便被分到了高级班,和舍友们分开了。
高级班的教授麦尔缇娜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干练女青年,自称28岁,烫着一头金色波浪卷,办事雷厉风行。但是非常护自己的学生。
学校的老教授,也是女校长的父亲,为很多意大利读物编写过教材,那谁总觉得他酷似《飞屋环游记》当中的老爷爷,老教授为人和蔼,总是操着一口带着语调的“早上好”推门而入,然后临时加上老教授的私人大师课。
说是大师课,其实不过是老教授看到什么说什么,他总会问一些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中国学生们瞠目结舌,不知所措。看到学生们一脸懵的模样,老教授总会打趣着说“你们就是腊肠一班。”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意大利语当中,腊肠有着呆子的意思。
由于高个儿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于是那谁也每天跟着高个儿去教堂参拜。也效仿着高个儿的样子画十字,抹圣水。每当进入教堂的时候,那谁总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宁静。
教堂内有时会有人唱圣歌,当高个儿祈祷时,那谁也会跟着一起祈祷。毕竟是意大利的神明,那谁还是觉得祈祷用意大利语会管用一点。那谁每次的祷告都很普通,祈祷学业顺利,亲友平安。

也许是为了鼓励小镇经济的缘故,课程会上到下午一点,一小时后就得回学校做习题。这个时间根本来不及做饭,于是学生们都只能到附近的餐厅里吃。
一开始那谁四个人都是去吃教堂一旁的披萨店吃午餐,两角披萨加一瓶矿泉水是五欧元,但是那谁交完房租和两个月的押金以后几乎就没有现金了,而这家披萨店又不支持刷卡。于是一行人找到了刚来时学长推荐的店。
那是一家快餐店。之后汉堡店便成了四人小队的秘密基地。
由于大部分同学都去吃披萨,所以汉堡店基本都只会有意大利人,老板娘是巴西人,老板则是意大利人,为人都很和善,那谁也都很喜欢他们。
每天晚上四人小队都会在高个儿的家中聚餐,高个儿是个蒙古汉子,身高两米,虽然都说高个子运动不协调,但是高个儿出奇的有体育运动员的架子,山坡几下子就爬上去了,这很令那谁惊奇。
高个儿做饭很有一手,在他们刚来意大利的第二天晚上,便做出了酸菜鱼这样的大餐。那谁不会做菜,于是就和阿粉以及学姐轮流刷碗。虽然身在异国他乡,但是留学生还是要吃中餐的,为了储备足以每周食用的食材和调味料。每周留学生们都会到隔壁镇上的中国超市去购买食材。

去买食材的路程相当的远,需要先在山顶上坐公交车下山,再到山下的火车站坐三站地才能到隔壁镇。火车站便有着最令那谁魂牵梦萦的地方,那便是书报亭。书报亭的伙计和老板都已经认识了这个买书频率比本地人还勤的中国青年。
那谁每当等车时都会在角落选些书看,然后挑最喜欢的一本。这是那谁最为快乐的一瞬间,那谁还在书报亭发现了意大利版的《海贼王》,当那谁拿去结账时,老板便说他儿子特别喜欢看海贼王,但他并不喜欢,他还是喜欢看意大利传统的漫画《扎哥》。
《扎哥》是书报亭常进的漫画,是一个野性十足的冒险家和胖助理惩恶扬善的故事。在老板的推荐下,那谁也开始收集《扎哥》。
由于书报亭也只收现金,所以那谁到处借现金,之后再在汉堡店刷卡还给高个儿。高个儿天天说那谁是个借贷书奴,那谁听了只是笑笑。
隔壁镇是省会,但是那谁并不喜欢这个地方。火车站附近都是打打闹闹的黑人,有时候会真刀真枪的动起手来,四人小队险些遭到殃及。

中国超市离着火车站很近,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亚洲零食,算是山上留学生们的精神寄托。老板娘和伙计都很热情,那谁也常常在店里看到其他的留学生,但是留学生们彼此都三四结对。那谁时常会望着他们的背影,试图去猜想他们的世界。
等待火车来临的时候,四人小队一般都会在旁边的华人酒吧坐下歇脚,高个儿他们都会点一杯咖啡,那谁不喜欢咖啡,总会拿一瓶玻璃汽水喝,那谁很喜欢意大利产的汽水,感觉比国内的汽水汽足。
隔壁镇上的华人,大多都是改革开放时来到意大利的,所以他们的打扮都颇有上世纪的韵味。有时候高个儿和阿粉在店伙计面前抱怨山上实在是太无聊了,镇里面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吗。
店伙计想了想,说有啊,闲的时候去打打保龄球,去看场电影。
那谁有些诧异,但后来想想,可能这也就是他们唯一的娱乐了。
比起网络技术如此发达,以及交通极其便利,有着各种各样商场和游乐设施的国内,在西欧不知名的小镇上,还能够奢求什么呢?
学姐有一天邀请自己的同学卉姐来山上吃饭。卉姐是个毕业于985院校的精英大学生,在米兰读研。四人小队一直到晚上才看见她,据说是坐过了站。
四人小队带着卉姐一起坐上公交车,那谁把头靠在窗子上,山上的司机开车都很猛,车子总是摇摇晃晃,那谁晕车,所以只得把头靠在窗边,试图获得一些缓解。
不知不觉中,那谁就睡着了,在耳边隐隐约约听到卉姐和学姐的说话声。
“很多人都跟我说,留学真好啊,好羡慕你什么的。”
“但是留学的苦,留学的艰辛,对前途的迷茫,只有我们知道。”
“意大利人不会跟我说话,我在那里没有朋友,所以我只有选择暴力健身房。”
那谁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镇上的天气一直是多变的,有时候上午还好好的,下午便下起了雨。那天夜里,山上也是下雨的。仿佛就没有过晴天一样。

几个人在一起吃了热腾腾的火锅,试图驱散山上湿冷的寒气。由于卉姐的到来,那谁换了一个新凳子坐,还没等坐上去,这个凳子垫便下移了,那谁赶快起身,又换了一个。那谁嘴里说着,这什么破凳子,真的能给人坐吗?
朋友们看看,只是笑笑不作声。
再后来,房东找到搬到米兰的高个儿,让他赔这个凳子的钱,高个儿又找到了那谁,两个人平摊了六百元人民币,买了一把本来就坏掉的“极其昂贵的木椅子。”
就在得知卉姐在下课后被色狼尾随的那天夜里,高个儿的房东告诉四人小队,这里不允许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如果要吃饭,每个人每星期交十八欧元。
于是学姐率先退出,四人小队从此变成了三人小队。
12月7日 晴
新房客来了,
是个胖胖的女生,比那谁和舍友年纪都大,也是来读研的。大家都叫她胖姐。
那谁便做了胖姐的向导,挨打误撞的胖姐就成为了新的四人小队的成员。
那谁很喜欢和胖姐一起逛街,开拓这个已经居住了快两个月的小镇。
在市政广场的尽头,在下往走便是一条商店街。当然是较为朴素的那种,这条街上有市博物馆,还有大大小小卖纪念品的商店,以及服装店,皮包店,冰淇淋店…

那谁就是第一次在纪念品店的橱窗外看到了那谁的心头好,那便是十字军雕像。
在花花绿绿的橱窗里,摆着一排一排孔武有力,英姿飒爽的铠甲兵人,手持长矛长枪,骑着骏马,整个橱窗中都充斥着银色的光辉。
那谁的眼里闪着光,对其爱不释手。从此踏上了收集军雕的不归路。
那谁和胖姐周游了整个小镇,只为寻找各式各样,不同型号和颜色的军雕。那谁也因此和最熟的那家店主星期日成为了朋友。

每次那谁进来后,都会亲切的向星期日问好。星期日马上就从仓库走出来,他称呼那谁为小可爱,最让那谁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那谁砸断了一个军雕的一条腿,星期日非但没有指责那谁,反而拿过来安慰那谁说没事,他会解决的。
很快,那谁几乎集齐了小镇上所有品类的军雕。那谁挑出最喜欢的十二具银甲军雕,用耶稣十二使徒的名讳给它们一一命名,然后陈列在祠堂里。
有一天,那谁摆弄军雕时,阿天突然进来。指着一个军雕说,这个好帅气。
那谁笑了笑,那就给他取你的名字,就叫费德勒吧。
阿天说了声,谢谢,然后走了出去。

在收集军雕的过程中,性格开朗的那谁和所有的店主都成为了朋友,走在路上会很客气的打招呼。也许是那谁本身就比较讨人喜欢的缘故,只要有几面之缘的镇上的人,都会对那谁有印象,见到后都会很客气的互相问好。
最让那谁感动的是,某天夜里回到家,屋子里唯一的台灯电灯泡催了。那谁赶快跑到自己认识的老汉店里。老汉不在,但是老太太还在盯班。老太太不仅特别拿起地图直接就在上面画指示图,告诉那谁哪里有卖灯泡。
但是又觉得夜色已深,那家超市应该早已关门。于是找侄子从自己家里拿了一些灯泡给那谁。
那谁这才知道,二十年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地震,一些家具店,电器店,还有很多年轻人都搬了出去。这里是买不到灯泡的。
那谁回到黑暗的屋子里,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中国人要知恩图报,那谁这样想着,于是拿着自己最心仪的零食带去给老板娘。
那谁永远也忘不了,从那天以后,每次老太太见到自己,都会用双手轻拂自己的脸颊时的那种感觉,仿佛家乡的外祖母就在自己身边。
那谁逐渐喜欢上了这个小镇的氛围。

12月20日 阴
胖姐成为了小队的新成员,她带着两个认识的同学加入了高个儿为首的小队,五人小队应运而生。
其中一个是皮肤黝黑的小伙子,意大利名叫乔尔乔,袁茵他们都称他为剪了脚。
另一个是剪了脚暗恋的对象,名叫威廉。是个活泼的女孩子。
新来的成员为五人小队提供了新的活动场所,那便是他们的家。他们的家在小教堂广场左侧,地方很大,有一个面积不小的餐厅,足以坐得下六个人。

但是也有一个缺点,由于他们的家在高处,因此也特别的冷,寒冷异常。据说和那谁一起在国内上课的同学所在的宿舍,开了一个月的暖气和电热水器,三个人平摊,每人六百欧元。
他们说不敢告诉家长交了六百欧元,只是说每人交了六百元人民币。
因为如果说了实话,父母可能就把他们遣送回国了。
某天,在领导者高个儿的带领下,新生的五人小队打算前往隔壁镇去探险。
说是探险,不过是去市中心一日游。
由于交通不便利,再加上火车晚点。一行人到达隔壁镇,已然是正午了。
高个儿问大家想吃什么,大家一致同意去吃川菜。
在高个儿的带领下,一行人出发了。高个儿虽然也不认路,但是他方向感很强,看着导航就可以找到地方。

一行人算是“跋山涉水”,终于到了目的地。但是这家店早在一年前便倒闭了。
众人因此闹得不太愉快,之后的市中心一日游也以马马虎虎告终。一行人就这样带着疲倦,乘着夜色回到了小镇上。
在车上,那谁依旧晕车,在车上那谁偶然醒来,发现阿粉正笑着偷拍自己睡觉的丑态。
那谁说了阿粉几句。
晚上吃饭的时候,餐桌上没了阿粉的身影,高个儿说阿粉被那谁骂了以后在屋子里哭,不想吃饭。
那谁多少有些自责。
于是胖姐提议,大家这一天都很辛苦,大家也都彼此忍耐着,不如开门见山,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大家好改正自己的错误。
看着胖姐好像是居委会大妈的干劲,那谁笑了笑。
大家都在餐桌上开诚布公,然后一起收拾,一起开心的聊起天来,一切仿佛又回归了平静。那谁默默地看着大家的身影,想着,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那一夜,吃的还是火锅。
12月30日 不知
学校放了长达二十天的假,算是寒假。
麦尔缇娜一如既往贯彻着不留作业的原则,所以这个假期那谁过的特别舒服。
五人小队中的四个人都去米兰或者法国旅行,舍友们也都去了佛罗伦萨,这二十天,基本上就得那谁一个人度过。
虽然那谁一直想着出去转转什么的,因为圣诞节的时候那谁和朋友们一起在小镇里逛了逛。整个小镇弥漫着圣夜和幸福的气息。市政广场不知什么时候搬来了几颗高大的圣诞树,串上电以后,整个小镇都灯火通明。

也就是那天,那谁在星期日店里花六十欧买了一把日本刀。摆起架势来,还真有种第十三代石川五右卫门的味道。在一旁看着的星期日不断地笑着说,武士!武士!

圣诞节的夜里,一群人走上山顶围观即将到来的焰火晚会。
硕大的烟火一朵一朵在黑色的夜幕上绽放,那谁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看如此盛大的焰火晚会。回想起国内这个时候已经禁止烟火,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那谁想也没想到,人生第一次看烟火晚会,不是在日本,也不是在国内,反而是在西欧的意大利呢。这种文化交流真的是很有意思。

那天夜里那谁没吃什么东西,因为高个儿又带着他们上山下山,自顾自的从来不听其他人的意见。所以那谁有些不高兴,鼓着气什么也没吃。
阿天好像是察觉出了什么,便邀请那谁加入自己的晚餐。
那谁第一次尝阿天做的汤,便是那一次。之后为了防止感冒,舍友们都聚在一起,每人泡了一包感冒冲剂,举着杯子干杯。
那一刻,那谁真的觉得眼前的这些人,和自己如同一家人一般。
漫长的假期里,那谁倒是什么也不想干,整天在家里面宅着追番看电影,倒是也不亦乐乎。阿天他们也回来了,小茄在佛罗伦萨的公交车上,被吉普赛小偷盗走了钱包,银行卡和信用卡,以及现金都丢失了。
在小叙他们出发之前,那谁特意早起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们注意,他们也确实做到了。阿天和小叙两个男生前后护卫着中间走着的女生。
但在公交车上,还是防不胜防。
小茄他们还打算去其他地方转转,那谁依旧千叮咛万嘱咐,自己都觉得自己跟个老妈子似的。那谁自己也做好了防护,虽然那谁也知道,小镇上很安全,至少因为是圣城所以没有小偷。
小茄他们很快就走了,他们要去罗马。但是阿天留下了。
多一个人陪或者一个人对于那谁而言都无所谓,那谁自己也学会了炒方便面,这成为了那谁最为自傲的技艺。因为新年季仍然是旺季的缘故,所以汉堡店是不关店的,那谁常去汉堡店吃午餐,顺带和老板娘问声好。
某一天,那谁接到了剪了脚的电话,剪了脚一个人回来了。
他告诉那谁,威廉喜欢上了在法国的导游。
那谁和阿天便带着剪了脚去山下散心。
三人组跑到山脚的小镇上,那里有这座山上唯一一家商场。那谁在那里发现了草莓,于是一口气买了很多盒。以至于母亲以为卡被盗刷了。

那谁笑笑说,没办法呀,有汇率嘛。
三人组一起去吃车站旁的麦当劳,讨论着哪个汉堡便宜还好吃。剪了脚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接到高个儿电话的时候,剪了脚还故意用特别蹩脚的意大利语说了声喂喂?一旁路过的意大利客人便笑了起来。
从那天起,几个人相聚在山下麦当劳也成了家常便饭。

有时候,几个人在商场旁的公交车站等公交车。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一边,然后仰望着一旁的大树,望着澄澈的蓝天。望着远不可及,好像无边无际的山野和田园。
那谁有一个梦想,就是希望能在日本或者西欧的山村里有一个小田园或者小牧场。
然后过着恬淡的生活。
那谁这样想着,是不是自己现在也算是实现梦想了呢。
每当想到这里,那谁的嘴角总是翘起来的。

十二月三十日,是那一年的最后一天,也是每一年的最后一天。
大家都走出门外去广场上听演唱会了,但是那谁却不想去。
每当年夜的时候,那谁总是喜欢享受一个人的时间。
听到了烟火上天绽放的声音,以及乐队的鼓声,大家的欢呼声。
朋友圈里,高个儿他们也在法国跨年。
零点, 时间已经很晚了,那谁笑了笑,对着天花板说了声新年好,然后睡着了。
1月26日 晴
武汉疫情的新闻充斥着意大利各大新闻节目,以及报纸。
中国一下子成为了全意大利重视的中心。
以至于那谁去书报亭买书的时候,老板都很好奇地问,你们当真吃蝙蝠吗?
那谁也不止一次打电话告诉家里人一定要当心,要注意安全。
但是对于山中小镇的留学生而言,说是世界范围的疫情,好像一点实感也都没有。
一直到五人小队下山去车站的时候,看到公交车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些像是高中生的人,朝着那谁他们捂住口鼻,然后用围巾遮住嘴巴,还挑战谁敢跑到中国留学生面前。
那谁是第一次感受到被侮辱的感觉。
对中国人的恶意很快就飞也似的在山间小镇传开来。阿粉某天夜里去果蔬店买饮用水的时候,遇到两个意大利人。两个意大利人疯狂的大叫并且像远离瘟疫一样逃离了阿粉。
那谁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但只是听着都觉得难受,像是心在滴血一般。
留学生圈子里也有着各式各样的传闻,有的说在大街上打了一个喷嚏,吓得一条街的路人全都跑掉了。
那谁倒是也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日子也总要过下去。
对于中国人而言也到了自己的春节,为了年夜饭,大家提前请了半天假。高个儿做了虾和肉,甚至还有螃蟹。五个人聚在一起,打开了春晚。

本来是一个特别美好的夜晚,然而被阿粉和威廉的哭声打破。
阿粉和威廉在看外网上一些“透露”新冠疫情之恐怖以及内幕的视频,然后为家人担心而痛哭,年夜饭的气息瞬间变得不是那么浓了。
胖姐一直在据理力争,表示应该坚信我们的国家会治疗好这次疫情。
高个儿本身也受到一些外来思想的蛊惑,他坚持自己的观点,包括阿粉和威廉,开始对国内的种种开始批判。
好当当的年夜饭变成了哭哭啼啼的辩论会不说,那谁最为疑惑不解的是,同为中国人,为什么不能够相信自己的国家呢?
短暂的不愉快结束了,之后阿粉和威廉又大吃特吃,好像刚刚哭的人不是她们一样。
但是那谁却吃不下去了。
剪了脚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假装喝醉酒,和高个儿一起演双簧,开始了小镇上的“春晚”,几个人闹到很晚才回去。
就这样,新的一年开始了。
2月10日 多云
虽然疫情仍然在祖国肆虐,但是小镇上却还是一片平和景象。
好像意大利人们也逐渐明白,在这里住的中国人都是健康的,也没有人在对那谁他们报以异样的眼光了。
每天中午去汉堡店的时候,那谁一边点餐一边看着柜子上的电视机,一如既往地报导着新冠疫情的新闻。
又是病毒吗,那谁问老板娘。
是啊,老板娘一脸笑容。
那谁有些好奇,是不是意大利没新闻可播了,但是也无可奈何。
某天中午,那谁一个人去吃饭,听见老板娘和老板在和商店街的其他人争执。
老板娘义正言辞的说中国人没有毛病,有毛病的是有偏见的人。在这里就餐的中国人都很善良,都很健康。
那谁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是自顾自的吃着。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那谁和高个儿他们出门去购置食材回来的路上,发现了一个私人博物馆。几个人进去看看,里面都是些十三十四世纪的小玩意,不乏有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博物馆的老板很热情,硬是要拉着那谁他们一起拍照。
老板说看到中国人就想到自己的中国人朋友,他们都很友善。
老板说他很想自己的中国朋友,可无奈回不去,只能心里默默惦记着。
老板一直护送一行人到门口才回去,那谁感觉心里暖暖的,这是很久以来第一次有意大利人这么热情的招待他们了。
那谁想让这段日子快些过去,这样原本的美好生活才会回来。
可惜天总是不如人愿。

2月22日 晴
高个儿要从疫区回来了。
高个儿和剪了脚是一周前去米兰的,高个儿要去考试,剪了脚则是借这个机会去看看在米兰的朋友,顺带熟悉一下以后的大学。
据剪了脚说,那天刚出学校大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一看是紧急通报,米兰出现了第一例非境外输入,两个人顿时傻了眼,一时不知所措。
于是两个人打算,先吃火锅冷静一下。
讨论后的结果是高个儿自己想着赶快回来,但是剪了脚还是留在了米兰。
高个儿要回来的事情马上传播开来,镇上的留学生们都炸了锅,纷纷表示不允许他们回来,如果他们去上课,他们绝对请假不去。
但是高个儿答应了阿天,周六晚上给他做螃蟹吃。于是还告诉那谁,让那谁到镇上去买些螃蟹回来。
那谁和舍友们,包括胖姐,虽然并不制止高个儿回来,但是起码在隔离期间也不想再和他一同共餐了。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高个儿并不打算自我隔离,而是想着回来就一起共进晚餐,这是谁也未想到的。还在镇上的威廉马上跑到那谁家里,和胖姐召开紧急会议,如何回应高个儿的邀请。
胖姐身先士卒,决定自己先去做这个坏人,去向高个儿解释。
高个儿脾气一向很冲,他一把敲定大家都在因为他去了米兰,所以现在远离他,排挤他,他表示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够做到的防护措施,也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票,身旁也都没有人。
他没事。
这是他电话里重复最多的一句话。
但即便如此,从疫区回来,于情于理,十四天的隔离是逃不掉的。
大家仍然决定让他隔离十四天。
那谁和舍友们连夜通知了学校,学校马上出台了方案,要求他们必须居家隔离十四天,在此期间学校转到线上教学。
那谁心里担心得很,怎么着还是放不下在家生闷气的高个儿,于是马上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高个儿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戳中了那谁的心,那谁的心在滴血。
高个儿说,收起你们无聊的同情心,收起你们的歧视和偏见。
高个儿说,我是从米兰来的又怎样,我从米兰来的就是病毒了吗?
那谁颤抖的放下手机,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哭的可大声。胖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那谁,只能坐在一边,沉默不语。
高考落榜,那谁没哭。
去不成日本,那谁没哭。
对于那谁而言,从高考落榜至今,多少磨难和煎熬,那谁都挺了过来。
但是这次,那谁哭了,哭的很大声,谁也挡不住。
这时,最不乐意的人,除了气的要请律师控告学校的高个儿以外,还有一个人。
那便是今晚没螃蟹吃的阿天。
阿天认为是那谁他们从中作梗,导致自己没晚饭吃,于是怀恨在心。他当着那谁,胖姐和威廉的面,大声怒斥。
你们不就是害怕病毒吗?高个儿是病毒吗?
你们这些胆小鬼。
你们怕死,我不怕死!
阿天冲出了屋门。
那谁已经失去了理智,开始疯狂的乱叫。威廉和胖姐赶快留下来安抚那谁。
袁茵也闻声跑了进来。
得知阿天失踪的消息,舍友们都惊慌失措,不会是去找高个儿证明兄弟情去了吧。
所有人都担惊受怕,最后小叙还跑去高个儿家门前站岗,看看阿天是不是去高个儿家里叙旧了。
后来阿天从反方向过来,只是说自己去了教堂广场散步。
就在那天晚上,小镇上也出现了确诊病例。
也就在那天晚上,那谁滴米未进,
五人小队从那天起,彻底解散了。

2月25日 阴
小叙把房门和窗户都打开了,为了通通气。
封城通告下来没两天,街上就没什么人了,但还是时不时地能听到外面有人说着早上好。
这是大家上网课的第一天,意大利网课多用zoom或者谷歌会议,那谁他们的语言学校就是用的zoom,说实话那谁并不喜欢zoom,因为zoom动不动就掉线。一个家里七口人,都用同一个网上课。
小镇上的墙厚,但隔网不隔音。

课程还是普通的样子,一到中午,那谁便开始炒方便面,不得不说,虽然那谁最擅长的只有炒方便面,但是那谁的炒面技术确实数一数二。
袁茵他们都被炒面的味道吸引,把自己的面给那谁,让那谁炒给他们吃。会做饭的袁茵吃后赞不绝口,说果然一直做一件事真的会做到极致啊。
那谁在课余时间接了出版社的稿子,所以没什么时间自己做饭,天天吃炒面固然不行。于是袁茵便毛遂自荐,为那谁担任大厨一职。
就这一点,那谁很感激袁茵。

那谁这才注意到,虽然袁茵是个控制欲很强的女强人,但是袁茵的心地善良,而且总是为他人着想。虽然也有很霸道的一面,但是个很出色的朋友。
那谁也只能这么说。高个儿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后,那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配不配拥有友情了。
高个儿那边还是照旧,威廉怕他和阿粉食材不够,隔离期间又不能下楼去厨房,所以都是把饭做好了送过去。
每当威廉到他们家门口,阿粉总会隔着门说。
放地上吧,你们不是害怕我们么。
几番折腾下来,威廉也不去了。
小镇上的食材毕竟有限,那谁他们不能永远不去中国超市,于是他们通过网上购物下订单的方式,从中国超市下单,虽然比实体店买要贵,但是省去了很多风险。
据说高个儿也下单了好几箱子零食和火鸡面。
他总是爱吃这种不健康的东西,那谁这样想。
那么久的朋友,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
剪了脚也回来了,是在袁茵和那谁的疯狂劝说下回来的。
剪了脚和高个儿形成了鲜明对比,剪了脚默认自己被感染了,自己为了不影响其他人,决定自己留在米兰过十四天。
剪了脚毕竟不是个硬汉,晚上还是会按捺不住寂寞和恐惧,会给那谁通电话。
这时那谁就会把电话拿到袁茵屋子里来,大家一起给剪了脚打气,并让他赶快回来。
每到大家一起商量事的时候,总会到袁茵屋子里来,然后把门锁紧。因为阿天会偷听大家的谈话,然后添油加醋的说给高个儿听。
某天高个儿给那谁发消息,说为什么剪了脚就那样被大家关心,果然还是他人缘好,大家都向着他。
那谁不知道怎么回应。
隔离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虽然隔离的日子见不到阳光,也呼吸不到新鲜空气,每天都在污浊的空气里醒来,由于那谁的屋子是仓库改的,所以没有窗户。见不到阳光,也呼吸不到新鲜空气。
所以那谁每天起床,都会有大脑被挤压一样的感觉。
每隔半个月,舍友们会全副武装,手套口罩兜帽都备上,然后结伴出屋去采购食材和饮料,顺带去银行那里取现金好支付房租。
那谁每次都会采购一堆新鲜草莓和圣女果回来。然后发照片给母亲看。
母亲很诧异,你们那里还有草莓呀。
那谁笑笑,很得意的说,当然啦,我们这里草莓可新鲜呢。

意大利的草莓又大又鲜美,圣女果亦同,而且保存时间很长。那谁把它们囤起来,是为了每天都能够摄入维生素C,都有蔬菜和水果吃。
有一次大家约好一起去远处的超市,路上听闻有意大利人咳嗽,一行人吓得赶紧跑得远远的。
袁茵说,他们怕我们,我们还怕他们呢。
几个人大小箱子齐上阵,几乎把超市里的东西都搬空了。那谁看新闻,米兰和一些大城市也纷纷出现了哄抢货物的现象。
与日渐剧增的确诊人数相对的,则是大批意大利人不重视疫情反而开始聚集起来示威喊话,要求解封,要求自由。
他们是当真不知道疫情的严重性吗,那谁百思不得其解。
平时怕死到不行不行的意大利人,现在只知道把疫情的过错一股脑推给中国和华人,然后自己该干嘛干嘛,仍然不服从政府指示,相比较国内人民的牺牲精神,意大利人在这方面真的是差远了。
房东某天晚上突然来收房租了,没有带口罩,家里的人马上慌作一团,纷纷戴口罩出门消毒。
房东很诧异,表示那是伦巴第大区的事情,我们大区才几百例不到,你们为何这么慌张。
那谁终于明白意大利人处事不惊的原因了,说白了,他们的独立性太强了,每个大区,每个省,甚至每个市,都相对独立。
这才是他们和随时可以拧成一股绳的中国,其最大的区别。
十四天的隔离期很快结束了,但是意大利和小镇上的疫情却开始了,大家都不敢去学校上课,向学校请示,希望可以继续线上授课。
校长表示,我的女儿还在学校上学,为什么你们中国人就不能在学校上课,硬要搞特殊?
第二天,意大利教育局发布通知,全体学校停课到九月,这才让大家伙都安下心来。
剪了脚结束隔离后,马上就来家中和那谁他们道谢。那谁其实也是想把高个儿的遗憾,弥补到剪了脚身上。
剪了脚跟那谁说,他们在米兰时,得知米兰爆发疫情后,就有汽车停在他们面前,拉下车窗,司机用英语腔骂了一句。
病毒!
然后吐了口吐沫驱车走了。
那谁哭笑不得,好歹你说意大利语啊。

3月20日 晴
差不多是两周前的事了。
学姐回国了。
此事一出,大家都非常震惊。实际上卉姐走的比学姐更早。
学姐回国的成功事迹让家中的人蠢蠢欲动,都动起了回国回家的心思。
但实际上意大利的疫情虽然很严重,但当时远没有到达必须要回国的地步,所以那谁一开始不想着回国的。
回国,也许就意味着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还会影响到学业,搞不好这两年来的努力会功亏一篑。那谁不想这样。
那谁一时半会还不想回去。过春节或者元旦的时候所有人不是去旅游就是回国探亲,那谁都没有回去,那谁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害怕给家里添麻烦,不想给家里再添无端的压力。
但是袁茵和小茄,特别是小茄已经铁了心要回去,大家都已经商量好打算择日订票。
袁茵问到那谁和胖姐,那谁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那谁已经在小镇上待了半年,突然说要走,那谁肯定是不舍得的。
但是如果说只留下那谁一个人,万一出了什么事,那谁一个人是处理不了这个烂摊子的。一想到照目前这个状态,一直到七月份,八月份,可能疫情都无法收尾,实际上留在这里也是很难完成学业的,还不如回去另做打算。
另一个使得那谁下定决心要走的原因是,阿天不打算走,如果大家都走了,那谁就得跟阿天同居一室。
那谁肯定是不肯的,自从那件事以后,那谁已经两个月没有和阿天说过任何一句话了。
几个人定好了票,每人三千五百元。
那谁从来没自己买过票,不知道飞机票的日常价位,所有人都说三千多的票价已经很高了。也许是那谁在意大利生活太久的缘故,已经对金钱丧失了一个合理的概念。那谁觉得三千多说不上贵。
但是也要比那谁在仓库里屯的粮食要便宜的多。那谁为了打持久战,屯了大量的食物和水,饮料,以备不时之需。
看来这下,也不需要继续保留着它们了。
那谁和舍友开始对自己屯的粮食和水资源大开杀戒。
另一方面,那谁也开始收拾行李,把容易积尘土的东西都好好收进箱子。那谁看了看自己收集的意大利语影碟和书籍,选取了一些作为语言学习资料放入行李箱,剩下的都留下来。
当那谁看到再也收集不全的《扎哥》,不由得感慨万千。

摩挲着精装皮的封面,那谁回忆起自己在山上度过的美好时光,焰火晚会,新年歌会,大家的聚餐,五人小队的活动,以及大树下商场旁等车的午后,雨后从麦当劳的窗户外眺的风景。
回忆起自己所遇见的人,老汉和老太太,麦尔缇娜,老教授,星期日,老板娘和老板,做披萨的小哥…

那谁心中,日本永远是白月光,但实际上…
那谁真的能够抛下在这里生活的一切点点滴滴,什么也不留恋的离开吗?
叠叠云层透出的曦光,依稀可见的山脉。
那谁真的,有些舍不得,太舍不得了。
但是,还是得走,不走不可。
剪了脚也买了票,比那谁家的人早一天走,都是坐的俄罗斯航空。
据说威廉也买了票,但是威廉的票是廉价票,所以很快就取消了,一直也没退钱给她。
所有人的机构还是老样子,说着什么,我不推荐你们回国呀,现在意大利拐点快到了呀什么的。大家都知道不过是为了不影响入学而说的缓兵之计,也都没放到心上。
网上很多人对于留学生和华侨,都抱有一定的敌意,把他们说成是祖国建设没有你,千里投毒你最行。
剪了脚每天都在知乎和微博上与这些人说道来说道去。那谁觉得这没意义,只是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那谁只是觉得留学生真的不容易,国内疫情时,作为中国的形象代表,被外国人当做瘟神敬而远之。
世界疫情时,又作为海外的形象代表,被同胞当做瘟神敬而远之。
但是就像卉姐当时说的一样,留学生的苦,留学生的经济压力和学习压力,生活压力又有多大,面对着外国人,那谁总是先把自己最好,最刻苦的一面展现给他们看。
因为那谁知道,自己在国外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中国人。
据说很多华侨和留学生在疫情期间都为祖国捐了很多医疗物资,这些努力和贡献就这样被磨灭了吗?
看那谁心态不佳,出版社的主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跟那谁说了一句话,让那谁到现在想起来都内心为之一暖。
别想那么多别的,我们都欢迎你们回来。
3月26日 晴
对于这个小镇上的年轻人们而言,这是个重要的日子。
有八个年轻人要回国了。
一行人早已收拾好家当,清理好家里的每一个瓷砖,袁茵为每个人都准备了三明治,留着路上吃。大家也都定好了罗马机场的酒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但是当这些人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一个消息却如同晴天霹雳一样劈到了每个人的心上。
说这话的时候,袁茵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剪了脚他的票被取消了!
像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一样,大家的眼神都暗沉了下来。但是还是决定要试一试,不然谁都不会死心。
一行人大包小包到达了火车站。在火车站等车的时候,那谁建议,要不要念观音心经来祈祷我们顺利登机?
于是一行人有的念观音心经,有的人则诚心祈祷,希望这次航班不要被取消。
火车来了,要想从山脚到达罗马,至少要四个小时的旅程,还要中途倒三班车,一行人带着手套,护目镜,口罩,浑身裹得严严实实,拎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几经颠簸,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罗马机场。
在预定的酒店门口,一行人看见了风尘仆仆的剪了脚,他穿着一身防护服,一旁本身就稀少的旅客,看见他更是躲得远远的。
一行人都祈祷着自己的航班能够正常起飞,虽然自己心里面,也早就有了最坏的打算和预料之中的结果。
临近晚饭的时候,高个儿给那谁打来了电话。
电话的内容很简短,只有两句话。
听说你要走了,注意安全。
那谁的回应也很简短,
谢谢。
可这些话当中蕴含着多少情感,就没人知道了。

3月27日 晴
那谁他们的票没有被取消。
但他们也没能顺利登上飞机,因为他们没有俄罗斯护照。
随同他们被拦下来的,还有韩国人和日本人,甚至意大利人。
一行人等着人群散去后又赶紧上前重新问了一次,没想到还是同样的结果。没有俄罗斯护照的乘客不允许登上飞机。即便是航班没有被取消也一样。
剪了脚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只是叹叹气。
那谁好像想起来,前一天下午见到剪了脚的时候,剪了脚便跟自己说,俄罗斯航空不过是为了周转资金,所以开放售票,实际上这个航班不过是特意来接送俄罗斯侨民的。
也就是说打从一开始,俄罗斯航空就没打算接收俄罗斯国籍以外的乘客,也没打算在短期间把票款退给他们。
所有人再一次陷入了沉寂当中。
在袁茵的带动下,所有人都花一万多再度买入了五月三日的票。但是疫情发展到五月份会怎样,谁也不知道。
大家没太看重五月三日的航班,只不过是把它作为保命符。
在机场候机室,一行人就这样待到了下午,也没吃成午饭,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又坐上了回去的火车。
摘下勒人的护目镜,那谁把手瘫在一边,望着不断远去的罗马,已经逐渐远去的家乡。
那谁疲累的瘫倒在座位上,虽然视线当中都是晶莹剔透的绿色草原和蓝色的晴空。大家的内心都是别样的沉重。

大包小包的,随着行李箱轮摩擦的声音,又回到了熟悉的起点。
例行消毒,清扫,进屋。
剪了脚的行李被放到了那谁家里,阿天作为“交换生”去了威廉的家。阿天去的当天晚上,就在威廉家里和阿粉,以及高个儿举办了盛大的聚会,四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朋友圈笑容满面的相片,那谁这时才知道,高个儿从来不需要特殊的四人小队,因为他的出身和性格,加上会做饭的特性,本身就会吸引人和他组成一个又一个的四人小队。
无论是四人小队还是五人小队,对于高个儿而言,也至多是一时的朋友而已。可能很快就会随着结交新的朋友而迷失在岁月之中。
但对于那谁,这份情感却是永恒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