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谐调》第四章 燃烧的大地——绝对自由与恐怖

残缺的半张脸不断抽出黑色的新芽，它们缠绕在一起，只消一秒钟的时间便恢复如初了。阿丽雅转过身，什么也不说，以一副苍白而没有情绪波动的面庞对着那位偷袭者，双目也只是透出慵懒的感觉。 对方完全没有展露秋毫的怯色，反而在脸上贴着傲慢的笑容缓缓走近，“只要能消灭你，我的上司会非常高兴的，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更加出名、更加富有、得到更多的爱！以及……父母也会为了我而骄傲！”大风在废弃的村落间徘徊，将她的话递交给笔挺挺地矗在对面的黑影。 阿丽雅唇齿微动，“别再执迷不悟了。”她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语调，随即轻叹了一声。 对方两手叉腰，更突出了其上衣的单薄和紧致，脐钉在这样的阴天里显得尤为耀眼，胸前的蓝宝石项链晃了一晃，里面仿佛镶嵌着黑匣子似的东西，“有意思，我希露薇娅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我，别人要么夸我性感，要么夸我能干，每一个我遇到的人都十分欣赏我。”说时迟那时快，她掏出了牛仔短裤口袋里的两把M500马格南转轮手枪，“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十发弹壳掷地有声，她湛蓝色的瞳眸中满是对阿丽雅的不屑。 阿丽雅空洞的眼眶里溢出了粘稠的黑血，嘴里也咳出黑血来，惊悚无比。它们顺着她的脸颊一路向下，滴落在草地上，一株株杂草眨眼间就被腐蚀成一摊浓浆了。“这所谓的欣赏实则也是利用和盘剥。”她全身上下都被破开了拳头大小的腔洞，但很快就又合拢了。 见状，希露薇娅摸着大腿两侧枪套中探出的握把，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声接一声的枪响，定睛一看原来是双持卡宾枪。她一边得心应手地转动着枪身，一边向阿丽雅走去，直到退完所有弹壳。 理所当然，没有造成任何有效的伤害。 “你真是像蟑螂一样，顽固，加上恶心，简直让我想吐。”希露薇娅扯下兜帽，露出了其下躲藏的一对猫耳和一头柔顺的白发，后脑勺的双马尾直直垂到她的长筒靴处。“我想我也不必隐藏什么了。”她从后背抽取出一把长约两米的特制霰弹枪，就连它的枪口都是猫爪状的五管，口径至少达40mm。亲吻了它一下之后，她突然笑得咧开了嘴，眉飞色舞地介绍道：“我称之为‘狞齿猫’，是我的主人特地照顾我，专门找人为我设计的，让我们看看你能不能抗下这一杀手锏吧。” 一刹那，希露薇娅的身体略微前倾，消失得无影无踪，以常人肉眼无法捕获的疾速绕到了阿丽雅背后，枪口几乎零距离靠着阿丽雅的颈椎部位。“将军。”她扣动扳机，空气猛然升温，炸裂出的第一抹火光点亮浑浊天气， 一阵剧烈膨胀的风压，蛮不讲理地扫荡了周围一整块环形区域的草皮，冲击波迅速撑大，一只偶然经过的飞鸟也遭气浪波及，鼓膜震碎，惊慌乱逃。霎时间尘土飞扬、岩砾四溅，战场被一股浓烟牢牢锁住了，希露薇娅一跃而起，一个后空翻蹦出了浓烟区。 烟尘飘走之时，阿丽雅也正好恢复完全了，“早点放弃吧。那个抱憾而死的魂灵，放弃了索要你的性命，而只是想得到你真诚的道歉，因为他已经发现，作为一个普通家庭的父亲已经发现……不要再沉浸于泡影了。” 希露薇娅似乎仍旧没有慌张，也没有搭理阿丽雅的说辞，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从她的脸上溜过，而后马上就又成了先前不可一世的模样，嘲讽道：“恭喜，你得到了见识我真正实力的资格，你是第一个活着见到我这副姿态的。”她猫下身子，直至两手的十个指头都触碰到地面，和大地相连。“哈，呼……”一股碧蓝的气焰自脚底上升到发尖，项链随着这气息摇摆，与此同时，她血红的双眸中央各闪现一点白光，并压缩、 拉长为竖着的白线——猫科动物的瞳孔。她的指甲也像雨后春笋一样疯长着，这十柄长刀争相炫耀自己，空间里高涨着野性的狂潮。“去死吧！”希露薇娅一记高踢正中阿丽雅腰腹部，一道电流缠绕着的光柱腾空而起，直将阿丽雅送上天壤的尽头。 阿丽雅全然不顾自己那被卸下的左手和崩断的腰杆，朝下方望去，“还没有闹够吗？”这声音像流星般飞驰而下，却无人接收。 “你在看些什么呢？！”希露薇娅歇斯底里的吼声在身后震荡，一记导弹般的肘击命中阿丽雅的后颈，又是响遏行云的爆破声。一转眼的功夫，只见远处地面暴起激波，力量之大，足使大地动摇。地上留下一个数十尺宽的洞口，已不知阿丽雅身在地底何处了。 但和之前一样，她总是能脱困——用念力撕开了大地。“死死死死死死！”满口尖牙的狰狞面容倏忽冲了过去，希露薇娅的右手如长枪一样突刺，锋芒灼灼，眨眼间贯通土石的障壁，已抵阿丽雅的胸前，只有毫厘之隔——企图剜去她的心脏，假设她有的话。阿丽雅察觉到了这杀意，选择侧身避闪，以右手架开这钻入腹地的尖枪，率先袭击对方右腿，从左往右横扫，成功将希露薇娅绊倒。 希露薇娅颤颤巍巍地捂着肚子站了起来，“可恶的混账东西！”希露薇娅接着抬高右腿，以枪膛式发力，又补上一招斯巴达正踢，将交叉双手来抵挡的阿丽雅一脚踹飞，一路尽是尘埃，翻滚了不知多少圈才停下。紧随其后，希露薇娅旋转腰杆，右腿顺势踮起，逆时针带动臂、腰、腿三点连线发力，令右爪像鞭子一样猛地甩出，扫过五条耀眼弧线。光弧消失，阿丽雅明明白白被斩成了六段，肢块四处迸溅，凌空挥洒时断时续的黑血。就这样交互着出招，瓢泼大雨一般的爪击疯狂朝着阿丽雅倾泻，哪怕阿丽雅已经成了比被切作臊子的猪肉还细的肉沫，希露薇娅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将其杀死。 希露薇娅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她不愿相信自己失败了，不愿相信……她咬紧牙关，再一次，再一次，再一……甚至她想到了，要直接抱着阿丽雅生啃。 然而在这一刻，希露薇娅原本恶狠狠的目光畏缩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的肚子隐隐作痛，嘴里尝到了一股血腥味，眼前骤然出现的黑色长蛇以其血色之眼直瞪着自己，宛如炼狱的鬼神，缓缓张开它那气吞山河的巨口，凝聚着非同寻常的热浪，两钩弯月似的獠牙蕴含着杀意。“不，还不能……还有！”这个想法在希露薇娅的脑海中浮现之际，阿丽雅直接将一句质问输入了她的心灵之中：“你想承受被弃置者们的愤怒和痛苦吗？”霎时光辉耀目，彻底覆盖了视线—— “轰隆！” 爆响一声，一条蛟龙般的炽焰发出了震天怒啸，雄伟的体魄在草甸间疾速穿行，烈炎飞龙掠过一瞬，岩土如冻霜般融散，花草皆化作灰烬蒸发。它削平了远处的雪顶山，遽然折转腾跃而上，直击长空，厚而密实的云墙被层层吹散。这怒火也不曾因此减弱些许，像是霹雳一样跨越遥远的距离，奔向深穹。剩下的，仅是向周边无序扩散的燎原余火就给大地烧出了方圆数千米的熔毁的创疤，把草原改造成了火海。 希露薇娅两眼失神，呆呆地立在那儿，竟毫发未损。 在活火的掩蔽下，阿丽雅的每一丝发缕都突生异变，无数忽明忽灭的红点自发丛中探出脑袋，仿佛斑斓闪烁的殷红星光。每一束黑发皆演化成一条冥蛇，密密麻麻，余焰尚未散尽，它们却急躁地吐着信子，不安分的身子往各处腾挪，早已蠢蠢欲动，凶光毕显。“还不明白么？还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刻意偏移刚才的攻击，给你设置防护罩么？”和冥蛇们恰好相反，阿丽雅还是一脸冰冷。 “我……我输了，对不起……那一刻我在想，至少是为了我的……我还不能……”希露薇娅全身瘫软着跪坐下来，两手死死地遮着自己飞红了的脸，啜泣不止。 阿丽雅走到她身旁蹲了下来，冥蛇们蜕变回了发丝，“这不是或输或赢的问题。就算杀了你，也于事无补了，被你杀死的人们不可能重生，你必须且只能活着，至于你的……” “嘀。”希露薇娅的私人通讯器响了一声，然后就开始播放着一个男人的声音：“我都透过窃听定位仪听见了，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我会派其他人来清算你，顺便收拾残局，处理掉我的心头大患。” “可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我才十七岁呀！我的父母该怎么办啊？” 对面切断了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