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贾雷德·戴蒙德(JaredDiamond)的《第三种黑猩猩:人类的身世与未来》
在我们主要的文化特征中,农业出现得特别晚,大约不到1万年。我们的灵长类亲戚,没有一种从事过类似农业的活动。即使只是形似的都没有。最类似人类农业的生产活动,在动物界中必须到蚂蚁群里去找。蚂蚁不只发明了农业,也发明了牧业。
美洲有一群蚂蚁,不下几十种,除了彼此有亲缘关系之外,它们的共同点还有:务农。那些蚂蚁都会在巢里种植特定品种的酵母菌或真菌。它们不使用自然的泥土,而是调制特别的堆肥:有的蚂蚁收集毛虫粪,有的找昆虫尸体或死亡的植物,还有的利用新鲜树叶、树枝以及花朵。举个例子好了,切叶蚁会切下树叶,把叶片切碎,除去不需要的真菌与细菌,再将碎叶片搬到地下蚁穴中。在那里,叶片再进一步切碎,形成均匀的叶糊,掺以蚂蚁的唾液与粪便,最后种植蚂蚁喜爱的真菌种,那种真菌就是它们的主食。切叶蚁也会在它们的“田”里“除草”——清除异类真菌孢子。新蚁后离巢另建新巢的时候,会带着它们辛苦培育的菌种,就像离乡寻找新殖民地的人,带着家乡农作物的种子一样。
至于养殖动物,许多昆虫会分泌含糖量很高的蜜露,蚂蚁可以当作食物。它们常发展出互利共生的关系,例如有些蚜虫演化成蚂蚁的“乳牛”:它们身上没有防身装备,全靠蚂蚁保护;它们从肛门分泌蜜露,而且肛门经过特殊的解剖学设计,方便蚂蚁汲饮。蚂蚁需要的时候,只消抚弄蚜虫的触角,蚜虫就会分泌蜜露了。有些蚂蚁会将蚜虫卵搬进巢里过冬,春天来了就带孵化的蚜虫外出进食。最后蚜虫长出翅膀,四散寻找新的栖境,幸运的会被蚂蚁发现并“收养”。
毋庸置疑,我们农耕、畜牧的本领,不是从蚂蚁遗传来的,而是自己发明的。事实上,“发明”这个词太重了点,因为人类务农、畜牧,在早期阶段并没有明确的目标,一言以蔽之,不是有意的发明。农牧业的产生,影响到人类的行为,以及动植物的反应与变化——最后导致动植物的“驯化”。举例来说,动物驯化部分源自人类将野生动物当作宠物的习惯,同时动物也学会了利用与人类接近的好处(例如狐狸跟随猎人捕捉受伤的猎物)。同样地,驯化植物的早期阶段,包括人类利用野生植物,丢弃种子——因而意外地“播种”了。不可避免地,那些植物、动物,无论物种、品系、个体,只要对人类有用,就全被“选择”,整个过程无需涉及“意识”或“计划”。最后,有意识的选择与计划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