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点题,本视频谨以此纪念他。纪念不会再见到的他。
不知道从哪说起,就从头开始吧。我,一在大兴安岭和小兴安岭之间一个小小的村落出生,那年他五十一岁。

说起来很离谱,我牙牙学语的时候所有简单的称谓都会,可偏偏不会喊爷爷。于是经常是一家人围着我,我开始爸爸妈妈奶奶姥姥姥爷叫完,到我爷爷就是一声哎。这个老头他也不气,甚至很快就适应了这个称呼。每次我老远看着他就会嗷嗷喊哎,哎。我爷爷也隔着老远哎着回应我。大家都笑,这个老头也笑,笑的眼睛弯成一道。
后来我大了点,大概四五岁能跑能跳能作妖,经常为了能多玩一会不回家,给我爷爷画大饼说今晚不回家睡。然后天一抹黑,就作着要回家,这个老头就打着手电背着我把我送回家。仔细想想现在还能想到当时天上明亮的星星和路边小商店门口五颜六色的小彩灯。
现在想想这个老头是真的惯着我,我犯错我妈要打我,只要往他身后一躲,跟免死金牌一样。从小到大他帮我挡下的毒打,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不过有一次没成功,据说是有一次我看爷爷在身边,就对我妈说,你打我呀,然后如愿挨揍……但本当事人没有任何印象。
再往后啊,我大了点,就在村子里上小学,是个快乐的小猴子。因为村子小没什么外人,大家就放心我自己上下学跑来跑去。结果有一次放学下雨大了,爸妈以为这老头去接我了,我爷爷以为我爸妈肯定会去接,毕竟是亲生的。结果,是他高估了我爸……后来还是这老头不放心出来看看,当时瘦瘦小小黑黢黢的我举着大花大绿的双人伞走得凄凄惨惨。然后,这老头生气了,回家对着我爸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看着这个老头宽阔的背影,我就开始坚定不移的做起了这老头的小狗腿。
除了上房揭瓦之类的事,这老头都会笑着给我挡过去。一直到七岁。

不过后来就很少见他了,不是不想,跟着爸妈来到山东,直到初中,这老头忙完那边的事也过来一起住了。
住在一起的生活是很平淡的,不过我总能做出新妖,比如只有我和老头在家的时候,我会自信心膨胀的给他做饭,他就坐在院子里喝着茶水扇着蒲扇等着。老头喝了一口,笑着说做的不错。我觉得他必然不会骗我,喝了一口……朋友们,答应我,再无知也不要试图用小苏打(碱面)勾芡。我表示哒咩,老头还乐呵呵的说没事挺不错的,说着还要把他喝完……直至今天,我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只有西红柿炒蛋。
随着慢慢长大,离谱的事时有发生,不过他从来不会指责我,而是帮我慢慢解决……或许是因为他我才这么平和吧。
时间飞逝,再加上学住校的我不怎么在家,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这老头他从不开口说他爱我,只是会在我自然醒的时候问我吃什么,会骑着他的车子赶集给我买爆米花,会算着日子在柿子没熟的时候把最好的一些摘下来催熟,每次回家的时候,都刚好能吃的上。虽然它不贵,甚至想想还有些麻烦。
时间总是不知不觉的溜走,在吃了好几茬柿子之后,我已经是个呆瓜大学生了。回家的时间很少,有的假期也会和同学朋友出去玩,偶尔回几次家他就高兴的不得了,我们俩不是听我口若悬河的讲遇到有趣的人和事,要么就是听他讲他那些年,他在军队的事,在做村干部的事。我们一老一小,他白的我啤的开始吹牛。而我爸冷眼旁观,然后拆台揭我老底……
后来呀,老头上了年纪,变得又倔又气人,脾气上来谁的话也不听,再加上年纪摆在那里,活脱脱一个动不得的太上皇。再加上父子高低是冤家,动不动两个人就要呛两句。不过,呵,男人不能有弱点,只要我一开始嘤嘤嘤,这老头再大的气性都没有用。只能自己板着脸回屋,再加上我一顿狗腿和捧臭脚,这老头就高兴了。
果然,隔代亲的威力不容小觑。
亲生的?不行。得亲生的亲生的。

特别是这几年,老头上了七十,但是身子骨硬朗,骑着小电动,赶集买菜,当然每次都不会忘了我的爆米花。除了身体好,他牙口也好的不得了,炖的脊骨他啃的不亦乐乎。每次吃饱撂筷就穿着他笔挺的中山装外套背个手,散步去了。这老头人缘极好,只要有老头老太太扎堆的地方,他都能聊两句
不过年老还是会在人身上留下痕迹,老年人总是觉多,中午暖洋洋的时候,他总会坐在棕色沙发上睡过去,然后猛地惊醒,一会又睡了过去。醒的时候会茫然的左右看一下,看见我看他,他还会冲我笑一下。
这个老头一辈子操劳,年轻的时候当了五六年的兵,复员之后又去东北开荒,当了大半辈子的村官,老了也闲不住,种种菜修修这整整那,一双大手都是厚厚的茧子。手上也总有新的旧的疤……
就是因为这个老头不听劝,让他歇歇他也不听,用镰刀的时候把手指割掉了一块肉,我爸带他去做了植皮,手指缝在肚子上,自己住院不方便,就把我弟这个顶梁柱扔到医院陪床了。回来的时候我爷爷很骄傲,觉得自己被孙子照顾了,还给他洗了衣服,逢人就说。而实际上,就是我弟这个粗糙的男孩子只是把衣服都撸到不能动的袖子上,用清水搓一搓,甚至连洗衣粉都没用。好在,这两个人都粗糙,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都说是老小孩,我爷爷人到七十开始作妖,和我当年,没什么可比性。我这个人作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过他作起来也让人头疼,他做完植皮回来需要到隔几天去医院换纱布,保证几天不发炎就可以再作手术把手拿下来了,哎,谁成想,他不去,说啥也不去,一个一百六七十斤的老头,你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我买了纱布和酒精给他消毒重新包扎。不出所料,发炎了,这回行了,不嚣张了乖乖坐在我电驴后面。天天去打抗生素。
当然,说了这么多,这个老头就这么好吗,也不是,我还是记得他有一次不知怎么的脾气上来在医院门口当着很多人的面给我骂哭了。我生气,但是只能气一小会。
谁让他赶集给我买烂水果吃呢,上了年纪耳背眼花,赶个集跟做慈善似的。他问人家橘子怎么卖,人家说五块两斤,他说十块三斤行不行……然后就开始认真调选,总能在一堆好的里面多找出几个烂的。上一次出门前,我刚起床收拾东西准备走,他已经赶集回来了,手里好几个塑料袋。枣,苹果,梨。是特意买给我让我带到宿舍吃的。临走前还说我啥时候回家给他打电话,他骑电动车去车站接我。
以我多年的经验,这些水果放不了多久,大概率还会有烂的。看了眼枣,确实。不好意思把烂的水果分给舍友,自己洗了把没坏的地方吃掉,毕竟是太上皇起早买的。虽然现在基本在哪都能买到。

然后,那一袋枣是他最后一次买给我的东西。我再回家的时候他没能来接我。从此人间凄风苦雨阳光和煦,都没有你的陪伴了。
本想把这些做成视频,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怀念你。那个又倔又不听话的老头,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