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安桥

 发呆的时候，做梦的时候，我常会想起一座破桥，也许那就是金安桥。

  部分北市区的人可能认为金安路止于金汁河畔，事实上并非如此。金安路穿过河道入了小区，沿坡直上，在一堵破墙面前断了头，应该说，那里才是金安路的了结。

  然而数年后，我竟发觉那墙也是通透的，远在坡下望着，它好似抛物线那样，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个大豁口，孤零零地敞在那里，冷眼看着近处的春夏秋冬人来人往，有人关心也好，无人在意也罢，它仍是兀自的敞着，或许，只有想它的人，才会一探究竟吧。

  渐渐地，到了初二那年的寒假。作为父母常年在外的孩子，假期独居，那必然是家常便饭级的事情，从小就如此，自然也无需多么在意。所谓的生活，不过是早上听点网课，中午在楼下的小饭馆里发呆罢了

  可不知怎地，每每在深夜的案头沉思，抑或是在午后的阳台边小酌，刚一坐下，那堵沉默在人流中，隐匿在路尽头的残墙，总要张开它布满青苔裂缝的豁口，要把常年孤单，寂寞的我吸引了去。

  去，就去罢，我在心里默默嘀咕，探索城市里一些未知的角落，向来是我的爱好之一。可惜cc中学在我市以作业制度严苛出名，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搁浅了事。

  2021年2月1日黄昏，我下了英语课。照例蹬着父亲的旧单车往回赶。K市的深冬，六点左右就将迎来日落，些许细碎的点状云散落在余晖间，驱散了这座高原春城许久未见的丝丝冷意。

  霎时间路过了那堵破墙所在的坡底处，我如梦惊醒似的，刹了车，望向我发呆时常想起的那个豁口——一个又一个行人路过，却从未有人进去看过，北风中稀稀落落的黄叶被裹挟进去，落在碎裂的土砖上，愈发的凄凉，却也愈发的动我心弦。

   一股脑朝坡上蹬去，碾过沙石堆成的小土包，穿过布满青苔，裂缝的破墙口，仿佛听见如水流般的哗啦声。扭曲拧巴的铁栏杆,坑洞遍布的旧路面，一洼洼仍未蒸发的积水混着泥沙......一座破桥映入双眼。

   它是昆曲高速公路的跨线桥。

   我停了车，撤掉汗湿的衣裳，踏上崎岖的桥面，扶着铁栏杆，细细打量四下里的一切。桥那端的僻巷，几栋烂尾楼孤零零地守望在夕阳里，除了楼下种菜的人们来往，四下里鲜有人烟，恍若一座孤悬于城市中的静谧小岛。默默忍受着车流的冲洗。

  向北望去，是家乡的方向，是斜阳褪去的晦暗踪迹；向南望去，是主城的烟火，是华灯初上的不夜之都。一桥之隔，亮暗分明。似乎我的过去与未来，也在此奇妙交织。

   此后几天，甚至是每到寒假，我总想踩着旧单车，再来这地方看看。时间，一定要是黄昏，最好是日落前的一刻，把单车停在桥头，一个人扶着栏杆默默发呆，就像在昔日的梦里那样。有时是南望城区，天马行空地畅想着所谓的来日方长，甚至不忍笑出了声，引得过路的人侧目而视，才有些许收敛；有时是北望郊外，遥想着滇东群山里有座伴我度过童年的小城 ，还有隐隐约约的腌酸菜的味道。

可惜不知为何，总会想到小城里那家萧条破败的店铺；想到母亲的哭泣，父亲的叹息；想到县客运站里那个泪湿衣襟的雨夜；想到年幼的我趴在大巴车窗上，车外的父亲闷着头一声不响......如此思乡，不如不思。世人常言“美不美，故乡水”，可我绞尽脑汁查找故乡的片段，不过止增泪尔。甚至暗暗地希望自己是个没有故乡的孩子。

桥的北面，浅望两眼即可，看看南面，那里才是迎来新生的地方。人终是要向前的，往事如同沼泽一般，一味的沉湎只会深陷，无法自拔。

时光跌撞，季节来往，我在桥上发了不少呆，想通了不少事，它如同一位老朋友，在城市的夕阳里静静托举着少不更事的我。

中考后，我有了更多闲逛市区的的时间，如此在桥上沉思发呆的次数，却日渐少了。只是在路过那座烂尾楼的时候，偶尔还能转头看见它，如同我初见它时那样，坑坑洼洼，遍地泥水，而路过的我，却只是看着它笑一笑，鸣个笛以示敬意，至于驻足停留，倚在栏杆边发呆，嗨嗨，让那些仍在迷茫的少年们去吧。

 高一那年暑假，我骑车抄近道去金殿，路过了这座破桥，桥的北边，一个男孩正倚着栏杆，凝望着天空出神，他的单车停在桥边，上面还搭着一件汗湿的衣裳，像极了当年迷茫的我。“看看另一边，风景更好！”我向他笑了笑，他也望向我，再望望南边，似乎他的眼里，霎时也萌生了一丝希望.......

我骑出桥去，回望了它一眼，会心一笑，望见四下无人，随后按动喇叭对着那桥，长鸣一笛，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后来，回程的时候，我没有再经过那座桥......

                                                      曜然

                                二零二三年七月十一日起笔

                                二零二三年八月六日续写

                                         于昆明盘龙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