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史一卷】第八章:新征程的准备工作——武功(上)
东靖国,徐丘,又称垠都。
林甯翊自领亲卫营五百军士,携商靖二公、中朝内阁无要职且与军事、诸侯、地方统协事物相关官僚赴会,如今正坐于主位,笑而不言。
事实上,太宗自己也知道,以他的实力压根用不着带兵拱卫,甚至于百官冢宰也不需要带过来,他一人前来会狩便足以解决所有问题——但,怎么说呢?
林甯翊就是乐意这么玩。
虽说带兵带官过来都对他所想要在这次席面上达成的目标有所助益,也能加强朝廷中央的凝聚力,使诸侯国后续改国为郡工作更加顺利推行下去……这些中的任意一条,对于绝大多数君主而言都是值得为之动容、让步的,但林甯翊明显不是因为这些才把他们带来。
现在的他,不稀罕这点“蝇头小利”。
林甯翊心中泛起点点涟漪的同时,席下百官同僚与诸侯士大夫,也对眼前态势议论纷纷。
除却直属于君王并自始至终密切执行旨意的采风台(监察部门)与采风台最高长官大司空对此毫无异议外,即使是通过共和封国能接触到少许讯息的商靖二公,和掌管诸侯朝贡事宜的礼部尚书兼大宗伯,都被林甯翊这二十八年来积攒出的好大事震慑到几刻钟脑子都没转过弯来,何谈那些压根没有渠道了解这些分外之务的百官臣属呢?
林甯翊并没有事先通知他们这次会同所为何事,他们只能暗自猜想或许发生了什么大事,但就算给他们八百年时间去思考,这些官僚也不可能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离奇的展开。
分封贵族就这么完了?人口、地域加起来也比得上王国三分之二的八十九诸侯就要不复存在了?
陪侍监察官在大司空的示意下,面无表情、不卑不亢地讲解着太宗这些年来在诸侯间实行的纵横捭阖、英武决策,百官就像是听神话般,一句话得琢磨好几遍才明白是什么意思,硬生生让监察使们翻来覆去讲了三四回,个别智谋还重点重复了近十次。
对席的诸侯士大夫被迫旁听自己这些年来的憋屈事迹,还有那几次自以为聪慧却实际上给林甯翊送了大助攻的小计,气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紫,心中暗骂这该死的林甯翊真是挨千刀,合着一直以来就你自己单枪匹马在这算计我们,今天还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等!
各贵族的陪侍门客看出主上脸色不对,暗自提醒林家王族可是风系魔法世代传承,当今太宗更是专精于窥视人心之道,千万不要在心底有非分之想。
诸侯士大夫一听,猛然抬头看向主位,正瞧见林甯翊正眯着眼盯着这边,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笑容,即刻噎在原座,恐惧顿起,冷汗频出,一时呛得不少诸侯咳嗽不止,个别压力过大的贵族甚至当场吓得昏死过去。
一来一回,半个时辰转瞬即逝,百官与诸侯逐步安静下来,都对眼前情况有了深刻理解。官僚暗自庆幸自己站位在王上这边,不必经受那些想想就让人惧怕的操作折磨,也认识到了监察使究竟有多么大的能量,彻底不敢犯事。
当然,林甯翊也知道在这段特殊时日中对监察官有些滥用,因而在此席之后暗中逐步削减临时密刺职务,使之回归监察本责、与百官制衡,自不用说。
后世多以为,林甯翊朝间的监察官实质上行使了特务机构的职权。摄于时代限制,林甯翊并未将特务职权单独分立、另设机构,而是将这一职权削去,使卡斯蒂亚王朝在这一点上回归封建国家的常态。
就后世对卡斯蒂亚宫廷秘卷的解封,林甯翊实质上考虑过相关事宜,但他最终没有这样做,并写出了自己的见解。
「特勤处之议,孤以为不可,待后来人鉴。
其一,与采风淆。职权交互必使腐,沆瀣一气则欺上,况其制失衡,合于监察则百官惶惶,不可以久。
其二,世无大事,不必用也。当今东土蛮荒,静待开化拓荒;西陆糜废,帝国将不久于世,而我卡斯蒂亚举世无双,诸侯既已诛绝,复有何用之处?
其三,无以衡,无以立。能制人而不受制于人者,其必独夫民贼也,遑论其初心几何。夫特勤事,必制人而无能反制也,若无大义约之,则朝野板荡。本朝之本在民,然国制尚不全,今日用之则革己命,是故不为所图。
当于大争之世、诸侯并起,国立于危墙之侧,或可外间于敌,内合臣属;或有大义,国政已改,万民当政,方可以使之为用。
夫大业多成于缓备,败于骄忽,当以时势见之,方为圣事,后世执政者谨记。
卡斯蒂亚95年,太宗亲笔。」——《卡迪迪亚宫廷解密·太宗卷》
客观上,林甯翊虽不知后世名词,但其见解可谓一针见血,三论皆切中道理。即使是拥有政教合一超前体制与激增生产力的卡斯蒂亚王朝,对能常态设立特务机构的未来之世来说还是落后了。另一方面,卡斯蒂亚也缺少实行特务的内外环境,更没有明确立调的主义理论来支撑意识形态。
最终,待议论之事尘埃落定,林甯翊感受着席下注视的目光,轻咳一声开始讲话。
太宗开门见山地抛出“分封贵族何去何从”问题之结论——废邦国立郡县之策势在必行,不必奢念。但王上开恩,分封贵族若想尽忠,可自愿放弃一切土地封国资产,贬为庶民,迁至京兆,此后具体生活事宜由礼部负责。
至此为止,太宗的提议还都在诸侯士大夫们的意料之中。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度过如此惊心夺魄的长久年岁后,早都盼着林甯翊给他们一句痛快话,把这一切都彻底点上句号了。如今能放他们一条生路,早已是天大的好事,哪还希冀那么多呢?
不过看太宗的意思,似乎还有后文可叙?士大夫们暂且压下疑问,继续聆听。
林甯翊顿了顿,却没有接着话柄向下说,而是另起了一门似乎并不相关的话题。
「诸公既为高祖功臣嗣,知本朝之始乎?」——林甯翊
诸侯虽不解太宗卖的是什么关子,但还是如实侃侃而言了自高祖起兵起,随长征游走于帝国行省间,至于东国垦荒兴业的历史——这也算是他们少有能自豪谈出来的辉煌往事了。
说到个别战役、兴起细末处,有过类似经历的诸侯士大夫们还相聚欢笑起来,仿若方才悲叹赴宴之景不过虚幻,而他们也还没做过那些伤民的害事,一切仍停留在太祖朝间、分封天下时,如他们的祖父辈那般军阵前奋勇争先,庙堂上群聚而欢颜;诚惶诚恐接过牧民权柄,淳朴而无畏地开拔蛮荒之地,披荆斩棘……
尽管他们中的很多人并未亲历那段历史,然而祖父辈的耳濡目染挥之不去;况且,总会有个别长生的功臣如今还在世,也总有年长的孩子与父同戎过。
林甯翊本着有枣没枣打三杆的想法,暗中掐诀引导风流,加大这种氛围对言说者的反作用,进而强化这种福奇式爱民平等进取思想在出席贵族脑内的占比,或能为后续工作扫清部分障碍。同时,他也权当得个乐子,旁听地津津有味,了解了不少此前并不曾晓的野史轶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某些有价值的信息也被他提取出来,熔炼结合,化为这位圣君浩瀚思维的一部分。
笑谈间,部分士大夫意识到目前席会主题多与战争有关,后知后觉地猜到了林甯翊的大致意图,随即陷入沉思。时间一长,想明白的人也愈发增多,悄然又是一阵静寂。
在这些士大夫中,有三个人似乎显得格格不入,他们正聚在一起,议论着与周边人似是而非的话语。
卫国、戍国、缜国先祖曾伴高祖征战,是林福奇手下的得力悍将,因而在分封天下时被任为边陲拱卫诸侯,分封至王朝西北,管辖边军。

作为三五代君臣皆与人类争锋的诸侯国,此三藩受战乱之困久矣。至于今日,三国之君亦为战阵雄主,数代联姻交好,常联合作战破帝国军势,威压周遭列国,有合纵之意。若按【高祖既崩,新君暗弱,二公专权,时日无多】的正常历史脉络行走,待王国中央崩塌,天下板荡之时,三藩合一、会盟诸侯、剑扫六合,纵走不到最后一统天下,也好歹能称一方霸主、天下之雄。
可惜天不遂人愿,林甯翊虽一时暗弱,却终能奋起破僵局、荡平四海,非人智所能及。太宗掌权后,统领边军的权柄便被严格限制,数年后,王国西边军已完全不被三国管控,林甯翊借此将三藩职权削去近半,时任卫侯甚至因此郁郁而终。其子嗣继位后心虽不甘,却也意识到了实力差距,和友邦商议后,选择蛰伏做好自己。
作为少有的战阵君主,三藩之君虽只是粗通政略,却深明兵法,有着朴素直率的将帅思维。他们知道,能做出这种事的人绝不会仅仅止步于此,必然会以各种方式再来干涉,那时三藩便是在自己的主场上作战,方能有更大可能确认未来之路。果不其然,几年后,王国使者来谒,推行变法,而且一来就赖着不走了。
尽管使者循循善诱,说的天花乱坠,而三藩之君也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他们因为不是很了解政略,也不信任自己在这方面的才能,凭借一份朴素的疑心反而没有被彻底套牢。几次试探交锋皆被王国使者暗中化解后,三人清晰的认识到了当今太宗的野心与能力,确信王国一统之事不可避免,以他们的能耐千万不可效飞蛾扑火之事,当师蜥蜴断尾而求后生。
「天降肉糜,吾不识之,虽饥不欲取。善泳者溺,善智者为所愚,况中人乎?
以小利搏大益,虽败犹荣;以大益搏小利,虽胜犹耻。
知可为而行,不可为而止,稳计也。执此计者,虽无大利而亦无害,可为善终也。」——《卫戍战策》
因而,三人不约而同邀监察使朝议,诚恳直言不欲为侯、愿委国于王而自为将帅之事。
监察使确认三人诚信后具以状表太宗,请自中央调官任太守职,废邦立郡、官督军队。林甯翊闻言惊于其通性,令三地监察使严查,再度得到准确回信后亦觉意外之喜,依此行事,传令三藩监察使改旗易帜,就地落任;密诏大宗伯,以遣派国相/辅三藩政事为由要求礼部提供人选。
关于是否要将三藩投诚的消息散播出去,进而博得对废邦立郡更加有利的舆论优势,林甯翊经过考虑后否决了这个想法。当时的废侯力度已然盈满,而他一直为之努力的并非加速进度,而是要确保王国与地方的双线同步。在诸侯皆如惊弓之鸟时,放出这一消息无异于火上浇油,免不得会激化局势,引得狗急跳墙,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在太宗秘密授意下,中央派来的郡守以国相名义上任,掌政治、经济权,监察使掌监察、主祭权,原国主实质上化为都尉,掌军事。三藩名义为国,实已作郡。
舍弃权柄后,三尉把全部精力投入军中。王国郡守的治理能力比起他们自己高出不知多少,有了坚实的后勤支持,三藩军如虎添翼,原本因实行起来过于昂贵而舍弃的精妙战法、军械也被列装上阵。同时,对于中央近些年来推陈出新的研究成果,三尉也有着不同的军事视角,在他们的提点下,王国反向汲取了许多战阵经验,将民用科技转化为军用,而这正是目前王国严重缺乏的。
比起殖民扩张颇有成效的东部领土,卡斯蒂亚王朝与人类帝国的边境似乎并未变动。这静寂的表象背后,是一场从高祖在时一直拉锯至今的漫长冲突。
太宗削边后,失去总帅的边军就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高祖虽对建制并不看重,但在军事造诣上却远胜林甯翊,毕竟人家是一步步从人类帝国境内杀出来的,身经百战。更何况,在不考虑政治制衡与稳定可控性的前提下,任何体系都能爆发出远超一般制度的力量。
因而,林福奇朝间的西边军对帝国始终保持攻势,王朝甚至基于地形天险修筑了多处连营城堡,纵横交错如一段段长城,以此作为前进基地,三番五次袭扰帝国,因粮于敌、解放奴隶,打完一波就退走,偶尔还能成建制包围歼灭帝国军伍,把白地纳入管辖范围,营垒前进又数里,若蛮族侵边般打的人类胆战心惊,同时也宣告了卡斯蒂亚王朝的真实存在与坚实可靠,使帝国境内的魔物奴隶前赴后继奔向王朝。

在蚕食攻势和内部起义面前,人类帝国苦不堪言,皇帝不得已下诏,将原本把林福奇这位瘟神送出境后就要取消的剿匪法令进一步强化,致使军区制新贵族阶层愈发膨胀,同时倒逼奴隶起义白热化;另一边,其他行省总督也不愿再把军队派到东部行省勤军,合力向皇帝施压,险些与禁卫军发生火并,更加剧了人类帝国的统治危机。
时过境迁,太宗即位后,三藩的指挥权限被撤走,统一边军被拆分,王国边军化作独立为战的几股地方州郡军队、无令不得擅动,三藩边军也丧失了来自中央的后勤支援,这严重打击了边军士气,也使得边军从原本整齐划一可互相调度的进攻总体变为守备部队,失去了主导权。同时,旧旅老兵也随时间推移走的七七八八,边军青黄不接,丧失了过去身经百战作为虎狼之师的战斗力。
更为致命的是,福奇朝间修筑的连营城堡都以进攻后勤枢纽为主功能,仅以道路相连,并未筑成一片,若论防御实在是漏洞百出。帝国方面,过去惨遭碾压的行省军士被磨砺出了经验,军事贵族也从雏形发展成近完全体,还有着国仇家恨血洗耻辱的复仇情绪加持,见边军露出疲态后个个奋勇登先、不顾死活地杀伐,原先罢兵的其他行省见有利可图,又派了几波联军助力东狩,硬生生在几年内推回旧有边界,把福奇朝的前进成果付之一炬。所幸太宗并没有荒废这几年,号召徭役在王国旧边界修了一道连绵长城,并且对军制进行了初步改革,重新统一了边郡的军事后勤辖属,同时转运多项先进科技器械配送前线,算是稳住了局势;另一面,三藩也在不断尽自己能力出击,虽不能再如曾经勇猛,但袭扰游击帝国军侧翼、后勤还是可以的。

就这样,有着先进后勤、民事科技但军伍素质低下的王国边军依托长城负责守备,与负责骚扰游击、军伍素质较高但武械装备后勤落后、走精兵路线的三藩军互为犄角,抗住了人类的猛烈攻势。
帝国东部行省总督在第一次联军助阵时笑脸相迎、互称兄弟,第二次便只是默然不语。待第三次联军将至,东部总督便严词拒绝,以行省内政不得逾越为由要求其他总督遣回军队。其他行省看得出他这明摆着是要独吞果实,自然不肯干,喊出了人类同宗大义的口号叩关;东部总督反唇相讥,说蛮贼气焰正盛时尔等怎不伸张大义,偏要到今日讨回来?于是东部行省从东方面军调回部分兵力到西边对垒,两军互相骂阵,在帝国境内摆起了静坐战。
即是兵力减少,卡斯蒂亚防守起来也就更加轻松,更况此时已恢复了旧边界,是东部行省的天然边疆、行政辐射极限,后勤对帝国军队而言也是一项沉重的负担。两相较之,东部行省便如强弩之末,折戟在了长城下。
联军见其碰壁,免不得一番冷嘲热讽。认为捡不到便宜的诸侯自发地撤走了,而自恃兵强者则起哄说东部行省也就这么两下子,不如早开城门让联军助你——这回可就是要报酬的了,指不定从哪剐几块肉下去。
不得已,东部总督请来了皇帝这面大旗圣裁,在皇帝的说和下,联军才悻悻然的全部散去。
皇帝的权威被进一步消耗,而东部行省的外交局势也严重恶化,此后大抵不会再有任何行省勤军了,相反,东部行省还得防着他们反戈、暗中下绊子。另一面,对卡斯蒂亚的攻势也颇难维持,却又不得不维持——他们不知道卡斯蒂亚王朝的境况如何,只怕一旦松口、主导权丧失,对方就会卷土重来。
福奇朝修筑的营垒以便利卡斯蒂亚后勤为主,对人类而言完全没有用处,进驻反而会使自己暴露在王朝视线内——他们牢记着营垒的内部布局与之间的距离。因而,东部行省每拔得一处营寨,便将其尽数焚毁,但这样对帝国也起不到什么增益效果。欲效福奇故事修筑前进基地,对东部行来说也十分困难。一省之力本就羸弱,更况四面八方皆是敌人,穷兵黩武之下经济早已近似停滞,能休养生息、勉力维持现状已是不易,遑论没有修筑工事的民力,即使能修,省内也无余粮可调。
若想打破这一僵局,只有对外或对内两条路,可外界势力哪个都不是好捏的,内部中旧贵族是自己的基本盘、民众压根没油水可捞,想开源节流搞改革也需要起始资金,想动蛋糕就只能动到那批军事新贵身上。然而这批人正是军队主力,是他之前好不容易用威权手段和军事胜利笼络住的,此时若要翻脸,先掉脑袋的肯定是总督自己。
双方都有着同样疲敝的苦恼,各自陷入了进攻不足防守有余的尴尬境地,几相权衡下,双方在王国长城两侧对峙,默契地互不相扰,而于三藩境前数十里内按一定潜规律默契展开对垒轮换、小股捉对正面厮杀。东部行省是为了给军事新贵一个勉强能糊弄过去的交代,免得这帮人闲下来没事做整天养蛊兼并,同时借敌方之手削减军队;卡斯蒂亚则要通过这种方式,始终把控敌方动态,保持边军活性与素质。
在这种情境中,军事已经不是解决问题的主要方法,通过智谋在不打破均势的同时尽可能破坏对方战略意图才是重中之重。行省军悍不畏死地陷阵奋击、增强粘性,边军便多留手,只致残不致死,打完一波就争取转进,同时挑拨军事贵族与行省方面的矛盾,使之避而不战……低烈度的边境冲突就这样持续了十数年之久。
三藩之君便是在如此特殊局势的磨砺中从莽夫武将转型为沉稳智将,最终凭此逃出林甯翊废邦改郡的包围网,也算因祸得福。
世事易变,攻守易形,三尉在改革的浪潮中成功站队,获得了来自王国的倾力支援,重建边军,可谓焕然一新,也再度萌发出了一条曾经心有余而立不足,如今却正能行一行的诱敌计策。
待兵马器械调度完备、新军训练完成时,莫瑞蒂亚大陆已是卡斯蒂亚92年冬季。三尉旧军是半脱产式部队,新军更蜕变为全脱产,对出征季节并不挑剔,行省军区贵族却行兵农合一的屯田兵制,冬季正是农闲演武之时,这对三尉的军事计划颇有影响,三人于是上表询问能否拖延一季再出军,如此便可破坏东部行省接下来一年的农耕作业,然而林甯翊否决了这一提议。
92年已是废邦立郡之计中逼迫诸侯阶段的尾声,林甯翊正盼着经济体制方面的改革一举击溃诸侯,而后顺势将这些贵族移至别处有用,那正是三尉新军用武之时,为衔接顺畅,他拖不起时间。这些考虑,林甯翊并没有透露出来,他另说了一套“恐彼时春耕重任,不能引敌弃农而群至,计效亦缺,况冬季伐敌可消其虑,不致复思”的理由,也算说服了三尉——林甯翊用这套明暗策略可谓出神入化,无人能出其右。
最终,三尉通力合作,一部人马于一隐蔽处建营增灶但不使用以免暴露,另一部出击杀得沉浸在潜规律中的行省军措不及防,歼灭数个小军事贵族部曲,仅放走个别俘虏回禀,一时惊动行省。高祖时的东部总督已然逝去,新总督失了几分沉稳,在这十来年间不止一次对几乎毫无增长的国库发愁,闻此事又惊又喜,以为王朝有变致使三藩不再能虚与委蛇耗下去了,急令军队奔赴前线,后勤由中央与军区共担,并要求现轮边军一定要拖住敌方主力——他认为如此声势必是全军出击,却未料到事实并非如此。
三尉清楚,这次出战只是为了涨涨己方威风,远不是全面开战的时候,不能暴露变动、打破现有潜规则,林甯翊的回信更透露着这一观念,于是他们仍然只携精锐部队,同时做好保密伪装工作,并未泄露新式军械。因而军事贵族们虽以为不妥,但也觉得如此程度的歼灭战非敌军主力不能为之,况冬季农闲正是时候,纷纷鼓舞士气起行准备去夺军功。
然而,待众军至时,三藩军早就不见踪影了。现轮边军诉苦说他们倒是发现了一处无人大营,灶数繁多确为主力样式,也抓住了几支小部队的尾巴,但他们的行军速度非往日可比,追击之下边军险些脱节,只得却步,恐是敌又习得甚么增速的歪道邪术,于是特出击诱我等来此空走一朝。
军贵们气得牙痒,这番出击白耗了许多粮草,也招致属下士气再度低落,影响着实可恨,只好安慰自己冬季出兵还算适时,后勤损失行省中央也承担了一部分,贼蛮全军出击亦会损伤元气,便各自复归了。
经此一役,三尉虽未能夺得疆土,却也大大教训了一顿帝国行省的兵士,挫败敌军锐气,同时损耗了敌军本就不多的后勤储备,可谓无本万利。之后,边疆又回归了曾经的潜规律,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只是行省军打的更狠了些,而三尉军跑的也更快了。
东部行省不会想到,天大的灾厄将要降到他们头上。
时空转回到现今,卡斯蒂亚94年春二月,诸侯朝会。
议论结束,回顾完这几十年来曲折历程的三尉,亦或说明面上的三藩之君总结了时势经验,彼此对视一眼,坚定决心一齐起身向林甯翊问对:
「三藩起而问曰:“陛下可有吊民伐罪之意?”席间一时无话。」——《卡斯蒂亚王朝史·废邦立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