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文】山河锦(陈婉君&阿里衮)


弦上风云,一夜人间花落;
半生烟雨,淡看锦绣河山。
“婉君,你且安心,在这深宫之中,只要我在,定会护你周全。”

*** 序
乾隆四年,清都北京,最后一场大雪来的确是迟了。
薄雪覆落在这座石雕瓦砌的城池上空,初春的凛风乍暖还寒,夹杂着碎雪掠过雕栏玉砌,绕过大街小巷,卷起青花瓷瓶中那株梅花的清香,最终拂响了窗前人指尖下微颤的琴弦。
不知为何,每每想到这句他对她说的话,她的心都会忽然有些悸动。微风吹拂开她腰间茉莉香囊的清香,她的心,仿佛正随之浮动,徒增了些许伤感。皎月无瑕,微光自红木雕花的扄牖纹隙中透进来,陈婉君轻声喟叹过后,便起身打开了房门,装作一身轻松,轻声踏了出去。
然而她自不知,接下去的五个时辰,会是怎样的平地风起。
*** 正文
夜深,是亥时一刻。
深宫外的景色一如既往地静谧纯洁,薄雪覆了千里,月出东山,终遥遥映作一道晶莹素缦。婉君着了一身白底红梅金绣马面裙,外加一身斗篷披风,一路小心翼翼走过时,恰好能抵御住严冬的寒风。
想起早些时候舒妃同她说的那些话,婉君便心生愤懑。
如今的后宫早已不比当年皇后尚在的时代,嫔妃之间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已是常态,舒妃同当今娴皇后交好,对她杀心渐起,婉君自然心知肚明。但碍于位份与情面,婉君虽深得皇上欢心,却只能步步退让。
残雪忽又自天空零落,婉君仰头轻望,轻轻捻碎了落到指尖的雪片,只缓缓摇步到了附近的竹林中避雪。雨雪霏霏,她将身子往竹林中又探了半截,缓缓倚竹靠坐下来时,身后仿若寒风肃杀。
月光下两条黑影在林间晃动,振衣过竹。
婉君下意识地往身后望去,竹枝来回摇曳,却并无人存在。她回过神来,仍作一副轻松模样静静地倚在竹边,良久,才松开了攥紧的指尖。
夜色逐渐转深,冬日的夜晚寂静如斯,除了微风过林,天地万籁皆是无声。婉君小心地摘下斗篷,正欲阖眸间,却忽然听得身后隐隐的人语躁动。
“属下……参见阁主。”
惨白的月光温婉下彻,湮没在阴暗的竹林一角处,一人一身玄色深青狐裘终于背过身来,语气低沉:“张将军不必多礼。本宫交待你转达的事情,你可已经完成?”
张怀易在她面前抱剑而立:“都已办妥。那边说,只要阁主下令,便可立即进宫。”
舒妃紧张的容色微微显出半丝松弛,竹叶被风过吹作声响时,张怀易将声音压低,眉目间挑起一瞬不易察觉的深邃:“娘娘……打算何时……”
雪粒拍打在竹叶上的清脆声清晰可闻,舒妃将手抬起,制止了张怀易唇畔欲出的话语。风雪呜呜掠过林间,张怀易细听半刻,同舒妃只对视一眼,已然心下明了。
此时竹林另一侧,陈婉君倚在竹后,已将二人的言语隐隐约约听了个大概。
虽然距离甚远看不清面容,但只凭声音以及举手投足,便已知是舒妃与张怀易无疑。自上次她在同样的地方听到两人暗中谈论,已然过去了数月,而那次,是黑衣人徐风将她救下,警告她不要再纠缠于这类事情,也不要去猜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后,舒妃在后宫虽仍常常推波助澜,倒也并无大事发生,婉君方才以为是自己多想。
然而今夕再次迎面撞上,冤家路窄,原来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样朝好的方向发展。
婉君深吸了一口气,方欲再听,整片竹林却已连一点人声也无。她将身体微侧过去,裙袂蹭到竹节发出细微声响,目光到处,两条人影已消失无踪。
天边月色渐渐沉落,浮云流转间,薄雪不知何时已然停止。
万籁俱寂,夜半时分静地可怕。
婉君将方才深吸的气缓缓松下来,边用指尖轻掸着肩上的雪水边自竹边起身,小心地从竹林边走出来。薄雪零零散散地覆盖着蜿蜒的小路,冰轮已经接近地平线,婉君重新戴好斗篷,借着最后的微弱月光加快步伐往宫城而去。寒风仍然凛冽如刀割,这一路并无灯火,婉君正一人快步独行,却觉发丝猛然被一阵风扬起。
杀气腾空而来,肃杀的凌风卷地而起。
风声掠耳而过,直朝婉君面容袭来,天地间最后的一束月光落下间,正映出深夜中一道锋利的剑影,转腕偏刃,势走龙蛇,一瞬便抵在了她的脖颈处,将冰冷的寒气传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肤。
暗夜中,一声阴冷的笑声随着凌风从她跟前传来。
“陈婉君,好久不见。”
声音传自舒妃,婉君听得明白。张怀易的剑紧紧抵在婉君的颈上带来略微的痛楚,她艰难地启唇:
“舒妃娘娘屡屡要想置我于死地,我虽愚笨,却也能猜到舒妃娘娘的意图,舒妃娘娘暗中与张将军勾结在一起,莫非当真不怕皇上知晓?”
舒妃闻言失笑:“皇上远在深宫,怎会知晓这般事情?陈婉君,你今日落到本宫手中,本宫绝不会再令你侥幸逃脱,若解决了你,此事自当深埋。”
婉君的面色渐渐变得苍白,张怀易的剑刃不经意间,已经逐渐寸寸嵌入她的肌肤。黑夜里杀人灭口本是最容易之事,然而舒妃却竟已恨她到极点,即便是死,亦要她受尽折磨。
痛楚自脖颈上传遍全身,婉君下意识地后撤躲避剑刃的深入,却被张怀易紧紧制住。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声长刀出鞘的声音划破夜空,干脆利落,来人只将刀刃一弹,便正横刃打在张怀易肩头,力至七分,将他手中的长剑震落。
“来者何人?”
张怀易扶住肩头退后在舒妃身侧,来人于空中一个翻身,亦将婉君娇小的身体护在自己臂弯。刀刃偏转激起风浪,阿里衮横刀立于婉君身前,语气清冷:
“张将军耳力过人,单凭我出刀力度与身形,应已知我身份,何需明知故问?”
倒是舒妃先一步而前,唇边冷笑:“阿里衮,你三番五次帮助陈婉君,若让宫中闲人听闻,不知往后会怎样诋毁陈婉君?”
阿里衮力喝:“往后的事情微臣说不准,舒妃娘娘倒不如先担心眼下。”
舒妃见阿里衮这副强硬语气,又顾忌他刀法奇绝,心下明白若强攻并不占上风,却终不愿放虎归山,只将唇角轻勾,换了一副商量语气:
“本宫只要陈婉君,阿里衮,你若将她交给本宫,往后要如何,禀告皇上也罢,杀了本宫也罢,皆由你。”
阿里衮却只于黑夜中发了半声蔑笑,毫不忌讳地执起身后冰冷的手,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风过无痕,如同天筝拂过又复平静。
张怀易闻言蓦然怒喝,只一刻便踢动挑起地上长剑,锋刃相对激起惊澜:“阿里衮!你屡坏舒妃娘娘大计,若今日再不识好歹,便无怪刀剑无眼!”
阿里衮神色岿然:“我决定的事,向来不会更改。婉君自幼同微臣青梅竹马,舒妃娘娘若要动她,除非先动我。”
是子时一刻。
对面两人沉默了许久,天云轻开,星辰微光下照,正见阿里衮眸底似一方冰刃划过,同手中刀刃连作一线。张怀易将眉目斜挑,正欲上前,却被舒妃拦下:
“张将军,你并非他的对手。”
星河于夜空中流转变换,婉君立在阿里衮身后,眉目抬起,也同样见到星辰下舒妃紧蹙的眉梢。两人上方的空气仿若凝结,气氛随着呼吸声越发急促,如同绷紧的弓弦,箭出只需一瞬。
终是舒妃先出言:“阿里衮,今夜碰上你,便算本宫气运不佳。但陈婉君你给本宫记住,今夜本宫虽杀不了你,但只要你在宫中一日,便会有人替本宫收拾你。”
阿里衮听出话里蕴藏的杀机,旋即抬手护住婉君间,张怀易身动剑起,三尺青锋凌空而来,直朝陈婉君咽喉而去。阿里衮将身一侧,腕压起势,反手提刀一拨,便将剑刃挡离婉君身前,然而张怀易反应奇快,身影翻转间亦抖出一抹剑花,一瞬便在阿里衮肩头划开一道猩红。
阿里衮却也并不退让,眸中凌厉似雪,一手护住陈婉君的同时亦挥刀上前,势如魑魅,刀法奇绝宛如流水,步步逼近却又招招回撤,只将张怀易唬退。张怀易自半空落定回眸,见阿里衮招势已成,再无偷袭机遇,终于背身腾起,双脚一点同舒妃一道朝竹林后而去。
星辰漫天,微光聚集,虽夜色仍旧阴暗无边,于此刻却落得了片刻光明。
阿里衮见二人离去,方才收刀回鞘,转过身来端详着身后的陈婉君。微光之下,婉君皙白的玉颈上血痕触目惊心,他将颀长的指尖抬起,剑目中的神情一瞬由方才的责备转变成无尽的心疼。
“还疼吗?”
婉君并没有说话,只见他肩头的血自衣下不断涌出,片刻便沾染了浅青色的外衣,竟似半只赤蝶停落,不由愧疚不已。
徐风说得对,在宫中,还是安分守己更好。
子时三刻。
“不……不疼了。”婉君见他目光似水仍担心她的伤处,终于低眉缓缓答道。
阿里衮看她小心地收好衣襟,方才抬起要为她处理伤口的指尖,只得无措地垂下。星河无际,婉君想起方才在竹林后听到的对话,不禁心生担忧,不想阿里衮却早已将她隐约的心思收入眸底:
“你方才……听到了什么?”
阿里衮藏在语气中的担忧在婉君耳畔泄露无遗,她微微动了动唇,却又欲言又止。
“婉君,没关系的,说出来。”
他已经隐约猜到舒妃和张怀易谈论的内容,从方才他二人极力要杀陈婉君灭口的时候,他已经感到了不对。
许久,婉君抬起头:“阿里衮。”
“我在。”
星河的光芒这一刻都倾泄在两人的面容上,婉君咽了咽口水,终于一五一十地将她听到的和盘托出。阿里衮听闻,眉间微蹙,刀鞘在他用力的指尖下被按出声响。
“今夜发生了这些事情,想来舒妃同张怀易不会再等下去了。”
婉君听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事情已经泄露,自然不如鱼死网破。
“如今离天亮唯有三个时辰,舒妃和张怀易要现在动手,恐怕……”
阿里衮神色凝重:“三个时辰,已足以在京城掀起波澜。婉君,你即刻回京,像皇上禀明这一情况,我会命人,尽可能地守住京城七门。”
婉君沉默良久:“张怀易聚集十万兵马,你如何守?”
阿里衮盯着她的眉梢:“死守。”
此言既出,字字铿锵,婉君听罢蓦地一愣。
她一向理解他作为御前侍卫的职责,可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时,她还是觉得心猛然一抽。
“阿里衮……你听我说,张怀易同舒妃这十万精兵,不知从何而来、何时而来,我就算进宫面见皇上,他也不会信的……你至少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对付……”
“婉君,”阿里衮将身体背过来,强壮的身躯一下挡住了原来照在婉君面容上的星光,“很多事情,我不希望你知道。”
“可现在不得不知道了,”婉君的语气忽然多了三分强硬,“阿里衮,我们只有三个时辰了。”
没错,是我们。
阿里衮,今夜你为我受了伤,我怎么能放下你不管?纵然……我与你相识不过数月,但……
阿里衮的语气渐渐松下来,他低头思忖了半晌,终于抬起眼眸:“好,婉君,我们先去侍卫营,这一路上,我细细跟你说。”
若放到平时,婉君自然会欣喜,但此刻她却连半分喜悦也没有。这三个时辰,将会是北京城今夜最忙乱的时刻。
“舒妃同张怀易背后的势力,其实自上次我就猜到,但宫中人对此事一向守口如瓶,即使知晓,亦会当作不知。”
婉君抬头看着阿里衮,阿里衮步伐匆匆间,蓦然容色微冷:
“江湖。”
“江湖势力在宫中一直存在,先前的仪嫔,如今的舒妃,虽平日在宫中寡言少语,身上却多少有些江湖的影子。方才你说张怀易唤舒妃阁主,想来此事……便与江湖临江阁有关。临江阁作为江湖第一大帮派,十万兵马,除他们有能力差遣,再无他人。”
婉君奇怪:“为何?”
阿里衮道:“舒妃的父亲于地方担任高官,我虽不清楚具体,但城中巡逻时听来的风言风语,却至少三分可信……你往后在宫中,不要多言。”
婉君默许,心中却已有些定数,先前黑衣人徐风不愿透露他的身份,如今想来,应当也是江湖中人。
丑时,侍卫营外的气氛清冷无温,除了值守巡逻的侍卫,大部分已睡的很熟。
然而京城动乱,已如箭在弦上。
“侍卫长……”
阿里衮神色凝重,语气强硬:“即刻召所有侍卫集合,随我去守卫京城七门!”
集合的鼓声在侍卫营中传遍,火把映出婉君面容上少有的十分英色,阿里衮眸中深邃,轻轻叹了口气,唇边微动:
“婉君,接下去就要靠你了……务必要告诉皇上你听到的一切,皇上一向看重你,你说的话,他会信的……我这便去守城,不会有事的。”
婉君看出阿里衮坚定面容下隐着的不舍,思忖片刻,终于将右手握成拳头,轻轻砸了一下阿里衮未受伤的肩头:“你要相信我,我定会禀明皇上,让皇上派兵来助你。”
阿里衮点头,婉君缓缓将她的手从他肩上拿开,旋即却又取了腰间挂着的茉莉香囊,小心地为他系上。侍卫营中侍卫已经集结完毕,婉君转过头来,对阿里衮最后回眸一笑,便着那一身斗篷披风,背影清冷消失在了夜中。
“众侍卫听令!方才接到线报,今夜将有叛军扰乱京城安定,所有人即刻前往京城七门,若有擅入者,格杀勿论!”
“得令!”
阿里衮手中的侍卫长金牌在火光映照下泛出一片光晕,众人散开间,他将目光遥遥送向不远处巍峨宫殿。
他忘记同她说了,要注意安全。
还有,他相信她。
丑时三刻,本是京城中人们睡的最香最美的时刻,然而此时黑夜,杀机暗伏。
残雪不知何时又纷纷而落,众侍卫迎雪而待,皆立于六道城门上排出一字长阵,挽弓欲战。
寅时,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黑夜清冷,杀声忽自城门外不远处林中冲来,火光映天,来势汹汹,已步至深宫中的婉君闻声回眸,城南两道城门的方向,已尽是隐约刀箭之声。
阿里衮,你等我。
此时京城正阳门,喊声震天。
阿里衮一骑黑鬃马自城门而出,一杆银枪抖擞划碎雪片。城上箭楼中万箭齐发,火光于城下急聚而动,黑夜之中,数列兵马整齐排开,将众敌围困门前。
万簇火光燃烧,将半边深蓝的夜空染成绛红色,逐渐蔓延开去。
阿里衮于马上挥枪迎敌,马声嘶鸣,他翻身躲刀时,枪尖正划破一人咽喉,血溅三尺。他勒马而动,锋利的枪刃于风中平刺,啸破夜空,亦斩尽宵小。
猩红染遍衣襟,阿里衮回首而望,城门以前,敌军却愈发凶猛。
其实他早料到,侍卫营区区数万人马,分守七门,十万敌军却只从两门而入,纵使他手下侍卫再骁勇善战,亦寡不敌众。
什么不会有事,让她放心,那都只是骗骗婉君的而已。
“众侍卫!今夜京城危难,你我为朝廷命官,当不计死生,殒首而战!杀!”
阿里衮撕心裂肺的鼓舞震破云霄,他横枪策马,带马而行,所到之处,皆是敌军坠于马下。寒风凛冽,不意将腰间的茉莉清香吹起,他飞身而跃,毙敌引血。
血溅五步,践尸踏骸。
是寅时一刻,短兵相接。
寅时两刻,风过飞雪,正阳门前已是殷红一片。清兵参战的侍卫,已唯余阿里衮同数人独立城门前,手执长刀斩敌,眉目覆雪,衣襟浸血。
他数人缓缓将背互相靠上,目视眼前最后一列敌军。风过沙响,刀光飒沓,阿里衮飞身落地,重又将长刀一挥,便穿过眼前敌军身体。
薄雪覆了满地,刀刃上的血珠滚落,竟似红梅于雪中绽开。
而张怀易于马上远看,斜目只一眼,便自身旁抽出长剑,朝他横扫而来。
“侍卫长小心!”
阿里衮于敌前执刀刺入敌身,退刀而立,然而再欲回眸之时,却已来不及。
飞刀掷来,他凝神侧身闪过,身前却刚好撞上张怀易的剑刃,一时血红飞溅。
血惊长空,马嘶跃蹄。
“侍卫长!”
身后两敌提刀又扫,阿里衮猛然抬目叠掌推开敌军首领,屏息抽出体内之剑,回身挑开身后两人。
“无妨……”
阿里衮自地上奋力想要起身,却恍觉体内气血翻腾,灼热的腥味于喉间呛着难受。
雪遍满地,凌光交闪,阿里衮竭力将眉目抬起,却唯见手下最后两名侍卫缓缓倒下。
正阳门前,唯余两人对立。
阿里衮缓缓自薄雪上站起身来,只与相视一眼,微微偏过长刀。张怀易冷笑,亦提剑抬目,身动之时似蛇敏捷,猛然于薄雪上向阿里衮滑冲,阿里衮飞身跃空,两刃正是相碰。
雪落遍空,阿里衮定神使出内力,凌光一闪皆为落空。碎石漫天,他回身提刃,又与张怀易迎面相碰,剑鸣扬起风响。
双刃相接,惊出一浪血光。
血染白霜,张怀易手中之剑正嵌入阿里衮腰间,激起一片血红。阿里衮侧目间,长刀亦正刺透眼前之人胸前。他以手挡住长剑,右手一绕又将长刀转向刺入。
这一道猩红自身前激起,坠落,终附着在重锦织就的茉莉香囊上。
是寅时三刻。
天边日出,朝霞漫开。
“快上城楼,替朕打开城门!”
正阳门前,年轻的乾隆皇帝一骑白马挽弓而立,极快地挥手令人将正阳门打开。先前阿里衮为了抵御叛军,下令关闭了城门,只许战而不许退。
如今,雪尽云开。
婉君也骑着马跟随皇帝而来,沉重的青石门缓缓打开的一瞬,她如画的眉目早已含了焦急。
晨曦流转在天边,洒落人间这一片美丽的金光。
阿里衮忍痛声嘶,将最末一刀送入敌身,张怀易于眼前终是缓缓倒下。他用力地拔出腰间剑刃,却再也站不住,身体一松便仰天倒了下去。
“婉君……”
眼前霞影缭绕,于清晨的北京城荡开一片五色云彩。阿里衮垂眉偏头,见门后那一人清澈眉目急急带马而来,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这一日早朝,众臣禀明,叛军由张怀易带领,自东南四门而攻,而正阳门前聚兵最多,其他三门由于叛军人寡,皆被守城侍卫控制。至于叛乱另一发起者舒妃,则已畏罪潜逃。
微风拂面,江南二月柔和的春风终于吹到北京城,紫禁城外,有人独立在门前,看那一簇迎春花正开的漂亮。
***一月后
又是一夜朦胧月色,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牗,照在了悄然抚琴的指尖上。婉君停了弦,只一抬头,便看到了深宫之内开的正盛的桃花。
她缓缓抱起了绿绮琴,推开门朝外走去。一路上,她身姿婀娜,背影清冷。
“婉君,你一月不来看我,我还以为……”
“别乱动,你伤还没好呢。”
婉君小心地把琴架在阿里衮房间的书案上,又为他斟满了一盏清香的花茶,递到他的手中。阿里衮想起那日城门外她不顾皇上急急向他跑来的情境,不由轻笑。
“你笑什么?”
“笑你才貌双全,风华绝代。”
他柔情似水地看着婉君的面容,当时那个杀伐果断,思绪缜密的阿里衮在她面前,已然不复存在。婉君偏过头去轻笑,阿里衮却忽然转了语气:
“那一日若我没有及时赶到,你会如何?”
婉君看着他紧蹙的眉头,便想着故意气他,方才笑道:“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什么可多想的?”
阿里衮神色一紧:“你若死了,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婉君故意挑起一双黛眉,“每年冬至,记得到我坟前给我添盏茉莉茶就行,你喜欢的,我也喜欢。”
阿里衮的神色忽作了不易察觉的浮动,许久缓缓启唇:“别说这些不吉利的,婉君,我答应过你,只要我在,定会护你周全。只不过,你同从前……确实不一般了。”
婉君想起自己身份,也不由一愣:“怎么不一般了?”
“你先前温婉贤淑,如今进宫后,倒是愈发的豪爽英气了。不过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那个你。只可惜你我平日身份之隔……也只有此刻才能亲近片刻……”
婉君却装作没听见,转过身去只将指尖按在琴弦上,翩跹拨动,琴音婉转,仿若隔世。
他对她入宫时的承诺,如今还流淌在耳畔,三年过去,一千多个日升月潜,他是如此说的,也是如此做的,只要她遇到了危险,他总是第一个出现,将她紧紧护在臂弯。
“阿里衮,我问你,你明知我是皇上的嫔妃,永远无法同你在一起,你为何还要时刻护着我?”
“微臣身为御前侍卫,保护小主不是应该的吗?”
婉君愤愤地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并非此意。”
阿里衮被婉君突如其来的问话唬住,良久,才笑道:
“婉君,我是认真的。我守卫这片江山,守护你,就是为了若有一天,你做了皇后,能倚靠在无上的凤座上,看到这一片安定太平的锦绣山河。”
“婉君,我不求回报。我的心意,都已经融化在这天下的山河锦之中了。”
婉君没有说话。琴音翩跹,掠动春城三百里飞花,她腰间的桃花香囊于风中浮动出一片清香。
此时无言,却心下了然。
“对了,婉君,上次舒妃说宫中还有要对付你的人,我想了想,或许就是纯妃。这些天我不在宫中,你要注意安全。”
“知道啦,真烦。”
婉君没有回头,但阿里衮听得出,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山河为锦,只要有一**俯瞰时,能看见这片安定的江山国土,我便心满意足。
风起,云散。
(全文终)
作者:Serling弦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