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卷]Raindrops
石墨旧文
19年年底写的,不知道怎么没发(跪
难得的非现代背景
没有连载的日子浅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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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与十爷的相遇是在一个沉闷的午后。他在集市上购买一些小玩意儿,路过一个卖装饰的铺子,拿了一个领结左看右看,觉得很配自家少爷的气质,但是他应该不大需要。正犹豫间,一只手从身后伸了过来,似乎还碰到了他的头发,紧接着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我付。”
卷奇怪的转头,看到一个一头短发干净利落的男人,眉眼英朗,穿着随意,脖子上戴着一根与他气质相当违和的平安锁。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他,嘴角还总是挂着一抹痞笑。
“呃先生,不用的,我不买…”卷捏着领结下意识的说。十爷打断他:“你戴着好看。”
“……”卷没见过这样的人,壳爷也没教他怎么应对,只觉得拒绝似乎不太好,于是硬着头皮收下:“哦…谢谢。”
十爷看着他笑了一下,转身走了。走的是与自己相反的方向,好像是特意为了买这个领结过来的。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府邸,只依稀记得自己把采购来的东西都交给了陈妈,只单独把领结拿出来放进了口袋,然后到壳爷的卧室打扫卫生。
酉时壳爷准时回到了家,踏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房间,把西装革履的外衣脱下,摘下并折叠好镶金边的眼镜,换上合身的宽松中衣,再坐下来静静的给自己倒一杯茶。这是壳爷每天回来的步骤,卷已经记下了,必然会在他回来之前打扫完卫生,烧好水并泡好茶。
今天的茶有些烫嘴,往常都是刚好入口的温度。壳爷不假思索的抿了一口后顿了一下,又十分自然的让人看不出异样。
他抬头望卷,扯过来一把椅子,对他道:“坐。”
卷犹豫着坐下,十指微微蜷起,不安的放在腿上。壳看出他有心事,却不知道是什么,心想着人长大后和小时候真是差别很多,他再也看不见那个遇到事情只会跑来找他,眨巴着大眼睛问他各种问题的卷了。
那时的他毫无保留,现在也一样,只不过少了许多方面。壳慢慢眨了一下眼,压下这些心绪,看着仍低着头的卷,沉沉的开口:“有心事?”
卷摇摇头,又点点头,把口袋里的领结掏出来摊开给他看:“今天的午市上,有个人买了送给我。”
壳爷拿过领结打量,随口问:“那人长什么样?”
卷记得很清楚:“跟您一样的发型,头发比您短些,戴着对银蛇耳环。穿的…反正比我好,但是偏偏又不像哪家的公子。要不是气质,我还以为看见了您。”
听着他一边回忆一边脱口而出,壳心说他大概知道是哪号人了。与他如出一辙的石头脑袋,还有耳环,再加上手中领结的图案,他再猜不出来,那才是奇怪。
“不用理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也没把领结还他,就那么攥在手心走出了房间。“饭快好了,出来吃饭。”壳没什么感情的撂下一句,卷愣愣的应着,直到那个背影走远了才想起来出声。“那…那是送给我的。”
“小少爷。”
“嗯。”
绒从学堂回来,疲倦了一天,回到家总算是可以放松。抻直身子伸了一个懒腰,衣服也没换就蹦到饭桌前,等着壳爷说开始吃饭。看见卷站在角落,想了想走过去,拿肩膀碰碰他。“想什么呢?”
若是壳爷在场,一定会斥责这样轻佻无聊的动作。卷挪了一步,一些思绪滚过,不知道要抓住哪一条。“今天我在集市看到一个领结,很适合您,但…我没有买。”
绒被这些无厘头的句子弄的有些懵,努力寻思着这跟卷的心事有什么联系。嘴比大脑先做出反应:“钱不够?你可以直接跟父亲说,他会给你的。”
卷点头:“老爷一向很宽容我。只是…重点不在这。”
“那重点在哪儿?”
“开饭了!”陈妈端上最后一道菜,“今天是小少爷的生辰,老爷说要好好庆祝。”
卷才猛的想起,绒今天这么早回来,是因为今天是他的成人礼。他竟然回来后就忘了,一直在想自己的事。
“卷?”绒低头看他,“我要过生日了。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卷对上他的目光,掏出一直放在袖子里的小布袋,很快的塞进他怀里,笑着道:“生日快乐。”
绒看着他消失在厨房,手指隔着布料感受里面的东西,好像是一条项链。他笑了下,握紧在手心,放进衣服内侧的口袋,让这份卷亲手赠送的礼物与他肌肤相贴。
成年礼的今天,壳爷给绒倒了一杯酒,也是绒第一次喝酒。酒性并不烈,却喝的一路从脸红到了耳根。壳爷晃着酒杯笑了一下,目光却转向旁边的卷。卷倒不是第一次喝酒,只有他知道,卷是个深藏不露的好酒量,也许这是一种天赋。他第一次碰酒,不像同龄人那般好奇或者害怕,而是像喝白开水一般,面色平静的送入口中再咽下去。卷父亲走的那天,他喝了很多,虽然对壳来说不算什么,少年十一二岁的身体还很单薄,一个人坐在台阶上迎着冷风一杯接着一杯,明明是初春,却处处是料峭的寒意。那天是卷第一次因为想要依赖而抱住他,冰凉的手指抚摸着他下巴的胡渣,软软的笑了下,说我没有家了。后来壳用了很长时间让他融入到他们中间,绒与他一般大,开朗的性格让卷缩短了他悲伤的时间。
直到现在壳爷也不知道那天晚上的卷是不是醉了。因为他还可以清醒的答话,可以说些有的没的,无聊或深刻的话题。也是在那天,壳清晰的认识到这孩子过早的结束了他的天真,被迫充满茫然的踏进了复杂的世界,而这一切不能简单的用命运的安排这五个字来解释所有经历。
所以壳爷对他展现了罕见的包容和关爱。只因为那天他借着些许的酒意问他:“你要什么?”卷双眼游离,思绪却很清醒:“爱。我要爱。”然后他接着问,“代价呢?想要得到什么,你得先付出什么。”
小孩儿摇了摇头,似乎很反感等价交易得来的东西,然而他也知道他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的主人是个商人,回答道:“忠诚,我可以做到忠诚。”
到了现在,壳也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要那么问他,明明本意是想单纯的付出,保护,是不是商人做久了,斟酌利益得失就成了本性。所以后来他说如果你想走,等到绒绒和你都成年的那天,我会给你一个新的身份,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
卷喝了几杯酒,小脸依然白皙红润,目色沉静,看不出醉了没醉。壳爷看着他,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领结,想着那人会不会出现。如果他没记错,一个礼拜后,就是卷的成人礼,那个人会来吗?是把他接走,还是把耳环摘下来送给他,然后做出跟自己一样的选择,让卷这朵扎根在沙漠的玫瑰花自由生长?
可壳爷没想到的是,绒对卷早已有了不该有的感情。他早该想到,绒绒年轻,是他纵容了擦枪走火的机会,绒喝醉后被卷扶着走回房间,壳爷觉得不对劲的时候,绒已经把人按在床上了。
“少爷?!”卷惊慌的推他:“你不能…唔…”绒堵住他的嘴,好看的眉毛皱起,不想听到他拒绝的话语。两人都初经世事,卷显得更无措,被亲吻时僵硬的动也不动,反倒是绒,也许这是一种天赋,动作时小心而认真,目光珍重,用力在卷锁骨印上一个瑰丽的吻痕。卷难受的呜咽一声,无济于事的推他,直到一个凌厉的身影破窗而入,猛的把那人扯开。
当卷被安顿好换了一身衣服,抓着自己的袖子缩在角落的时候,才看清大厅里站着的人是谁。十爷和壳爷坐在暗色的沉木沙发上说着话,壳爷手里还拿着一杯咖啡,不紧不慢的姿态宛如墙上挂着的老旧时钟。十爷笑了一声,银蛇耳环泛着白光,两根手指摩挲着脖子上的长命锁,狭长的眼睛弯了弯:“看到是我你好像毫不意外。”
壳爷品一口咖啡:“玫瑰与蛇,不是你是谁。”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领结,描摹着上面的纹路。精细的刺绣,野蛮而张扬的,带刺的玫瑰。“如果蛇要吞噬鲜花,必要先包裹它。如果要与野性交缠,就别抱怨鲜血。”
说罢壳爷啧了一声,“什么时候盯上了我的管家?”
十爷的表情在看到他拿出领结的时候就不是太好,没理会他的问题,冷声道:“不是送给你的。”
卷在一旁看着,听到这一幕默默走出来。壳和十爷一同看向他,“卷?”
卷向壳爷道:“老爷,把它给我吧。”
“什么。”
“领结。”卷指指他手里。
十爷笑了一声,把领结拿回来,站起身给卷戴上。昏黄的灯光下那对耳环特别耀眼,弯曲的蛇吐着信子,在光影的刻画下,交缠住了沙漠地里的玫瑰,和那眸光闪烁的带刺的美人。
“你戴上很好看。”十爷望着他的眼睛,笑得很有诚意。卷第一回见到他唇角向来漫不经心的弧度加深,盯着他的眼神可怕得认真。
“跟我走。”
事过多年壳爷再次点上雪茄,对着窗外茫茫飞雪,心中想着当时他们的决定。阿十的确来了,也带走了卷,而他自己也的确放手了,送走这个从未启齿表明过特殊意义的人。阿绒冷静下来后做的只有反省,卷被十带走的时候他也没出来送送,也许是害怕,怕以后要是相见,该说什么开场白才不显得尴尬,能够婉转的避免伤害,又不那么自作多情。
而卷的勇气在于他第二次离开了一个家庭,这次是主动。在这乱世之中,纠结于一个始终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珍惜当下,就当做对满是恶意的眼光的包容。
而再次遇见,是在很久以后的长街,依然是一个喧嚷带着沉闷的午市。突然的会面显得措手不及又有些滑稽,四个人目光交汇,绒看了看卷肩膀上搭着的手,正把玩着那垂下来的长发,默了半晌移开目光,丢下壳自己往前走。壳爷交易了一个老式墨镜,戴上后像个日本人。在几近漆黑一片的视野里,壳看了看卷那张他没亲过的薄唇,微一颔首,追上去找绒绒。卷很习惯了故人相见的各种画面,这一条街他擦肩了无数人,像猎鹰掠过无数白云,但始终飞翔在风里而非云里。十爷低头看他,像甘愿被驯养的野狼,脖子上的链条交到了天真的孩童手里。他爱卷,爱和恨同样可以来的没有道理,壳是商人,却也因为了一个承诺而割舍了他的深情。
他守信了,所以卷自由了。爱即自由。只不过有时自由不是你的,而是属于你的信仰,你的成全,你许诺了的和祈祷了的。
确定是一个很美好的词,卷可以不必戴领结,十爷也可以不必带耳环,至于这场默剧的另外两个主角,就当做他们的自由给了他们的成全。他们成全了他们。
凛冬过后人事剩几何。谁在?笔墨不均的故事里,缅怀都是谈资,不过用尽仅有换所求,醉也从容,歌也从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