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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明】春华秋实(番外汇总)

2022-09-03 12:23 作者:羊驼废品仓储  | 我要投稿


不管再如何悲伤,人却依然会感觉到饿。

与小陆分别那天,旺田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忍不住跪坐在地上。早晨刚露了头的太阳渐渐被阴云笼罩,天降大雨。

他的眼泪融进雨水,身体渐渐冰冷麻木,甚至失去具体的情绪,可肚子还是在某个时刻叫了起来。

旺田又哭又笑,笑容凄惨无奈。

面团就在灶台上的碗中,是他趁小陆洗澡时揉好的。他做饭的速度很快,平日里水烧开的功夫他就能擀好面。

可小陆却连这点时间都不能停留。

面条在滚水中沉浮,落入放了调料的碗中。小陆口重,喜欢酸辣,要放葱与胡荽,明明舌头像猫儿一样怕烫,可偏偏喜欢吃又热又辣的,吃到鼻尖沁出汗……

旺田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面,这一碗的调料,完全是按照小陆的喜好准备的。

他在厨房的地上蹲下,挑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喉头哽咽。

吃饭的时候不要哭,这是他教给的小渔的规矩。

原来一碗面,也可以噎的胸口疼。


伪装

米旸比萨卡大两岁。

他对萨卡并没有多忠心,两人彼此心知肚明。萨卡于他,是水深火热中死马当活马医的稻草,他对于萨卡,是人脉窘迫时得力的工具。

目的相同,彼此利用,有时候关系反倒更加稳固。

初见萨卡时他表现的恭恭敬敬,礼仪周到,这份礼不过是为了对方的家世和血脉。可他心里并不太认可萨卡。一个苍白又纤瘦的人,手无缚鸡之力,正为了他的男人哭哭啼啼,比闺中女子还要哀怨。

他们的命运竟然掌握在这样的人手里吗?萨卡跪在地上,垂着眸子,掩住一丝不屑。

后来,萨卡说要去万花谷治病,跟随米旸的手下们颇有微词,认为萨卡应该立即启程回西域。米旸也是这样想的,他如是谏言,却收到了萨卡冷漠的目光。

“当我真的蠢笨好拿捏?”那人不见初遇时的软弱,一双眼睛快要盯穿米旸的魂,“要么现在就杀了我一了百了,否则我不会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任何人手里。”

在裴家医馆的“小陆”仿佛已经成为错觉,眼前性格孤傲,指令清晰,所做决断从不拖泥带水的萨卡才是真正的他。有了称手“工具”的萨卡很快布置下了任务,实力不够硬刚就迂回,需要烧杀抢夺的也会让他们做,好几次的布置安排剑走偏锋,手下人不愿执行,是米旸顶着压力硬安排下去的,最后结果都证明了萨卡的决策十分正确。

米旸也在赌,赌这个人值得他们追随。

八颗钉子八十天,米旸看着萨卡晕过去又醒过来;半年多的武学修炼,米旸负责与他对他,自然不会手下留情,萨卡一次又一次被揍倒在地,也从未表现过颓废或不悦,咬牙爬起,捏着刀再次冲上来。

后来他们准备启程回西域,绕路去了常乐村,虽然米旸不被允许跟随,还是自作主张地送了一套干净衣裳。约定的时刻,萨卡准时迈出了郭家的院门,眼眶微红。米旸突然想,萨卡确实是一个坚强的人,只不过他有了软肋。是软肋,也是铠甲,是美好的回忆,也是未来的期盼。

至此,萨卡有了一批以米旸为首的,还算忠心的手下。

他们回到了西域,那个中原人听都没听过的小小国家,却腥风血雨,暗流涌动,明里刀光剑影,暗地迷雾重重,远比中原人的江湖精彩多了。

萨卡全部扛下。

他以高傲优雅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将蛛网一般纠缠复杂的局面搅了个天翻地覆。他薄薄的嘴唇总是带着一丝嘲讽的笑,眼皮微垂,眼眸里流动着清冷的光,似是不屑,又带着厌恶。

米旸不知道这是不是王应有的样子。他只知道,自己开始有些怀念那个在医馆里为了爱人哭泣的男子。

起码那时,萨卡是活生生的人,是真情实感地在难过。如今却连难过都不能露出分毫。

谁想过这样的生活呢。

而这样的生活,米旸陪着萨卡过了十六年。


家书

小陆走后的第五年,旺田突然收到了信。

当时旺田和郭小渔正在为元宵节做准备,突然有人敲了他家的门。旺田扭头一看,是个披着披风戴着兜帽的陌生男子。

旺田顿时有些警惕,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手旁的菜刀,慢慢走了过去。陌生人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张不属于中原人的脸。

“家中如今可有了新的女主人?”男人突然开口问道。

旺田下意识皱眉:“你是谁,问这个做什么?”

“我替主子送东西。”男人抬起手,手中是一个金丝楠木的精致盒子,“主人说了,这东西送来的时间有些晚,若家中已经有了女主人,便叫我带回去。”

旺田听得云里雾里,低头看着男人打开了盒子,露出了里面的小刀,瞬间明白了。

“没有!没有别人,我一直在等他!”时隔五年,突然有了那人的消息,旺田激动地难以自持,“他,他怎么样了?他在那边还好吗?有受伤吗?他……他什么时候回来?”

陌生男子摇摇头:“我只是个传话的,西域路途遥远,传递消息很不容易。既然你说没有,那这东西便交给你了。”

男子将盒子盖上,塞进旺田怀里,旺田抬头还想多问些事,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小心翼翼抱着盒子,缓缓转过身,看见小渔一脸担心地捏着长棍,站在他的身后,准备随时冲上来保护他的样子。

“好像是,小陆送东西来了……”旺田傻笑着举起手里的盒子,如获至宝。

盒子里除了一把小刀,还有厚厚一摞纸,纸的颜色有深有浅,每张都是密密麻麻的字,落款还有数字。

是家书,从五年前开始便写下的家书,如今一起送了过来。

旺田不识字,催促着郭小渔快些念。郭小渔理了下信的顺序,从头开始念起来。

男孩子吐字清晰,语调平缓,靠在父亲旁边念着书信里的内容。每封信的内容大同小异,都是些细碎琐事,例如最近的天气如何,又遇见了什么新鲜的吃食,小麦能讲哪些话了,长多高了。每封信的结尾都说自己与小麦过得很好,一切平安,事事顺利,并十分惦念旺田和小渔,也期望他们一切都好。

郭小渔念着念着,突然语气慢了下来。旺田有些不解地看向郭小渔,小渔脸上有了些忧郁的神色。

“其实表姑在那边,过得不太好吧?”

“怎么说?”旺田紧张起来。

“我也说不上来,明明封封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信,但感觉费了很多力气。”郭小渔指着一封信的某处,“你看这里的痕迹,虽然颜色暗淡,不过看似确实像是不小心蹭上的血迹……还有这里,想必写信时已经十分疲惫,昏昏欲睡,笔划突然拉长,又强行打起精神,反复如此……”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以前先生交代功课,我困极时写出来的便是这样……”郭小渔脸色郝然地继续翻着信,从里面翻出两张只写了寥寥几字的短信来,一眼扫过,脸色微红,不太确定地看着旺田。

旺田有些迷茫:“你脸红什么,念啊?”

“这……这我还是不念了,爹……”

“有什么不好的?”旺田一愣,“该不会,你表姑……他,他有新欢了?”

“怎么可能!”郭小渔气鼓鼓的,清了清嗓子,将信念了出来。

旺田寻思半晌,摇摇头,说道:“文绉绉的,没听懂。什么意思啊?”

郭小渔掩面:“大概意思就是,嗯……夜里梦见你,你们在梦里做了,额,一些很高兴的事,醒来发现你不在,又很失落,大概这个意思……具体什么事就别让我解释了吧爹……”

看着儿子红红的耳朵尖,旺田的脸也唰的红了,一把将信都抢了过来塞进盒子里,颇有些嫌弃地说道。

“小孩子家家的你,懂得倒不少,那什么,元宵还没搓完,待会要带去你阿牛叔叔家的,快去搓元宵去!”

郭小渔不服气,抢了几封内容寻常,关于小麦较多的信塞进怀里:“明明是你叫我念的,表姑梦见你,说明心里有你,你害臊了就拿我出气,我都知道。”

旺田气极反笑,佯装要去揍他,郭小渔自然懂得躲,嘻嘻哈哈地跑进厨房搓元宵去了。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旺田摸着盒子里的匕首。这把匕首是他第一次遇见小陆时对方手里的那柄,只是那时只有刀,没有鞘,如今连刀带鞘一起装进盒子里送给了他。

定情信物。旺田傻笑着想,这一定是定情信物,虽说来的确实有些晚,不过他会一辈子,连同这厚厚的一摞家书一起,一辈子收藏。

“郭小渔!”

“干啥?”

“你空了也教教你爹认下字啊~”

“啥?!”



送别

沈阿牛要离开镇上了。

他的妹妹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经由凤夕推荐,两年前去往千岛湖的长歌门继续求学,如今一年回来一次。

“吵了一架。”沈阿牛给旺田倒了一碗酒,两人正在沈阿牛家中的院子里吃饭,“十七岁,气势也上来了,站在院子里掐着腰指着我,问我到底什么时候去找凤先生。说我再不去,她也不回来了,可我寻思着,我去了她不是也回不来了么?”

说这话的时候沈阿牛是笑着的,脸上未有半点不悦,反而一脸感叹与欣慰。

旺田也浅笑着喝了一口酒,觉得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它让曾经被抱在怀里哄着的孩子长成大人,也让不谙人情的青年变得开朗,自然地展露笑意。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旺田问道。

“半月后吧,家里的事再简单处理一下。”

“这院子呢?”

“准备转手出去。”沈阿牛果断地回答道。

“卖了?”旺田一愣,“你不打算再回来了?”

对旺田来说,抛弃一个居住了很多年的地方,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沈阿牛想要去寻凤先生,甚至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万一……一向谨慎的旺田忍不住想到很多糟糕的事,但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这些年我和凤先生一直都有联络,他天南海北的走,几乎不会在一个地方长住,按照原本规划的路线,这辈子估计再难有时间回来了。既然决定追随,何必犹犹豫豫?”沈阿牛笑着一举碗,将酒一饮而尽。

旺田看着对方坚毅的侧脸,低声问道:“你不怕后悔吗?”

沈阿牛回望着他:“旺田哥,你等了小陆这么多年,孤身一人,你怕后悔吗?”

旺田没有说话,可阿牛已经懂了。

“喜欢一个人,大抵都是这般莽莽撞撞,不顾后路吧。”

这是郭旺田与沈阿牛最后一次把酒言欢,不醉不顾。

而小陆已经离开八年了。



后悔

小陆走后的第十年,旺田的师父得了风寒,卧床不起,旺田回了君山,衣不解带地悉心照顾着。

秋日的下午,太阳晒的人暖和和的,平日里有午睡习惯的老师父突然拉住旺田,想让他陪自己说说话。

“那年你遭歹人,差点没了命,我让小陆离开你,说了些狠话。虽然对他有些抱歉,但是我从没后悔过。”老师父靠在软垫上,看着湖边,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一只水鸭正带着毛茸茸的鸭崽们游泳,“要说后悔的事,大概是当年没有再逼迫你一些。你性子随和,和谁都能相处的很好,所以我就想着,学不动就不学了吧,当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万一遇到事,同门也能帮你。却没想到……”

旺田没有立即接话,但也不禁想起童年时的事。

他用手试了试茶壶的温度,又添了些热水进去,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师父。

“君山弟子幼时会送去统一的习武场地,由大师兄教导,再由各位师父从中挑选出天赋好的,收入自己门下进一步悉心指点。”旺田怀念地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幼时的我块头大,笨手笨脚,别人一套拳都打完了,只有我原地摔两跤,磕磕绊绊,笨得很。

那个时候也不是没努力过,没有别的师兄弟聪明,我想着多花些功夫总也能成,所以总是半夜偷偷起来练,跑步,搬石头,踢木桩,各种笨办法,结果三番两次遇见半夜出来买酒的您,您看不下去,把我收成了徒弟。”

老师父被勾起往事,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刚开始只觉得这小孩怎么这么笨,可这么笨,又这么执拗,让人心疼。我问你为什么拼命练功,你却只说旁人都这样,所以觉得这样是对的。”

“是啊,当时我以为自己学不成,就要被赶出去了。”旺田将手盖在师父那皱皱巴巴的手背上,轻声说道,“是您给了我另一条路,告诉我日子有很多种活法,当个普通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世上那么多普通人呢。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对自己的生活很满足,娶个温柔的妻子,生个可爱的孩子,老了有儿孙承欢膝下,享享福,就很好不是么……虽然后来遇见小陆,我确实后悔过……不,也不是后悔,更像是一种无能为力。”

后悔当年自己没有努力习武,所以保护不了小陆吗?他确实在某些瞬间有过这种想法。可冷静下来之后,深知那种情绪叫做无能为力。他不能责怪幼时的自己,至少在遇到小陆之前,他深信自己为了生活和养育孩子竭尽全力,没什么好后悔的。

他和小陆都不是神,就像小陆不能抉择自己的出身,旺田也有自己努力却办不到的事。

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有一直守候在这里,如果小陆还希望过回粗茶淡饭的平稳生活,这便是他唯一能给予对方的幸福。

年老体弱的师父没能熬过这场风寒,临死前,他握着旺田的手,眼里有说不尽的担忧。

郭小渔从镇上回来,和旺田一起料理了老师父的后事,他看着父亲的背影,只觉得缠绕着父亲的寂寥,又多了几分。



小渔

十八岁的郭小渔在永安镇的酒楼里做工,年纪轻轻的他,已经是酒楼大厨的得力助手了。

如今沈阿牛的家是郭小渔在住着,不过只是借住,这里离酒楼近,往来方便,又能帮沈阿牛照看下家里,不至于久无人住而荒废。

生活忙碌而充实,他爹偶尔会从村里上来看看他,但不与他同住,一是觉得郭小渔已经能够独立自主地生活,二来,旺田还在等一个人回家。

郭小渔一早到了酒楼,手脚麻利地将新购的菜分门别类码放整齐,又把大厨需要用的食材提前处理出来,手上正忙碌着,后门突然传来惊呼声。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看,后门外的小巷子里,一个醉酒的壮汉正对着一个女子拉拉扯扯,嘴里嘀嘀咕咕。

“小萤大夫人美……嗝、心善……你帮我治治,你摸摸,这下头怎么这么硬邦邦呢。”

醉酒的男子猥琐地笑起来,拉着对方就要轻薄,突然背后挨了一棒子,软趴趴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郭小渔扔掉手里的棍子,蹲下探了探鼻息,还好还好,只是晕过去,还没死。他没什么功夫在身,十八岁的他体格也不如醉酒的男人强壮,若是贸然出手必定陷入纠缠,还是干脆敲晕了好,不知道爹知道了,会不会责骂自己……

他正东想西想,那被称为小萤大夫的女子凑过来蹲在郭小渔面前,柔声问道。

“你没事吧?”

郭小渔愣了下,觉得这句话不应该自己来问她么,但还是下意识回道:“我没事啊……哦对了,你快走吧,我把他搬到别处去睡就是了。”

女孩子微微一笑:“一起搬吧。”

两人合力把醉酒的男人搬远了些,免得醒来发觉什么端倪。临走时郭小渔看着女孩子从衣袖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一排银针,从里面挑选了一根扎了醉酒男人一下。

“这是……?”

“嗯?哦,他说他下面肿胀难忍,施了针,想必以后不会再犯了。”女孩子狡黠地笑笑。

郭小渔点了点头:“你人真好,他那么欺负你,你还帮他看病。”

小萤微微惊讶,紧接着爽朗地笑了起来,面颊微红地看着郭小渔,朱唇轻启,小声说道。

“是不是傻。”

一回生,二回熟,后来郭小渔经常会在镇上遇见她。小萤本名叫秦萤,比郭小渔年长三岁,接手了裴家的医馆,在那里当大夫。两人渐渐熟悉后,经常坐在一起闲聊,小渔也会送些自己做的吃食给她。

“裴殷?是我小叔叔,不过是比较远的亲戚,”见郭小渔认识裴殷,秦萤有些惊讶,“他啊,就是脾气差了点,嘴臭了一些,办事不太按套路,性子也洒脱了点,不过是个好人,也教了我很多。我听说,他早年喜欢一个红头发的西域男子,非要人家的头发当信物,却不肯好好表白,结果人家跑了,他伤心难过,在万花谷呆着刻小人,好久都不肯出来呢。”

郭小渔讪讪笑着,没好意思说那个红发的西域男子,说不定自己也认识呢。

“所以说,小渔,喜欢上谁可要好好说清楚,别像我那小叔叔似的,追悔莫及。”

郭小渔十分赞同地点点头,看着秦萤:“我喜欢你。”

秦萤手一抖,指尖的点心掉了。两人下意识都去接,手就握在了一处。

秦萤红着脸瞪着郭小渔:“怎么也不给我点心理准备呢?”

郭小渔只会傻笑。

两年后,两人成了亲,有了孩子,像无数男男女女那样,组建家庭,过幸福平稳的生活。

小渔父亲四十四岁生辰这日,秦萤本是在酒楼定了一桌好菜,刚付了钱,医馆里匆匆来了人,说码头有人突发恶疾,请她去看看。她有些为难地看着郭小渔,郭小渔点了点头,在妻子脸颊上亲了亲,让她放心的去,务必注意安全。

酒楼的菜被郭小渔打包回家,和老爹好好喝了几杯,在傍晚时送走了总是想着回家的人。妻子回来后一脸愧疚和疲惫,郭小渔贴心地烧了热水让她泡澡,两人慵懒地躺在床上,搂着孩子们说悄悄话。

秦萤被那突发急症的病人弄得累极了,靠在小渔怀里昏昏欲睡,突然想起什么,抬头说道。

“今日在码头,似乎见到一个红头发的人,像火一样红,不过当时情急,我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再想找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郭小渔动作一僵,心中生出希望。

“真的?你没看错?”

“我不确定啊……”秦萤看着丈夫紧张又期待的脸,笑着摸了摸,“明日一起回村里,去看看吧?”

“嗯!”




“老”夫“少”妻

旺田掐了自己一把,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小陆又惊又笑,去摸旺田脸颊上的红印子。

“下这么重的手干什么,不疼吗?”

“疼才对,疼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你真的回来了……”旺田看着小陆的脸,这是他朝思暮想十六年的脸,“可是你好像,都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年轻,和十六年前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是吗。”小陆摸了摸脸,有些感慨地笑笑,“可我倒是觉得自己脸上多了好几条皱纹,不信你看。”

小陆的脸白皙光洁,哪里能看见皱纹,旺田凑近了些正准备细细瞧下,小陆一侧头,吻在旺田的嘴角。

微凉的唇贴在嘴角,软软的,令人心潮澎湃,小陆脸上带着微微得意的笑,可旺田有些沉默地看着他。

小陆笑容淡了下去,往后退了半步,讪讪道:“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样?我以为……”

旺田没让他继续往后退,伸手把人拽进怀里,紧紧抱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太高兴了,没反应过来。”旺田怀里的人也紧紧回拥着他,这一切还是那么不真实,不真实到旺田想要扇自己几巴掌,但是他忍住了,不想吓坏小陆,“我去给你煮碗面吃吧?这个时辰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小陆的肚子应景地叫起来,两人轻声笑笑,依依不舍地分开。他跟在旺田后面想要进厨房搭把手,却被旺田堵在门口。

“你这衣裳看着就很贵,就别进来了,弄脏不好洗,快去躺着歇会,我煮好给你端过来,”旺田轻轻推了小陆一把,见小陆不想离开,笑着捏了把对方的手,催促道,“快去歇着吧,路上这么远,你不累吗?”

小陆不再坚持,转身去了卧室,旺田看着小陆挺拔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想着那人旅途劳顿,吃不下太油腻的东西,旺田便做了清爽的打卤面,又拌了一盘子小菜。他端着餐盘去了卧室,发现小陆正在柜子里找东西。

“我以前穿的旧衣服怎么不见了……”小陆的语气有些怨念。

“有一年发了洪水,淹了大片田地,家里也淹了,当时你的旧衣服我压在箱底,不小心都被水泡了……”旺田把餐食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你要换衣服?要么先穿我的?”

“都行。”小陆退后半步,看着旺田弯腰找衣服,犹豫着说到,“其实,我怕你觉得我这么多年锦衣玉食,和你不是一路人,要撵我走……”

旺田心里一颤,心事被说对了一半。纵然小陆年纪比他小,可到底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却是肤白貌美,完全看不出年纪。除了天生丽质,其余都是真金白银养出来的,他的首饰,衣服,每一样都价格不菲,小陆地位尊贵,自然也要装扮得体,这都不难理解。

他不是不高兴小陆回来,自己想他想了十六年,没有人比他更高兴了。他也不是想撵小陆走,只是他心里惴惴不安,突然害怕小陆跟着他,其实是在吃苦。

旺田拽出来一套洗干净的衣服放在床上,目光深沉地看着小陆,伸手缓缓拉开对方的衣襟。

“你觉得我会赶你走?”

“……”

小陆没说话,心里有些紧张,因为对方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却在慢条斯理地解他的衣带。

“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梦见你多少回,梦的内容都差不多,梦见你回来,与我欢好,结束后却说要走,”旺田脱掉小陆的外衣,松开了小陆里衣的系带,“梦做的多了,我实在受不了,竟然买了一捆绳子放在床边,想着你再来梦里,我就把你拴起来,不让你走,我也不醒了。”

小陆的喉头动了动,眼眶微微泛湿,低下了头。旺田将丐帮弟子的外袍披在他身上,抬起对方的下巴。

“所以我怎么会撵你走,我只是怕,怕你从那么高的地方落入凡间,要跟着我一起吃苦。”

“你不信我,是我的错,我亏欠你太多了……”小陆抓住旺田的手,将脸贴在上面,“我要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根本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权势地位,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做个普通人。”

“我信你,我怎么会不信你。”旺田摩挲着小陆的脸,“我们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一些互相适应的时间,都会好起来的,只要我们在一起,便什么都无所谓了。”

两人抱在一起亲吻,恨不得将十六年的思念都通过这个吻传递给对方,可吻着吻着,小陆的肚子又咕咕地叫起来。两人嘴贴着嘴傻笑,旺田突然把人抱起来,放在床边让他吃饭,感叹自己真的是越活越回去,还不如二十来岁的自己干脆。

卧室多的那张床早就已经撤掉了,旺田收拾完家务,洗漱好后回到卧室,小陆已经躺在里侧睡着了。旺田吹熄了蜡烛,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对方。

那人似乎睡不太安稳,梦里都在皱着眉,旺田伸出手指,轻轻触摸那紧蹙的眉头,不小心将小陆吵醒。

小陆慢慢睁开眼睛,眼泪从眼角涌出,顺着高挺的鼻梁滚落。

“啊……又梦到你了……真好……”

他声音轻柔如呓语,蹭着旺田的手又合眼睡去。

原来,十六年念念不忘的,不止他一个。旺田爬上了床,将人拥进怀中,一夜好眠。


昨天还说着要适应,第二天两人就已经对共同生活习以为常,仿佛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老夫老妻。

习惯性早起的旺田看着依然在怀中熟睡的小陆,觉得这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他准备起床弄早饭,却没想到对方的手指勾着自己的衣领,他一起身,把小陆也带醒了。

两人相视而笑,像小年轻一样在床上黏黏糊糊腻歪半天才起来。

旺田洗脸的时候看着水盆里自己的倒影,眉心的沟壑,眼角的皱纹,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沧桑,像是比小陆老了二十多岁,那种不安的情绪又涌上来,旺田甩甩头,摸起小刀准备刮胡子。

小陆被拘束得太久,如今没人管自己,便闲散地披着旺田的袍子在家里闲晃,去厨房找吃食的路上,看见院子里正对着水盆刮胡子的旺田。

“我来帮你?”小陆站在旁边弯腰看着,旺田一伸手,将小刀递给他。

旺田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小陆站在他腿中间,抬着旺田的下巴。

“我送给你的定情信物,你就拿来刮胡子了?”小陆小心翼翼用刀刃滑过旺田的皮肤,刮掉那些茁壮成长的胡茬。

旺田舒舒服服闭着眼,搂着小陆的腰:“物尽其用嘛,每天拿出来用用,就多想你几回。话说,你好像没和我说过这刀的来历?”

“是吗?”小陆摸了摸刮干净的皮肤,“是我幼时姐姐送给我的生辰礼物,我们感情一直很好,为了生活,她死后我不得不典当了很多遗物,只有一小部分十分贵重的东西留了下来,还有这把刀。”

这把刀见证了小陆和旺田从陌生到信任,也成为十六年来维系两人情谊的重要信物。

小陆手很稳,刮干净了旺田脸上的胡子,没让旺田受一点伤。小陆放下刀,捧着旺田干干净净的脸亲了一口,旺田还想再多索求一些,院门突然被大力打开,两人吓了一跳。

年轻的丐帮男子抱着孩子大步迈进门,看见小陆后僵在原地,表情变了又变。

小陆微微一愣,看了看这对年轻的夫妇和他们的孩子,又盯着那年轻丐帮的脸:“……郭小渔?”

十六年前可爱的小男孩,如今已经成长为成熟的大人,妻儿双全,却仍然露出孩子般委屈的神情。

“你怎么才回来啊……”


郭小渔主动占领了厨房,旺田如今已经沦落成打下手的。小陆看着面冷,却特别擅长哄孩子,和秦萤在院子里带着孩子玩。

大一点的男孩性格老成,小一点的婴儿活泼可爱,两个都让小陆喜欢得不行。秦萤看着小陆的红发和侧脸,恍恍惚惚想起小叔叔柜子里那个红发的人偶,但没说什么。

旺田说是打下手,实际站在厨房的窗户前偷偷看院子里的小陆,手里的青菜让他剥得只剩个可怜的菜芯,郭小渔看不过去,从亲爹手里把可怜的青菜抢了回来。

“表姑回来了,怎么感觉你也没有特别开心?”知父莫若子,郭小渔一眼就看出了旺田的惆怅。

旺田叹了口气,摸了摸脸:“你看你表姑,是不是和十六年前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郭小渔伸头看了一眼:“确实,好像都没什么变化。这还不好?”

“也不是不好……就是感觉好像只有我在变老,他还那么年轻……”

郭小渔恍然大悟,这是有危机感了。父亲在他眼里一向成熟稳重,只手就能扛起一片天,很少有这样患得患失的时候,郭小渔觉得有趣,故意使了个坏心眼。

“你说的有道理。说起来,万花弟子都挺会养生的,听秦萤说,裴大夫如今年过四十,却依然是二十出头的模样,也是没怎么变呢……”见旺田表情越发惆怅,郭小渔无奈摇摇头,“你真觉得表姑是那种只看外貌的人?”

“当然不是!”

“那你怕什么。”郭小渔单手打了几个鸡蛋,“他都不远万里从西域放下一切回来找你了,你在这样犹犹豫豫,不觉得辜负他的心意吗?”

旺田被一语点醒,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裴大夫他……真的也那么年轻?他们万花弟子是有什么特殊的保养之术吗?”旺田用脚轻轻踢了下郭小渔的小腿,“你……你帮我问问儿媳妇呢?”

正在搅鸡蛋的人哭笑不得,蛋液落在滚水里搅成蛋花,又加入蔬菜变成汤羹。

至于后来“返老还童”的效果如何,也只有小陆亲身验证后才能得出结论了。


娃娃亲

郭小渔妻儿双全,李兴庭还在边关奋战。

八月十五中秋节,军营里的厨子做了顿大餐,一是犒劳边关的将士,二是欢迎一批新加入的精锐。

这队精锐都是明教弟子,个顶个的暗杀与情报刺探好手,是将军花了大力气才笼络来的,西域某位重要人物卖了人情给他。

李兴庭得了一块月饼,刚啃一口,后背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月饼差点落地,被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他不太高兴地回头,一个黑色长卷发的明教弟子一脸抱歉地看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看路,”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明教双手合十,笑着说道,“为表歉意,我的月饼也给你吃吧?”

对方诚恳道歉,李兴庭便也不再计较,只是,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子。

明教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月饼塞进李兴庭手中,笑着问道:“我叫陆小麦,你呢?”

李兴庭在听见对方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陆小麦?陆小麦?!

鬼使神差的,李兴庭抓住了对方的手:“我是你定下娃娃亲的未婚夫。”

陆小麦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小渔哥哥!”

远处有别的明教弟子在呼唤着小麦的名字,小麦应了一声,冲着李兴庭摆了摆手。

“我朋友叫我,今日已和他们先约好,明天我再来找你,小~渔~哥~哥~”

陆小麦挥挥手跑远了,留下李兴庭呆滞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会把他认成郭小渔啊?!没听说小渔和小麦有娃娃亲啊!等等,虽然自己也是一时兴起随口胡诌,但是……但是!

李兴庭捂着脸十分混乱,而跑远了的小麦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

一段属于年轻人的情缘画卷正缓缓展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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