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明】《猫妖事务管理局》世界观设定(二)

城南城北,左西右东
【一根铁轨,一半是破败腐烂,一半是破土新生】
米索最后确认了一次家里已经没有自己落下的东西,然后坐在床边发呆。
他在这个家生活了十七年,如今政府拆迁改造,这一片要被拆掉。
可除了失去一个落脚之地,拆迁赔偿的金额与他无关,前几天家里突然闯进几个陌生人,说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已经领了政府的赔偿金,要米索赶快离开这里。
米索是个孤儿,不太清楚自己的身世,只知道自己是被一个非亲非故的老奶奶养大。可惜前几年老奶奶因病去世,米索在城北的福利院呆过几天,又逃了回来,一边做着童工,一边被邻居们接济,艰难地长大。
这栋楼已经有着几十年的历史,听说成立之初是外国人在中国开工厂时所建的工人宿舍。宿舍总共三层楼高,中间有着长长的走廊,两边是如同火柴盒一样的房间。
房间门是贴了铁皮的木门,随便一脚都能踹开。而米索小时候曾经见过这样的场景,几个胳膊上有纹身的人,一脚踹开了自己家对面的那扇门,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抓着头发扯了出来,然后从屋内追出了一个痛哭流涕的男人。
男人在哭,女人在哭,孩子也在哭。那个男人跪在地上磕头求饶,嘴里说着什么,米索听不见。他只知道踹门的人十分不耐烦,将女人带去了走廊尽头的公共厕所,而地上对男人被其他人拖着下了楼。
从此,米索再也没见过住在对面的一家人。
这就是他长大的地方。米索从小有听力障碍,听不见声音时,更喜欢观察画面。走廊尽头倒数第二扇门住着一个女人,喜欢浓妆艳抹,穿着很暴露的裙子,喷气味浓烈的香水。每次米索去走廊的尽头洗漱时,都能闻到从那扇门后穿出的,夹杂着烟味的浓香。有时候那扇门里还会走出别的陌生男人,有一次,一个男人没有随手关门,米索忍不住偷偷望屋内看了一眼。
那个女人背对着他,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身体在抖,只是看不见脸,米索就不知道对方是在哭还是在笑。
楼梯口对面的房间住着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米索捡到过对方的身份证,上面写着1980年1月1日。米索六岁时,对方应该也才二十出头,可憔悴的样子像是四五十岁。后来奶奶告诉他,那个人有毒瘾,吸毒,让米索千万不要靠近。直到有一天,窗外投进来时红时蓝的灯光晃醒了他,他爬下床,发现大家都醒了,站在走廊边,走廊里一地的血。
奶奶捂住了米索的眼睛。
从那天起,楼梯口对面的男人,和走廊尽头倒数第二扇门的女人,也都再没出现过。
后来,老奶奶拿出了所有的积蓄,给米索买了一副最简单的助听器,那是米索第一次听见声音。
滋啦滋啦,呼呼哇哇,嗡嗡嗡嗡。
那些声音似乎传递不了任何意义,可对于世界总是寂静着的米索来说,能听到声音,就是全部的意义。
米索摸了摸耳边的助听器,将它摘了下来。世界再度重归寂静,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望向门口,好像奶奶还在站那里,笑着向他招手,让他来尝一尝菜的咸淡。他们还一起擦洗过大门,因为有同学曾用红油漆,在门上写了"聋哑之家"四个字。当时米索很难过,奶奶摸着他的头,将他的手按在老人的唇上,说"没什么的",然后两人一起剪了很多窗花贴在门上。
无论雨水使回家的道路多么泥泞,闪烁将灭的路灯带给他过多少恐惧,突如其来的停电让他们经历过多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对米索来说,这里始终是他避风的港湾。
只是如今,守着灯塔的人早已不在,名为"创造新城北"的滔天巨浪将要把这里夷为平地,仿佛剜去一块脓疮,再长出新肉。
裤兜里贴着皮肤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米索拿出去年淘来的二手机,是闹钟在震动。界面上还有打工地点同事发来的几条消息,催促他赶紧来顶班。
即使今天本不是米索的排班。
他最后留恋地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子,拎着轻飘飘的行李,缓缓关上了门。下楼时,一个目光浑浊的老人正在烧炉子,炉子上坐着坑坑洼洼的铝壶。听说尽管已经停了电断了水和气,这栋楼还是有几家没有搬走,表达着对政府补偿的不满。烧水的老爷爷米索认识,对方也曾经拿过馒头给他。他抬脚向对方走了半步,老人家却突然抬起手,向他挥了挥。
走吧,离开这里。年轻人不该留在这死气沉沉的糟乱之地,你应该有新的生活。
走出小巷,横在面前的是一条铁路。信号灯闪烁了几下,栏杆缓缓下落,将没来得及过去的米索挡在外面。米索抬头望向远方,觉得这条铁轨像是王母娘娘划下的银河,将城北化成了两个世界。
在他的左前方,是城北最有名的"夜之城",林立的霓虹灯彻夜不灭,听说那里聚集着许多肆意挥霍金钱与青春的年轻人,在美酒与美色中做着不愿醒来的梦。
而在他的右前方,是城北正在开发的一片区域,几十层高的写字楼尚未完工,但已经初见模样,玻璃幕墙有着冰冷的颜色,折射着无数企业家的野心。
多奇妙啊。这世界那么大,每个人的人生竟如此不同。为什么听不见的是我,为什么贪图享乐的是他?
米索淡淡地笑了下,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傻,于是用力拍了拍脸颊,重整旗鼓,准备出发。
【名为人间烟火的交响曲,从天亮响到天黑,然后被人们的美梦吞没】
时间似乎在城西停止了流动,连人们的步伐都变得缓慢。当街边两层楼高的柳树开始抽出新芽,有人寄来了家乡的春味与思念。
"旺田哥,你的快递,君山那边寄过来的。"沈阿牛用机器扫了下纸箱上的快递单号,系统提示已签收。
现在是早上六点十五分,城西的老居民区刚刚苏醒,缺少睡眠的老人拖着买菜小车向菜市场走去,而上班的年轻人,大约将在两个小时后才会陆续变多。
旺田听见声音从店里探出头来,见是沈阿牛,便笑着出来迎接。
"这么早就上班了,你们这行也挺辛苦。吃早饭了吗?给你煮碗面?"旺田面馆刚开门不久,正在准备今日开店要用的臊子,桌椅板凳都还堆在店里。
"行,来一碗。诶,你去忙你的,我来帮你摆。"沈阿牛从旺田手里抢下板凳,旺田没推脱,继续去灶台旁忙活。
两人是老乡,旺田年长一些。小时候在君山,旺田总带着阿牛一起玩。旺田离开君山比较早,在c市开了家面馆,还在永福小区买了一套房,结了婚。后来过年回乡,听起旺田聊起c市,阿牛觉得这里不错,便也带着妹妹搬了过来,在两条街远的永福小区二期开了个快递驿站,送这一片区域的快递。
永福小区半新半旧,是二十年前建起来的小区,后来开发商又买了一块地皮,在街对面扩了二期。一期是步梯房,只有五层楼,二期是电梯房,几年前盖好的,总共十三层。虽然小区有些年头了,不过物管还算靠谱,小区内设施维护的还不错,这两年还新增了一些健身器材,重新搞了绿化,修缮了供老人们活动的广场。
住在小区一期的多是本地居民,上了年纪,退休在家,早上买菜打太极,中午下棋喝茶街边打瞌睡,傍晚遛狗遛鸟也遛下孙子孙女,顺便在广场上的交际舞舞池里转两圈,生活相当舒适惬意。
至于二期则是年轻人居多。城西没什么新兴产业,多是一些守旧的老公司,严格遵守着朝九晚五周末双休的机械生活,节奏很慢,住在这里的年轻人也没什么特别的斗志,吃好一顿饭,睡饱一次觉,对他们来说比月薪过万更重要。
沈阿牛摆完桌椅板凳又去帮旺田拆箱子,十斤重的纸箱,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春笋。旺田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桌子上,探头望箱子里一看。
"我师父寄来的,跟他说不用,结果他每年都寄,非要说君山的春笋比别的地方都好。"旺田笑着把箱子搬到后厨,过了会儿又拎着塑料口袋出来,结实的喵乐福超市口袋,里面装着两根腊肠,一条腊肉,几个包子,还有从纸箱里分出来的春笋。
旺田没问对方要不要,直接把口袋塞进了沈阿牛的快递车上,沈阿牛吞下嘴里的面条道了声谢。
"嗨,谢什么,郭小鱼上学的事麻烦了你和凤老师不少,我一直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郭小鱼是旺田的儿子,今年六岁,本来差了几个月,不够上一年级,是凤老师疏通了关系,把郭小渔和沈阿牛的妹妹沈荷安排在了同一个班级。学校在永福小区一期和二期的中间,规模不大,但是是公立小学,师资也很不错。郭小渔能在离家这么近的地方上小学,旺田很庆幸。
旺田的妻子生小渔时难产去世了,这些年来,旺田一直没有再娶的心思,单亲爸爸独自拉扯孩子,还要照顾生意,并不太容易,好在街坊邻居都是不错的人,朋友也总来帮忙,孩子又听话懂事,旺田觉得自己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幸福了。
城市渐渐苏醒,客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在城东政府部门上班的陆棉是面馆的常客,昨夜通宵值班一夜没睡,神色疲惫地点了一碗大份的肉末杂酱拌面,面端上来时,肉沫下藏着个黄灿灿的煎蛋。
在医院上班的尹大夫也骑着个小电瓶赶了个大早来吃面。尹逐爱吃辣,都不用他点单,旺田就知道是老规矩,大碗剁椒鸡杂面,再加三勺油辣子,今天还额外打包了一份清汤的鸡汤抄手,单加一份早春的豌豆尖,说是要给家里那位送早饭回去后才去上班。
到了七点整,郭小渔准时背着小书包出现在店门口,陆棉刚好吃完面扫了付款码,转身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零食,塞进了郭小渔怀里,并叮嘱他一定不要告诉圆圆叔叔,因为是他偷偷抢来的。郭小渔嘴甜地道了谢,在爸爸的催促下吃完早饭,熟练地爬上沈阿牛的快递车,被沈阿牛送去了学校。
买菜的老头老太太也满载而归,路过面馆门口总要扬声和旺田打个招呼。小汽车开始变多,在不太宽的马路上叭叭叭地响着,从白天响到晚上。偶尔有挑着扁担的菜贩路过,问旺田要不要买点新鲜的二荆条,自家种的,早上刚摘,比菜市场那些大棚里种出来的够味儿多了。
同一条街上的卷帘门陆陆续续升了起来,卖奶茶的,卖衣服的,卖五金的,而烧烤摊则刚刚关门,要到夜里才重新开张。
趁着客人不太多的功夫,旺田坐在门口给春笋剥皮,看人来人往与车水马龙,感受着城市的勃勃生机。
然后,门口路过一只猫,站在他面前盯了他很久,仿佛在审视评估着什么,最后轻巧一跃跳上膝头,趴下睡着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