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啊,北京。

◼️ 颠簸,红灯,喇叭;窗户,桃花和梨花,赤裸的枯枝;行人,道路,严肃的建筑。趁着又是个刹车的空隙,头顶的鸟就飞过了铺满霞光的天空。我坐在逼仄的后座看书,看一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包里的二手书,边角微微卷曲着,内页透露出某些尘封后的味道,像是被阳光晒过的被子,又像是被扔进壁炉里的木头。总之我捧着它,在人声鼎沸的喧闹的街道旁,在长安街宽阔的柏油路上,在四合院的巷子里,在某个不具名的黄昏时候,一板一眼地、摩挲着那些字句。
◼️ 书里说——这里我仅作引用——在萨特所谈论的存在主义的世界里,人是先于本质而存在的,个体既不像无法充分思考的动物,也不是天生被制造出来承担某些功能的物品,人类从出生之日起,就是以「无」的状态生活,简单来说,就是某种「虚无的」「空洞的」情况,想要获得更多实质性的对自我的确认,个体就必须不断获取更多的存在的体验,与周遭的、物质性的世界发生联系,以此完成对始终存在的,「无」的回馈。如果无法实现这一目的,个体将难以确证自我的实际存在,便会进入到悬浮的、被搁置的情境中去,庸碌一生,难以脱困。
◼️ 这些话一点点浮现出来,还有拉康的精神分析、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现象学一同,带着齐泽克对「原质」的现代性阐释,一股脑地、争先恐后地出现在我的头脑中,像是迫切地想要使我明白什么似的,全都显露出来,以至于眼前匆忙掠过的景象都被延缓了速度,似乎一切都如此不同于寻常,逐渐使人沉迷进去,陷落在奇形异色的想象中去了。
◼️ 等我再回过神来,周遭场景早已换了天地。昆明湖上泛舟,远处的佛香阁渐渐凸显其模样出来,在万寿山正中,在排云殿下、画舫上,在葱郁的柏树与松树的交错间,在日光与湖面的映衬里,清朝的皇上、太后、嫔妃观赏游船,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际,百年间的光景竟一一换了模样,只剩下的一幸存下的侧柏,伸长了枝干,越发茂盛起来,遮盖住那百年前被暴力、被侵略所留下的残垣断壁。
◼️ 就这么想着,耳边湖面荡漾起波澜,船桨碰撞出波涛的声响。我伏于船尾一侧,悄然地感受这一瞬间的,实际的存在。
◼️ 从已然逝去其盛大光景的颐和园里,感受活着的价值。

🌛
03/28/Tue.
在北京,
是种历史的意义。
@TuTouSuo™️
我来北京的两天里,是难得的暖和日子。没有必须掩住口鼻的沙尘暴和雾霾,也没有太多地感受到初春时节的凉意,阳光铺洒在国家博物馆用琉璃花纹雕刻的立柱上,落在灰白色道路旁砖红色的故宫城墙上,缓缓地淌在一片片的樱花树与海棠花上。
前几次来北京时,因为行程匆忙,从未仔细感受过这座城市的细节,只在奔波中望见过无数的车流和窗外来回转圈的灰白色信鸽,只觉得它永远是沉默的,是严肃的,好像所有的热闹与烟火气都不属于这里,它自有其不怒自威的本事。当然,现在想来,这大概也是些来自过往成见的通俗认知——这是新历史的开端,也是旧历史终结的地方。走在北京的道路上,宽阔而敞亮,却总感觉到无法言说的某种沉重,像是驮着重担的骆驼祥子,无法在他的身边插科打诨,做些抖擞精神的事情——因为一切都轻浮得太过容易。
北京就是这样一座城市,即便是如今能得出空来仔细端详它的全貌,似乎也只是加深了对它的敬重。
颐和园、圆明园、天安门、纪念堂、故宫。每一处都有其说不完的历史底蕴,都有那么些奇闻逸事可以发掘。它们如同历史书中的场景被活生生地放在了眼前,过去百年间无数的风云变幻如同走马灯般展示出来。你只需在原地等待,便足以由一幕幕的岁月往事纳入其中去,像是脚下生根般,被编织于中华民族上下几千年的生活和故事里。
也正是在这时候,当你从国博的展览厅中走出,抬头的刹那,便能看到这样一句话: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是啊,江山如此多娇,这片土地上见证过太多的权力与政治的角斗,战争与民不聊生,目睹了十几代的朝野变化,奢靡贫苦;也允许千百万人劳作生活,繁衍生息,代代相传。
如果说个体的存在是必须与物发生关系,必须与周遭的他者存在勾连,那么北京就是那最直接的媒介之物,站在这里,在升旗台下,在紫禁城外,在长安大街上,历史的情境会从无数的角落里伸出枝桠,将处于其中的个人包裹起来,使其回到曾经的记忆中去,回到所有中国人都必须铭记的各个时间节点里,感受自我存在的意义。
这样说来,北京城就像是无时无刻不在上演的媒介仪式,用每一处古迹和口耳相传的故事,用街边的喇叭、道路的名字,向观众展示着一场又一场盛大且沉默的集体记忆。
既是创伤,又是荣耀。既是扼腕叹息,又是昂首伫足。
身份,国民的身份,共同体的凝聚,由此诞生。
因此,在北京,我正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在历史与即刻生活间游走徘徊的存在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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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戈多
◼️ 我们的困境
埃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在乡间的一颗树下等待着,从黄昏日暮到清晨午后,他们就这么等待着:脱下靴子、用绳子上吊,尝试说话、说些胡言乱语的东西。但直到最后,两个流浪汉也未曾与戈多会面,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无法说清楚,究竟谁是戈多,具体等待他的原因。
贝克特就是用这样一出荒诞戏剧,向众人揭示了存在主义的根源:缺席的戈多就像是黑色的、空洞的漩涡,将所有的行为与意向都引于其中。如同《妈的多元宇宙》中最后那只充满怪诞色彩的贝果,个体的行动都只为填满那个看似毫无一物却又吸纳一切的虚无。
可以说,个体的生活从始至终都是如此空洞的存在,是拉康所谓的那个在实在界无法被表述出来,又无法为人所触碰的原质。而等待戈多的行为,就成了人类生活时必须要做的事情:不断去填补无聊、抗拒无意义,由此创造出充实、饱满的自我体验。
反之,只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空」的状态,面对根本无从知晓、无人知悉其身份的「戈多」。
不过,揭示了如此真谛的贝克特同时也给出了存在主义视角中面对虚无的解决方案:保持关系连接,寻找到确认的、能够保有其意义的身份——埃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波卓与幸运儿,如果他们能够获得群体或历史的归属、认同,或许对戈多的等待便不再是其执念,又或者,这种对自我存在的确证,就是所谓的“戈多”。
当我站在昆明湖旁,从琉璃窗里望向慈禧年间建起的船舫,似乎仍然可以瞥见百年前歌舞升平时的热闹非凡。那一刻,周围来往人群稀松,友人在离我数十米的地方举着相机拍下相互依偎的中年人、正在作画的老人,几对鸳鸯在湖中游走嬉戏,春天里柳树绿了芽尖,我的鞋跟在石板路上踏得响声清脆。
也就是那一刻,一直被等待的戈多终于来到了眼前。
它既是这宏大历史叙事中突然能够被安放的个体意义,也是被连接在社会关系中、连接在社会各式各样的传播中的价值。
它是一种对自我集体身份的体认,也是对周遭事物的一种观摩与感受。
在《妈的多元宇宙》的结尾,因为爱的存在,那个空洞虚无、吸收一切的贝果消失了。而在现实世界的这个瞬间,因为身处于北京、面对着这些过去的历史图景,这些指认了如今的我们究竟拥有怎样过去生活的实在的内容,这些处于我身侧的,能够直接触摸的关系意义。
戈多便显现出它原来的面貌来了。
北京啊,北京。
如今窗外更加静谧起来,我坐在千百幢相同大楼里的某间屋子里,试图更直接地感受你所带来的体验,那股沉甸甸的,不容轻蔑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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