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迫为帝（下）完结

又是三年过去，魏婴已堪堪达到了要求——这比一众大臣们预期的结果要好很多。 第二次上朝，魏婴有些紧张。忘机站在下方，用眼神鼓舞着他，时不时悄悄提醒他，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总体上看，这次效果还是很好的，使得不少大臣又重燃了对国家的希望。退朝后，许多人前来向蓝老先生祝贺，道蓝老先生功不可没，日后定有重赏。 蓝启仁却挥挥手，笑着推辞说，他老了，不行了。 这也算是实话，近些年蓝老先生气血愈亏，大夫说得好好将养些年头。任务完成后，蓝老先生便辞去了职务，回了姑苏老家。 种种原因，最后当了宰相的，是蓝忘机。 有许多人眼红，特别是那些奸臣。皇帝不懂政事，谁当了宰相，谁便是独揽大权的一把手。于是铺天的书卷，盖地的礼品，一时间全部涌向了蓝忘机住处。 皆是些阿谀奉承之辈。 蓝忘机全部收下了。这让那些小人洋洋得意，走在朝堂上都挺直了后背。 没想到，刚上任没多久，蓝忘机毫不留情，铁腕一挥，凡送过礼信留过名的，或是贬谪，或是罢免，一一逐出了京城，肃清朝堂。 魏婴趴在桌边，看着忘机拟完了文书，把笔递给了他。 “魏婴，批阅。” 魏婴一脸崇拜，忙接过了笔。顺便问了一句：“若是真心道贺送礼的呢？也一并贬了？” 忘机无奈，搞不懂魏婴的小脑袋里天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自有分寸。” 魏婴更加崇拜忘机了，盯着忘机傻笑了许久。 忘机暗自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小傻瓜。 一切都还算顺利，魏婴只挂了一个皇帝的名号，极少有事务真正过手，总是蓝忘机在默默操控着大局，从不出一点差错。 魏婴曾跟忘机开玩笑说，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你一并关到藏书阁里，你好好学就是了，根本用不到我这个皇帝。 忘机笑笑说，话虽如此，该懂的还是要懂得。 魏婴又有了打鸟捉鱼的时间，好不自在。为了维护他身为皇帝的形象，这些活动总是悄悄地进行，魏婴甚至连个随从都不带。他又可以自由地徜徉在宫宇之间，无忧无虑——只是身边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魏婴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一日，他游走在宫中，天上忽然下起了雪。魏婴惊喜的叫了一声，轻跳一下，要找人玩雪。 扭头后，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忘机也不在。 身后空荡荡的，只有漆黑的走廊，咆哮着将翻飞的雪花吞噬。 那一瞬间，魏婴明白缺的究竟是什么了。 全无了玩雪的兴致，魏婴闷闷不乐地往回走。路过忘机的住处，发现里面依旧亮着灯。烛光摇曳，照射出灯下蓝忘机的身影。他依旧在为国家大事而忙，也是在为魏无羡而忙。 魏婴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他没有进去打扰忘机，而是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躺在龙床上，盯着金黄夺目的天花板发呆。 十七年了。 这么长的时间，他又何曾真正逃离过这里呢。不但没有，反倒拉上了忘机，替他操劳。 魏无羡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是笼中的一只金丝雀，空有艳丽的外表，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才干，自由。 第二日，魏婴找到了忘机，说要跟他一起处理政务。 忘机疑惑了一下，但还是答应了。 魏无羡很认真，没有小时候学习的胡闹，也没有一丝的不耐烦，或是想要离开。只是皱着眉头在学，一步一步地跟着忘机。 蓝忘机当时便觉的，定是又发生了些什么。但魏婴不说，忘机也没敢再追问。 有一位将军平反战乱有功，朝堂上几位与他关系要好的，上书为他美言。 言外之意就是建议皇帝，提拔他。 魏婴笑一笑，放下奏折，扭头询问忘机，话语中带了些许调侃的意味。 “爱卿呀，你觉得，朕封他个宰相如何？” 忘机很认真的回答了他。“宰相即代表着天子，不是随便拿来封赏的。” “那朕只给他个虚名，不给他实权，也不行吗？”他悄悄伸出手指，勾了勾忘机的衣角。 只见忘机笑了笑：“陛下可以……赐他财物。” 魏婴突然浑身一个激灵，那声“陛下”，给他心上重重一击，言语瞬间哽在喉头。 魏婴听出了忘机语气中的配合与玩笑，但不知怎的，就是有说不尽的苦楚。可明明是……明明是……明明是自己…… 是自己先自称“朕”的。 “魏婴？魏婴！”忘机察觉了他的异常，着急唤他。 魏婴这才朦朦胧胧回过神来，视线聚焦到忘机的脸上。 “我没事……” “蓝湛，我们继续吧……” 忘机原本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比如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令他不高兴的，或者……仅仅问他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可看到魏婴六神无主的模样，到嘴边的话被悉数咽进肚里，没能吐出半个字。 ——————————————————— 魏婴越发沉稳了。 一年时间，他竟对政务渐渐地熟悉，批阅起奏折也是毫不手软。目光轻轻掠过那白纸黑字，笔尖便开始晃动。 忘机看着，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他总觉得，魏婴变了许多。为什么会变呢？ 忘机轻叹一口气，事实上心里清楚得很。从魏婴被迫坐上龙椅的那一日起，他的笑容就是见一次，少一次的了。 前些日子，忘机提出要让魏婴歇歇，带他出去游玩几日。自己真真切切地看到魏婴的眸子一闪，且嘴角不由自主的将要翘起来了…… 可是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算了吧，最近……还挺忙的。” “有很多事情还没有处理好，还需要向老臣们请教请教。” “你若是想玩，便自己去吧……叫人随你一起也行……回来记得给我讲讲有趣的事情。” 魏婴朝忘机干涩的笑了笑。 忘机直直地盯着魏婴，黑着眼眸，未言语。瞧得魏婴颇为无奈的低了头，回避视线，躲躲闪闪。 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心中所想。 明明他原先是那么爱玩的一个孩子？ 忘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引得一旁魏婴还悄悄抬头观察了下自己。 这皇位，困住他太久了。纵使生来注定是那笼中的金丝雀，也有着向往自由的权利。 他要采取行动了。 不为别的，只为他。 ——————————————————— 朝中琐事愈加繁多，可笑之事也常常出现。就比如说，几个老皇帝的私生子又悄悄浮现，明明毫无情感，仅凭那寡淡的血脉联系，作为新帝的魏婴却不得不接受他们，好生招待他们。 忘机不给那些人过多的眼神，但也曾稍加留意。 里面有一个人，名叫金光瑶，八面玲珑，颇有城府计谋，不知其生母如何调教而成。 相比初时的魏婴，可谓好上了太多太多。 更重要的是，他知晓自己的野心在何处。 他可为祸患，亦可为…… ——————————————————— 二年春，边疆战急。 北方的游牧民族生性犷阔，骁勇善战，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朝堂中得力的将士轮番上阵，依旧抵不住其来势凶猛，节节败退。 坏消息连连传回朝堂之上，大臣们全都你言我语，出谋划策，却掩不住眉梢的愁容。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佯装镇定，实则额头早已渗出了密密的汗珠，拳头紧握。 蓝忘机在一旁洞观大局，坐怀不乱。 突然，一个文臣终是忍不住爆发了：“天要国亡啊！” 听闻此言，朝中一时间一片哗然，诸位大臣交头接耳，更有甚者老泪纵横，悲怆的气氛瞬间压抑全场。 忘机下意识地瞧瞧魏婴，只见小皇帝的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他怔怔地望向蓝湛，眼里空洞、绝望、无助……各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能看到最多的，竟是无边蔓延的恐惧。 像黑洞一般，吞噬着少年仅有的一丝理智。 他本不该的，不该如此的。 最终还是忘机挺身而出，自告奋勇，领兵前去应敌——众人知晓他的实力，无人敢提出异议，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他。 可偏偏魏婴不允。 他愤愤地宣布退朝，赶走了众臣，独独含着泪瞧向忘机，嘴唇微张，欲说还休。 魏婴不傻，他也知道此去九死一生。 他又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不习武，为什么像个草包一样躲在最后方，帮不上任何忙，让别人为自己赴汤蹈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土被一点点蚕食殆尽，自己的国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许你去！”这是居高临下、命令的语气，是皇上对臣子下的召令。 “我不想失去你……”这是魏婴对蓝湛说的话。 魏婴用双手捂住脸颊，慢慢地蹲下，直至最后瘫坐在地上，不让忘机看到自己泪流满面。 忘机不知道该怎样向眼前人解释，他未言语，默默走到魏婴身后，缓缓地半跪在地，轻轻搂住那近乎崩溃的人。 “魏婴。” “无论何时，你都要相信，我不会有事。” “记住了吗？” 忘机语调深沉。魏婴抬起红肿的双眸，对上忘机坚定的神色。 他那时觉得蓝湛话里颇有深意——是什么呢——那时的魏婴并没有多想。 忘机离城那天，魏婴作为皇帝，亲自送他出城。 军队如黑云一般压城，原本寂寥的城墙多了几分肃穆。 人基本都前来送行了，规模十分宏大。魏婴站在最前方，面对着忘机，身后还跟了一众人等。 魏婴眼里有泪花，将规定好的仪式步骤一步一步进行。 最后一步结束时，忘机忽的凑近，在魏婴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我会带你离开。” 随机头也不回地上马，扬鞭，发号施令，带领救援大军疾驰而去，留下尘土翻飞——魏婴甚至还没来得及消化，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忘机去了边疆，刀光剑影之间，音信往来也逐渐变得困难。 魏婴每天都在担心他，思念他。毕竟若是二哥哥也没了……那他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所以，纵使期盼已久的书信里仅有一个“安”字，也足以让他开心许久，心下感到一丝安定。 他不断透支自己的身体，昼夜不息地协调政务，调动举国力量，为二哥哥提供补给，确保他能打胜仗。 捷报也频频传来，敌军主力接连受创，战况扭转，接近胜利。朝中大臣希望重燃，眉头逐渐舒展。 不愧是我二哥哥，魏婴暗暗的想。 想必过不了多久，忘机就可以班师回朝了。届时，自己一定要大摆宴席，好好为他庆功。 ——————————————————— 天不如人愿。 夜深，又一封密函送入金碧辉煌的宫殿，带来一声噩耗。 军队中出了奸细，夜半时分，敌军偷袭我军驻扎地，烧毁我方粮草。像是明知这是最后翻盘的机会，他们背水一战，个个杀红了眼，不容小觑。 擒贼先擒王，他们有备而来，直指忘机所在处，势要取其首级。 因事发突然，我军毫无准备，暂时落了下风。双方争夺中，蓝相不幸……受伤牺牲。 听闻此消息，魏婴刹那间如五雷轰顶，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都快胜利了，怎么会？ 我的……蓝湛……二哥哥。 真真是……造化弄人。 青灯下，窗纸上映出一人独坐的身影，竟是整整坐了一夜。单看那影子，虽是看不出表情，却也感到无尽的悲痛铺天盖地而来。 ——————————————————— 又一位将军从京城出发了，可这次没有皇帝亲自相送。 皇帝已经将自己关在屋里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了。 大臣们连连叹息，并未过多劝谏，只是说这个皇帝太儿女情长，没有天下大任的担当。 原来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是未曾真正认同过这个皇帝。 即使他付出了那么多。 随着新将军的到来，边疆的纷乱很快得到平息——这回是真的要结束了，偷袭被破，敌军已经是苟延残喘，毫无还手之力了。 许多人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到了这个劫后余生的朝堂上。 大家都知道，皇帝就是个窝囊废，狐假虎威，权臣蓝忘机已死，那个皇帝魏婴就是个纸老虎，办不了大事。 要么亲近他，操纵他；要么杀了他，取代他。 在这个如狼似虎的朝堂上，年仅十八的魏婴将要独自面对这一切。 因为从前那个永远站在自己面前挡风遮雨的少年不在了。 魏婴蜷缩站床边，眼泪早已风干，眼神空洞无神，看不出在望着何处。 暗算，陷害，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他早已厌倦了这一切。 宫殿如牢笼般将他的肉体紧紧束缚，让他无法挣扎，动弹不得。他就像个提线木偶，在皇位上端坐，任人摆布，强装笑颜。 可他的精神永远向往着自由，永远。 ——————————————————— 三年春，银针没有试出来饭菜中的毒，皇帝在上朝时毒发身亡。 作为实际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魏婴在某些方面也算是名留青史了。 他的故事被改写成了话本，在民间流传。有人笑他痴傻，有人感他纯真；有人嘲他无能，有人思他上进；有人嗤他轻率，有人念他不羁。 当然，一切皆为后话。 可他们的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 ——————————————————— 大大有话说：啊啊啊！这篇文章到这里并没有结束！有很多伏笔还没有回应！只是因为这章太长了，不好再往下写了而已【哭】 我会再出番外的，早知道不用上中下了，用一二三四多好【哭】 he！绝对是he！猜一下结局吧，无脑狗血，不喜勿喷，谢谢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