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 1
短篇连载
有真实经历依据
剧情需要，无任何指对⚠️
「我与你是，冰川与飓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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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看着风撕裂了一片云，又带来一阵雨，淅淅沥沥了整个白昼，直到临近傍晚才舍得停息。飒将窗子打开，潮湿空气涌入鼻腔，为肺部送去了短暂的清凉，若不是这场台风，他大概能够看到玫瑰色的晚霞，看到太阳慢慢降落，看到灯火通明之上、黑而美的夜幕。
苞米地倒了一片。对于那些身躯佝偻的农民来说，今年是受难的一年。飒心想自己不懂农耕的苦，也不知秋收的乐，更不知在已经掰着指头过的日子里更加精打细算是什么感觉。
他决定出去走走。闷在屋子里跟电子设备对视了一天，虽说没有明显生理上的不适，但还是觉得头有些闷痛。把房卡揣进兜里，飒甩了甩凌乱的头发，打算去街里觅食。
街上的人很少，大约是台风让人们都手忙脚乱了。飒是半个星期前来的，从中原一路游行到这里，东汤是最后一站。他已经有三个月不曾回家，对朋友的交代是自己要找找灵感，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只是想让寂静太久的、几近溺死的心脏跳动起来，他不愿讲话，所幸这里也没有人让他讲话，没有人认识他。
他想在安静中活着，如果喧嚣不绝于耳，孤独也未尝不可。
酒店旁边是所学校，初高中连在一起，最近似乎在准备运动会。飒漫无目的的走着，靠在墙边点了支烟，透过栏杆看向校园里头。球场那边有一些高个子男生正在打篮球，飒的目光落在那几个光膀子的人里唯一一个倔强套着背心的男生，很短的寸头，扣篮动作很漂亮，抬手擦汗的时候能看见腹肌，长得还挺帅。
飒勾了勾唇，瞥了眼衣服下摆，腹肌么，他也有。
正巧是最后一场球，寸头男生跟身边的人说了两句，挥了挥手，拎起书包把外套系在腰上，迈着步子慢悠悠往外学校外面走。
飒看着他出校门，没拐弯径直过了马路，走进对面的村子里。直挺的后背逆着光，地上的影子被夕阳拉的老长，寸步不离跟着主人，像是要走一辈子似的。飒掐了烟，慢慢跟在后头，穿过黑白马路，短靴踏上松软的泥土，想看看他会走到哪儿去。
初来这个城市的时候飒并不是很适应，在南方生活二十多年，早已经习惯了那边的气候，到北方没几天，嘴唇就裂了个口子，一舔就生疼。
爱喝水，十天半个月都不喝一口，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大概是艺术家的精神力在燃烧。但是到了这边，他每天得一杯接一杯的喝，实在太干了。
刚下过雨的土地湿漉漉的，靴子沾上了不少泥。飒不远不近跟着那个高挑身影，看他穿梭在乡间小路，偶尔欠身躲开垂下来的矮枝，还心情很好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
飒知道他这样做完全没有意义，那人最后无非是拐进某个庭院，拉开门进屋，结束这场单方面的交集。但他就是想跟着，没有为什么，不让自己变得复杂的唯一方法就是不去思考为什么，先行后思，一条路走到黑。
这儿确实只有一条路，很久之后才有拐弯。飒垂着头想事情，前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一头撞上了对方的肩膀，疼的哎哟一声，捂着脑门儿抬起头。
“啊，”寸头男生正看着他，说：“对不起。”
飒没听出对方语气里的笑意，忍着痛摆了摆手说：“是我没注意。”
“你不是本地人？”对方问。
飒看着他，他自我介绍道：“我叫十辰于，是对面附中的学生。”
见他还捂着脑门，十辰于笑着说：“我刚才看你一直低头走路，想试试你会不会发现我，结果你没发现。”
飒沉默了两秒，瞪着他：“你故意的？”
“那你要问我的鞋带。”十辰于指指自己的脚，“问它是不是故意开的。”
飒瞥了一眼那个系得板正漂亮的蝴蝶结，沉默。
“…我是南方人。”想起他刚才的问题，飒说。
“看着也像。来旅游吗？”十辰于抬头看了眼天，离全黑还有一会儿，对他说：“我带你去村里走走？”
“行。”飒点头。
他一直没什么机会体验乡下生活，农家生态园跟朋友去了几次，都是些皮毛，除了吃喝就是看风景，没有意思。这会儿真正进了人家生活的村子，觉得很新奇，把刚才的尴尬全都忘了，四处打量起来。
“袁姨，去接孩子啊。”十辰于路过一扇铁门，跟旁边院里一个摆弄摩托的妇人打了声招呼。
“啊，刚放学啊，今天没打球？”妇人笑着说。
“打了一会儿，天快黑了就回来了。”十辰于说。
“这你朋友？小伙子挺俊。”袁姨看了看飒，笑道：“你俩玩儿，我去接孩子。”
袁姨骑上摩托车，转眼就开了出去，地上卷起又慢慢落下一阵烟尘。
挺俊的飒看着那个越飘越远的背影，无语之际忽然意识到南北两地的差别。
南方朋友对于人的理解单位应该是个，而东北的朋友大约是群，哦不，类。好像十辰于跟她熟，那么十辰于身边所有的人跟她都熟。
不过刚才那女人说话一股大碴子味儿，听上去还挺亲切的。飒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不过半个来小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视野变得有些狭窄。十辰于带他四处溜达了一圈，没往深里走，在一个岔路口停下来对他说：“那边是一家酒店，环境挺好的，有秋千和泳池，你如果无聊可以去那儿走走。”
飒站在路灯底下，双手环胸看着他说：“知道了，我自己逛就行，你回去写作业吧。”
十辰于说：“今天是周五，我可以明天再写。”
飒闻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往两边瞅了瞅，问：“哪个是你家？”
十辰于指指身侧左边的大门。
“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飒看着他。
十辰于愣了愣，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又不知道南方人是不是都有到家门口请人进去喝茶的习惯，只好顺着他点点头：“…那行，你进来吧。”
飒其实之前也从没对谁这么说过，但今天他就是单纯的不想回酒店，不想回去跟电子设备大眼瞪小眼，不想听见任何人的声音。
“那个，我家没有茶，只有饮料，还有酒。你喝什么？”十辰于一边翻箱倒柜一边朝屋里喊。
“水。”飒随口应道。
他正在给朋友兼助理卷回消息，其原因是卷儿先生在家休息一个月后发现某作家丢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一只布偶猫冲他喵喵叫。生怕飒想不开跑到马里亚纳海沟或者青藏高原去，电话短信那是一通炸，飒差点儿给他拉黑。
「卷助理，我就是出来找找灵感。」
「找灵感从南跨到北，辛苦你了啊大艺术家。」
作为21世纪的网络作家，飒简直自由的像个程序bug。更新时间看心情，有时兴致来了能连着写好几天，有时直接人间蒸发杳无音讯，更没发过作品以外的互动和照片。如果不是真人参加过写手见面会，从头顶那片茂盛卷发到遮住眼睛的刘海再到一身散发着宅男气息的T恤阔腿裤里品出了一丝“这人就这鸟样”的颓废气质，粉丝们大概真的要怀疑世界上有没有这个人，是不是某种营销号行为。
「不辛苦，这儿好吃的东西挺多的。」
「……没把你锁在家里是我失算。」
飒笑着，想了想又给他回了一句：
「你好好休息吧，最近我心情不好，不更新。」
卷看到这句话，在那头叹了口气：「我就怕你心情不好。」
十辰于进来了，左手拿着玻璃杯，右手拿着雪碧。用脚关上门，走到沙发跟前把玻璃杯递给了他：“温的，晚上冷。”
“谢谢。”飒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一路暖到胃里。
四月份的东北每天也就零上到十来度，飒这种怕冷的人依旧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在照顾自己这方面还是挺到位的，但是卷天天跟个老父亲一样，操心的要命。
屋里停暖了，十辰于打开了放在墙角的小太阳，橙色的灯光充斥着空间，给人一种静谧的感受。
“你一个人住？”飒小口抿着杯里的水，看向坐在炕上的男孩。
“嗯，我爸妈在市里工作，偶尔回来。”
“你是高中生吧？你读高几？”
“高三。”十辰于回答，说完了又觉得好笑：“不是，你查户口啊？还有我看起来像初中生么，特意问一句。”
飒啧了一声：“高中生安全意识这么差，随便放陌生人进家门。”
十辰于闻言，有些迷茫的眨眨眼：“不是你让我请你喝茶…水的吗？”
“你可以拒绝啊。”飒学着他的样子眨眨眼，跟他四目相对。
“你是不是找事儿。”十辰于说，“那叔叔，现在可以请你出去吗？”
听到叔叔俩字儿飒挑了挑眉毛，回避了他的话问：“你口音不像其他人那么浓。在别的地方待过？”
“初中在南方读的书，高中就回来了，东北话不算特别地道。”十辰于伸了个懒腰，“有时候觉得自己不是东北人。”
飒哦了一声，心说是个人就行，哪那么多讲究。抱着水杯仰头往后倚在沙发上，开始闭目养神。
来东汤一礼拜不到，居然就能和一个只认识了一小时的人共处一室，而且还是在人家家里，人生真神奇。
热水带来的暖意已经弥漫到四肢，身体像是恒温，大脑也跟着放松了下来，很舒服。
飒睡着了，睡得很沉。
“我靠，几点了。”飒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窗外黑透了的天愣了一下，大脑迅速重启，两秒之后反应过来自己在别人家里睡着了。对此大艺术家表示万万没想到。
“你醒了啊，还以为你能睡到明天。”身后传来十辰于的声音，飒坐起身子转过头去，男孩正盘腿坐在桌子前：“我作业都写完了。”
“…写完了？”飒有些震惊，“全写完了？你们高三的作业量比幼儿园还少呢？”
手机时间才刚刚八点多，他也就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当然刚睡醒就能跟别人清醒的对话，是飒的特技之一。
“不用惊讶，我们这儿都这样。”十辰于看着他凌乱蓬松的卷发，笑道：“只重结果不求过程的事儿都这样。”
飒愣了两秒，听明白了，掀掉身上的被子下了炕，站着理了理衣服：“感谢收留，我走了。”
“要喝杯热水吗？”十辰于问。
“不用，酒店有。”飒拉开门往外走，迈了一步又停住，回头看了十辰于一眼。男孩也正看着他，对他的动作略感疑惑的挑了一下眉头，飒，说：“很高兴认识你。”
十辰于也笑了：“慢走，叔叔，路上注意安全。”
还好不是“你高兴的太早了”。飒叹了口气往外走，伸手把衣领提到下巴，将脸埋进去，顶着风慢慢回到酒店。
伸进温泉水里的那一刻飒感觉到了饥饿，话叫了一些吃的。东汤服务，都是饭店自己，概是他在这里唯一需要开口讲话的地方。当然今天还说了很多话，倒也没觉得不耐烦。
飒躺在床上，打开电视随意放了一个台，音量调到很小，双臂枕在脑后看着夜空。北方的天要比南方澄澈很多，咬一口。
他举起手机，对着了一张，上传到动态。
［冷雨漫漫，等到曙光太难。］
粉丝区炸了，两个月了终于等到爱情骗子发动态，新文章，但史无前例的抒情异于是片空白的写手空间画出第一道风景线。连卷都忍不住截了个图，给飒发微信说：「祖宗，你出息了啊？可算有点活着的样了。」
「我只是心情不好，不是死了。」
飒躺在床上乐，听到敲门。袋钻进嗅觉，飒也顾不上等曙光了，本来还有点伤感的心情也顿时烟消云散了，眼里只剩下美食。
饱喝足点开自己的空间，翻着下面五花八门的评论。不知道会不会有懂他的人跟他一块儿抒情，说不定还能发现隐藏在民间的写作高手。
［懂了，立风哥哥不更新的时候都在等天亮，哥哥一觉能睡三个月。］
［哥你回头看看，说不定是看的方位不对，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有的人在白天入睡，在夜里醒来，以为是超凡脱俗，其实只是没倒时差。］
［我们就是你的曙光啊，你忘了吗］
［这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天，刚和男朋友分手，就看到飒飒哥哥发了人生第一条动态，值了］
飒看着这些评论，果然不能指望网友变成文化人，愤怒的关了手机。
“我的眼，星子是我的泪，就让我闪烁着泪光，在太阳来临之前流尽，独自面对这寂静长夜叹一声，吸了吸鼻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悲伤，翻过身抱住被子，打开了和平精英。
不过有一句评论他还挺喜欢。
［我们不用等，你一回头，我们就在］
双向奔赴才有意义，对吗。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