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美【古风】【虞香柚丝】
【区区两千字，看不起谁呢！】 诗剑山庄的山顶有一座谪仙亭。 相传山庄开派祖师正是在这座亭内妙手偶得，作千古名篇流传至今，并化诗歌入武道，这才创出了诗剑山庄的根本武学《诗刀词剑》，山庄由此一跃成为武林大派。 之后诗剑山庄的每一位正式弟子，都会在下山游历前来到谪仙亭，不仅是感悟祖师于此处留下的诗剑真意，更是要在此题诗一首，并以此诗作为自己行走江湖的代号。 所以虞莫当年下山的时候成为了山庄的笑话。 作为当代诗剑山庄年轻弟子中的大师姐，大伙其实对她的水平心知肚明——武道天赋确实惊才艳绝，文化造诣却着实令人汗颜，念出两句打油诗都能憋上半天，鬼知道她为什么能把一向强调“化诗入剑”的《诗刀词剑》练的炉火纯青。 虞莫登上谪仙亭前，山庄为了这位即将行走江湖的大师姐不辱名声，几乎所有诗词大家集思广益，半是引导半是赠与地给虞莫合力作了一首诗，想着虞莫只要略微修改诗中几个意象，也就勉强算她作的吧！反正也只是走个流程！ 谁知这位诗剑山庄大师姐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登上谪仙亭后，对着亭外云蒸雾绕、重峦叠嶂的盛景憋红了脸，最后也只憋出来两个字。 “真美！” 止增笑耳。 从此以后，“真美”二字就成了山庄的禁忌，不止一位山庄长老在听见此二字时急火攻心，仿佛又能看到那一日苏虞莫在谪仙亭中傻不拉几的笑容： “编不出来啊……可是真的很美啊……” 没法子，山庄长老们让虞莫随意挑选了一个词牌名作为名号下山了——总不能以后虞莫与人对敌时逢人就说“在下乃诗剑山庄嫡传，诗名‘真美’，请赐教！” 词牌名“虞美人影”。 虞莫已经下山十年了。 江湖中没怎么流传她的名号，据说是去了海外游历，不知下落。 只有谪仙亭上当初题下的“真美”二字依然在山庄内“警醒后人”。 可惜，这里应该很快就没有后人可言了。 一袭青衫，长发飘飘的中年文士头一次踏入谪仙亭，感受着亭中画壁上残留的诗剑意气，不由得轻笑出声：“谪仙亭果真名不虚传……然山庄后人全是辱没门楣了。” 他随意地将一颗山庄剑客的头颅丢在亭内，亭内顿时弥漫起一股血腥。而中年人看着山庄各处逐渐微弱的反抗与喊杀声，轻蔑笑道：“诗剑山庄，不过如此。” 此次魔教大举入侵中原武林，诗剑山庄作为正道大派，责无旁贷担任起反抗魔教之重任，却不想正邪大战一触即发之时，山庄内竟有魔门奸细偷袭重伤掌门，使得掌门在不久后与魔教教主的战斗中陨落，山庄登时一片大乱。 就在中年文士踏入谪仙亭内后不久，浑身散发着紫黑色魔气的魔教精锐们便押来了一位浑身浴血却目光炯炯的女人——前任掌门陨落后，临危受命接管山庄的年轻代掌门姜柚恩最终还是寡不敌众，失手被擒。 “教主，此人便是诗剑山庄现任掌门——有些难对付，但还是比不过在下。”一位年轻剑客骄傲地立于亭外，朝谪仙亭内的魔教教主拱手行礼。 “苏弘文，你这个叛徒。”白衣早已被鲜血染红的姜柚恩即使身受重伤，也用最后的力气斥责着在中年文士面前卑躬屈膝的剑客——就是此贼偷袭了师父，让山庄遭遇此等灭门之祸！ 他本是山庄弟子，受尽山庄恩惠，却不想竟在危难关头转投魔教！ “姜掌门，此言差矣。”苏弘文呵呵一笑，毫无身为叛徒的自觉，“是山庄自己不思进取，固步自封，没能顺应教主一统江湖的天意，才落得这般地步。” 姜柚恩冷哼了一声：“掌门又有何亏待与你？分明就是你自甘堕落，为一己私利恩将仇报。” 中年文士，也即当代魔教教主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争吵，反正诗剑山庄今日覆灭也成定局，不如再多看看所谓正道人士在将死之际流露出的丑态。 苏弘文闻言冷笑出声：“好一个恩将仇报——姜柚恩，我问你，山庄以诗歌入武道，为什么当年我们那一代弟子中，会是那个连一句诗都憋不出来的废物苏虞莫当上大弟子？论武道我不逊色于她，论作诗我更比她强！她何德何能成为大师姐，成为钦定的下任掌门？明明我才是最适合传承《诗刀词剑》的那一个人，为什么掌门和你们的眼中只有苏虞莫那个蠢货！” 说到此处，他还指向谪仙亭内画壁上的一角，那里正是当年虞莫下山前题诗的位置：“只能写出真美两个字的无能之辈……凭什么她能受尽青睐，而我只能跟在她身后碌碌无为？” 姜柚恩听后一愣，看向苏弘文的眼中竟平添了几分悲哀：“你真可怜……” “你也觉得我说的对？” “不，我的意思是，你居然为了这种理由就欺师灭祖，堕入魔道——我可怜你你居然还不明白为什么虞莫能当上大师姐。” “习武作诗，不过抒发胸中意气，莫莫这二字虽不配为诗，却也抒尽胸臆，岂可为形式强赋新词！” 苏弘文正欲发怒，却被身后的中年文士打断：“说实话，我也很好奇，堂堂诗剑山庄钦定的下任掌门，怎么会是个连诗都作不出来的女子……不过看来今天，我能知道答案了。” 因为尸横遍野的山路那头，有一人正在魔教教徒的重重包围下缓缓登山。 她一袭紫色劲装，每一次出剑都能带走一个魔教教徒的性命。 “虞莫……”柚恩看清那道身影的同时，热泪盈眶。 “来得好！”眼见消失多年的虞莫再度出现，苏弘文立刻拱手向中年文士请求，“教主大人，此人请务必让我来对付！” “去吧。”魔教教主很喜欢这种同室操戈的场面，懒散地点头应允。 苏弘文得了应允，当即拔剑，朝着山下那道紫衣冲去。 “莫莫小心！苏弘文背叛师门，已堕魔道！”柚恩只来得及出声提醒一句，苏弘文已经杀至了虞莫跟前。 尽管痛恨苏弘文的背叛，但姜柚恩必须承认，苏弘文的剑法不弱，再转投魔教后，有犀利魔功辅助更是如虎添翼，否则自己也不会被他生擒！ 此时苏弘文的出手便极为狠辣刁钻，一招“黑云压城城欲摧”，以泰山压顶之势直取虞莫中门——诗剑山庄的剑招大多是以诗句命名的。 虞莫方才刚灭杀几名魔教教徒，正是新力未生之际，眼见昔日同门突然朝自己杀来，她只来得及轻轻“咦”了一声。 然后便是一招平平无奇地出剑，在苏弘文震惊的目光中，虞莫的佩剑“紫气浩然”已经没入了自己的胸口。 这稚童般的出剑竟直接破掉了自己的“黑云压城城欲摧”？命中了自己唯一的罩门？ “这不是山庄记载的剑招，但却有《诗刀词剑》的神韵……”苏弘文双眼逐渐黑暗的同时，内心的不甘和疑惑让他发出了最后一问，“这是哪句诗歌所化？” “是那句真美。”虞莫老老实实地回答。 苏弘文喷出一口鲜血，死不瞑目。 亭中的中年文士施施然起身，苏弘文的死去并没有带给他多大震惊，反倒是刚刚虞莫的剑法颇有种返璞归真之感。 他负手闲庭信步走出亭外，虞莫已经杀至了谪仙亭。 她看着被缚住的柚恩，看着周围师兄弟们的尸体，有些动容，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抱歉，我来迟了。” “回来就好……小心，他是魔教教主，修为胜过掌门师父。”多年未见，柚恩有些感慨，却也不忘提醒虞莫眼前文士的可怕。 “久闻《诗刀词剑》大名，可惜贵派似乎未能将此神功发扬光大，连掌门也非在下一合之敌，”教主神情有几分嘲讽，丝毫不提他指使内应偷袭重伤掌门之事，“苏仙子应当能给我几分惊喜。” “老娘一定给你个大大的惊喜……”一剑斩杀苏弘文的高人风范，随着虞莫咬牙切齿的这句回答烟消云散，只见她提着“紫气浩然”就杀了过来，起手便是《诗刀词剑》中气势最为磅礴的“明月潮生”。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袖口滑出一柄阴狠恶毒的软剑，举手投足间竟也有几分诗意，脚步轻移，软剑一横，四两拨千斤一般化解了这一记“明月潮生”。 姜柚恩身为代掌门，一眼便看出魔教教主使出的是《诗刀词剑》中的“长河落日”，看来苏弘文不仅叛出师门，还将门派绝学偷传给了魔教中人，难怪本次魔教攻山时，诗剑山庄弟子损失惨重——魔教很清楚《诗刀词剑》中每一式的弱点！ “《诗刀词剑》，以诗歌入武道，本座一直心神往之，”中年文士一边与虞莫见招拆招，一边还有余力点评几句，“不过终究是以武载道，有时太拘泥于诗意，反而有损武道修行。” “我只知道一件事，”虞莫的攻势如潮，那些她可能都背不完全的诗句所命名的剑招从她手下使出，确实少了几分诗意，却多了几分刚猛霸道，“胸中有不平，诗剑自当鸣！” 这是开派祖师在《诗刀词剑》上留下的纲领，柚恩记得光这两句诗虞莫都背了两个时辰，把当时的掌门师父气的七窍生烟。 却不曾想全篇可能只记下了这两句纲领的虞莫，竟能将此句化为剑招。 霸道无匹的剑光一闪，魔教教主面对这未有记载过的一剑也是略微心惊，当下不敢大意，运转周身魔功，也使出了《诗刀词剑》中号称刚猛第一的“穿云裂石”，紫色魔气注入软剑之中，准备来一个以力破巧。 软剑刚与紫气浩然相撞，魔教教主便面色微变——虞莫这一剑上所蕴含的汹涌剑意竟直接顺着软剑攀附上自己的手臂，直接开始破坏自己的周身窍穴。 好一个不平剑意！ 魔教教主也是一代枭雄，眼看剑意即将蔓延到身体，当机立断将软剑换至左手，直接斩掉了自己整个右臂。 纵然是虞莫也被中年文士这果断的断臂求生惊到，追击的剑招慢了一瞬，让中年文士退到了柚恩身边。 魔气翻涌着为教主封住伤口的同时，目光狠厉的中年文士已经用软剑缠住了柚恩纤细的脖颈，表情有些癫狂，语气却异常冷静：“若是生死之争，此战我已经败了……好在我们魔教中人，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 “自绝经脉，否则她比你先死。”手中软剑些微用力，已经在柚恩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 虞莫神情犹豫，纵然知晓自戕后，中年文士也不会放过二人，但她怎么能看着柚恩死在自己面前？ 唯有柚恩露出一抹凄然却决绝的笑容：“莫莫别担心，还记得我最喜欢《诗刀词剑》里的哪一句诗么。” 虞莫听后瞬间变了脸色：“不要！” 那时两人还都只是初入山庄的总角之交，虞莫在山壁下抓耳挠腮背着“床前明月光”的时候，柚恩看着痛苦背诗的虞莫，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 “呆子，今天我学了一句很好听的诗，你想知道吗？” “想啊想啊。”虞莫当时呵呵傻笑，估计也是听了就忘。 不过要是真忘了，她现在也不会如此失态了吧。 “千古艰难唯一死耳！”柚恩想当年一样笑着念出此句，然后主动撞向了软剑的剑锋。 中年文士可不想失去手中的人质，正欲收剑，眼中却浮现出漫天剑光。 虞莫出剑了！ 柚恩和魔教教主望着紫气浩然剑挥出的这惊世骇俗，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剑招，心中都只剩下一个念头： “真美……” 剑光过后，魔教教主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似乎还沉浸在这一剑的风采中，身体已经轰然倒下。 挥出这一剑的虞莫脚步有些虚浮，踉跄地来到柚恩身边，为她解开周身被封的窍穴，二人就这么互相搀扶着站起。 “再也不准你这么做了！”虞莫似乎还有些埋怨方才想要自我牺牲的柚恩，做出一副生气的表情，却嘴角含笑。 “这也不是《诗刀词剑》里的剑招……你准备用哪句诗给它命名？”柚恩笑着揉了揉虞莫的耳朵，却依然震惊于刚才的一剑。 “这这这……”虞莫突然间有些语无伦次，练剑容易，作诗可真要了她老命了。 她下意识抬头，又看见了谪仙亭内，自己当年下山时所提之“诗”。 其实当时她不只是因为亭外盛景才念出这两个字。 更是因为那一日，她看见那一袭白衣胜雪的女剑客，目睹自己窘迫样子时露出的笑意，如阳春三月冰雪初融，便下意识赞美出声。 当初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在自己的怀中，抬眼望着自己，一脸期待。 “嘿嘿，这一剑，也叫真美。”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