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江结合人间】Chap 1. 倒错的剑锋
I use the deadwood to make the fire rise，the blood of innocence burning in the sky
我用枯木点燃升起的火焰，无辜者的沸血依然烧灼着这片天空
（1）
“代行者是信徒中的最虔诚者，由五神亲自选出（通过下达给教皇的神谕）。代行者共有五位，每位神明都各有一位代行者。代行者拥有神明赐予的少许神力以及简单的超凡能力，是各自教派的精神领袖。”
——《初等神学》（云中书局第5版）第1章 第2节
黄袈七猛地睁开眼睛。
倒也不是因为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区区噩梦是不能拿意志坚定的代行者怎么样的。
他只是单纯睡得比较浅以及……突然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
毕竟最近……唉。黄袈七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叹了口气，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睛，准备起来喝杯水、起个夜，再继续睡。
客厅的电话如约而至般响起。
“果然……”刚下床打了个哈欠的黄袈七咧了咧嘴角，曳着拖鞋朝客厅走去。
“哪位？”
神明在上啊，千万别……
“是你啊，怎么回事？”
唉……其实都不用问。
“这样么……好，我马上过来。”
黄袈七在沙发上瘫了几秒钟，重重地叹口气，然后进盥洗室洗了把脸，从衣架上取下制服换上，又揉了下眼睛，用前一天剩的冷咖啡调了杯椰青冰萃一饮而尽，这才走出家门赶往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凌晨2:54。
负责守卫警戒带的年轻骑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真的好困啊，他想，这都多久没一次性睡过超过5个小时了？意识朦朦胧胧，双眼将闭未闭。就在站岗的年轻骑士快要站着睡着的时候，一身白紫相间制服的黄袈七赶到了现场。
“团长好！”
认出了黄袈七的年轻骑士顿时困意全无，大声问候的同时摆出极为标准的骑士礼。
“辛苦了。”黄袈七自然注意到了年轻骑士的异状，倒也没有丝毫责怪之意，毕竟这段时间骑士团确实是有点太辛苦了。他轻轻拍了拍年轻骑士的肩膀，大步跨过警戒线，径直走进发生命案的宅邸。
血腥味。
极其浓重的血腥味。
黄袈七眉头紧锁，看向大厅中央。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但……果然这种场面不管见过几次还是不可能习惯的啊。
黄袈七面色铁青。
受害者面容狰狞地躺在大厅中央，一柄剑直直地插在他的胸口，身下血流如河。
短暂的沉默后，黄袈七扭过头去，不愿再多看一眼。
“凶手呢？”
是的，这是一起众目睽睽的命案，凶手堂而皇之地残忍杀害了死者，也没有试图逃跑，就这样被当场抓获。
副官立马靠过来：“就在旁边的房间里，派了几个兄弟盯着。”
黄袈七点点头：“带我过去。”
副官却没有急着领路，而是凑近黄袈七的耳边。
“……是小章。”
黄袈七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章壹端详了一下铐住自己的手铐和脚镣，又抬头看了看负责看守自己的诸位同僚，不，应该说是曾经的同僚，旋即埋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应该快到了吧，章壹这样想着。
门被推开，或者说被很粗暴地撞开，黄袈七却没有立刻走进房间，而是深呼吸一口，这才迈步进来。
“姓名？”
“章壹。”
“年龄？”
“24岁。”
“职业？”
“骑士团巡察大队二小队队长。”
“骑士团编号？”
“NO.114514。”
问到这里，黄袈七停顿了一下，继续讯问。
“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知道。我利用职权之便在夜巡途中带领队伍来到这里，并假借例行检查的名义进入被害者家中，在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用剑杀死了被害者，然后被当场抓获，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黄袈七冷笑一声：“这报告模式你倒是没忘，看来我教得还挺好的嘛？”
也没等章壹回答，黄袈七又继续发问。
“动机呢？”
之前有问必答的章壹沉默了。
“为什么干出这种事？”
还是沉默。
“我，问，你，为什么？”
死一般的寂静。
“团长，你来之前我们也审过好几次了，情况一模一样，什么问题都交代得明明白白，就是动机这一块儿怎么都不说。跟之前几乎是……”之前负责审问的一名骑士低声向黄袈七汇报道。
听罢，黄袈七也不再发问，而是紧紧盯着章壹的眼睛，似乎想要从里面看出什么来。
章壹倒是不发怵，也盯着黄袈七看。
就这么僵持了快一分钟，黄袈七低下头，抬起右手一挥：“带走！”
两名骑士把章壹从椅子上架起来带走，黄袈七又摆手示意其他人也出去。
低着头站了五分钟左右，黄袈七看了看章壹坐过的椅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2）
回到家中，黄袈七简单冲了个澡，便瘫在沙发上沉思。
这次是观星司吗……
这次死者的身份比较特殊，是文明之神代行者北暨荇所领导的观星司的一名中层干部。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还好，可问题在于，这样的命案前不久还发生了三起。
到目前为止的四起命案模式都是一样的，不明动机的骑士团成员当着目击者的面杀死受害者，并被当场抓获，除了犯罪动机之外有问必答。
不只如此，四名死者的身份也颇值得玩味。第一起命案的死者是自然之神代行者丁万仞的天象部的干部，第二起命案的死者是爱神代行者佴栖吝掌权的民事局的成员，第三位则是善恶之神代行者葭薪棠主掌的仲裁庭的一名小议员，再加上第四起命案的观星司干部，也就是说，在维持之江城日常运转的五大部门中，有四个都出现了死者，而凶手则全部来自第五个部门，也就是骑士团。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些天来骑士团上上下下焦头烂额的原因。这会不会是偶然呢？当然有可能，没什么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可能性大吗？几乎为零。
如此一来，只可能是这些凶手，或者说骑士团出现了问题。
可，问题从何而来？这也正是黄袈七正在思考的。实际上无非两种可能：外部因素或者内部因素。外部因素也就意味着有外部势力渗透了骑士团，内部因素就是骑士团内部出现了某种异常。
两种说法各有优劣，在没有更多证据的情况下很难判断。
要是有什么确切点的证据就好了，黄袈七挠了挠头，苦恼地想。
“算了，梳理一下好了。”黄袈七找出笔记本，列出一个表格。
看了一眼空白的表格，黄袈七又罗列了这场连环杀人案的一些特点。
“唔……第一点……”，黄袈七略作沉吟，提笔写下“联动”二字。
“有没有可能‘四起案件毫无关系只是恰好同时发生’？唔……”，闭目斟酌了片刻，黄袈七果断放弃了这方面的思考，“这种说法大概没谁会信吧……退一步讲，就算真是这样，查起来也是很方便的，所以，现在应当把重点放在另一种可能性明显更大的猜想上。”
“这四宗案子的作案模式出奇的一致，偏偏凶手是不同的四个人，在此基础上，推断这四名凶手之间存在某种联动关系大致是没什么问题的。
“内部异常的说法很难解释这种关系。根据先前的调查，四名（章壹还没来得及细查，想来大差不差）嫌犯之间在工作之外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平时工作时间都基本上是错开的（巡逻执勤），甚至有可能互相都不认识（会不会太干净了点？）。调查通讯记录之类的东西也没发现有任何往来。
“如果存在外部势力干预的话，这种联动关系就很好解释了。以介入这次事件的势力为根结点，连接四个子结点，也就是四名凶手。这样一来，四个嫌犯之间就形成了目前无法查证的、隐秘的联系。
“所以说……”，黄袈七在“外部因素说”“倾向性强”格和“内部因素说”“倾向性弱”格中都标上了“①”。
“接下来第二点是……”，黄袈七继续写道，“激情犯罪。”
“很难相信这样这样一场连环命案是激情犯罪，但这其中确确实实存在着一些激情犯罪的要素。
“犯下罪行只是第一步，如何全身而退才是重中之重，这是最蠢笨的犯罪者也知道的道理。
“所以，没道理这场连环命案的嫌疑犯会选择众目睽睽施展暴行，之后又束手就擒，搞得像是一时冲动的结果。如果只是其中一个两个倒还好，可以勉强用没脑子解释，但是四名凶手都这样就很是让人生疑了。
“有些扯远了，这里只是在总结特征。无论如何，大庭广众悍然动手是肉眼可见的特点，这是毫无疑问的。
“如果这是外部势力的谋划，不管怎么想都过分粗糙了。如果只是为了杀人，他们大可以把时间间隔拉长一点，这样不比现在更稳妥吗？所以一定是另有目的。
“是要进入监狱做些什么吗？但我们知道他们是骑士团成员，自然会更严加看管，时刻保持至少三双眼睛盯着，这样一来，无论什么谋划，实施起来都讨不到好吧。
“当然还有其他可能性，但都有着大大小小的缺陷。
“所以，外部势力说在这一点上不太容易站住脚。
“不对，似乎还有一种可能……”，黄袈七蹙眉，“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是没有道理。可有必要做的这么决绝吗？这样做的好处又在哪里呢？”
黄袈七轻轻摇头，暂时搁置这个想法：“相比起来，如果仅仅是这四人内部沟通，在某种比较强烈的动机驱使下仓促犯案。虽然还是疑点重重，但这种说法比起组织谋划似乎合理一些。”
“总之，”谨慎起见，黄袈七换了支铅笔在“外部因素说”“倾向性弱”格和“内部因素说”“倾向性强”格中都标上了“②”，“姑且先这样好了。”
“然后是第三点，计划性。
“诚然，这次事件中每一起案件单独看都有激情犯罪的特征，但是，作为一个整体来看，短时间内连续发生模式相同的命案，而且受害者和凶手身份都如此特殊，这背后肯定存在某种计划，只是目前还不清楚这个计划的周密程度。
“显然，在这一点上，外部组织人多势众，比起仅有四人的内部集团更有优势。”
于是，表格变成了这样。
“唔……完全互补啊。”
黄袈七深知自己刚才的推理过程不甚严谨、错漏百出。他如此做，只是为了回顾一遍整个案件，把自己从局中人的视角拉出来一些，简单描摹一下案子的“形貌”。
“有没有什么说法，能够把①②③都统一起来呢？”
五分钟后，黄袈七无奈地放弃了这个想法，“线索都还没全部挖出来，现在大概是搞不出来的。”
揉了揉眼睛，黄袈七开始翻阅三名嫌疑人的资料（章壹的还没整理出来）。
……
“唉……果然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啊。”
黄袈七长叹口气，丢下手中一叠纸，靠在沙发上闭目静思。
履历干干净净，过往清清白白，一丁点儿突破口都没有。
不过总觉得，完美得有点过头了。
嗐，还是等把章壹的资料送过来一起看看再说吧。
章壹这小子，人也挺不错，朝气蓬勃的，就是太爱上网冲浪了点，平时嘴里经常冒些听不懂的话，……怎么就干出这种事了呢？
等等，冲浪……听不懂的话……难道？
黄袈七猛地睁开眼睛。
这种事，真的有可能吗？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能统一①②③的猜想或许就有眉目了。
但，这种事情果然还是……
黄袈七平复心情，拨通电话。
“喂，团长。有何吩咐？”
“是这样，你马上安排几个人去问一下……”
“是，团长。”
然后便是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响起。
“怎么样？”
“团长，……”
终于，黄袈七得到了那个他想知道又完全不愿知道的答案。
“为什么啊……”
黄袈七仰头望向天花板，苦涩地微笑。
（3）
“还是不同意吗？”
沉默。
“就这么不情愿？”
沉默。
“贱种！是谁赋予了你们这一切？是我！你现在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还是沉默。
“也好，那就这样吧。到时候我要你亲眼看着……”
精钢铸成的利剑寸寸碎裂，消散在空气中。
泪珠颗颗分明，掷地有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