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使者工作日志|第一世

【封面】 人类有四种人生： 撒种的人生 给种子浇水的人生 浇水的种子收获的人生 享用收获的人生 ——《鬼怪》 【扉页】 每一世的相遇，都是从孙颖莎“女扮男装”开始。 每一世的相爱，都是孙颖莎和王楚钦“为国而战”。 只不过，每一世的结局不同。 【第一世】

时间：东晋 王楚钦是县令。 孙颖莎是将军夫人。 将军名叫萧牧。 孙颖莎本是三品官家之女，上面有八个哥哥，成日和哥哥们舞刀弄剑，养成了活泼爱玩的性子。 为了将来嫁入世家大族不被指摘，父母便把十五岁的她扭送去了万松书院。 母亲和院长夫人是闺中密友，母亲请求院长和院长夫人对孙颖莎严加管教，学习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把性子磨得安静顺从些。 临走时，把她单独安排在书院文库的隔间居住，嘱托她掩饰好自己的女儿身，不可与书院其它男子过多来往。 每日，王楚钦都在文库读书到深夜。 起初，孙颖莎还记得母亲的话，并不在意这个书呆子的存在，只是自己找些话本子打发时间。 时间久了，越发无聊起来，家里带来的仆人也只是伺候她而已，不敢和她玩闹。 王楚钦天天晚上在她眼前晃悠，她起了捉弄之心。 偷偷在他的茶水里加了三勺盐，把他齁得面目狰狞。 他不理会孙颖莎的捉弄，反而让她觉得无趣了。 她拖着腮、天真地问他，为什么不和她一起玩。 他说，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心怀天下。我不是世家子弟，可以靠推举做官，寒门子弟若要实现抱负、要做官，只能读书参加科举。 她说，对不起，我是家里的老幺，大家都宠我，之前从来没人和我说这些。 他向她讲述自己家乡的官员是如何懒政怠政、每日只知敛财，弄得当地的百姓苦不堪言。 她说，你宽厚仁善的样子，像我六哥。 他说，你到底几个哥哥。 她说，八个。 他说，这么多哥哥，难怪被宠得无法无天。 她说，那你可以做我的第九个哥哥嘛？这样我在书院也有人罩着了。 他说，当哥哥的话，你得听我的话。 她说，比如呢。 他说，比如，现在去睡觉。 她说，文库太大了，她害怕，一个人睡不踏实，能不能留下来陪陪她。小时候，她的哥哥也会陪她睡觉。 他说，可以。 她在床上划出半块地盘给他，俩人背对背入眠。 夜夜长谈、情意愈笃。 因为每天早晨王楚钦都要敲钟提醒众人上课，所以起的比别人更早一些，除了室友萧牧，没人发现他夜夜留宿文库。 书院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了流言——孙颖莎是女的。 她的行为举止、举手投足，全然不似一个男人，阴气十足。更重要的是，从没人在澡堂见过她。 有好事者意欲试探，趁王楚钦不在孙颖莎身旁，搂着她、勾着她的下巴，轻佻十足地说，让爷亲一个。 她个头小、力气小，怎么也挣不开，急地哭了。 还好，王楚钦及时出现，冲上去跟好事者打了一架。 那天晚上，孙颖莎躲在文库，谁也不见，哭累了才睡着。 王楚钦在她窗下坐了一夜。 第二天，书院的敲钟声一反常态地没有准时响起。 直到孙颖莎醒了、肯踏出房门了，王楚钦才陪她出现在学堂，从此寸步不离。 当天晚上，因为前一夜吹了一夜冷风，王楚钦半夜发起了高烧。 她说，要去给他找郎中。 他说，月黑风高，你一个人危险。再说了，院长严厉，要是让院长知道，每夜查完寝后他又偷偷进文库也会连累她一起被罚。自己忍忍就过去了。 她说，好，她不去。 要是被仆人们知道，她夜夜与男子共处一室，捅到院长夫人和母亲那里去，后果不堪设想。 她翻箱倒柜找出母亲准备的药材，原本是担心山中采买不方便。 孙颖莎从前在家从没煎过汤药，手忙脚乱，手被烫伤了也不敢叫仆人。 可怜王楚钦发着烧，听到瓦罐破碎的声音还要寻摸着出来给她找烫伤药膏。 昨日事件的起因，他有所耳闻。 给她擦药的时候，特意观察，看到她有耳环痕，心下大惊：小九不是女儿身，为何耳上有环痕迹。 幸亏母亲早教过自己：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 所以一切都说通了，原是他的小九男子女相。 院长听闻近日荒唐种种，罚好事者挑水砍柴一月，罚王楚钦在中秋前把后山的庙打扫干净。 王楚钦与萧牧同寝。 他们一个爱文一个爱武，但都志向高远。 中秋那夜，三人把酒言欢。 王楚钦说，希望自己今后做个好官，造福一方百姓。 萧牧说，希望自己今后做个常胜将军，击退北边的胡人，让百姓免于战乱。 孙颖莎说，她从没想过。 神情落寞。 一个女子，纵使有再多志向又能如何。 那天晚上，借着酒意，王楚钦说，小九，你知道吗，前几日打扫后山那破庙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敢看那庙里的观音。 孙颖莎问他为何不敢。 他说，只因他看到了就总忍不住去想，如果小九是女儿身就好了。自己莫不是平生一直厌恶的龙阳之好。 孙颖莎噗嗤笑了。 见他心中有愧，只好告诉他，她本就是女子。 出发去科举考试的前一晚。 王楚钦拿出了母亲给他的玉佛，这是他王家的传家之物，要送给喜欢的女子。 孙颖莎把自己从小佩戴的星月菩提手串戴在了王楚钦的手腕上，说家人请大师开过光，希望也能保佑他平安、顺遂。 她说，记得来提亲，自己会等他。 他跋山涉水去考试。 如愿高中，回乡成为县令。 媒婆踏破了他家的门槛，他却说自己已有心仪的女子。 两年为官，他勤勤恳恳，虽然年轻，但深受百姓爱戴。 两年后，她被接回家。 听说孙家最受宠爱的小女儿准备议亲，王楚钦带着自己两年俸禄准备的聘礼上门提亲。 却被告知孙颖莎已被许配给萧元帅之子——萧牧。 他被“请”出孙府。 孙颖莎向父母抗争。 孙父孙母说，如今是乱世，世家大族之间需要联姻来巩固自己，我们家也不例外。一切不过是“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她说，他有学识肯吃苦。孙父孙母说，那他此生也只会是个县令。 萧牧听闻自己要娶的人是孙家幺女，唤做孙颖莎。连忙向王楚钦问清了来龙去脉。他请求父亲退婚，不想两个同窗挚友痛苦一生。 萧父说，孙的两个哥哥战死沙场，听闻孙家女儿议亲，自己已向皇帝请旨赐婚，不能让将士们寒了心。现在早已是圣意不可违。 圣旨传到了孙家。 孙颖莎准备出嫁了。 从与萧家定下亲事开始，她就被关在家里。 她出嫁前夜，盛大的烟花照亮了全城，引得各家各户出来看。 孙颖莎趁家中混乱，骑上马向城外烟花的方向奔去。 他说，对不起啊。 她说，不是你的错，只怪我生错了人家。 他说，我不能带你私奔，我是朝廷命官，还有母亲要照顾。 她说，我也不能和你私奔，违抗圣旨，我们两家上千口人都要遭殃。 他说，萧牧说会好好待你，你把我忘了，和他好好生活。 她说，你也把我忘了，娶个好姑娘，儿孙满堂。 他说，你相信来世吗，如果有来世… 她说，我相信，你一定要找到我… 孙颖莎出嫁的那天，王楚钦穿着她亲手做的衣服，在城墙上遥遥相顾，目送着这个此生注定与他渐行渐远的女子。 万松书院的日子，终究是如梦一场。 三年后，因为操劳过度，也因为相思成疾，在一个伏案工作的夜晚，王楚钦一口鲜血吐在了公文上。 王宅上下悲恸。 出殡的那天，阴雨连绵，送灵的百姓们站满街道两侧。 消息传到军中，她大病一场。 听说将军夫人连日缠绵病榻，不断有人为她去庙里祈福、请来名医。 是的，婚后她一直和萧牧戍守边城，平时带领将士家属们做些保障物资的工作。百姓们都知道，自从萧氏夫妇来到这里，自己的日子好过了很多。男人们都说，萧将军有福气，有个贤内助。 一个月后，她的病奇迹般地好了。 走出萧府的时候，门口石狮子脚下摆满了孩童们摘来的鲜花花束，路过的百姓都向她行礼：萧夫人安康。 她心想，如果你还在世，病好了，踏出家门的时候，百姓也是如此满脸笑意地迎接你吧。 我，活成了你希望的样子吗？ 没人知道，她奇迹般的病愈，是因为收到了故人的信笺。 是当年那个陪他去赶考、亲眼见证了她送了他一里又一里，送了十八里的小书童；是那个陪他在郊外放烟花、陪他在城墙上偷偷流泪的小跟班带来的信笺。 沾上了血迹的星月菩提手串和一封信——他早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小九，若不愿委身萧将军，也请珍重。九泉之下见你伤心，我必痛入骨髓、魂飞魄散。勿祭。 他什么都知道！ 如他所愿，她和萧牧相敬如宾地过完了一生。 只是偶尔会见她站在南边的城墙上、抚着挂在脖间的玉佛，偷偷流泪。 她一生无子，临走之时，请求萧牧将她葬在王楚钦的身边。 这一世，他们都是良善之人，神问他们此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神允诺会在下一世弥补他们，不可以太贪心，只能许一个愿望。 他说，下一世，希望能娶她。 她说，下一世，希望能嫁他。 这是他们播种的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