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能听到十分钟后的声音(上) | 科幻小说


相比与现实主题的悬疑小说,科幻悬疑故事中的谜团更加难以破解,往往涉及到超自然的元素,甚至与时间和空间的性质改变有关。
本周发表的,是具有时空元素的科幻悬疑故事,看主人公们如何在变换的时空中,找到答案。
今天这篇小说讲述的是一个关于时间错位的故事。陷入迷途的落魄主人公丧失了现实中的听力,却能听到10分钟后的声音,他能否借此改变自己的命运?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乔良 | 建筑设计师,科幻爱好者,2018年开始尝试科幻小说写作。混乱邪恶的守密人。
耳听未许
全文约22700字,预计阅读时间45分钟;上半部分约12630字
甘博就孤独地坐在双人床的边缘,环视家中安静的一切,寻找着那个声音的来源。在四下找寻不见之后,他才确认那声音来自于自己的脑中,从昨晚一直到现在,不曾停止过。
叮叮当当,那是三个树脂材料的六面正方体不停撞击瓷碗的声音。甘博可以通过对这声响的熟悉感想象到他们光滑的棱角,红蓝相间的点数雕刻,以及相互碰撞不停旋转的姿态。
旋转,意味着不确定,意味着无限可能的未来。但我们无法干预,只能看着他们自顾自地旋转,带着赌桌周围所有人的命运跳起了那毫无美感的华尔兹,直到它们如突然回想起来一般停下脚步,除此以外,没人可以干预。那么如此说来,有谁能肯定它们真的是不确定的呢,又有谁能知道那即将骰出的结果真的是随机的呢?
必须让这恼人的声响停下来。甘博如此想着,但他无法干预,毕竟不能将破坏赌局的手伸向自己的脑中。他只能尽量让其他的声音去淹没它们,但今天,这空荡的房间太过于安静——没有往日里那些恩爱的甜言蜜语——只能寄希望于从回忆中寻找其他的声音。
“预支工资?你要预支多少?”回忆中的厂长微微晃动着自己肥胖的身躯,屁股下的扶手椅发出了哀求般的吱吱声响。看着他的样子,很难猜出他如何挤进那狭小的座椅中,又要该如何从中脱身。
“四个月,”甘博回答道,“六万。”
那恼人的骰子仍在旋转,并持续吸走了赌桌上原本属于甘博的12万现金,还有每天240块的高利贷利息。
“六万?”厂长一边咂摸着这个数目,一边将浑身的肥肉向后靠,脸上露出了昏暗不明的笑容。“怎么了?又赌输了是吗?”
甘博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唇舌,“只是六万块钱,对你来说算不了什么。“
“这可不是个借钱的人应该有的态度啊。而且我们从没有过预支工资的先例。”
或许我当时应该低声下气地求他,或许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甘博回忆到,但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
“那就看在个人情分上,借给我吧。“
“当然要看个人情份。“厂长的笑容愈发开裂,也愈发的晦暗。”想想你这份动力工程师的工作是怎么来的,不也是个人情份吗?“
“至少我证明了自己的技术,三年来保证着你的工厂能够正常运转。“甘博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分辨不出刺激到他的是厂长那讽刺的言语,还是他肥胖腻人的丑陋身躯。
“当然,当然。这座城市里像你这样厉害的工程师确实不多,也就成千上万个吧。那我为什么选了你?还不是因为我那可爱的小秘书美莎,她有着不错的口才。”
当自己未婚妻的名字被那双如蛆虫般蠕动的肥唇提到时,甘博难以克制地皱起了眉头。
“那天,她就跪在这,“厂长指了指办公桌下自己双腿间的空档,“用她那迷人的口才说服了我聘用你。”
回忆开始变得模糊不堪,完全无法掩盖住骰子旋转的声响,甘博能够记得的只有争吵和辱骂、自己的拳头锤在肥肉上的触感、以及厂长最后的一句怒吼:
“你他妈的被开除了,马上给我滚出去!”
就如同命运般不可琢磨,一颗骰子突然停止了自己的舞步,将刻有三个圆孔的一面展示给赌桌旁的所有人。寂静再次充斥着甘博的卧室。除了骰子声。但说实话,它们要比三颗一起转的时候更为吵闹。
“戒指呢?你的订婚戒指呢?”另一段记忆不请自来。
那枚带着钻石的戒指正躺在赌桌上,它的旁边,两颗骰子还在疯狂旋转,试图用自己的律动带着它一起动起来。
“你又去赌了是吗?你把我们的订婚戒指也输了?”
“我会把它赎回来的。”
“怎么赎?再去赌吗?”美沙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这是她每次强压自己愤怒时的惯有反应。在某一刻甘博产生了像以往一样抱住她的冲动,但一种厌恶感阻止了他这么做。
“或许你可以用你的口才说服他们还给我。你不就是这么说服那个肥猪雇佣我的吗?”这句话脱口而出,在甘博急忙想要阻拦时已经开始在卧室内回荡。
“什么意思?”
“你知道什么意思。那头猪都告诉我了,告诉我你是怎么在他的床上摇屁股的,你这个婊子。“
既然骰子已经掷出,便让他们尽情地转吧,无限的可能性,总有一把会是好结果。但很明显不是这次。
洪亮的耳光声后,美沙揉搓着自己刚刚收回的手掌,更为剧烈地抖动起了自己的肩膀,甚至将眼泪抖出了眼眶。“我不知道他都跟你胡说了什么,但我和他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甘博死死地盯住未婚妻的脸,想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任何一丝做坏事被发现的愧疚,但什么也没找到。也许是被愤怒和哭泣掩盖住了,也许不是。怎么办,要赌一把吗?
但那两颗骰子仍不肯展示出结果。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你一句否认就想让我相信你吗?“
“你爱信不信。告诉你,那枚戒指不用赎回来了,”说着美沙握住了自己右手的中指,几次努力尝试之后将与她柔嫩指肚完美契合的戒指拔了下来,顺手砸在了他的脑门上,“咱俩玩完了!”
随着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响,甘博被迫和整屋的安静关在了一起。于此同时,第二颗骰子停止了转动,这次是个五。
三和五,我们已经前进了一大步,离最后的胜利只有二分之一的概率。大于10为大,小于10为小,五五分的两个不同的结果,走向两个不同的命运。甘博祈祷着那第三颗骰子早些安定下来,终止这种等待时的焦虑感,无论结果是什么。或许我该用另一段记忆来逼它一下。
于是第三段记忆开始了。
“嘿,你真的打了那头肥猪?干得漂亮,我们早看他不顺眼了。”
还在气头上的甘博努力从自己脑中的工友名单里找到了能与这两张脸匹配的名字,那个满身肌肉的黑汉子叫阿仁,另一个瘦得皮包骨的是阿茂。一个月前刚刚进入工厂的两个流水线工人,如今却比那些多年交情的工友更主动地安慰自己,这之中产生的感觉似乎应该叫做讽刺。
“等一下,我们两个有点事情想和你私下谈一谈。”甘博本没有心情和这两个并不熟悉的人交谈,但阿仁的一句“我们有个机会帮你报复那个肥猪,你想不想入伙?”引起了他的兴趣。
“为什么找上我?”
“你是这里唯一的动力工程师,对整个工厂的地下电力管网了如指掌,而且只有你知道如何让动力中枢停止运转,我们就从那里偷偷摸进会计室,神不知鬼不觉。”
“然后呢?”
“然后我们三个平分掉那头肥猪私吞的赃款,整整120万现金,而且他也不敢报警,万无一失。”
那唯一剩下的骰子疯狂地旋转着,甚至如同高潮般发出阵阵抽搐,所有的结果即将昭然于世。一次豪赌,赢回所有的一切。那么,你敢抛出自己仅剩的赌注吗?
“我需要考虑考虑。”甘博犹豫着。
“犹豫的时间可不多了,明天下午他会把所有的赃款带走,而且我们得在早晚换班时间段内趁着工厂没人下手,所以今晚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我今天下午给你答复。”
“恭候佳音。不用试着报警,我们知道你的住处,知道你还有个漂亮的未婚妻……”
曾有一瞬,未婚妻三个字触碰到了甘博的逆鳞,但并没有点燃他的怒火,在听了厂长的话之后他不会再这么做了。
于是甘博就孤独地坐在双人床的边缘,环视着家中安静的一切,等待着脑中的最后一颗骰子停止转动,想要依靠它的结果来确定接下来自己的决定。
叮当声戛然而止,众赌徒附身凑前,盯着碗中的答案。血红的一点静静地躺在了“三“和”五“之间。一三五,小。甘博输了,输掉了压在赌桌上的钻石戒指。所以他需要一些行动来赢回这一切。
“喂,是我,今晚算我一个。“
约定在工厂外的汇合时间是晚上8点整。甘博算了算路程,便在六点钟踏出了家门。第一次做贼,他没做太多的准备,轻装上阵,但还是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毕竟这是个不应该被人发现的行动。今天的傍晚似乎比平日要短暂得多,在甘博毫无察觉之中,披散在他肩上的昏黄光线便由落日变成了路灯。而在这无人街道的路灯下,只有一个戴着破旧兜帽的老头在摆摊售卖着毫无用处的杂物。
吸引他目光的是老头面前那盏装着三颗骰子的破碗。
“你好客人,要买些什么吗?”两颗坚硬的铁球在老人干枯的右手中艰难地转动着,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声响。
“不,我只是随便看看。”
“那就随便看看吧,不过别偷东西,我眼瞎,但我耳朵不聋。“
偷东西?甘博感觉自己好像被这老人看穿了心里的秘密,一股紧张感正在动摇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他弯下腰,接着昏暗的路灯光观察起那藏在兜帽下的脸,一道明显的烫伤痕迹从右鬓连到左鬓,如蚕茧一样包裹着他紧闭的双眼。然而不知为什么,甘博觉得这双无法睁开的双眼能看到许多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
“这骰子卖吗?”
“不,它们是我的玩具,用来骗这附近的小孩的。”
“怎么骗?”
“赌大小,我赢了你就得买下我的一些东西,如果我输了,就免费送你一个。”老人仍在不停转动着那双铁球,恼人的声音不断刺痛了甘博的耳膜,让他想要一把夺过来,扔到马路的对面去。
“听着挺合我胃口的,让我来试一把。”
“那你选好要买的东西了吗?”
甘博撒摸了一圈地摊上的货物,都是些廉价劣质的儿童玩具和日用百货,没有一样自己想要的。“其实,我正要去做一件自己没有下定决心的事情,如果我输了,我就买下你的货物,然后继续去该去的地方。我赢了,就拿着你给我的战利品作为安慰回家。我赌大。”
老头发出了古怪的笑声,似乎是在表达一种讥讽。
“又一个把命运寄托在赌博上的人。我不拦着你,但还是得奉劝你最好不要动这样的念想。你真的以为这些骰子在跳随机舞吗,其实只是成堆的物理公式而已。”
“什么意思?”
老头没有回答,而是将自己空着的手伸进碗中,抄起骰子,又重新掷回。一如既往,三颗骰子旋转着发出了悦耳的叮当声,将一切可能性都演奏了出来。但中间夹杂着一些不和谐的音色,是来自于老人手中的铁球,吱嘎吱嘎,破坏了骰子跳动声音的节奏。
很快,三个六点立在了碗中,是个概率很低的豹子,如果是在赌桌上能让人赢得盆满钵满。而在这里,只为老人硬来了几块钱的卖货收益。
“是多少?帮我读出来,我看不见。“
甘博的脑中略过了一个说谎的念头,但很快就被他打消了。“三个六,是个豹子,你赢了。“
“那你选个货吧,我告诉你价格。“老头坏笑着继续转动手中的铁球,吱嘎吱嘎,吱嘎吱嘎。
“你手里的铁球,我要那个,多少钱?”甘博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停止它们的声音了。
“这个不卖,”他的声音中竟然带有着一丝惊讶, “算了,我可以给你一个,就算10块钱吧。”
甘博一把夺过其中一个铁球便塞进了自己衬衣的口袋,随后又掏出10元钞票递进老人的手中。
“我还有个问题。既然你看不见,你怎么能相信别人告诉你的是真的点数?”
“我相信命运只是洪水般的物理定律,他会涌进每个人的生命之中,无法阻挡,也无法更改。无论欺骗与否,确定了的事情,欣然接受就可以了。”
甘博产生了一种幻觉,似乎这句话是长在那老头身上的某种器官,或许是他被问到的次数很多,或许是他经历了什么别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确定了?你不相信概率吗?即使千分之一的概率也是有发生的可能性的,只要有两种以上的可能性就没有什么是被确定的不是吗?”
老人没再继续回答甘博的问题,只是摆了摆那只握着钞票的手,催促道:“你不是还有要做的事情吗?就别跟我这耽误时间了。”
甘博回想起今晚的大计划,连忙起身奔向工厂的方向,铁球在口袋中随着脚步不停跳动,敲打着他的身体,似乎是在催促,又似乎是在阻止。
工厂位于城市的霓虹无法触及的黑暗之中,一圈不到三米高的围墙将防盗用的探照灯光吝啬地握于其中。四周原本用来隔绝空气污染的树林此刻却成了三人隐蔽自身的屏障,但甘博似乎从中看到了某种东西,某种同样隐于黑暗之中,如潮水般汹涌的巨大压力正盯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伺机待发。虽无法辨认它们的形状,却似乎能感觉到其中的颜色,红蓝相间,就像骰子点数上的颜色。
“你来晚了!”
面对阿仁的责问,甘博没有给予任何解释和反驳,只是抬着头,看着正骑在工厂围墙上的阿茂用一把巨大的剪刀一根根剪开上面的铁丝网,他小心的挪动着自己的身躯,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显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被铁丝刺中,也不至失足跌落。看来这是两个惯犯了,只上工一个月便开始动手,说明他们从第一天起就来者不善。
很快,墙头的铁丝网被剪出了足够成人通过的豁口。阿茂将手伸向了甘博,甘博便顺从地握住手腕,借着他的拉动,两脚踢蹬墙面,几下便也登上了墙头,然后顺势钻过豁口,在围墙内侧落下。他们选择的入侵点完美地处于两个探照灯边缘的夹缝中,而且目力所及没见到任何监控摄像头——这一个月来他们的确准备了不少。
此时白班的工人已经离开,夜班的人员还未到来,在这之间有四个小时可以潜入这无人的工厂为所欲为,错过了这次就得等到明早8点之后的下次换班。天时地利人和,这场冒险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获胜的面相。
甘博跟在他们身后,小心翼翼地在最阴暗,最隐蔽的角落里穿行,一直走到了一个地下水道的井盖前。在阿仁轻松搬开井盖之后,三人顺着爬梯钻入其中,三束手电光束在里面来回交错地照亮每一寸墙壁,直到找到了一扇带有电力标志的铁门。正如三人所料,铁门并未上锁,毕竟没人会冒冒失失地闯入其中,就算有也只会迷路或者无辜电死。
但这里却是甘博的领地,三年来的工作让他对这里的结构路线了如指掌,如同在自己家里闲逛般穿过每一个通道,转过每一个拐角,在打开另外几道铁门之后,三人便站在了动力装置的巨大身影之下。
动力室内部空间足足有两三层楼的高度,而环形的动力中枢则毫不客气地将整个空间完全占满,它紧扣在外环的电力发生器上,带着内部数根轮辐飞快旋转,形成了一道无人可以通过的屏障。各色电缆线在地上盘根错节构成了蛛网模样,警告着所有人擅入者死——在它地盘上移动速度最快的物体都会瞬间被高压雷电击中。而如果擅入者保持静止的话…知道薛定谔的猫吗,你会变得和它一样,你体内的生物电磁会引发巨大的电流积蓄,每十分钟都要经受一次命运的审判,第一次审判有8%的概率让受审者自燃而亡,然后概率叠加,两个小时之后,概率将变成99%,意味着必然的死亡。
“我们怎么过去?”阿仁问道。
“很简单,让它停止工作就行了。”甘博一边说着,一边在控制面板上开始了复杂的操作,“现在工厂已经停工,动力需求量非常少,我只需要做个小手脚,将整个工厂接入应急动力系统,就可以让这个中枢在无人察觉之下停止运转,就像这样…”
甘博用力拔出了面板旁边的红色主能源插头,动力中枢便明显地减缓了速度,并慢慢摆脱惯性,最终完全静止,让已经安定的轮辐之间露出了足够通过的空间。
“等一下!看见那些电力发生器了吗?“甘博急忙拦住了正要向前的阿仁,指了指中枢的外环,又指了指脚下一根黑黄相间的油漆涂线,“它们直接连入市政电网,不停放射出高伏电压,只要踏过这道线,便会直接遭到电击。”
“那怎么办?”
“它们原本会电击范围内一切移动速度最高的物体,即使是蜗牛也会遭到雷劈。但现在我拔出了插头,降低了整体功率,只要我们走的够慢,就可以不被察觉,不会被直接电击,也不会因为电流积蓄自燃而死。理论上是这样。”
“理论上?那要有多慢才算够慢?”
“我可以给你一个理论的速度值,但即使我说出这个值估计也没人能那么绝对的控制自己的移动。所以,只能赌一把了。”
甘博脑中的骰子又开始它们的舞蹈。
“不愧是个赌徒。“阿茂突然的发言让甘博感到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家伙说话。
我只是已经没什么可以输了而已。甘博想着,却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缓慢地将自己的右脚抬起,一点一点跨过黄线,再同样缓慢地落回地面,脚尖重回地面的瞬间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受到了电流的刺激。等了几秒,发现什么也没发生,他便安心地挪动起另一条腿。
“跟在我后面,小心脚下的电线。“
十多分钟后,他们才刚刚穿过中枢的轮辐,完成了一半的路程。但至少,他们还活着,要比在赌桌上幸运的多。甘博突然领悟到这就是上天对赌徒的优待,越是输的倾家荡产,就越是会孤注一掷,而往往孤注一掷都会带来不错的结果,似乎是某种无形的力量打破了铁定的概率学说,甚至打破了墨菲定律。
说到墨菲定律,他怎么说的来着,事先担心的事情总有可能会发生是吗?甘博开始回想着自己事先有担心过什么吗?电线!对了,电线,要小心不要被它们绊倒…
在甘博察觉到自己的右脚已经被电线缠住时一切都晚了,他在失衡的瞬间尽量蜷缩身体以降低重心,却让自己像个球一样滚了出去,接下来的一瞬便是一股被夹裹在麻痹感之中的疼痛,身体所有的毛孔都在大肆张开,迎接着强大的电流,让它们流过全身所有的细胞,一直沿着脊柱冲入大脑。他已经无法思考,只能默默感受着身体剧烈的抽搐,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一个银色的金属球掉在地上,飞快地滚向了前方。
然后,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你他妈的醒了?”是阿仁的声音。
甘博环顾着四周,只看到一片黑暗。我醒了吗,我在闭着眼睛吗?还是?
“发生了什么?”甘博问道。
“你被雷击中了,那个玩意救了你。“他没有说出那个玩意究竟是什么,听他的语气似乎是理所当然,根本不需要说出是什么。
“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鬼他妈知道,反正够你睡一觉了。你要是没事,就继续往前走。“
四周归于安静之中,只有一片黑暗,但仔细聆听,甘博能听到动力室内轻微的电机运转声响,还有轻柔缓慢的脚步声。这不对,为什么只有声音,难道我瞎了吗?
可能是梦,我还在昏迷之中,听到的都是些欲望的满足。甘博能感受到自己肌肉的运动,以及空气中的金属气味和它们流过肌肤的触感,但却并不那么真切。除了全无的视觉和确定的听觉以外,其他的感官似乎都在一种不确定中忽闪忽现,尤其是当“梦”这个字眼出现在他脑海中时,它们全部消失全无,似乎去了另一个时空。
而这个“只有声音的梦境”还在继续,一会是男人的呼吸声,一会是急促的脚步声,纷乱复杂,不明所以。似乎过了很久,终于再度出现了阿仁的话语。
“哈哈,我们发财了!赶紧装包,然后走人。”
如同对阿仁的话作出回应,背包拉链的声响随之响起,紧跟着是装载搬运的声音…
许久之后。
“妈的,你要去哪?“阿仁在轻声地怒吼着。
“啊!”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尖叫声,“你怎么在这?”
甘博清楚地在梦中听见了未婚妻的声音,如此真实,仿佛就在自己耳边,仿佛就离自己不到一米的距离。
“美沙?”甘博不禁将她的名字轻声念出,并享受着这两个美妙音节在耳边旋转。但很快,这种美妙便被愤怒所淹没,一句怒吼脱口而出。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吧,你这个婊子!”
对方没有回答。或者说没来的及回答便被阿仁打断。
“妈的,那肥猪要出来了,赶紧走。把她一起带上,她看见我们的脸了。”
一片急促的脚步开始充斥在甘博的耳中,持续了很长时间。
“这个女的怎么办?不能让她活着出去,他会指控我们。干脆在这把她电死算了。”
“不要!求求你们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没看见眼泪,但她一定是在哭泣,她的求饶让甘博感到了一丝复仇的快感。
“不行!如果她死在动力室里,所有的嫌疑都会指向我,到时候你们谁也跑不了。”是甘博自己的声音,但他发誓自己没有任何说过话的感觉。
“那就带着她一起走,逃出去再说。“
这个毫无视觉的梦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甘博总觉得自己大概能猜到些边缘,但又不敢去确定,只能任由时间继续流逝。
然后是一片让人毛骨悚然的混乱。有人在发出挣扎的哼响,有人在愤怒的嘶吼,而这些全部被慌张的脚步和粗暴的捶打团团围住,直到半声没有喊完的惨叫终止了这一切,让周围归于安静,甚至扰乱了四周黑暗的流动方式,像扯开帷幕一样将它们驱散,重新把光明灌入到甘博的眼中。
梦醒了?甘博发现自己还在动力室里面,身上有一股烧焦的糊味,但除了衣物有些发黑之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身体异样。而阿仁和阿茂,他们就静坐在自己晕倒前所抵达的位置,战战兢兢,一动也不敢动。
阿仁张开了嘴,似乎在说些什么,但甘博根本无法听清,他耳中现在还充斥着梦中众人奔跑的声音,久久不肯散去。不对,这似乎并不是对梦的回味,而是真的有脚步声在回荡着。可周围的一切都处于静止之中,没人敢妄自迈出一步。
“发生了什么?”甘博问道。但这句话也被脚步声完全盖住了,自己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虽然他确信喉咙里发出了相应的震动。
阿仁还在说着,并用手指向了前方某个位置。甘博顺着他的手势看去,见到了那个银色的铁球,昏迷前雷电击中铁球的记忆回到了脑子里。它取代我成为这里速度最快的东西吸引了电流,是它救了我。
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摄住了甘博的全身,这一切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刚刚发生过,在哪里?在梦里。于是他惊恐地看向阿仁,然后依据记忆说出了梦里的一句话。
“我昏迷了多长时间?”依然只有声带的震动,而没发出任何声音。
阿仁张开嘴回应了提问。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但甘博确信自己知道他在说什么,并把记忆中的那句话与他的口型一一对应。
“鬼他妈知道,反正够你睡一觉了。你要是没事,就继续往前走。”
一字不差。
甘博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眼前耽误之急的是先得爬出这个危险的区域。他就在这阵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中慢慢挪动起自己的身体,奇怪的是,脚步声竟也在慢慢退去,并在他爬出了黄线之时归于安静。真正的安静,专属于夏天夜晚的安静,似乎其中还有微弱的虫鸣。
阿仁和阿茂抵达安全区域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冲向了动力室的出口,而甘博则默默地回头看着那巨大的,如钟表一般每天精准转动的动力中枢,想从中找到任何能解释自己处境的蛛丝马迹,但什么也没有,只有那颗金属球孤零零地躺在他的脚边,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毕竟你也救了我一命。甘博伸手将那球体捡起,可它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在离开金属地板时产生了向下的抗拒。或许是刚刚的电击给了他磁性,甘博满不在乎地将它重新揣回了口袋中,转身跟上另外两人的脚步。
从检修人孔爬出后,他们终于进入了工厂内部,并已经置身于文职工作区。现在估计已经是深夜了,所有人都离开了工厂,走廊中只有指示安全出口的标志牌发出微弱的绿光,但也足够他们看清脚下的路。
这时阿茂拍了拍甘博的肩膀,并一言不发地指向了三人的右侧。那个方向的远处是那头猪的办公室所在的位置,门上的亮子里还透出日光灯的光芒。糟糕,这么晚他还在,但他们要走的路是另外一个方向,只要不发出任何巨大的声响,应该就不会引起里面人的注意。于是三人默契地保持着安静,如同再次走过中枢一般缓慢挪起脚步。
一辆汽车飞快地穿过了马路,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甘博回顾四周,什么也没有看见,那只是他脑中突然出现的声音,就和之前的脚步声一样。他觉得应该给自己身体的状况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没有任何理智的解释可以解释这一切。我在梦中听到的声音正一个个变成现实,而且在梦醒后声音还在继续,几乎与其他感官完全脱节,这些是巧合吗?还是我的听觉精准地预测了未来,就好像——就好像一场音画不同步的电影,声音总是提前画面响起……
突然出现的会计室门打断了甘博的思路,阿茂三下五除二地撬开了只防君子的门锁,一股赌桌上的味道扑鼻而来,而且还是赢了时候的味道。
阿仁从一个堆放文件的货架下找了暗藏的夹板,只是轻轻打开,便有成捆的现金掉落出来,而里面还有更多。
难掩喜悦的阿仁在说着什么,阿茂则拉开了自己背包的拉链往里面装钱。
发生了,和梦中声音匹配的场景发生了,我真的听到了未来。又是一阵汽车的轰鸣。而且我现在还在听着。我该喜悦吗?
整整120万现金装满了两个背包。阿仁和甘博各背起一包后,三人便沿着原路返回,他们依然需要轻手轻脚——虽然甘博听不到任何声音。厂长办公室的灯光还在亮着,甘博掂了掂肩上的背包,一边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一边在微翘的嘴角上品味着复仇的快感。
然而,门打开了,一个苗条而又熟悉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那身影离他们还有段距离,看不到这里躲在黑暗中的三个男人,但这种隐藏的安全感却让甘博十分不爽,他全然不顾地走了出去,硬要冲到那身影旁边,然后告诉她她被抓到了现行。有人在拉扯甘博的手腕,但被他用力地甩开了。
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甘博,美沙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并说了一句他根本听不到的话,只能靠嘴型判断她说的是“你怎么在这”。
“美沙?”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但再确认了她的脸时甘博还是难掩自己的惊讶,然后很自然地作出了自己听不到的回复。“这个问题应该我问吧,你这个婊子!”
突然冲过来的阿仁一把捂住了美沙的嘴,骂骂咧咧地拉着她逃回黑暗之中。而前面办公室的门已经再次被打开了。甘博放弃了冲过去胖揍那头猪的冲动,迅速逃进了来时的检修人孔。
安全了吗?不知道,没有人跟在后面,或许是那肥猪无法钻进来。梦中的声音给了他些许安慰,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他们还能享受无人追赶的逃亡。但再之后的未来——甘博想起了那片令他感到恐惧的混乱声响。
原本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除了面前正在被阿仁拖着走的女人,一定是她导致了某种危险的局面,一层又一层的怒火逐渐充满了他的胸腔,一种与她进行对峙的冲动正在蚕食着逃跑的迫切感,甘博只能把手插进口袋,将力气全部用在攥紧那个铁球上。
“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耳中又产生了新的声音,是属于那个街边老头的声音——虽然他并不在场。
“你的铁球救了我一命。”耳中属于甘博自己的声音回应道。
“是吗?那真是可喜可贺哈。”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难道你能预知到未来,所以把这个球给了我。”
“那你可真是抬举我这个糟老头了。就像我所说的,物理定律决定了一切命运,没人能阻止或改变。如果它真的救了你一命,那也是命中注定如此。更何况,是你自己把它要走的,还记得吗?”
的确如此,甘博想着,那另外一种可能性呢,如果我要的是其他什么玩意,也许我现在已经死在动力室了。不正是我做出了选择,所以改变了命运吗?
“你的意思是,即使能够预知到未来,未来也无法改变吗?”未来的自己又发出了疑问。
“难道咱们两个里面有一个是哲学家吗?反正我不是。听着,苏格拉底,你不能预测未来,怎么知道自己是否改变了未来?”
“我今天偏要试试。”
“试什么?等一下,不开玩笑的问一句,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另一个甘博没有做出回答,耳中只剩下匆匆的脚步声,和不时穿过街道的马达轰鸣。
没错,我应该试一试,甘博想到,我应该故意做出与我听到的未来不同的行为。但是,首先我需要确定我这么做会带来好的结果。最为迫切的,就是阻止那场混乱的发生。所以,这个婊子今天必须得死在动力室里。如此想着,甘博更攥紧了手中的铁球,即使被它表面上某个奇怪的棱角刺痛,也依然没有放松力道。
然后那关键的一刻来临了。他们重新回到了动力室的黄线前,阿仁先是抓住美沙的头发,然后一边叫喊着,一边做出要将她推入电击范围的动作。而美沙则泪眼婆娑地轮流向着阿仁和阿茂哀求,直到发现那两人正在向甘博投去询问的目光,才将双眼看向自己的未婚夫。
你终于来哀求我了是吗?但在她的眼中,甘博没看到任何哀求,只有愤怒。让她去死,一切就结束了,或许警察会查到你的头上,但别忘了,你现在可以预测未来,能够提前预知并避免所有不好的结局,甚至每一场赌局。
但甘博始终没有开口,只是紧紧地攥住兜中的铁球,并被那奇怪的突起刺痛得难以忍受。他出于好奇地去扣弄那突起,却将它从铁球表面直接扣了下来,仔细抚摸,是个小巧的环状物,上面还镶嵌着一颗钻石。
那是美沙的订婚戒指,早上被她扔在了地上,为何现在会在自己的口袋中。可能是自己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将它捡起,但为何,为何要将一个背叛了自己的女人的戒指收进口袋?
阿仁似乎将甘博的沉默当成了同意,直接一把抓起了还在挣扎的美沙,直往黄线之外推去。只需要保持沉默,未来即将改变。
要来赌一局吗?压大还是压小?荷官已经落骰,赶紧买定离手。
“不行!”甘博突然喊道,甚至自己也为自己说出的话感到惊讶,“如果她死在动力室里,所有的嫌疑都会指向我,到时候你们谁也跑不了。”
甘博没听到自己的说话声,但那面面相觑的两人则明显接收到了他想要传达的信息。只见阿仁又急忙将美沙拉了回来,并向甘博做出了一个“还是你先走”的眼色。
作为一个动力工程师曾经的未婚妻,美沙似乎很清楚这条黄线意味着什么,所以她没做任何反抗,老老实实地跟在甘博的身后,和他们一起在这片雷区里缓步爬行。
然后,那场混乱如期而至。
他们刚刚没爬出几步,那头肥猪的身影便迈着惊人的轻盈步伐出现在了他们身后,并义无反顾地踏进黄线。于是一场因为缓慢而显得无比滑稽的追逐战开始了,所有人都面露着慌张紧急的表情,却没人敢加快自己的脚步,就一直保持着几乎相同的间距向终点缓缓靠近。
终于,甘博跨过了静止的中枢,完成了一半的路程;终于,甘博爬出黄线,将生命交在了自己手上;终于,甘博重新站在控制面板前,回首望向还在爬行的其他人。他看见阿仁在越过中枢时,背包被某个尖锐的金属零件勾住,让他无法继续前进,几下拉扯未果后,肥猪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两人一边扭打成一团,一边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产生过大的位移。
两个傻子,正在用自己的生命去争夺60万现金,现在我都不太好说谁才是真正的赌徒。但毫无疑问,最接近成功的人还是甘博自己,他手握着另外的60万现金,而且拥有着完美解决一切的权力——只要将手边上的红色主能源插头插回原位,他们所有人都将灰飞烟灭。然后的结局就是他独占所有的钱,并且不再有任何目击证人,不再有任何自己厌恶的人。
于是他的右手开始微微颤抖,每次颤抖都在靠近那个插头,但一直到皮肤上毛发边缘已经轻轻触即,他始终也没敢作出那个插回的动作,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疑惑,疑惑为何如此迟疑。
直到美沙第二个爬出黄线他才明白其中的原因——他只是个赌徒,不是个杀手,这里面存在着治安法和刑法的区别。
而另一边,终于有个傻子想明白了。阿仁放弃了挣扎,不舍地松开了拉扯背包的手指,向着活下去的方向爬了过来,而肥猪则也如被提醒般恍然大悟,继续着自己缓慢的追赶,任由装满现金的口袋挂在那个它不愿离开的地方。
等下,似乎少了一个人。甘博刚想要四处找寻,便看见阿茂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一只手握着那个红色的插头,对准插口摆出了不顾一切的姿态。他在等待着,就像一只等待猎物靠近的豺狼,手臂上的汗水已经滴进插口爆出一瞬火花,也依然没有打扰他的动作。就在那一刹那,就是那道划分生死的黄线将阿仁和肥猪分隔两边的那一刹那,阿茂凶狠地挥动了自己的右手,精准地将插头归位,让整个动力中枢重新回到了高功率运转状态。
也就是这一刹那,重新飞速运转的中枢前,那头肥猪痛苦地缩成了一团,又很快归于静止,甚至打断了他那无声的嘶吼,就蜷缩在地面迅速燃烧起来,滚滚浓烟夹裹着恶人的臭味,像一道帷幕般将死亡的丑陋层层遮盖。但黄线外的四个人,没有一个人试图躲避,他们就站在原地,用着最凶狠的目光去穿透那帷幕,欣赏着一团资本沉淀物的终结。
第一次审判,8%的概率都没有放过你。
一道闪电在室内划过,正击中某个飞速移动的物体上。是那袋钱被中枢飞速地旋转甩了出来,好在它们被归在绝缘体的分类内,还能保持原有的样貌,只要收回就还能使用。但今天不行,他们已经消耗了太多时间,夜班工人随时有可能来到工厂阻断他们逃离的路线,下次机会则必须要等到明天八点钟之后。甘博心知肚明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明天可能会有另一次玩命的冒险,也可能他正背在身后的是仅剩的收获了。
至少,现在大家取得了沉默而一致的意见,赶在换班前马上离开这里。
沿走旧路,爬出井盖,工厂内依然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他们已经度过了今晚所有的生死关头,仅剩下的这道围墙似乎显得最无法构成威胁。在阿仁和阿茂将美沙拉上墙头之后,甘博凭借着一股向往自由的肾上腺素轻松翻过,然后如同噩梦初醒般靠在围墙外侧久久无法平复自己的呼吸。
我成功了。
骰子开始在他脑中不停翻滚,发出叮当声响,甚至还能听到赌徒们嘈杂的呐喊。
阿仁和阿茂在确认到甘博抵达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拉着美沙奔向了树林,可甘博还留在原地,望着那片树林,又再次感受到了深藏在里面的巨大压力。
“命运只是洪水般的物理定律,他会涌进每个人的生命之中,无法阻挡。”他突然想起了老头的这句话,莫名地感觉到那森林中跃跃欲出的就是命运,还带着如骰子点数般红蓝相间的色彩。如同与之呼应,脑中的骰子更是闹得翻天覆地,和着呐喊声形成了一场交响乐。
我是可以预知未来的人。我现在有能力去与命运抗争,我将不再畏惧任何赌局。如此想着,甘博背上了沉重的背包,跑向了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方向,今晚有场赌局在等着他,而且是绝对不会输的那种,而他将要赢回他失去的东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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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宇镭
题图 《爱,死亡与机器人》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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