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aea:Tairitsu(Eternal Core)
——
2-1
一座损毁的塔楼,和一团漂浮着的晶莹细絮。
它们告诉少女,自己正寄身于一个不予明了的世界。
她站在仿佛刚用雨水冲刷过的石板路上,走向那座围栏。
在这里,她见识不到昼夜的更替,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世界仅留给她一片空白,和那空白之中掺杂着的幻想。
幻想们这时会主动靠近这位沉默的少女,以便她能够激起心中的好奇感,初步理解并以自己的方式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她将视线从远方的尖塔上召回。
对于这些如生命一般自由的物质,她没有将过多的恐惧表现在面容上:一直与周围的它们保持着距离的少女,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迅速离开。
而在那时,少女的目光恰好被幻想对齐。
她在那些物质的表面能够看到一段段稍纵即逝的虚像——如同坐上了游荡于时空之间的列车。
在那列车车厢的窗外,有笼罩山间的阴雨,也有泼洒海岸的艳阳……若她不满地向前一挥,不幸捅破了这层伪装,列车仍会行驶如故。而作为她排斥命运的代价,病痛、背叛、唾弃…甚至是名为“死亡”和“毁灭”的终点站台,在那短短的一刻涌入了她的脑海。
“…咳……”
少女顿感全身发软,双膝着地,止不住地干咳,之后则是想要呕吐——当她终于从虚弱中摸索出来,立刻站起身来逃向远方的时候,意识中竟又诞生了一种强烈的反胃感。这种感觉令她无法继续保持着奔跑,直到那些幻想沿着路径追赶上了这位狼狈的少女。
“……该死…离我远点!”
她愤怒地呐喊着,可那无济于补。
一枚最先凑近了她的幻想仿佛将少女逼上了理智的绝路。她向前伸出手,想要将它捉住、粉碎。
可这故事怎能依照着她的想法演变——少女不知,究竟是那幻想逃逸的速度之快,还是眼前的空间在眨眼间被它们塑造拉伸了……随着心中的愤怒逐渐转化成为了绝望,幻想们得以紧跟着少女游荡的步伐:若她麻木的思想在某时恢复了清醒,便会陷入虚像的循环,日复一日。
她抬头看向远方若隐若现的晨曦,试图将自己寄托于那片天际之中。
一些残缺的幻想们定格在极寒的高空中,将投射至身的日光返还给这片大地。
而在少女的眼里,这些痛苦仍在不断翻转、舞动,有如晴空下诞生的一场风暴,将她目光所及的一切美好无情地撕碎。
她无助地捂着头,跪了下去。她想要失声痛哭一场,或者找到一个人,向他诉说自己的不堪和委屈。
可现在,少女只能找到关乎这世界的三则答案。
这里不存在她想要找到的那个人。
这里不存在因悲伤而起的泪水。
这里不存在因惊异而起的叹息。
“雨点”滴落下来,那是风暴的又一次降临。
成群的幻想化作碎片的模样,将少女周围的地面破坏得千疮百孔。
在那一瞬,少女失去了对这世界的一切幻想。第一次地,她意识到了自己所选择的路,已不可回头。
——
2-2
“这些……”
她强顶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压迫感,抬头去看那正在泛滥的风暴。巨量的碎片化为了一朵朵水流般的卷云,不断地抛射出密集的雨点。
她能够听到那与尖啸无异的雨声。
雨点们没有割伤这位少女伸出的手,也没有强行投映出那些不堪入目的虚像——她已明白,这些与幻想们外表相似的碎片,能够以一种极为特殊的方式控制并摧残注视者的意识。
少女丢下那已如冰晶般融化的碎片。
“…回忆——为什么……?”
一个无缘由的词语自少女口中脱出。
“原来……这些…肮脏的东西。”
想到这,她又回想起最起初的那些虚像——刻画着嫉妒、失去,和没落的虚像,它们也属于某一段回忆。在某一个污秽的世界中,发生于某一人身上的回忆。
方才手中残留着的融水,此时凝聚成了一块完整的碎片。
与其将它比作破碎的玻璃,不如说是某种通透的玉石:它真的过于美丽了,以至于令人难以想象藏匿于这美丽之下的昏暗。
好在,她终于将幻想中的一者握在了手里。
不幸在,风暴因她的这一举动蓦然停息。一股取代了压迫感的寒意牵引着地面上散落的碎片们,将它们固定在与少女的双目持平的低处。
在这宁静的荒原上,她能够见到漫山遍野的闪光。
“不……”
少女站在回忆的中心处,颤抖着身躯,努力驱赶走了方才的冷寂。
不,若是如此,为什么她从未在这些回忆中见过哪怕一丝希望?
吞噬了本应属于她的光芒,将她变得如此失落且麻木……不也正是这些所谓“回忆”们的所作所……
“哼……”
不,她不需要去思考一个答案已经显而易见的问题。
“这世界,算什么啊……”
一个低劣无趣的——饱含着愚弄的玩笑。
“一个只允许痛苦存在的世界……”
她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冷笑。
只因为这世界单不允许她陷入痛苦。
——
2-3
时过境迁。少女身边的景象每一日都会因这些回忆发生令人司空见惯的变化。
对于观察回忆,她逐渐有了名为“适应”的概念。
她不再会把自己的大片精力集中在寻找愉悦之上,以至于她无法确认所谓愉悦是否真实存在。
那些平平无常的回忆已在她的脑中植下了扭曲的根系,而在那根系之上生长的植被,正给予着回忆们永久跟随少女的诱惑力,从理想的角度来看,这或许是件能够彻底改变一个人承受能力的好事。
此外,这令人生厌的世界对于她来说,虽然已有几分了解,可她仍旧希望能够从中得到解脱。成千至万的回忆均会如运动的卫星一般,在某一刻因少女命运的质量被拖入那一公转的轨道,成为这渺小星系中的一份子。
“……”
少女不曾听说过忒休斯之船的理论,可现在的她必定与那可怜的船只无异。每一日地,这世界手操名曰苦难的刀刃,将她的精神肉体细细剖离,将她的概念和见解拢作一团。
在从混乱中取出理智之木的同时,使用极巨量的负面朽木试图去填补那些缝隙……在这无止境的一取一填之间,她已无法描述出关于真实自我的那些往事,如同她俨然不再是自己,而是一个被世界的双手牵引着的滑稽的木偶——可再如何生动活泼的木偶也总会迎来支离破碎的一刻,何况那些朽木易折的内在,正一点一点地将这条船只引向沉没的结局。
“假若我可以……”
如今,她的本性已经被世界的污秽之色所侵染。
那些令人咂舌的抽象色彩,竟令她在直面苦痛之时感受到了一丝欣慰。
“这些……什么都不如的废物、垃圾……假若我可以控制它们…”
她将心中的某种挂念碾作了灰尘。
“终有一天我会改变一切——将这世界,还有我自己应得到的东西夺回来。”
“我在……笑?”
那不是她,那不是她……少女如此宽慰着自己,欺骗着自己。
但愿她能够矢志不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