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如来不负卿（十五）【羡忘生子】
【蓝湛——寒山寺首座，蓝涣——寒山寺住持 蓝启仁——寒山寺后堂】
【18年前温若寒当朝，大皇子温旭，二皇子温晁，四公主温情，六皇子温宁】
【丞相江枫眠，夫人魏紫鸢，长女江厌离，次子魏婴（实为养子），小公子江澄】
【臧色散人，魏紫鸢师姐，闺中好友，擅诡术】
【护国将军聂明玦，其子聂怀桑，已故夫人金光瑶】
【兰陵小王爷金子轩，其堂叔户部尚书金光善】
【魏婴蓝湛后有一子思追，避雷。】
其他人物，出场时介绍。
朝堂之上，吾皇万岁，俨然有序。
“丞相回来了，朕这颗心也总算安稳些。令郎可安好？”
“劳陛下惦念，已无大碍。”
“听说此次二位公子都来了长安，没几年及冠了吧？改日设宴带给朕瞧瞧。”
意味明显，可君恩难却。
依旧是二位皇子明枪暗箭，见招拆招。温若寒揉着穴位，这两个孩子，真是越发没完了。先前温旭给他母妃诵经去还得了几天消停，这一回来又开始了：“够了，还有别的事吗？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闻言，四下静默了片刻，就在温若寒准备起身的刹那，姚侍郎举着笏板向前迈了一步：“启禀陛下，臣有本上奏。”
“说。”
“臣据本弹劾康王殿下。”
“康王？”温若寒看着温旭虎躯一颤，又用余光瞥了瞥温晁，这又是哪一出？
“我朝历来尊崇佛教，寒山寺更是陛下亲笔御书，封其住持为御弟。康王殿下罔顾国法，大闹寒山寺，重伤住持，且掳其首座。是冲撞佛家，更是……”那姚侍郎顿了顿，又偷偷瞄了一眼皇上和雍王的神色。说实话，此事可大可小，全凭驳得谁的颜面，或者说皇帝心情如何。若他扣的帽子太大，搞不好就是羊肉吃不到还搞得一身骚。
好在他这犹豫的光景，康王早忍不住跳起脚来：“一派胡言。本王何时扰了寒山寺清净？”继而恭敬的一揖，“父皇，您切莫听他一面之词。”
“哦？那你说，怎么回事。”温若寒一手撑着龙椅，一手拨着手上的指环。若是其他佛寺，他可没闲心听这双簧，偏偏，是寒山寺，怎能扰了那处的清净呢？
“儿臣…儿臣确实去过寒山寺，是去给母妃诵经的，何来大闹一说。后来见那首座佛法高深，儿臣听着觉得大有裨益，可又不能久留，便将人请来府上做客。这怎么…怎么就变成掳来了呢？父皇，这是凭空污蔑，您可要为儿臣做主啊。”说着说着，似是委屈极了，忍不住还抽泣了两声。再瞥瞥他父皇的神色，有所松动，“啧”的一声，温旭赶紧收了刚才意欲哭啼的姿态，朝堂之上，演的有些过了。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姚侍郎收到温晁的眼神，也壮了胆，“康王殿下不仅伤了寺内沙弥，连着一众香客也有所波及。若要求证，也不难。想必其中也有各位大人的亲眷。”
此言一出，下首立着的人窸窸窣窣，三三两两地对着眼神。确有些宗门子弟被误伤的，有雍王的党羽，也有康王的亲信。只是现下皇上的态度不明，谁又敢贸然做这个出头鸟呢。
“也不必大张旗鼓，”江枫眠幽幽开口，“康王殿下不是将人请来了吗，直接问问仙师，就明了了。”
“这……丞相何意啊？我请仙师来探讨佛法，您这样咄咄逼人，是坐实了本王的罪责不成？”想不到这老东西竟也会主动发难，温旭有些急了，连带着声音也拔高了三度。
“哎，皇兄不必如此，朝堂之上，可不是比谁的喉咙大的。”温晁拱拱手，带着和气的笑，“丞相只说问问仙师，又没说质问，皇兄急什么呢。何况皇兄也说了，仙师佛法高深，我等也想见见请教一二啊。”
九五至尊，高高在上，自是将一众人的神色一览无余，孰是孰非，孰真孰假，已然有数。此时若真将人请来殿上，温旭可就不是冲撞佛门这么简单了，那可是欺君之罪。可若不将人召来……虽不知寒山寺何处惹了温旭，但这么劳师动众，只怕掳来的人日子不会好过，这温旭是该敲打敲打。何况怎么也是寒山寺首座，他若冷眼旁观，她要是看着，是否更会怨他无情啊？
左右为难，再瞧着下首排排站立的百官，恭敬的胁迫。忽而将目光落在了江枫眠身后，低眉垂眸、前后微微晃动的金光善身上。
“传朕口谕，就由姚大人即刻前往康王府，接出首座仙师。”
有人欢喜有人愁，温旭此刻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刚刚就是在赌，目前左不过关乎一个小沙弥而已，他父皇定不会同他较真的。可现下这局势，倒让他有些拿不准了。
“送至尚书府…不，送至丞相府好生照看，”想起刚刚江枫眠的态度，温若寒改了口，“请仙师好生准备，为丞相千金和金小王爷主持婚礼。”
松了一口气，又提起一口气。这就把人接走？不行，他可什么都没准备呢。
“微臣，谢主隆恩。”江、金二人得令，纷纷叩拜。
“丞相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下了朝，群臣三三两两往回走。
“听说了吗？昨夜雍王殿下同金尚书一同去丞相府下聘，还被丞相留下密谈了。”
“听说了，可丞相不是向来洁身自好，怎么会……”
“这人心会随利益变吧，我瞧着今日朝堂上丞相这话，可都是向着雍王的。”
“也不见得吧，不过就事论事而已啊。”
“还不见得？你且等着吧，这二虎相斗的局面就要打破了。”
这些话自然都一字不落的进了二位皇子的耳朵，只不过二人现下都无心辩驳。
温旭自是气的牙痒痒，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若让蓝忘机就这么回到丞相府，他手中可是一点筹码都没有了。那姚侍郎已没了踪影，他得赶在那人前面做点什么，让那蓝忘机的命还捏在他手里才行。蛊毒都准备好了的，只是先前觉得还没到那地步，犯不着。大渝那边还要催催，真是废物，这都几日了还没动静，那苏涉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兵权呢。
温晁则心花怒放，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昨夜之事，这样丞相府这蚂蚱才能牢牢拴在自己身边不是？高兴归高兴，该办的事也不能办砸了，想必此刻魏婴已在康王府候着了，他这皇兄果真急急地往回赶。
对不住了皇兄，虽然你已注定兵败如山倒本也不想坏你好事，不过这小仙师关乎本王与丞相府的关系能否板上钉钉，就还得，再给你添些堵了。
“皇兄这么着急忙慌去哪儿啊？”
“滚。别挡了本王的路。”
“嘿呦，皇兄火气这么大呢，不如同去母后那儿喝杯凉茶降降火？”
拒绝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皇后身边的丫鬟已来传话，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请他去坐坐，可却偏偏不得推脱。
这魏婴，算准了来的。这一局，胜负已定。
康王府门前，一行人腿都蹲麻了，江澄更是等的爆粗口，生生被魏婴捂了回去。
“噤声，来了。”
是敌是友？众人纷纷贴紧墙壁握上剑柄，蓄势待发。
“奉皇上口谕，请忘机仙师移步丞相府。还请诸位速速带路。”
两名守卫面面相觑，有些拿不准主意，王爷还未回来，走前嘱咐了要看好那沙弥的。
“怎么？小小守卫也敢违抗皇命？”对付这些下人，姚侍郎的腰板自是挺得老直，口气也硬了三分，再环顾周围，向暗处的魏婴递了个神色。
成了，是友军。魏婴领着众人出来，二话不说便踹开了俩守卫：得皇上口谕，可不算擅闯王府吧？
昨日他来赴宴时留心了的，走过的路，大概的布局他有些数，可蓝湛究竟被关在哪里？
众人分头找，片刻不敢耽搁，一间间屋子翻过去，像抄家似的。几处院子寻过去，仍不见蓝湛踪影，魏婴急了，边找边大声呼唤着： “蓝湛！”
“忘机仙师！”
“你在哪儿蓝湛！”
偏院一处较为隐秘的隔间，蓝湛正跛着脚与那杀千刀的管家周旋。
“过来！别逼我动手。”周管家张着双手，像捉小鸡一样一步步逼近。
房里已是一片狼藉，桌椅撞翻了不少，烛台、茶壶都被掀翻在地上，碎成一片。凌乱在床侧的还有一包摊开的银针。
“你最好乖一点，我还会好好疼疼你，你要是再动手，就别逼我不客气了。”芝麻大的小眼睛里已盛不下淫秽的绿光。
“别过来，别过来！”接二连三的软筋散安眠香，让蓝湛一直手脚无力，如今只是强撑着躲避，额头冒着虚汗，站立不稳，大口喘着粗气。心跳的厉害，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恐惧。他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头一次奢望，能不能也有人，可以来救救他。
不是他怕死，他不怕死，生老病死有何惧？他怕被这般折辱地活着，他很清楚自己的体质，他还抱着一丝期待：他下山了，他离开云深了，可他还没有和魏婴好好地再见呢。
一个趔趄，终是被人扑在了身下，他拼劲全力地推搡，拳打脚踢，或是误中了要害，逼得那人闷哼一声骂了句脏话，拾掇起几根银针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后腰。
“啊……”瞬间的剧痛让他一声惊呼，双眼一瞬间的失神，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叫唤？
“蓝湛！”
“蓝湛你在哪儿！”
是梦吗？是他幻听了吗？好像还在云深的时候，好像昨日就在眼前。可是这回，只能等你找来了啊魏婴。原来当真是这个人，让他负了佛祖啊。
负了佛祖，所以得了惩戒。佛祖不救我了，魏婴你呢？你也会，放弃我吗？
这一声惊呼，熟悉的声线，自然是传进了魏婴的耳朵里的，一直在门外探听的姚侍郎见状，赶忙换上了着急的神色：“魏公子，这边！”
地上的蓝湛，领口被扯开，上衣下摆也因扭打而上缩，露出姣好的腰线。从锁骨到小臂，大大小小的青紫淤痕，在白嫩皮肤的衬托下分外明显，左侧后腰还插着数根银针，闪着刺眼的银白光芒。比这更刺眼的是他身上跨坐的那个肥硕背影，上扬的右手上还攥着几根银针，就要向蓝湛身下刺去：魏婴一脚踹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副残败破乱的场景。
血气上涌，登时眼中布满猩红，那人还没反应过来，扬起的那只手已被斩断。血腥气，充斥了整个屋子。
又一脚将那人踹开，魏婴小心翼翼地拢起蓝湛的衣领，将人打横抱起。或是碰了伤口，或是怕不真切，蓝湛脱口而出，却只有弱弱的声响：“疼。”
魏婴一下子红了眼眶，朝身后的侍卫吐了两个字：“杀了。”大步向府外走去，又稳稳护紧了怀中的人。
“对不起。”脑袋昏昏沉沉，一时绕不明白他是为何道的歉，明明这回他救了他呀，在他就要无望的那一刻。蓝湛感受到面上沾了两滴温热——魏婴怎么，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