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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翻译)撕裂

2022-09-14 17:19 作者:机兵苍熊式  | 我要投稿


“我所怜悯的并非逝者,而是生者。那些有幸未亡之人总要承担起亡者们的负担,他们不得不学会活着,而且还要明白往昔已不复还焉。”

                                                            ——节选自《紫衣贤王的悼亡诗》,本书由原体福格瑞姆写作于831.M30


“何时将其释放?”

这是克里乌斯从动力甲构成的监牢中醒来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这是一种低沉的声音,如同海浪冲刷峭壁的声响。他头盔中音频通讯系统在恢复正常,静电声劈啪作响。他眼前仍是一片压抑的黑暗。

“当我们抵达太阳系的边缘时,兄弟,”第二个声音说到,它与克里乌斯之间的距离比第一个远,但两者之间的直线距离仍旧是接近的。

“他醒了吗?”第一个声音问到,它的主人名为博雷斯。

“或许吧。”

克里乌斯的脊背上有小股电流掠过,能量在缓慢渗入他身上动力甲的系统中——能量水平足够让他感觉到,但不足以让他活动。当然,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在这种状况下,他的动力甲完全就是一间牢房,电子肌肉纤维束处于瘫痪状态,伺服系统也被锁住了。

这里不是Khangba Marwu,他想到。克里乌斯已被关在泰拉的大型监狱中数月之久,而随着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清晰坚定,那种监牢中的死寂感也消退了。他意识到自己不再被锁链绑在那座山脉之下了。动力甲在稳定且缓慢地振动,感觉起来如同电脉冲。

我在一艘船上,他意识到。

克里乌斯在飞船上度过了自己的大部分人生阶段,在破碎的群星间奔赴各个战场。对他而言,身处一艘航船上的感觉就和自己的心跳一样令人熟悉——至少曾经是这样。那是他被送回泰拉之前的事情,也是克里乌斯——卡多兰氏族的领主兼一位征战过将近两个世纪的老兵,成为远征军代表团中钢铁之手军团成员的事情。

还是在他被遗忘前发生的事情。

有光芒在他眼前亮起,冰蓝色的数据从他的目光中掠过。克里乌斯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滚动的数据上,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血肉与强化植入物的连接处在发痒;禁军们用来制服他的扰频器已经被断开了一半的连接。

他开始整理分析自己当前状况的细节:除了自己的身体之外,他没有其他武器;虽然这通常并非最严重的问题,但他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动力甲,原因可能是缺乏能量;他体内的强化植入物的功能也远低于最佳参数。即便能控制住动力甲,他的战斗效率也只有最佳状态的59%。当然,这还是基于没有其他限制条件束缚他的假设所得出的结论。

别忘了,在被发配后泰拉之前,你就已经老得不适合战争前线了,克里乌斯思维背后的某个声音说到。

别忘了这个因素。

那么问题也来了:他将要对付哪种敌人?克里乌斯回忆起自己听到的声音,通过精神分析在脑海中反复回放来人的音调和音高。其中并不存在禁军们的声音记号,但其的音域仍然超出了凡人的标准——更深沉,而凡人缺乏产生此类声音所需的肌肉和身体结构。他在脑海中形成了出错可能性最低的答案:星际战士。

现在他有了新的狱卒,但问题是:为什么?

这无关紧要。来人的星际战士身份就足以让战斗结果发生改变。

哪怕我能活动,我也仍然可能会失败。克里乌斯想到。

他心中涌起仇恨——对那些背叛帝皇之人的仇恨,对囚禁自己之人的仇恨,但最为强烈的还是对于自身软弱的仇恨。他本不该软弱到只能被用作一具傀儡;他本不该让自己被囚禁住;当军团和氏族中的其他成员去进攻叛徒荷鲁斯时,他本该同他们共同前往;他本该…

他关闭了思考链条,控制住它们,让它们的热量淹没自己,但并未让自己的逻辑变得迟钝。

“钢铁的真相啊,”他低声自言自语到,“引导我吧。”

某些东西抓住了克里乌斯头盔的外侧。他定住了,绷紧肌肉蓄势待发。气体从脖颈周围嘶嘶冒出。密封圈被嘭的一声打开,头盔也被掀开了。涌入的光线令他视力模糊,视线中短暂地充满光斑,之后才变得清晰。

看着他的是一张宽阔的脸庞。这张脸扁平且有着厚实发达的肌肉,皮肤被晒黑了,而且布满疤痕;这张脸属于帝皇麾下最卓越战士中的一员——他的主人是一名星际战士。一缕剪得非常短的头发从战士的头皮中央垂下来,深色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卡里乌斯。卡里乌斯回瞪着对方,这名铁手的脸庞半是疤痕遍布的皮肉,半是镀铬的陶钢面甲,还有着一对靛蓝色镜片的义眼。

他身处一间由层叠的石块构成的房间中,正坐在房间中央的王座上。锁链捆绑缠绕住了他的全身,并且连接到了束缚住他手腕的手铐,还被固定到了插入地板的金属桩上。房间有着黑色的光滑墙壁,其上点缀着的水晶在球形灯的昏暗光芒下闪闪发亮。墙上挂着军旗,这些由金、黑和绯红色丝线织成的旗帜上有弹孔和火焰焚烧过的痕迹。圆顶的天花板上镶嵌着黑白两色的瓷砖,形成的图案是一只握紧着的拳头。

移除克里乌斯头盔的那名星际战士穿着黄色的动力甲,他白底的肩甲上有个黑色的十字标志。他周身所散发出的冷静气质令克里乌斯想起了守卫那些可敬逝者墓穴的纪念雕像。

帝国之拳,他想到。泰拉的禁卫军们。

当然会是他们。

帝国之拳军团战士后退了一步,克里乌斯看见还有另一个人站在更后方,对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动力甲外面裹着一件带有黑色条纹的白袍,佩剑收在鞘中,一只手拄着剑柄。他凝视着钢铁之手如蓝宝石般冰冷坚硬的双眼,而克里乌斯的目光也并未闪躲。

“他的动力甲呢,吾主?”站在他旁边的帝国之拳战士问到。“我要激活它吗?”博雷斯,克里乌斯想到,另一个声音如是称呼他。

“我不会这么做。”他抬头说到。博雷斯与他目光相对,微微皱了下眉头。“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会解开这些锁链。”

“什么?”

“因为如果你这么做的话,”克里乌斯继续平静地说到,“我就会杀了你们两个。”

博雷斯瞥了自己沉默的同袍一眼,然后瞪回了克里乌斯。“你—”

“是的,我知道他是谁。”克里乌斯喝到。

“我也不愿相信你是叛徒,钢铁之手,”第二位帝国之拳军团战士说到。

“叛变…”克里乌斯缓缓说出这个词,“告诉我,倘若你曾被埋在一座山下,被用锁链拴在那些真正的叛徒血裔身边,那么你在黑暗中会怀揣怎样的想法?你又想对那些把你绑在那里的人做些什么?”他眼中的聚焦环抽搐了一下。“如果西吉斯蒙德,帝国之拳的第一连长,正处在我当前的位置上,他会作何感想?”

西吉斯蒙德眯起双眼。“我会思考怎样才能最好地服务于帝国。”

“真的吗?”克里乌斯冷笑一声。

仿佛没听到一般,西吉斯蒙德继续说到。“我们现在已经越过了太阳系的边界,多恩阁下派我对你下达他的命令。”

克里乌斯缓缓地摇摇头,也不看向西吉斯蒙德。“我的佩剑听令于我的原体和帝皇。你,还有罗格 多恩,都不在这两者之列。”

博雷斯满脸怒容地冲上前来,他的一只手已经紧握成拳。“你竟敢—”

动作快,克里乌斯记录到。动作非常快。

但西吉斯蒙德动作更快,他伸手按在了博雷斯的肩膀上。“冷静,博雷斯,”这位圣殿骑士之主说到。博雷斯瞥了自己的指挥官一眼,他们在目光相对的瞬间向彼此传递了某些信息。

克里乌斯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西吉斯蒙德先他一步说到。

“费鲁斯 马努斯已死。”

克里乌斯听到了这句话,他感受到自己的大脑处理这段言辞,他感觉到其中的内容在自己脑中散播开,他感觉到…无物可感。

这个瞬间伸展变长,克里乌斯却仍然没有任何感觉。动力甲贴住皮肤的感觉、短接强化义体的疼痛感以及血液在肢体中的涌动感,都不存在了。有的只是一片寂静和坠落感,就像是宇宙中开了一个洞,把他吞没了。他在坠落,无论上方还是下方,都只剩一片空寂。

费鲁斯 马努斯已死。

这句话循环在他脑海中。

在他记忆中的某处,一张严肃地面孔转过来看向他,脸上毫无笑意。

“你是谁?”

“我是克里乌斯,第十军团的第一掌旗官。”他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

“我是您的子嗣。”

“的确如此。”费鲁斯 马努斯说到。

“怎么会?”他自我发问到。

西吉斯蒙德正一如既往地看着他,眼中未曾闪过一丝情绪。“他倒在了叛军在伊斯特万五号发起的反攻中。”

“什么时候?”

“尚不清楚,”博雷斯说到。

“什么时候?”克里乌斯问到,只觉嘴唇一阵麻木。

“距我们得到消息已经过去了二百一十四天。”西吉斯蒙德说到。

克里乌斯计算了这串数字。他有一半的思维是将此视为冷酷的数据,另一半则在咆哮。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动力甲和锁链都在嘎吱作响。

他们一直都知道此事。他们知道,但他们一言不发,直到现在。

他呼出一口气,抵抗着蔓延到身体各处的怒火,感觉自我控制措施的恢复。帝国之拳们只是看着他。

费鲁斯 马努斯已死。

不。不,这不可能。

他们知道,但他们一言不发。

甚至当他开口说话时,思绪也仍旧翻涌在克里乌斯不断扩大的脑内空间中。“其他的反攻部队呢?”

“我们不知道,情况不确定。”西吉斯蒙德眨了眨眼,他的目光第一次对上了克里乌斯的。“阿尔法军团,午夜领主,钢铁勇士和怀言者投奔了荷鲁斯。伏尔甘失踪了。克拉克斯已经亲自将情况告知了我们,而且他报告称,除了他带来的几千名战士之外,暗鸦守卫军团已经被摧毁了。”

克里乌斯轻微地点点头。片刻之前,这些新的消息还会令他震惊不已。但现在他麻木的意识只是消化和处理着这些内容。他耳中回荡着尖锐的嗡嗡声。他咽了咽口水,却发现嘴巴干得像纸一样。

费鲁斯 马努斯已死…

他会有归来的方法的。他是戈耳工,是钢铁,他不能死。

“我的军团呢?”

“不知道。有些人可能从大屠杀中幸存了。有些人可能并未抵达伊斯特万星系。他们中有很多人可能仍在外面游荡。”西吉斯蒙德顿了顿,朝克里乌斯走近了一步。“这就是多恩阁下对你的希望,他希望你找回能找到的任何兄弟。”

费鲁斯 马努斯已死…

他辜负了我们。他打破了钢铁纽带。他倒下了,徒留我们在没有他的情况下苟活。

“然后呢?”

“把他们带回泰拉。”

“为了守住最后的阵地,”克里乌斯听见了自己空洞的干笑声。“以寥寥数人抵抗即将到来的风暴?”

“是的,”西吉斯蒙德说到,克里乌斯在这位帝国之拳军团战士眼中看到了某些东西——某种黑暗且空虚的情感一闪而过,就像孔洞中的一道阴影。“你同意这样做吗?”

克里乌斯移开了目光。他仔细研究着栓住自己的锁链,双眼发出咔哒声,捕捉着锁链铸造时被留下的一切痕迹。空气闻起来有冰冷岩石、武器枪油和动力甲板甲的气息。

费鲁斯 马努斯已死…

克里乌斯回头看向西吉斯蒙德,点了点头。

西吉斯蒙德抽出了自己的长剑。克里乌斯主意到,缠绕在这位圣殿骑士手腕上的锁链将手臂与武器连在了一起。电光在剑身上劈啪作响,有那么一秒,克里乌斯看见闪光跳动在西吉斯蒙德眼中。之后圣殿骑士挥剑砍下,随着一声响亮的叹息,绑住克里乌斯的锁链断开了。

博雷斯解除了他手腕上的控制器,克里乌斯的脊柱感到一阵刺痛,那是躯体与动力甲完全连接的感受。他缓缓起身,动力甲与身躯的动作都还僵硬。他又低头看向手腕上的手铐。博雷斯靠近了他,手中拿着一把黄铜钥匙,但克里乌斯思索着他在西吉斯蒙德眼中瞥见的东西。他挥手让博雷斯走开,断掉的锁链碰在动力甲上,叮当作响。 

“不,”他说到,再次转头看向西吉斯蒙德。“这个留下。”

“如你所愿。”西吉斯蒙德说到,他微微地点了点头。“这艘船是守誓者——她会载着你去寻找你的兄弟们。博雷斯将会和你同行。”他握紧拳头举到胸口处。“愿我们再次相见,卡多兰的克里乌斯。”

克里乌斯还礼致敬,看着西吉斯蒙德转身走出了房间。


当克里乌斯望向群星时,数据从他眼前滚动着掠过,二进制符文的苍白光芒混成了一片。舰桥船员们在他身边奔走低语,传递着羊皮纸卷轴和数据板,他们脑后都拖着意识接口的线缆。克里乌斯并未坐在指挥王座是——毕竟这不是他的船,也不是真的由他指挥。相反,他站在了舰桥的主观景窗前,聆听、观察和等待,就像他之前十二次做过的那样。

我站在这里,他想到,等待死者自黑夜中开口言谈。

他的双眼不由自主地咔哒了一声,仿佛是在眨眼一般。

费鲁斯 马努斯已死。

自从他听到这句话后,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然而无论是在清醒时,还是在睡梦中,这句话都仍旧旋转在他脑海中。

自从离开太阳系之后,克里乌斯就一直清醒着。当飞船离开亚空间时,他就站在守誓者号的舰桥上;当飞船从亚空间中穿行时,他便聆听着船的歌声。他曾试图在钢铁训导和目标筹算中找回平静,当每次当他已经伸手够到平和心绪时,它又总会从克里乌斯手中溜走。他一直等待内心中的风暴结束,等待着冷酷的逻辑过程自我发挥作用,让他恢复到原有的样子——手中紧握怒火,心中冷静如铁。然而,日子先是一天又一天地流逝,之后又按月过去,但他的心中却愈发空虚。

我们并非是为此而生的,他想到。

我们熬过这段悲伤所需要的事物,已经在我们的锻造过程中被切割掉了。

“机械是强大的,逻辑则能打开关于理解的一切领域,”某段遥远记忆的阴影中响起了费鲁斯 马努斯对他的告诫,“但倘若没有了活生生的双手和意识,他们便毫无用途。我们活着,并让钢铁屈服于了我们的意志;但钢铁会断裂,机械会失灵,逻辑也能被腐化。只有生命才是真正的机械。从自己身上切去太多事物,我们就会迷失自我。记住这一点,克里乌斯。”

克里乌斯的双眼发出咔哒声,重新进行了聚焦,记忆也逐渐退去。他听见自己背后传来铁靴的脚步声和伺服器的嗡嗡声——博雷斯在接近他。

“十二次跳跃了,”克里乌斯说到,并未回头。“我们已经在虚空中死去十二次了,同时星语者们仍在以太界中搜寻我的亲族们的踪迹。十二次寂静循环了。”

“我们必须成功,无论要花去多久的时间。这是我们的誓言。”

克里乌斯点点头,但未做回应。博雷斯又靠近了些,克里乌斯能感觉到这位战士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但他仍旧注视着星空。

“当荷鲁斯到来时,泰拉必须动用全部兵力来进行防御。”博雷斯说到。

“你确定他将会这么做?”

“多恩阁下相信这一点。”

“何故?”

“如果想要赢得此次战争,荷鲁斯还能寄希望于其他哪些策略吗?”

克里乌斯耸耸肩,扭头看向博雷斯。圣殿骑士的深色双眼回望着他,眼神锐利而坚定,完全不带任何情感。

“你很确定这是关乎胜利的吗?”克里乌斯问到。

“这还能关乎其他的吗?”

克里乌斯又回头望向了星空。“毁灭,”他说到。两人沉默不语,时间在静默中延长。

另一个被放大的声音响彻了舰桥。“克里乌斯阁下,”克里乌斯扭头看向守誓者号的船主——卡斯德莱,这位老人有着鲜绿色的眼睛,脸上遍布岁月和因维特寒风留下的疤痕。尽管他只是凡人,但卡斯德莱已经在战争中为帝国之拳服务了将近一百七十年,而且再次之前他就已经为因维特的星际帝国服役了十年。这位老船长强壮而冷静,就像一根承担重压的立柱。

“阁下,”卡斯德莱略微停顿了一下,“星语者们收到了某些信息。”

“对方发送了什么内容?”博雷斯问到。卡斯德莱看看克里乌斯,然后又看向了博雷斯,最终目光又回到克里乌斯身上。

“是一座山的形象,”卡斯德莱说到,“一个巨大的火山口从山顶直通到山体的核心。这座山的核心已然黑暗,其中的火焰在很久之前被冷却了。星语者们说,关于那座高山的核心的梦境仍令他们感到压迫。他们说,其中带有燧石和铅的味道。”船长停顿了一下。“次级意象是一条标准的密码隐喻,指向了Arinath星群中的某个星系。”

克里乌斯点头致谢,又转过了身。博雷斯看着他,等在一边。

“群山的黄昏,”克里乌斯最终说到。“这是美杜莎人对它的称呼——群山散发出的寂静,它们曾经燃烧过,而且将会再次燃烧。”

“有何含义?”博雷斯问到。

“这是一种召集,”克里乌斯说到,“召集人们为战争而集结起来。”


“忒提斯”号静静地浮在虚空中,一颗垂死恒星的光芒笼罩在它身上。守誓者号悬在远处,船员们控制着反应堆的动力,做好了逃跑或开战的准备。当风暴鹰炮艇穿越两船之间的距离时,克里乌斯看向了另一艘飞船那庞大的黑色舰体。

忒提斯号诞生于火星的天空中,黑色的岩石和未经打磨的钢铁覆盖在她的船身上,从引擎一直延伸到锤头状的舰首。她就像一座漂浮在群星间的铸造城市,宽敞的身体里塞满了车间、铸炉和存储设施。当克里乌斯上次看到她时,她还是如同女王般被小型舰船们簇拥在舰队的中央,那些飞舞在她停泊港周围的升降艇与大型运输艇的灯光好似萤火虫。现在她的钢铁表皮上被留下了巨大的伤疤,船体也被熏烤得发黑。停泊港成为了无光的洞穴,脊背上的要塞也化为了破碎的建筑物们缠结而成的废墟。船体上满是参差不齐的爆炸坑,它们旁边那空空如也的炮口、传感器阵列和观景窗向外俯瞰着群星。图像投射在克里乌斯的机械双眼之内,这艘船看上去好似一具浮在黑水中的尸体。

她很孤独,克里乌斯想到,他将数据和可能性在脑中结合,得出来些不确定的结论。他删除了忒提斯号的图像,将双眼隐藏在风暴鹰内部的黑暗中。现在他眼中有的只是抛光的金属舱壁,打破他眼前这片世界黑暗的只有持续不断的数据流。他听见自己左侧的某个地方传来了博雷斯动力甲的刮擦声——圣殿骑士调整了自己的磁力保护带。引擎轰鸣声令克里乌斯的四肢和动力甲产生隐隐的痛感。

他更喜欢这样,更喜欢沉浸入自己的思绪当中。这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得知父亲死讯之前的日子,那时,构成他世界的还是逻辑和力量的直线。

当他们的原体死亡时,一个军团会发生什么?当风暴鹰炮艇穿越虚空飞向忒提斯号时,这个想法萦绕在他脑中。没有了原体的引导,他的子嗣们身上会发生什么?我们将会成为何物?

“克里乌斯。”

博雷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颤抖了一下,睁开了双眼。他意识到,已经到忒提斯号上了。

当风暴鹰炮艇停泊着落时,它的机体发出一阵咔哒声,引擎和系统在循环进入睡眠状态时发出了叹息声。博雷斯站在一旁,低头看向博雷斯,脸上那如同磐石雕刻而成的神情只会在愤怒时改变。圣殿骑士的动力甲闪烁着光芒,映照着那蚀刻在金黄色甲面上的鹰翼图案。一席红黑两色的斗篷从博雷斯的背后垂下,长剑收在鞘内,剑柄上颅骨状的配重球朝克里乌斯眨了眨锐利的双眼。

“准备好了吗,克里乌斯?”博雷斯问到。有那么一秒,克里乌斯觉得自己看到了这位战士的深色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情绪。

是怜悯吗?克里乌斯猜测的。我们就只剩下这个了吗?

他向着博雷斯点点头,解开了自己的磁力保护带,站起身来。植入腿部的伺服器吃力地运转着,显示错误的数据和疼痛感令他有如芒刺加身。他无声地咒骂着,但却并未在脸上表现出来。自从他们离开太阳系后,强化义肢的故障问题已经愈发严重,仿佛是灵魂中的裂痕呼应在了附加到他肉体中的金属上。

或者是拒绝着我心中愈发加剧的软弱,他想到,同时检查了自己的武器——挂在背后的雷霆锤与插在枪套内的爆弹手枪。

“准备好了,”克里乌斯说到,他们转身面对着下降中的风暴鹰坡道。有那么一瞬间,灯光(的刺激)令他视线模糊,之后视力又重归平衡。他们的炮艇停在了一个洞穴般幽暗的舱室中,正处于一圈泛光照明灯的中央。他扭过头环顾四周,发现黑暗在两边的广阔空间中延伸开去。甲板上摆满了寂静且冰冷的进攻载具,它们的机体上都带着损伤。风暴鸟、雷鹰、突击艇和十数种其他形状的飞行器挤在一起。克里乌斯从中辨认出了火蜥蜴、午夜领主、暗鸦守卫、帝国军和机械修会的配色,一切都被混杂到了一起,让这里看上去好似拾荒者的仓库。空气就如同从铸炉中呼出的那般炽热。

有十二个人在等待他们。克里乌斯用双眼扫过他们,看到了对方黑色动力甲上的划痕与凹痕,以及来自五个不同铁手氏族的标记。他们所有人身穿的动力甲仿佛都已经被维修过了很多次,而且每次修复过后体积都会增加。克里乌斯没有认出这些军团战士当中的任何一个,但他被派回泰拉也已经是在十年之前了,在这段时间中,一个军团中的十万张面孔能发生很大的变化。

“我是克里乌斯,”他说到,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机库中。“我曾是卡多兰氏族的领袖,现在是费鲁斯 马努斯派驻到太阳系的特使,。”他顿了顿,转身向众人介绍博雷斯。“站在我身边的这位是博雷斯,第七军团的圣殿骑士。我是带着泰拉禁卫官——罗格 多恩的命令和消息前来的。”

钢铁之手们一动不动,也未做回应。克里乌斯蹙了蹙眉。

“我是在同谁讲话呢,各位兄弟?”

“我是阿塔纳托斯,”某个人用满是静电的声音说到。发言者的脸孔是一张黑色的钢铁颅骨面具,嘴部安装着发声格栅。颅骨的眼窝中燃烧着冰冷的蓝色光芒。刺穿了阿塔纳托斯头皮的电缆一直垂到了动力甲的护喉处。他身披的动力甲是一件混搭物,不同型号与构型的部件被围绕着穿戴者的躯体拼接融合起来。克里乌斯记录下来这名战士的外貌细节:伏首前倾的肩膀,轻触着武器的手臂,以及能从臂甲和腿甲缝隙间看到的次级活塞。带有凹痕的甲面上沾着水珠,仿佛被雨水淋过那样。“我知道你的姓名,卡多兰的克里乌斯,”阿塔纳托斯补充到,“我曾在Yerronex世界上被你指挥过。只有很少人仍旧认为你还活着。”

克里乌斯整理了自己记忆中关于军团战士记录与形象的信息,最终他找到了某位拥有铁棕色双眼的前线军士的脸孔。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名字,他可能永远不会想到这二者是同一名战士。

“你属于哪个氏族连队?”克里乌斯问到。

“我过去所属的一切都已经荡然无存了。”阿塔纳托斯顿了顿,他的话音中刮过一阵静电音。“兄弟。”

克里乌斯扫了一眼自己面前的这群钢铁之手。“站在你身边的这些人是谁?”他再次注意到了这群人的一动不动。就像阿塔纳托斯那样,他们的动力甲上也布满了湿气。

空气温度为何如此之高?他猜测着。

“他们是自屠杀场而来的少数兄弟,”阿塔纳托斯说到,“我们现在属于忒提斯号。”

“你们曾去过伊斯特万五号?”

这次的停顿持续了数个漫长的心跳。

“是的,卡多兰的克里乌斯。我们曾去过那里,”阿塔纳托斯说到,他的扬声器格栅发出噼啪声和砰砰声。“而且还曾去过Gagia、Sacrissan和Agromis。”

“那些地方是我所不知道的,”克里乌斯说到。

“那些都是我们战斗、复仇和屠杀叛徒们的地方,”站在阿塔纳托斯近处的另一名钢铁之手说到。

克里乌斯看向了他。对方的脸孔并没有接受过强化改造的迹象,但他的双眼中被植入了钢铁。他层叠的动力甲上点缀着接口插孔,一排电缆挂在他头骨的底部,就像是用蛇织成的斗篷。他抿紧嘴唇,眉头紧锁,头上的服役钉中间起了丘壑。

“我是菲迪亚斯,”他说到,仿佛是在回答克里乌斯将会提出的问题。“我是忒提斯号的指挥官兼保管者。”克里乌斯觉得自己在菲迪亚斯的凝视中发现了一丝闪光,也许是情绪的短暂爆发。“我见到了另一位活生生的同胞,这很好。”

“还有多少钢铁之手同你在一起?”博雷斯问到。阿塔纳托斯缓缓转过了头,看向这名帝国之拳军团战士。

“我们全都站在你面前了,多恩之子。”

如此之少…

克里乌斯感到自己的胃中郁结起了某种隐喻的重量。当他上次见到忒提斯号时,船上还承载了三千名披坚执锐的战士。他还没来得及控制,脑海中就浮现出尸体散落在被火焰吞没的天空下的画面。

有多少人迷失和战死了我们父亲身边?

“罗格 多恩通知你们返回泰拉,”克里乌斯说到,“去和我们兄弟军团们一道坚守那里。”

“通知?”阿塔纳托斯问到。

“或者说是要求?”菲迪亚斯补充到。

“所有军团的力量都必须被集结起来用以保卫泰拉,”博雷斯说到,他向前踏出一步。克里乌斯看到圣殿骑士脸上的线条变得僵硬。“你必须同我们回去,就像克里乌斯阁下说的那样。”

“克里乌斯阁下…”阿塔纳托斯一边低声说到,一边对着仍然挂在克里乌斯手腕上那被切断的锁链点点头。“他算哪门子阁下?”

博雷斯正要动身做出回应,但阿塔纳托斯再次说到。

“你的力量在很久之前便失效了,卡多兰的克里乌斯。我们不会同你返回泰拉。我们不会放弃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切。”

“那你们发送到虚空中的信号算怎么回事?”博雷斯问到,“战争集结呢?”

“我们就在这里,”菲迪亚斯说到。

“那其他幸存者呢,军团中的其他人呢?”

“自从那场大屠杀之后,我们就再没见过军团中的任何其他成员,”阿塔纳托斯说到。

“直到现在为止,”菲迪亚斯喃喃低语。

随着咔哒一声,各种细节在克里乌斯脑中就位,他完成了事件组构,去除了可能性。他长舒了一口气,恍然大悟。尽管空气中弥漫着热气,但他突然发觉有必要打个寒战。

“那个信号不是一道召集令,”他说到,博雷斯转头看向他。“它是一个诱饵。”

“我们把敌人吸引了过来,”菲迪亚斯点点头。

“猎手们存在于群星之间,”阿塔纳托斯说到。“自从我们逃离伊斯特万星系后,他们就一直在搜捕我们。他们已经听到了我们的召集。他们对我们了解到足以理解其中的含义。他们将会到来,而我们将会直面他们。”

“就凭你们这点儿人?”博雷斯问到。

“凭着我们拥有的一切武器,”阿塔纳托斯回答道。

“如果你们的兵力是当前的百倍之多的话…”克里乌斯说到,他摇了摇头。“你们会死在这里的,诸位兄弟。”

“死…”阿塔纳托斯重复到,这个词翻滚在热气中。

“除了死在这里,你还能期望做什么呢?”

阿塔纳托斯大笑起来,他的笑声是一阵劈啪作响的咆哮,就像研磨机发出的声响。

“这不再是一场关于希望的战争了,兄弟——这是一场关于复仇和灭绝的战争。”他摇了摇头,“原体已死,帝国很快也将随他而去。对我们而言,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与那些令我们落到此步田地的人同归于尽。”

博雷斯怒吼起来,克里乌斯听见圣殿骑士开始拔剑出鞘。他转过身,紧握住了那把被拔出一半的长剑(的剑柄),目光对上了帝国之拳军团战士燃烧着怒火的双眼。他听见自己周围传来聚能环充能的尖锐呜呜声,已经钢铁之手们端起爆燃武器和爆弹武器准备开火时的沉闷撞击声。

“不,”克里乌斯说到,“死亡在这里毫无意义,无论是你的还是他们的。”

博雷斯回瞪着克里乌斯,他毫无表情的脸孔更衬托出了眼中的怒火。克里乌斯用力握着圣殿骑士的长剑,他感到自己手部的伺服器在呜呜作响。慢慢地,克里乌斯松开了手,转身面向了阿塔纳托斯。

“请原谅我们来自第七军团的族亲兄弟。你的言辞…”克里乌斯顿了顿,他的舌头僵在了张开的牙齿后面。他的双眼发出咔哒声并再次聚焦起来。“你的言辞令他感到惊讶。”

“你说死亡毫无意义,这大错特错,”阿塔纳托斯说到,“现在,死亡就是此地的一切。”

这些兄弟们已经变成什么了?克里乌斯猜测着,同时阿塔纳托斯转身离开,身上的动力甲也发出吱嘎声与嘶嘶声。菲迪亚斯和剩余的铁手战士们也转身跟上。

“我们会和你们一起留下来,”克里乌斯喊到,博雷斯和他对视了一眼,但也没说什么。“现在是如此。”

“你这话说得就像还有其他选项一样,”阿塔纳托斯一边走一边说到。

“疯了,”博雷斯呼了口气。

克里乌斯没有作答。他和博雷斯站到了忒提斯号的舰桥上,所在的地方是飞船指挥王座脚下用花岗岩砌成的半岛状平台,居高临下地看着满是机仆的控制系统舱位。整个房间的长五百米,宽度则是长度的一半。立柱直通到位于甲板百米之上的拱顶天花板。挂在铁链上的黑铁火盆中燃烧着煤火,将火光映在蓝绿两色的全息投影屏幕上。一言不发的船员们坐在操控台旁边,低着头,电缆从他们深灰色长袍的褶皱中蜿蜒而出,连接到一排排的机器上。穿着红白两色的技术神甫如同幽灵般在机械间移动着。

即便在此地,空气温度也很高,其中还散发着一股磨损金属与电荷的气息。对克里乌斯而言,这种感觉是熟悉且令人不安的,就像看见了一张带着微妙伤疤的友人面孔。

菲迪亚斯坐在他们身后高处的指挥王座上。他身上的大捆电缆将技术军士与飞船的系统连接起来。自从离开机库甲板之后,阿塔纳托斯和其他钢铁之手就消失了——他们没有再出现过。

克里乌斯将目光转向了显示器,上面展示着忒提斯号周围的虚空空间。显示器是一个旋转在黑色水晶底座上方的蓝色多面体,数据符文穿梭在全息投影中,以忒提斯号为中心追踪着虚空中碎片残骸的位置。但守誓者号并不存在于他们的视线中,那艘船躲在了一颗缓慢滚过附近宙域边缘的小行星的阴影中。菲迪亚斯已经通知了博雷斯,要他命令守誓者号离开,而且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持静默。菲迪亚斯也不需要做出什么威胁,守誓者号明白:如果自己不服从这些要求,她就会遭到摧毁。

克里乌斯缓缓转过头,看向了圣殿骑士。博雷斯身上散发着克制的自控力与目标明确的怒火,就像是软钢和硬钢被融合到一起铸造成了一柄长剑。

“他们的所有力量都会终结于此,他们因怨恨而浪费了一切。”博雷斯说到。

“他们并不打算死在这里,”在经过了漫长的沉默后,克里乌斯说到。“这并非我们的处世之道。”

“他们不像你。他们也不像我遇到过的任何钢铁之手。”

是的,克里乌斯想到。他们像是来自其他军团的战士,或者被过往所投下的一道影子…

二人不被允许离开舰桥,而且从机库甲板走来的一路上,克里乌斯也都没见到其他任何钢铁之手存在的迹象——只有机仆和穿着破旧兜帽灰袍的仆役们。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猜测起飞船上的气温为何如此之高。

“这艘船上有一座突击艇的停尸房,却只有寥寥数名战士…”博雷斯说到,他的话戛然而止。“而且现在阿塔纳托斯也无处可寻了。”他看向克里乌斯,表情严肃。“秘密,”他轻声低语到,好像是在追查自己的怀疑线索。

“不,原因,”克里乌斯说到。博雷斯凝视着他。“他们仍是我的兄弟,哪怕他们已经改变了。我们仍是血亲手足。我们仍是…”

…一位阵亡父亲的儿子们。这个想法出现在了克里乌斯的脑中,他再次感到空虚如潮水般从他心中涌起。

“看。”扬声器播放出的话语回荡在舰桥各处。当他抬头望向指挥王座时,克里乌斯的头脑突然变得清醒。空气中再次传来菲迪亚斯低沉的声音。“他们来了。”

克里乌斯将目光转向全息显示器。代表敌舰的红色标记符文闪烁着出现在投影的边缘,船只们分散开,它们的名称也开始出现在投影旁边。

“荷鲁斯之子,”博雷斯吸了口气。“他们甚至都不掩饰一下自己的傲慢。”

“他们想让我们知道来者是何人,”菲迪亚斯说到,“当他们毁灭我们时,他们想让我们知道是谁动的手。他们在这方面上从未改变过。”

克里乌斯阅读着从敌舰上涌出的数据,他辨认出了所有飞船的身份。其中有三艘船都有矛状船体,船身上覆盖着海绿色精金与青铜构成的装甲。他们诞生于Armatura的铸造厂中,并被基里曼赠予了荷鲁斯——极限战士之主将自己的礼物命名为“矛击”号、“克苏尼亚之狼”号和“晨星”号,几乎没有飞船能在速度和凶悍秉性上与之匹敌。

相比于其他飞船,第四艘战舰体积更大,棱角也更少一些,它的历史能被追溯到帝国在太阳系之外发动的最初战争。帝皇将其赐名为“死亡之子”号,它也叛变后也仍然使用这个名字。

“两千名军团战士,”克里乌斯喃喃低语,计算着可能的人数。“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他们会是人手不足的。”

“他们在开火!”博雷斯吼道。

克里乌斯看见四艘飞船上脱离出了一大片标记。成群的鱼雷向着忒提斯号快速冲来。

“十二秒后发生碰撞。”一名灰袍船员喊到。

“为何不开火还击?”克里乌斯喊到。菲迪亚斯一言不发。舰桥各处都响起了机械的咔哒声,船员们弯下腰处理着一千项任务,但忒提斯号的舰炮仍然静默无声。“你必须—”

舰桥随着最初的爆炸倾斜摇晃起来。克里乌斯脚步踉跄,保持住了平衡。一阵又一阵警报声开始响起,红色的火焰也跳动起来。空气中满是皮肉被烧焦的臭气:船员们在自己的工位上被点燃了,他们的嚎叫淹没在舰桥的喧闹声中。白色的气体被喷射进入了舰桥中。

菲迪亚斯在自己的王座上一动不动。克里乌斯猜测这名技术军士是否知道自己面前正在发生什么,或者他那被接入到飞船中的意识是否只能看到船外的黑暗空间。

飞船又遭到了攻击。甲板倾斜了,人造重力也瞬间失效。凡人的尸体漂到了空中,电缆从皮肉上脱落,喷涌而出的血液变为了浮在空中的液滴。

克里乌斯也和其他人一起从甲板上漂浮起来, 身体翻滚旋转着。之后当重力再度恢复时,他又摔倒在了地上,连滚带爬地起身。博雷斯待在他旁边,而且已经站了起来。

他们周围是一片笼罩在烟雾与火焰中的混乱。

“我们必须找到阿塔纳托斯,”克里乌斯吼道。“如果菲迪亚斯不听劝告,他就必须听进去。在被打垮之前,他们必须离开”

博雷斯瞥了眼周围的混乱局面,点了点头。他们共同从甲板上起身,冲向了舱门。警报声嘶吼在他们身后。

菲迪亚斯坐在忒提斯号的指挥王座上,他感到自己的飞船在愤怒地颤抖着。忒提斯号船体各处都在流血,它遍布伤疤的皮肤上出现了新的孔洞,气体、电浆和机油从中泄漏出来。船身受到的每一波损伤都令他剩余的血肉躯体感到刺痛。但这只是一份很小的代价,是无关紧要的。

悬浮在他前方的全息投影中满是敌军突击艇的红色标记符文,他们在快速接近中。

“转向面对它们,”他说到,“把动力输送到引擎”。在一秒之后,他便感受到飞船开始遵守命令。舰桥上的船员和机械教士们在行动的同时关闭了新的警报声。他们还不至于蠢到去质疑星际战士的命令。

“一场大规模的火焰风暴就要来了,”他想到,“或许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战了。”他在动力甲中颤抖着。

不,我们还没结束这场战争。只有还有力量,我们就永远不会停止战斗。

“敌军目标在三十秒后进入炮塔射程,”某个衣衫褴褛的通信官喊到。菲迪亚斯甚至都没点下头;他已经知道了,而且能够看到三艘荷鲁斯之子战舰逼近了忒提斯号。

“开始进行仪式,”菲迪亚斯说到,他的声音盖过了舰桥上的噪音,“唤醒他们。”


一看到那些舱门,克里乌斯便停了下来,他的皮肉感到刺痛,喉咙中的呼吸也停住了。博雷斯也在他身后停下脚步,圣殿骑士抬头望去,在上方的黑暗中找寻着门的顶端。坑洼的精金板上覆盖着冷凝水珠。空气非常灼热,二人有种自己站在火堆旁的感觉。一滩热气腾腾的水汇聚在了门口,水面犹如一面黑色镜子,只有摧毁飞船的虚空战所造成的晃动才会扰乱它。克里乌斯有了种极为强烈的地方:这个地方一直在等待被自己发现。

二人是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方。他们在忒提斯号空荡荡的走廊中奔跑着,感受到了战斗所造成的颤抖,看见灯光变得昏暗闪烁,但却没有发现阿塔纳托斯的踪迹。然后这些门就已经在那里了,在他们面前若隐若现。

“一间武器储存室,”博雷斯说到。

克里乌斯摇摇头,一言不发,同时走向了那些舱门。门口的那滩水在他靴子周围泛起涟漪。他记得,门后的舱房曾经是一间武器储存室。

“但武器储存室不会渗出冷凝水,”他说到,“而且也不会在在整艘飞船里灌满热气。”他缓缓抬起自己的金属手,伸了出去,然后就在触碰到舱门的表面之前停了下来。

“我们应该继续搜索,”博雷斯说到。

克里乌斯摇了摇头。逻辑公式在他脑中运转着,这是他离开泰拉后思维最快也最清晰的一次。他无法得出结论,只能等待数据来排除各种可能性。

而且他从心底里确信一件事情:答案就位于自己面前这些舱门的后方…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博雷斯则伸出手想将他拉回来。

克里乌斯将手掌按在了满是水珠的金属上。当一股灼热的刺痛感沿着他的神经传导过来时,克里乌斯感到了线路连接。电路在门上形成了发光的线条。某些他看不到的东西发出了一声巨响。

克里乌斯退了回去

一道裂缝出现在了舱门的表面并慢慢张开扩大。黑暗从门后凝望着二人。


“敌舰在开火,”通信官报告到。警报汽笛厉声嘶吼着。菲迪亚斯在等待,一边倒数着时间,一边凝视着投影中的敌舰。当然,它们并非是径直地冲向忒提斯号;荷鲁斯之子们对战争了如指掌,他们不会这样行动。四艘战舰中的两艘——矛击号与克苏尼亚之狼号正加速冲来,晨星号与死亡之子号则从远处以环形航线接近忒提斯号,对其进行火力夹击。

他们想要用鱼雷进攻困住忒提斯号,然后再用跳帮战术攻占这艘船。菲迪亚斯很确信这一点。尽管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叛变已经改变了他们,但荷鲁斯之子们在内心深处仍是一群苍狼。现在,他们也会像狼那样行动:一拥而上重伤猎物,并将其钳制住,然后再做出致命一击。

宏炮炮弹击中了忒提斯号的虚空盾——先是一发,然后是另一发,之后则是暴雨般密集的炮弹轰击。菲迪亚斯看见虚空盾被剥落了;一团巨大的虹色能量光团闪烁在他意识的边缘处。一股宽达百米的电浆团击中了忒提斯号舰首,一层红炽发亮的船体装甲(碎片)翻滚着飘走,同时船体也颤抖起来。菲迪亚斯的目光集中到了全息投影的中心位置,正盯着敌舰们的标记符号。当忒提斯号一头扎进了敌方的密集炮火中时,整艘船都在摇晃。

菲迪亚斯感觉到唤醒协议开始从辅助系统内抽取能量。反应堆发出了燃料短缺的警报声。即便忒提斯号上仍有足够的船员去操纵舰炮,船上的能量也不足以令舰炮开火。

“准备发射,”菲迪亚斯说到。


舱门在他们身后嘶嘶地合拢。克里乌斯站在黑暗中,当他的双眼在黑暗中寻找着光亮时,发出了咔哒声和嗡嗡声。他脸上裸露出的皮肤开始感觉到寒意的噬咬。

这里的温度低于维持生命的最低气温,他意识到。

无直接威胁。

当博雷斯抽出佩剑时,一阵金属刮擦声划破了这份寂静。

克里乌斯的双眼调换到了热源视觉状态。他眼前是一片蓝黑色调——这里很冷,而且是完全且纯粹的寒冷。数据从他的目镜中滚动而过,他忽略了这些信息,极力在黑色背景的蓝色污痕中找出任何可识别出的形体。

“照明,”他低语到,双眼便如同照明灯那样投射出了光亮。机械堆满了他面前的空间,并且延伸进入了舱室其余的黑暗空间中,塞满了这个曾经用于安置风暴鸟炮艇和坦克营的库房。成堆的圆柱体和板状的盒子被摆放在杂乱的管线中间,门前的空地上摆放着一个由抛光铁板制成的低矮控制台。

一根被铣轧过的抛光金属节杖悬浮在控制台上方,与台面的距离为一指宽。控制台和杖形装置似乎是此地唯二没有覆满冰霜的事物——舱室中的其他区域上都结满了白霜。

“人工气温控制,”克里乌斯喃喃低语,用发光的双眼在黑暗中扫视着。“这间舱室已经被改造过了,他们安装了这些机械。这艘飞船上气温高的原因就在于此——热量被从这里抽走,然后释放到了其他区域。”

“有秘密,”博雷斯低吼道,他咬紧的牙齿间呼出的水汽在空气中嘶嘶地结成了白雾。

克里乌斯吸了口气,他第一次注意到了船上静滞空气中的气味:嗅觉传感器中满是机油和防腐剂的味道痕迹。当的逻辑过程进行到那些令人不确定的终点时,他双眼的聚焦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咔哒声。

他向前踏出一步,身上的机械关节和动力甲因寒冷而吱嘎作响。他小心翼翼地走过了控制台。

距离他最近的一台机器上覆盖着发亮的冰层,在他前方隐约可见。它立在距其他机器稍远一些的位置处,就像是一位站在军队最前方的统帅。机器的顶端的侧面都连接着管道,连接处都覆盖了液体冻结而成厚厚冰块。克里乌斯抬起手,张开金属手指并触碰了机器表面。金属手指轻敲在了金属表面,发出一阵叮当声。克里乌斯冷酷的大脑中感到一阵发痒,是触觉传感器在进行分析报告:精金结构体,并含有微量的银和其他未知元素。一阵微弱的脉冲通过手指传递过来,令他隐隐作痛。克里乌斯动了动自己的手,令指尖从金属表面擦过,直到触碰到一块覆满冰霜的晶体。

他停下了动作,向后退缩而去。

通过自己的手指在冰层上清理出的那扇小窗户,克里乌斯能够看到里面有某些东西。

“这是什么?”博雷斯的声音似乎升高了,并且消失在了黑暗中。

计算公式沿着关于推断与可能性的路径在克里乌斯脑海中闪过,得出了结论。

“这是一座墓穴,”克里乌斯发出了一声干涩的低语。他缓缓地再次抬起手掌,从玻璃窗上抹掉了冰霜。他的双眼将光线投射进了窗子后方的空间中。

一张钢铁颅骨面具正回望着他。

克里乌斯的意识停止了。数据仍在从他眼前滚动而过,但他对于这些信息已经毫不在意了。现在他也只能听到自己的耳鸣声。

阿塔纳托斯的躯体被冻僵了,他从包裹着自己的冰层中回望着克里乌斯。

“除了死在这里,你还能期望做什么呢?”

克里乌斯听见自己提出的问题回响在他的脑海中,而阿塔纳托斯的回答也响起在他记忆的深处。

“这不再是一场关于希望的战争了,兄弟——这是一场关于复仇和灭绝的战争。”

随着回忆涌入,克里乌斯的大脑也不可避免地对积累起的数据进行推论。

是智控苏生技术,他的逻辑思维喘息起来。

阿塔纳托斯死了,他们全都死了。当我们抵达时,他们便从死眠中醒来向我们打了个招呼,然后又返回到梦境的拥抱中。他们转而求助了赫尔之钥。

“不,”他听见声音微弱地从唇间流出。“不,这是被禁止的。父亲禁止我们打开那些门。”

费鲁斯 马努斯已死。

克里乌斯动弹不得。他的思维成了一堆快速旋转着的废墟,双眼紧盯着那些覆满白霜的棺椁——它们延伸向了远方。这里有数百座坟冢。

他脚下的甲板颤抖起来,高高的天花板上脱落下来一大团碎冰块。忒提斯号陷入战斗中了。

现在,死亡就是此地的一切,克里乌斯。

甲板再次摇晃起来。蓝色的照明灯沿着房间(边缘)被点亮了,随着棺椁们的正面裂开,沉闷的破裂声回荡在舱室内。格栅与管道中喷射出气体。克里乌斯注视着眼前的一起,他的双眼仍然闪着光。博雷斯则点亮了佩剑的力场。

另一阵破裂声响起,阿塔纳托斯在恢复自由。他的铁靴踏在甲板上,发出轰鸣声,那些替代了他肌肉组织的活塞正在抽动着。当他装备起武器时,冰壳从上面脱落下来。他站立了一秒,关节处冒出蒸汽,伺服器咔哒作响。

然后他看向了克里乌斯,目镜闪烁出蓝色光芒。

“现在你看到了,克里乌斯,”阿塔纳托斯的声音很刺耳,如同冻结的钢铁破碎开那般。他伸出了自己未被激活的动力拳套,从控制台上拿下了节杖。克里乌斯能看到那根金属棒上盘绕着美杜莎语的符文,其上的每一个现在都散发着微弱的光亮。他几乎能尝出那种被束缚于金属棒核心处的奇异能量。“现在,你理解了。”


当接口连接将忒提斯号的痛苦反馈给菲迪亚斯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船身一起震动。他口中涌出了鲜血,动力甲内部则是糊上了更多血块。

“脆弱,”他朝自己低吼到,迫使自己集中注意力。

矛击号和克苏尼亚之狼号已经从忒提斯号旁边迅速掠过,它们正在大幅度转向,并在靠过来的同时开火射击。荷鲁斯之子战舰的涡轮激光开始切割忒提斯号的背部,光束切入了装甲的深处并灼烧着飞船的内脏。晨星号和死亡之子号与正在接近,它们位于舰首和背部的武器重击着忒提斯号的两侧。菲迪亚斯觉着,自己能感到位于植入插口附近皮肉在燃烧。

一切都本该如此,但一切也都错得可怕。

突击艇已经准备好了,跳帮鱼雷也做好进入发射管的准备了,但这些载具中还尚未装满醒来的死者们。他们现在本该一窝蜂地冲入第十六军团战舰们的下层甲板中。但他们已经拖延得太久了,或者是唤醒过程已经失败了。阿塔纳托斯现在本该把其他人从睡梦中唤醒了。

菲迪亚斯努力联系着阿塔纳托斯,但他收到的回应只有静电的噼啪声。他们需要出发了;他们需要去进攻那些进攻忒提斯号的敌舰们。他们没有舰炮——它们的能量被抽干了,用于让死者们保持沉眠,并推动着忒提斯号进入战斗。

菲迪亚斯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扭曲失真了。他战胜了心中那一团粘稠的精神迷雾。他们需要时间,如果他们能幸存得更久些许…

“让我们飞去他们上方,”他命令到。

当引擎拼尽全力运行时,报告开始涌入菲迪亚斯的意识中。如果他们能够在敌舰飞行平面的上方盘旋,那他们就能在唤醒程序完成时再度冲入猛烈的炮火中。他们仍然可以获得复仇机会。菲迪亚斯的脑海中进行了重新计算。他们还能做到。他们可以——晨星号与死亡之子号同步发射出的炮火击中了忒提斯号的脊柱龙骨。冲击波扩散到了上层建筑结构中。外部船体各处的穹顶都破碎了。百米高的尖塔翻滚着飞入了真空中,就像从破碎的长矛上脱落下来的碎片。

菲迪亚斯的手指扣紧了王座的扶手,他拒绝倒下。他能闻到有东西在燃烧。某些位于他体内深处的东西炸开了,而且机械连接处产生的热量在将其炙烤着。他的目光集中在关于战况的全息投影上,紧盯着守誓者号那跳动着的绿色标记——帝国之拳的飞船躲在小行星的阴影中,似乎被所有人都遗忘了。

他们需要时间,无论代价如何,否则他们就会死得毫无意义。

菲迪亚斯吃力地哼出一声,打开了远程音频通讯连接。

“帮帮我们,”他张开满是鲜血的嘴唇,用嘶哑的声音求救到。

有那么一瞬间,什么都没改变。之后守誓者号便开始移动。闪烁着的反应堆读数表明它在全功率运行,冲入了战斗区域的边缘。守誓者号还在加速,引擎如同被捕获的恒星那样熊熊燃烧。

菲迪亚斯看到了这一切,但他明白这还不够。敌舰都还处于守誓者号的舰炮射程之外。哪怕就在他思索这一切时,矛击号便转身冲来,它凭借动力在虚空中滑行,同时也用舰炮对准了忒提斯号。

光矛击中了后侧船体。船身的伤口流淌出了融化的金属,而且随着激光火束越钻越深,飞船装甲板也红炽发亮起来。


“你都干了什么?”尽管外侧的战斗声响如雷声般嘈杂,但克里乌斯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仍是清晰的。

阿塔纳托斯并未作答,而是转身看向那一排排被冰层覆盖的棺椁。克里乌斯感受到了——空气中存在着某种颤动,就像带有静电的呼吸。

他张开嘴,还再想说些什么,但这次是阿塔纳托斯先开了口,那是一阵阿斯塔特的躯体与活塞和齿轮发生摩擦碰撞的声音。

“逻辑很快便会失效。你也注意到了对吧?理性与数据构成的纯粹信息流很快便会耗尽。你始终都在极力地去理解,去和那些已经发生了的现实状况讨价还价。但我们无法得到理解,也无法与现实进行交易。”

“你已经—”

“钢铁之道,机械的逻辑——它的意图是令我们变强,令我们凌驾超越血肉。”阿塔纳托斯顿了顿,当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其中满是死者的怒火和静电的嗡嗡声。“但它是个谎言。钢铁会破碎,逻辑可以被腐化,理念也会失效。”

“你是何物?”博雷斯质问到,克里乌斯瞥了圣殿骑士一眼。博雷斯并无动作,但他的平静中带着某种克制不住的怒火。阿塔纳托斯缓缓看向了他。

“我是伊斯特万的亡者。某个怀言者军团战士用他的爪子砍去了我的半个脑袋。就像我们当中的很多人那样,我倒下了。菲迪亚斯把我从战场上带了回来——我,以及他能够成功带回的所有人。我们的血肉躯体完蛋了,基因种子也腐烂在了尸身中,但我剩余的部分就足够了。”阿塔纳托斯举起了金属节杖,观察着遍布其上的数据符文。“他知晓阿格辛协议与萨尔科松公式的秘密,这来自旧夜的装置和程序是父亲不许我们接触的。菲迪亚斯重塑了我,并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寒冰与钢铁所构成的生命。在很长时间里,我记不起自己曾经是谁,但最终总有些过去的记忆会回脑中。这很罕见。大部分人醒来后都几乎不记得任何事情。”阿塔纳托斯望向了排列于舱室中的棺椁们。“但所有人都记得何为憎恨。”

“原体禁止你们这种东西存在,”克里乌斯低吼到。“费鲁斯 马努斯—”

“倒下了,”阿塔纳托斯平静地说到,“我看见了,兄弟。我目睹了我们的父亲死去。”

克里乌斯感到浑身发冷。他的意识不再正常运转了。他也解释不了原因——他只能感觉自己的血肉躯体与强化义肢中结了冰。

费鲁斯 马努斯倒下了。

他失败了。

黑暗在他的思绪中翻滚着,如雷雨一样蔓延开来,因愤怒而沸腾。

他离开了我们。现在,他的权威还剩余着什么?

阿塔纳托斯看着他,点了点头。他的双眼在钢铁颅骨上散发着蓝光。

“是的,”阿塔纳托斯说到。“你现在看到了。这便是父亲留给我们的,没有逻辑,没有理性,只有仇恨。这是他的死亡留给我们的教训。这会是最后的战争,我们是为了复仇而非理性而战。仅此而已,命令与誓言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你知道这就是真相,克里乌斯。你无法否认它们。”

“我称之为背叛!”博雷斯怒吼到。当圣殿骑士挥舞起手中长剑时,克里乌斯看到电光与抛光剑刃的模糊残影。剑刃击向阿塔纳托斯的手部,刺入了皮肉的深处,血液和机油泼洒而出。节杖掉落到了甲板上。博雷斯再次出击,剑刃向低处砍去,切进了钢铁之手军团战士的腿部。

阿塔纳托斯倒下了,博雷斯在他脑袋上方举起长剑,准备进行致命一击。克里乌斯来不及思索便采取了行动,他的双手紧锁住博雷斯的前臂。帝国之拳的圣殿骑士飞快地转过身,他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克里乌斯被博雷斯转身的力量甩飞到了空中,他摔到地面上,翻滚起来,最终被一只装甲战靴向下踩在了胸口上。

“异端,”博雷斯唾骂到。克里乌斯听到了这个词,甚至在博雷斯的战靴撞击到他的胸甲之前,他便觉得自己被割伤了。这股冲击传遍了他全身,但他用眼角余光看见阿塔纳托斯站起了身,伸手去捡那根节杖。

博雷斯正在转身,长剑拖着电光紧随其后。

“不!”克里乌斯尖叫到,扑了出去。他的肩膀撞向了博雷斯,二人一起摔倒了。克里乌斯感到博雷斯剑刃上的力场烧焦了自己动力甲的漆面。他们轰的一声撞在地板上。博雷斯被压在下方,但他已经在扭动身体来摆脱克里乌斯的纠缠了,手中还仍然握着长剑。

甲板在晃动,整个房间都在晃动。

博雷斯用自己空闲着的手捶击克里乌斯的脸,将钢铁之手左眼周围的金属眼窝砸到起皱变形。克里乌斯眼前出现了裂痕。博雷斯努力脱身,就地翻滚站起身来,并点亮了长剑的锋刃。

我会倒在这里,克里乌斯想到。就像我们的父亲那样,我失去了一位朋友,并死在了他的剑下。他凝视着博雷斯冷酷无情的眼睛,感到如释重负。破碎的逻辑齿轮在他脑中静止不动。

博雷斯的长剑劈啪作响,散发着处决者的饥饿。剑被举在克里乌斯的上方,闪耀着风暴般的银光,最终刺了下来。

随着一阵活塞的嘶吼声,阿塔纳托斯从白雾中冲出,用左肩撞向博雷斯。这股冲击力令圣殿骑士旋转起来。

克里乌斯感觉寒意传遍了各处,仿佛是舱室中那些正在融化的冰块进入了自己体内。时间似乎变慢了,变成了涓涓细流,变成了微弱的脉搏。克里乌斯看见阿塔纳托斯上前准备进行第二次攻击,他意识到——无论是死是活,自己的军团兄弟这次都无法幸存下来了。

阿塔纳托斯只能达到星际战士的速度,而博雷斯动作更快。

帝国之拳军团战士将突刺进攻转变为一记劈砍,剑刃切穿了阿塔纳托斯手臂下侧的活塞与电缆。克里乌斯看见伤口流出的液体在蓝色照明灯下闪出黑色光泽。阿塔纳托斯开始转身,但博雷斯已经在向后拔回自己的长剑,准备进行致命一击。

克里乌斯站起身来,四肢被疼痛感折磨着,鲜血从身上倾泻而出,寒意正在他的胸膛中蔓延开。他向前踏出一步,伸手从后背摘下雷霆锤。

博雷斯猛扑上前,剑的尖端刺向了阿塔纳托斯手臂下侧那已经被削弱了的甲胄。

克里乌斯感到自己手中的锤子被激活了,他的眼前被一片黑暗遮蔽住了。

博雷斯从阿塔纳托斯胸前抽出长剑。

克里乌斯怒吼起来。

博雷斯转过身,二人四目相对。

克里乌斯的锤子挥出一击,砸碎了博雷斯的胸甲,并令他向后倒去。圣殿骑士摔倒在地,不能起身。

随着伺服器发出抱怨的嘶嘶声,克里乌斯身体摇晃,看向了阿塔纳托斯。后者躺在甲板上,躯体被撕裂开了,胸膛中被烧焦的皮肉上结着冰,内部的金属部件咔哒作响。血液和机油在他身边流淌成了一片,被冻结成了黑色的镜子。当克里乌斯极力聚焦起自己的双眼时,他听见自己的双眼嗡嗡作响。甲板在颤抖着,胸腔中那股令人麻木的寒意突然包围了他全身。他低头看见黑暗的液体覆盖了躯干和双腿——都是从肋骨间的一道宽阔伤口中涌出的。

克里乌斯跪倒在了甲板上,垂下头面对着甲板。他遇上了阿塔纳托斯垂死的目光,其中没有悲伤,也没有怜悯。

“亡者必须行走,”阿塔纳托斯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为了复仇。我们铭记着,亡者们铭记着…”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中充满了静电音。他的双目暗淡下来,眼睛深处闪现出最后一丝抵抗的光芒,然后就空空如也了。

克里乌斯缓缓转过头。他眼前的景物模糊成了像素块。他能感觉到自己内部的空虚——自从他听说自己父亲的死讯后,这股空虚感就存在于那里了。现在它张大了,招呼着克里乌斯。

疼痛和麻木感随着他的每个缓慢动作而增强。节杖落在了甲板上,就位于它从阿塔纳托斯手中脱落后所处的位置,发光的符文上沾染了鲜血。克里乌斯伸出手,握紧了那件装置,将之从地板上举起了。那感觉就如同握住了一道闪电。

费鲁斯 马努斯已死。

他的双眼再也不能聚焦了,但他的手指触摸到了雕刻在节杖杖身上的符文。

我们皆是如此。

他拧动了所有扣环。

我们是苟活于垂死之地的幽魂。

他的手指摸索到了击发按钮。

我们尚且存留着的唯有复仇之心。

在他身后,随着一阵冰块破碎的声音,另一具棺椁打开了;之后就是一具又一具。一个又一个步履蹒跚的人影走上了甲板。克里乌斯感觉到节杖在跳动,之后这根金属棒就从他手指间滑落了。黑暗向上伸展,和他相遇了。

它让人觉得温暖,有股钢铁的味道,像是取自火中的金属,也像是皮肉与鲜血。

在黑夜将他笼罩之前,克里乌斯见到的最后场景是他死去的胞亲们奔赴战场,冰块随着他们的脚步而脱落。


忒提斯号翻滚着,她的引擎在虚空中燃烧着,试图控制住船身。敌舰们紧跟她的后方,逼近着自己的猎物。它们船体各处打开的发射港如同黑暗巨口一般。晨星号和死亡之子一直在开火,同时它们的姐妹们正在进入跳帮距离。宏炮炮弹炸裂了忒提斯号的外侧船体,电浆团则扩大了这些伤口,为那些等待在恐惧爪和突击艇中的战士们准备好进攻通路。现在,战舰们之间的距离很近,整场战斗都挤在一个直径不超过一千公里的战场上。对荷鲁斯之子们而言,忒提斯号的毁灭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但就在他们下令跳帮这艘受伤飞船的同时,局势发生了变化。

守誓者号如同一把被抛出的匕首那样冲入了战场。帝国之拳战舰射出一道光,正中了晨星号,后者的虚空盾崩溃了,就像油腻的水泡那样炸开了。守誓者号再次开火,同时大幅度提速。敌舰船体内侧的电浆继电器发生了爆炸,拥有恒星高温的能量淹没了舱室,数千人的皮肤都燃烧起来,他们发出了哀嚎。

晨星号在颤抖。它的船身在黑暗中喷出火焰,同时转过身意图用舰炮还击。守誓者号也消耗了自己的半数能量,但它还有一件武器可供使用。

船主卡斯德莱端坐在舰桥高处,他向着那连接在一团电缆中的机仆点了点头。

“发射鱼雷。”

导弹们滑入了虚空,当他们接触到真空环境的同时,内置的推进器便点火发动,驱动着它们冲向守誓者号的前方。每一发鱼雷都有着巢都塔尖的尺寸,它们的弹头是火星的机械修会神甫们赠送给罗格 多恩的制成品。

受损行动不便的晨星号发射出了密集的拦截火力。

一发又一发鱼雷都在击中目标前就爆炸了。

最终,一发鱼雷从弹雨中溜过,正中了守誓者号侧面,深深刺入了战舰的内部。

晨星号仍在转向,它被残骸碎片与虚空盾崩溃时的闪光包围着。之后鱼雷的漩涡弹头爆炸了,先是形成了虹色的光焰漩涡,继而撕开了咆哮着的黑暗裂隙。晨星号几乎消失了,它的船体被超自然的力量从内部拉扯成碎片。飞船曾经所处的位置上留下了一道发光的伤口,某些不可思议的声音在其中嚎叫着,之后一切都归于静默。

剩余的第十六军团战舰犹豫退缩了。矛击号脱离了自己的拦截航线,转头冲向了守誓者号。其他飞船也都降低了速度,将能量转移给虚空盾和武器。

有这个喘息之机就足够了。忒提斯号冲出了进攻者们的包围,它飞到了敌舰们的上方,划出一个燃烧的圆圈,现在则又回到了敌人间那被炼狱之火熏烤着的虚空中。

坐在指挥王座上的菲迪亚斯看见敌舰们前来迎击忒提斯号。克苏尼亚之狼号和死亡之子号翻滚起船身,极力用自己的武器攻击钢铁之手战舰。忒提斯号继续向前冲去,战斗泰坦般大小的装甲碎片被从它的两侧撕下,流动的火焰与燃烧的气体翻涌在它身后。敌舰在接近着的同时进行翻滚并开火,令忒提斯号船身各处都发生爆炸。

而在战场的边缘处,随着矛击号逼近,守誓者号也转身还击。帝国之拳战舰绕绕行转身,与敌舰并排到一起。两艘战舰同时开火,在双方虚空盾炸开的同时,他们舰首的漆面也都被烈火灼烧到起泡爆裂。之后两船都从对方身边掠过,也都用舰炮齐射轰击着彼此。宏炮炮弹撕开了矛击号的船腹,一连串的爆炸扯下了飞船的龙门架和传感器圆碟。

守誓者号那无防护的船体各处也都遭受了炮火还击:一团电浆进入了某门舰炮洞开的炮口,引爆了后膛处的一发炮弹,突然发生的爆炸撕开了飞船的整个侧面。

守誓者号开始旋转,尽管甲板上的火焰在从内部吞噬着它,但引擎仍在推动着船体前进。


在忒提斯号的舰桥上,菲迪亚斯沉默地听着守誓者号最后的通讯信息。他周围的机仆和船员们埋头忙于自己的任务,用冷漠的二进制语言和美杜莎语低声说着什么。在自己思维的深处,他看到了飞船反馈的数据,明亮且清晰。损伤标志是深红色的,像风暴那样疯狂跳动着;引擎动力输出的标志则在不停闪动。

他明白所有这些标志的意义,他几乎能在自己体内感受到这一切。他们从里到外都是处于濒死的状态,但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菲迪亚斯在意识的边缘处听到了死者们起身的声响——有些是单调的人声,有些则是含糊不清的机器代码。死者们奔赴了战场,这才是当前最重要的。数以百计的死者涌出了忒提斯号冰封的核心,装满了那些破烂不堪的突击艇与跳帮鱼雷。

菲迪亚斯在等待,他淹没在了飞船的尖叫声和兄弟们的低语声中。

忒提斯号遭到了克苏尼亚之狼号与死亡之子号的夹击,两艘船用能量武器向它进行齐射。忒提斯号在颤抖,二进制的哀嚎声响彻在船上,空气中满是燃烧金属产生的臭气。

菲迪亚斯坐在他那缠满电缆的指挥王座上,感受到了涌动在飞船系统中的怒火。他让这种感觉在心中涌起,并把其他的感觉都拒于心门之外。那两艘敌舰太过接近了,如果他们现在开火,就会击中彼此。

“发射,”他命令到,而飞船也做出了回应。

忒提斯号的引擎停止运转了,制动推进器点火,抵抗着飞船(前进)的动力。虚空密封舱门沿着两侧和船腹张开,突击艇也拖着发射推进尾分散到了太空中。它们朝着敌舰船体蜂拥而去。

突击艇用高温能量束烧穿舱壁,用重力炸弹破开装甲,它们从破口处一拥而入,就像是飞蝇冲向了血淋淋的伤口。

荷鲁斯之子们在克苏尼亚之狼号的火炮甲板上遭遇了第一批钢铁之手亡者战士。炮手们的尸体散落在弹仓下方的甲板上,爆炸引发的减压让凡人们死于窒息和冲击。还剩余着空气的区域中抖动着油腻的火光。钢铁之手们向前挺进,手中的武器喷射出致命的火力。他们缓慢的步伐令脚下的甲板颤抖着。

甲板上的防爆门骤然打开,风卷携着烟雾吹来。荷鲁斯之子们排成了紧密的楔形队列,冲来进来,他们举起沉重的步兵盾牌,组成一道坚固的盾墙。他们一边冲锋一边开火——爆矢弹从空中划过,击中动力甲并炸开。第一名钢铁之手军团战士倒下了,多发爆矢弹的爆炸撕碎了他那重铸而成的躯体。他的兄弟们则以相同方式回敬荷鲁斯之子,爆燃光束和电浆团照亮了黑暗的空间。身披动力甲的人影消失在了火光中。盾牌最终与动力甲相撞,链锯齿刮过陶钢甲面,飞溅出阵阵火花。钢铁之手们倒下了,他们是被剑刃砍倒,被重锤击倒,被能量束和爆弹在近距离炸倒。死者又一次无声地死去,他们死前发出的声响都被虚空窃去了。

死者们还在从忒提斯号上涌来。

当钢铁之手们攻下克苏尼亚之狼号的火炮甲板时,他们的兄弟已经在这艘船的各处建立了另外十二座桥头堡。荷鲁斯之子的部队袭击开始减员,他们撤向后方,形成封闭的防御圈。

在虚空中,死亡之子号与克苏尼亚之狼号继续沿着原有的轨迹在真空中滑行。死亡之子号的指挥堡垒遭到了钢铁之手们的围攻,数十名亡者战士冲入了环绕着拱顶舰桥的高塔与要塞。荷鲁斯之子们用压制火力迎战钢铁之手们,并且阻断了后者的挺进,之后他们便发出了反攻信号。终结者们从弹壳和成堆的尸体中大步淌过,他们海绿色的甲面反射出枪口的火光与崩解力场的电光。

但某个意外变化终结了他们的希望。

克苏尼亚之狼号正在虚空中旋转着,钢铁之手跳帮队也正在它的身上缓慢前进;同时这艘船转身飞向了忒提斯号,并且发射出了鱼雷。这或许是个失误——可能是惊慌失措的船员误射,也可能是这艘在从内部被人撕碎的飞船上的某个系统出现了故障。这些被盲目发射的鱼雷们从旋转着的飞船间疾驰而过,其中有一发击中了忒提斯号的上层船体,爆炸的火焰洒向了船上被摧毁的塔楼;其余的则恰恰击中了死亡之子号引擎的前侧,而且是在电浆中继管线旁边发生了爆炸。

爆炸几乎将死亡之子号撕成两截。这艘飞船开始旋转起来,但尽管不断蔓延的爆炸从内部吞噬了它,引擎却还在推动着船体前进。而当这艘已经被他们征服了的飞船解体时,钢铁之手们仍在前进。

在克苏尼亚之狼号上,钢铁之手们最终抵达了反应堆甲板,并熄灭了这艘战舰熊熊燃烧着的心火。克苏尼亚之狼号陷入了黑暗与沉寂。但忒提斯号也失去了彻底消灭敌人的能力,它静静停在了这艘濒死战舰的旁边,就像掠食者停下了准备餍享自己的猎物。

当他们的任务被完成后,仍能行走的死者们撤回到了忒提斯号上,等待着冰冷的湮灭将他们拥入怀中。


那个声音穿过冰冷的梦境,进入克里乌斯的耳中。

“醒来。”

最先袭来的是疼痛感,情况向来如此。这个过程开始于他的胸腔中,并会蔓延传递到他剩余的血肉躯体中,带着一阵被酸液灼烧的感觉。之后钢铁才会醒来。

更多的疼痛袭来,刺穿了他的身体,是尖锐的刺痛。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他能感觉出自己身上的所有活塞、伺服器和身体上的每一根纤维,但就是动弹不得。他又被困住了,一块沉重的金属被压在了他的身上,他还被绑在了上面。血液在他的肉体中涌过,能量则从他的肢体上流过,就像远处的鼓声那样搏动着。他听见了机器的咔哒声,工具的刮擦声和机仆们工作时的嘟嘟声,各种声音在他耳中愈发清晰起来。

疼痛感愈发强烈,而且并未消退。他心中涌起进攻、呐喊和挣脱铁链的本能,直到用尽了全部意志力才保持住了平静。然后这一时刻便过去了。

他又掌控住了自己的身体。视力恢复了,最初落在他黑暗视野中的是一团静电雪花,然后是事物的形体,继而出现了颜色,最终形成了一张他认识的面孔。

“是时候了,”菲迪亚斯说到。

克里乌斯点点头,一阵剧痛感顺着他的脊椎骨直冲上来。

费鲁斯 马努斯已死。

这个真相一如既往地鲜活出现在他的脑中,就像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那样。他先是感到空虚,之后则是黑暗的悲伤,继而产生愤怒,最后到来的则是仇恨。恨意在他心中成了形——冰冷、毫无限制且如同即将冷却的铁块那般黑暗;它成了一种需要和一种驱动力。他切断了所有其他的情感和思想,把它们像多余的系统一样从他的头脑中分离出来。只有仇恨还留在他心中,沐浴在痛苦的冷光中。

克里乌斯将目光从菲迪亚斯身上转开,看向了在他面前站成一圈的钢铁之手们,他们的手中端着武器。克里乌斯与他们目光相遇,看到了它们冷漠的双眼。他又看向了菲迪亚斯。

“我们与太阳系的距离足够近,”菲迪亚斯说到。

克里乌斯没说什么,只是走向舱门。钢铁之手们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博雷斯抬头看向克里乌斯——与他们离开泰拉时相比,覆在这张面孔坚硬骨骼之外的皮肤更加苍白了,肌肉也更纤薄了。圣殿骑士身穿一席黑色长袍,而非他被损坏的动力甲。他的手腕和脚腕处都被套上了厚重的镣铐,锁链将其连接到了勒住他脖子的精金项圈上。当博雷斯站直身子时,铁链的链环就会叮当作响。伤口明显令他感到疼痛,但他将会痊愈并活下去。博雷斯面无表情,但克里乌斯从他眼底深处捕捉到了某种一闪而过的情绪。钢铁之手的大脑在思考这可能是意味着什么:愤怒、怜悯、决心、认可?他没有理会这丝情绪,因为那是无关紧要的。

机库中还是寂静如常,和他们数月前抵达时别无二致。这间黑暗的洞穴中仍旧堆满被掠夺来的登陆舰与炮艇的残骸,热空气仍旧扑面吹来。博雷斯那架黑黄两色的风暴鹰做好了发射起飞的准备,炮艇的灯光在敞开的登船坡道前形成了一团光池。

“我们正处在灯光的边缘处,”克里乌斯说到,“我们一离开,你就发送信号吧。你的兄弟们会在这里找到你。”

“你…很像他们。”博雷斯说到,他的目光从克里乌斯身上移向了其他钢铁之手。

“他们是我的兄弟。”克里乌斯回答到。

“这将是无休无止的,”博雷斯低声说到,“你走上了这条路,所有希望便全都完蛋了。”

“我们在很早之前便失去希望了,博雷斯。”克里乌斯的声音低沉刺耳,他能感觉到那些替换了自己心脏的机器们正在胸腔中跳动。“在费鲁斯 马努斯倒下的那一刻,我们就失去希望了——他在我们眼中沦为了凡人。这场战争不会如同你所想得那般结束,博雷斯,也不会如同你的领主们所期望得那般。”他顿了顿,抬手斩断了铁链,断掉的铁链仍挂在他手腕上,叮当作响。“虽然我不会跟你回去,但我仍会遵守自己的诺言。如果你希望我执行这份承诺,尽管提。等那个时刻来临时,你可以召集我们。”

博雷斯注视了克里乌斯好一会儿。

“怎么做?”

“群山的黄昏。群山散发出的寂静,它们曾经燃烧过,而且将会再次燃烧。发送一个绑定到这条信息的词。倘若我们到了那时都还在忍耐着,我们就会听到你的呼叫,并且做出回应。”

博雷斯没说什么。他的五官变得死板僵硬起来,表情让人读不懂。克里乌斯后退了一步,他动身离开机库。护送博雷斯的两名钢铁之手领着他登上了风暴鹰的坡道,克里乌斯听见机仆驾驶员用机械语言对着他们的飞行器喋喋不休。

博雷斯站到了坡道的顶端,他扭过身体,再次面向了克里乌斯。

“用哪个词?”他喊到。克里乌斯抬头看向这位圣殿骑士。“发出召集的话,哪个词能将你们带来?”

雷鹰的引擎开始燃烧充能,同时机库内的热空气也翻腾起来。

“醒来。”克里乌斯说到。

博雷斯站在坡道上,他在(引擎)卷起的风中站了片刻,然后就转身离去了。


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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