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x蒲一永】是你,让我在这人世间有了容身之所

蒲一永从漫长漫长的沉睡中醒来,整个世界天翻地覆。只不过是睡了一觉,就睡过了高中,跨过了少年变为青年。时间像是被按了快进键后在某个时间点恢复一倍速,身边的一切却全都变了样。
爷爷的书法教室被收回,幸福的四口之家一下子只剩两人。新家又小又破,旁边还有个跟鬼魂似的老太婆。
他像是个没出新手村的lv1勇者,被命运的大手直接扔进了第3关。茫然且不知所措,只能努力修炼升级,试图赶上。但万幸的是叶宝生女士没有催他,只有她还把他当做17岁的臭脸少年。他只是睡的稍微久了点,醒了之后当然还是那个脑袋空空的天真小狗。
叶宝生女士总是笑着看他,告诉他不要急,只要不伤天害理,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她对他不作任何要求,只希望他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但蒲一永看着啤酒罐外面流下来的水迹,想到电脑中没画完的草稿,想到职业生涯表上被涂掉的字,最后他说: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未来。”
他没有梦想了,他不敢了。
蒲一永一口闷掉啤酒,被那味道奇怪地脸皱成一团。转身上楼,提前结束了这一场交心对话。
可能是睡了太久,蒲一永难得的睡不着觉,但他什么都没想,只是看着天花板发呆。半晌打开电脑,点进漫画网站,看到自己连载的漫画,两年过去,仍是了了几个评论。或许他就不适合做漫画家,没有天赋不切实际。
第二天他拿着爷爷留下的本子挨家挨户的问,可不可以接替爷爷的位置。一手好字大概是他为数不多的长处,校长还求过他要他去参加比赛。 但几乎所有人都拒绝了他,只有一位店家答应让他尝试。
“你现在假想一个人,他去世了,你替他写一副挽联。”
他脑袋空空,什么都想不出来,提着笔姿势摆了良久,在墨汁滴到宣纸前放了回去。
“这秃头不就是嫌我书念太少。”
蒲一永出门后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挽联是写字的人帮助家属浓缩了想对往生者说的话和感谢,那不只是对死者的哀悼,还能安慰活着的人。
晚上回到家中,蒲一永想着白天葬仪堂老板说的话,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镇纸磨墨。脑海中想着高中校长的样子提笔写下几个大字。
「其實是個好人」
孟宴臣看到远处天空中聚集的黑色烟雾,那烟雾如墨般沉重,从四面八方向某处汇去。他似乎也感应到什么,随着那烟雾的方向,被领到一个很普通的家中。 那房子很小,在他什么都不曾存在的记忆中似乎是根本没法住人的存在。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随着烟雾走到吸引他的源头。
擅闯别人家似乎不太好,但孟宴臣只是顿了一下就抬脚迈了进去。
房子从外面看起来很小,但里面却很温馨,处处都透露着家里人用心经营的成果。比某些人的家让人舒服太多。
这个某些人是谁……孟宴臣完全想不起来了。
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跟随黑雾进入别人家中,并且擅自评论所看到的一切一样。他知道自己有些奇怪,但他也理不清目前发生的一切。于是他放弃为难自己,走上楼看到黑雾的源头。
眼前是一个从他看来青涩的有些过头的男生,穿着奶白色的毛衣睡得正香。
孟宴臣不知道他是谁,从有意识开始他就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记忆,在陌生的地方被引到这里。但自己好像没有任何想法,甚至连了解眼前人是谁的欲望都没有,他只是看着男生的睡颜,沉默。
月光从窗户照入,似乎有影子投到男生的脸颊。只见男生迷迷糊糊地张嘴就喊:
“妈,停电啦。”
孟宴臣似乎是被这一声唤回神智,抬头时眼神撇过铺着宣纸的矮几。
隽秀又不失锋芒的字就那样映入他的眼帘。
蒲一永半天没听到妈妈的回应,摸过床头的手机打开手电筒,一张苍白的脸颊就与他直直对上。眼前的人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的眼镜,但那明显不似活人的惨白直接将蒲一永吓昏了过去。
孟宴臣也不欲将他叫醒,只默默地站在窗边,看着那抹月光照进屋子,房间虽小,却能透出满满的生活气息。
很温馨。他想。
太阳取代月亮,日光代替月光。蒲一永从昏睡中醒来,又对上那张苍白的面孔。他还是面无表情,浑身上下仅有的黑白两色衬的他像一副过于浓墨重彩的水墨画。
而蒲一永的脑子想不出那么多形容词,他几乎是屁滚尿流的爬下床,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两手高举做投降状。
“怎么看你都已经死透了,该不会是要用我的身体吧?还是要我杀谁替你报仇?”
孟宴臣穿着西装,坐在沙发上,侧眼看着眼前男生皱巴成一团的小脸,对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记忆,只觉耳边这声音聒噪无比,于是他开口道:
“你的废话太多了,听的我耳朵疼。”
“那你到底要找我干嘛嘛,不知道那你就走吧”
男生五官皱成一团,像只烦恼的大狗,孟宴臣却无心关注他是哈士奇还是阿拉斯加,脑子中偶尔闪过的零碎画面像是碎掉的镜子残片,没有给出多少信息,却搅得他头痛欲裂。
“我现在,只想自己待会儿”
他声音飘忽的很,面上却仍是不显,似是经历过太多类似的时刻,让他习惯性的掩饰住自己的脆弱。
只顾着恐惧的男生自然观察不到,他口中喊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崩溃了般夺门而出。
孟宴臣眼皮都没抬,冗自沉浸在零碎记忆的痛楚中,却强迫自己看清每一处残片。他是孟宴臣,除了在她面前,永远要强,永远坚不可摧。
“她”是谁……
孟宴臣疼的脑子快要炸开,却最终只是向后靠在沙发背上,疲累的将眼镜摘下。
蒲一永回到家的时候,孟宴臣已经恢复了理智克制的模样。蒲一永也调整好了心情,男生完全不懂回避地直勾勾地盯着他,孟宴臣也没有觉得不适,只是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太多的男生,耐心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你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吗?”
“不知道。”
“但是我可能想起来一些东西了……”
“什么什么?快告诉我,这样说不定我就知道要怎么帮你了。”
孟宴臣冷静地看着眼前的男生比自己还要积极的模样,骨子里的疑心让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想要多少钱呢?”
话说出口的瞬间,孟宴臣就觉得自己非常失礼,微垂着眼帘对这般揣测他人的自己从心底感到厌恶,可下一秒,他听到:
“我才不要晚上会变成石头或叶子的那种钱。”
孟宴臣诧异地抬眼,就看到男生一脸嫌弃的表情,似乎是笃定了自己只能拿出那些骗小孩的东西。但那直白的情绪中,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
孟宴臣终于绽开一抹轻笑:
“谢谢你。”
蒲一永愁眉苦脸地拿着两张门票进了画廊,孟宴臣一脸坦然地跟在他后面。但似乎所有人都看不出孟宴臣苍白到不正常的脸色,因着他那身不凡的气质,甚至从刚站在画前就有导览小妹凑过来跃跃欲试地想要给他介绍。
被礼貌拒绝后还上下瞥了眼站在一旁的蒲一永,咬着嘴唇懊恼地走远了。
蒲一永看着对着提线木偶的画看了一天的孟宴臣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整天店员都在瞄我,现在钱已经花完了。”
“我不太喜欢这幅画。”
蒲一永看看那个看起来就诡异的画,又看看都盯了一天了,最后只得出这个结论的孟宴臣,无语的开口。
“我从小到大只喜欢看漫画。”
孟宴臣终于肯把自己的视线从画上移下来,看向一脸无趣还耐心陪了他一天的男生,没有说话。
蒲一永撇了撇嘴,丢下一句“我去上班了。”转身出了门。
孟宴臣看着蒲一永骑着小电动到处送外卖,看着他穿着荧光马甲在配电箱上画山水画。画能反映一个人的内心,孟宴臣想起无意间看到男生藏在抽屉中头发冲天的热血小人。
他真的是个非常,非常善良且天真的男孩子。
蒲一永的毛笔在某次落下的时候,脑海中闪过刺青仕女的话。
“执念是人心的一部分,对逝者的思念、悲伤、怨恨、嫉妒、遗憾,如果足够强烈,就会形成执念。执念会被类似镜子一样的东西,映照出来成为具象化的生命。”
“他是执念吗?”蒲一永喃喃道。
蒲一永觉得自己找到送孟宴臣走的办法了。当事人就在自己眼前,应该很好写出挽联。下班后匆匆回家,磨墨镇纸,他抬起头看向孟宴臣。孟宴臣不知什么时候脱了沉墨色的外套,只着一件白色衬衫,稍显年轻了几岁。
“不然你说你想写什么,直接跟我讲,我写给你。”
蒲一永拿起毛笔在砚台中沾了几下让笔吸饱墨汁,歪着头一脸难以理解。
“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你们这些东西很爱讲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执念。
孟宴臣脑海中闪过画面,再去回想却如潮水般全部褪去,记忆里仍是一片空茫。
“对不起,我一点也不记得了。”
“我只是个垃圾流氓没办法帮你。”
蒲一永麻了,蒲一永摆烂。
终于这个天才少年想起来了人民公仆,不顾半夜冲去警察局报案。
百无聊赖的菜鸟女警听到有人报案,两眼放光的请他坐到位置上。
“我现在想报个案。”
“你说说看。”
“有一个男的,他发生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样的意外。他状况有点惨,你们赶紧去帮帮他吧。”
菜鸟女警一脸质疑的看向蒲一永,最后还是帮他查了唯一已知的信息。
死者:孟宴臣。
是几年前很轰动的案子,国坤集团独生子回国时飞机失事,老孟总晚年丧子悲痛欲绝,孟母付女士更是在媒体采访时哭昏在现场。
蒲一永从新闻中的寥寥数字无法感受到那些浓重的悲伤,只是从菜鸟女警感叹的话语中听出来孟宴臣家里极度有钱。
可悲剧不看家室,那么厉害那么有钱的孟宴臣还是死了,现在就一脸死相地在警局外面等着。
蒲一永死命盯着那行地址试图记下,最后还是未果,出门看到等着他的孟宴臣,说道:
“我刚才看那个警察电脑没有关,你去把地址背下来。”
孟宴臣笑着看男生这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觉得真的有点像只有主人罩着的小狗。
某小狗行动力很强,当晚就骑着自行车载着孟总到了背下来的地址。
那地址是孟宴臣名下的房子,并不是飞机失事的地址。但,总要去碰碰运气的。
推开门的时候蒲一永就被那一整面的蝴蝶墙惊到,一股冷意从脚底蔓延开来。孟宴臣却似乎感觉不到这满屋子诡异的气氛,走过去拿起唯一一个摆在桌面上的蝴蝶标本。那是一只有着绚丽蓝色翅膀的蝴蝶,美丽张扬,且死气沉沉。
孟宴臣看着它,曾经在脑海中翻涌的碎片汇成一段段完整的记忆,他想起来很多事,很多不好的事。
他似乎有些理解蒲一永说他不懂的执念是什么了。
“就像你说的,我也会有满足不了的愿望和藏在心底的遗憾。”
蒲一永被孟宴臣身上浓重的悲伤所感染,一直以来,孟宴臣都冷静自持,虽然他已经死了,但蒲一永曾经遇到过的执念都有着很鲜明的情绪。
镇水的石狮子希望自己能帮他自由,刺青仕女想要找到“他”的名字。只有孟宴臣,从到他家之后没有提过任何要求,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先入为主地想要实现他的愿望,想要把他送走。
但实际上,更多时候,孟宴臣沉默的像一个家中的摆件,或是一件死物。他根本不像执念。
但此时,孟宴臣第一次有了这么浓烈的情绪。
蒲一永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于是开口问道:
“你很难过吗?”
孟宴臣将蝴蝶标本放下,有些累的坐在椅子上,长久以来挺直的脊背微微弯下。
“我只是没有什么开心的事。再也不会了。”
他声音很轻,却依旧将眼中的泪珠震得落了下来。
“一定有很多开心的事吧。”
蒲一永没有见过这样的孟宴臣,他脑子里塞不下太多东西,想不了很深的事,但他觉得应该不会有人生命中全是苦痛,于是他说。
“但为什么我们只会记得,最后最痛苦的东西呢?”
“怎么说?”
“尽量留点空间,给其他好的回忆吧。”
蒲一永在对孟宴臣说,也在对自己说。
刚醒过来的时候,他也曾无数次强迫自己回想车祸当时的情形,爸爸当时会疼吗?他会变成执念吗?如果是他去后面坐的话会怎么样呢?
他也曾打车去到爸爸的墓地,却不敢进去,只敢坐在出租车上放声大哭。
那孟宴臣呢?飞机坠落的那一瞬间他在想什么?他痛么?
某种一直以来被他忽略的事情突然袭入蒲一永的脑海。
车祸濒死的时候,他是不是看到了……孟宴臣?
那七百多天的沉睡,他似乎也一直有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好像是梦又好像不是,比较像是被人拉去某处。
蒲一永在那漫长漫长的梦境中看到一个人总是无视他,擅自悲伤难过,最后出国离开。在他做好一切准备回国的时候,飞机失事葬身大海。
蒲一永努力的想要去看清那个人最后的表情,他是笑着的,是释然的,没有一切留恋的笑。
“执念好可怕,思念、悲伤、怨恨、嫉妒,我不想你跟他们一样。”
“我也很自私,觉得有你在,我就不是孤单一个人,就不那么害怕了。”
“我想……你留下来。”
蒲一永不想他变成那些黑雾的一部分,也不想他露出那种放弃一切的表情。
那个人似乎在最后终于看向了他,或许他早就意识到有个人在一旁观看了他整个人生。
他仍是笑着的,说出自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想法。他也很自私,这些展示给蒲一永看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将他留下,可当男生真的红着眼睛哭的伤心说出希望自己留下的时候,孟宴臣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我们回去吧。”
孟宴臣推了蒲一永一把,让他终于结束过分长久的睡眠,再也没有入过他的梦。
蒲一永几乎是拽着孟宴臣离开了那间满是蝴蝶尸体的房间。回家的路上曾经那些梦中的画面一幕幕清晰起来。
这次他提笔落字的果断又坚定,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滴落在染上墨迹的宣纸上。
「生者未忘,逝者亦在」
“我原本希望,你跟他们一样留下执念。那我才看得到你,但后来不想了。”
我希望他实现他现在真正想做的。
让他快乐的事。
“再见”
蝴蝶喜欢在阳光下飞舞,而飞蛾,总是在夜间出动。
END
解释一下可能没有说清楚的地方,
孟宴臣和在对妈妈说出那一番肺腑之言后,心死如灰出了国,他重修了生物,去研究自己喜欢的昆虫,终于在几年后释然决定回国和家里重归于好。但是半路飞机失事,孟家甚至接不回他的遗体。
并且,或许是孟宴臣飞机失事的时间和蒲一永公交出事的时间相近,蒲一永濒死的时候看到了孟宴臣,并被迫旁观了孟宴臣的一生。但孟宴臣释怀了,他没有执念,在推蒲一永回现实的时候就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现在的这个孟宴臣不是他自己的执念,真正的孟宴臣早就在飞机失事时死去,如同蒲一永的父亲一样,没有执念,只是因为最亲的人的思念痛苦所汇聚成的具象型的东西。
蒲一永最后写挽联是将现在这个孟宴臣从父母的执念中解脱出去,他很想留下孟宴臣,但正如当年的孟宴臣知道自己不能留下蒲一永一样。
蒲一永也选择放手。
飞吧。
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