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泥泥互动视频同人文——失落之夏（五）
海牙怔忡的伸手接过了那件属于他的白色超人战衣，但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之上了。浑浑噩噩的向着老师道了别，他神色恍惚的转身离开。
一路上，海牙的整颗心都淹没在那巨大的恐怖之中。他神思不属，魂游天外，仿佛只是一个被抽离了魂魄，毫无生气的躯壳。
恍惚间，海牙的目光一直游移着，他的视线扫过天空中的烈阳，扫过脚下狭窄的小路，扫过身侧盛开的无尽夏，但却找不到一个真正可以让他镇静下来的地方。也许是下意识的，他的视线落在了手臂上搭着的那一件白色战衣上。
就是它点醒了海牙过往的真相，此刻，在海牙眼里，这件白色的超人战衣在风中微微摆动着，似乎像个活物一般，诡异莫测的飘动起来。紧接着，在那已有些许破损的白色战衣之上，竟有几种鲜艳的色彩从这白色水流的深处，缓慢的浮现而出。
那是青色，褐色和蓝色。
这三种颜色构成的斑驳痕迹在战衣之上毫无规律的分布着，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但不一会儿，它们又开始不停的变幻自身的形状，褐色拱成了一条弯曲的蛇，青色盘旋作一根周身遍布倒刺的荆棘，蓝色则是一道绞索，它们彼此游荡着，在周身遍布的白色空间里毫不吝啬的展示着自己的狰狞形态。没过多久，这三种色彩又逐渐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夺目的深红，它覆盖了触目所见的所有白色，像凝固的鲜血。但下一秒，红色又忽然消失，白色夺回了自己的领地。可是红色又再一次出现……超人战衣就这样在红色和白色之间互相循环着，它们交替出现，像一个临死之人沉重的喘息。
海牙狠狠的打了个寒战，他将手臂猛的一挥，那件超人战衣被他摔在地上，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声响，但幻觉立刻消失了，仍然是那件小学生的白色战衣，没有任何其他的色彩出现在上面。
这回归初始的白像一块冰冷的雪地，让海牙躁动的心绪再一次逐渐的平息了下来。他盯着它，脑海里那些令人困惑的谜团忽而被呼啸的飓风扫的点滴不存。
原来，大文，拴住，素芬，他们三个人说的话，看起来自相矛盾，但实际上，都是真假参半的。
素芬说出的真相中，有一部分是事实，毛蛋并不是被他们三人推下去的，而是自己涉足的水潭。原因也真的如她所说的一般，是为了拾回自己不慎丢弃的木头剑。这与大文拴住二人所说的前半部分不符。但二人道出的后半部分，却仍旧属实——他的确是被石头生生砸死的。
海牙的身躯微微战栗，他脑海中的画面不由自主的变幻，渐渐的，十五年前那一天发生的恐怖图案，就在他思想的幻象当中，清晰而又残酷的构筑了出来。
……
幽暗的水潭隐藏在密林的深处，在远离岸边的水面上，木头剑的轮廓时隐时现，像是这幽深的寂静中一个不详的符号。一个通体鲜红的小孩子从密林的另一侧转了出来，那正是穿着火之超人战衣的毛蛋。他敏锐的四下查探，原本是为了搜寻森林中那不存在的怪兽，但就在这一刻，他发现了在水面上逐渐飘远的那一柄小木剑。
“那不是海牙的武器吗？”隔得很远，毛蛋看不太清，他有些不太确定：“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等等……不对！”
一个恐怖的猜测猛的蹿入他的心中，惊的毛蛋猛然跳将起来，将自己手中的木头刀朝着岸边一扔，他一个猛子扎入水潭！
毛蛋一口气蹿出数米远，像一条迅猛的金枪鱼，潜游了几米之后，一头撞出水面换了口气，再度飞快的朝着那柄木头剑游去。游近了，他探手一抓，将那柄剑牢牢的抓在手里，定睛一看，剑柄末端果然刻着两个歪歪曲曲的字体：岁寒。
毛蛋连休息都来不及，他深吸一口气，再一次一头钻入水底。水波沿着四面八方荡漾出去，轻轻撞击在杂草丛生的岸边。
这一次过了很久之后，毛蛋才从潭底游上水面，探出头来。他噗的吐出一口水，身体因为突然剧烈的游动而略微疲惫，但他心中却是略微松了一口气。
他把这一方水域的潭底都游遍了，哪个地方都没有找到海牙的身影，这说明武器遗弃的原因并不是海牙溺水了，而是由于其他某种未知的原因被不慎丢失在了这片潭里。
毛蛋慢慢的踩着水，即使是夏天的潭水并不冰冷刺骨，但突如其来的也有可能会造成另外的一些意外因素。既然已经知道了海牙没有出事，毛蛋自然没有那么着急了，他一手握着岁寒剑，整个人开始小心翼翼的朝着岸边挪动。
……然后，他听见了，来自岸边的，匆忙的脚步声。
一心系在海牙身上的毛蛋并没有发现，自从他一个猛子扎入水中的那一刻起，通体的红色就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冲刷殆尽，露出了改装而成的校服原本的颜色。
白。
这雪亮的，原本穿在另一个人身上的白色，此刻，却成为了毛蛋的死亡标靶。
此刻的他，正如同同一时间的海牙。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会被诡异莫测的命运带向什么地方。
……
那些在他记忆宫殿的角落中，原本不太重要的往事，这时候，都纷纷露出了自己锋锐的犄角，将他的过往刺的凌乱不堪。
大文抢夺他的“宝”。
素芬折损了他的木枪。
拴住与他争夺的风之超人。
以及在十五年前，其他的，几乎快被他遗忘的小小纷争。
老师的话又在他的耳畔响起：
“还记得在你刚刚转来学校的那些日子，你们的关系好差，当时我还没收过不少他们背后说你坏话的小纸条呢。”
“小孩子嘛，无非就是羡慕你成绩好,羡慕你来自城里,羡慕你有个开明的父亲……”
“你们后来能成为朋友，我真的挺意外的。”
林荫之中，素芬的悲语又浮上了真相的水面。
“我们发现毛蛋的时候，他还紧紧的抓着那柄木头剑。而当时，那柄木头刀，就完好无损的放在距离水潭不远处的岸上。”
“这是你所不知道的，他的第二次破例涉水，为了你的剑，也为了不想让更多的人有更多的遗憾。
“而这，却成为了他最后一次为我们这些朋友所做的事情。”
但记忆中那张悲戚苦痛的面容，却在此刻，慢慢扭曲成了恶鬼的形状。
像极了十五年前，那个站在深潭的岸边，面目狰狞的三个魔鬼。
这么多年了，他们原以为，报复和残害能换来守住秘密，但不曾料到，黑暗和真相，最终还是被雨水冲洗。
……
“……我要报警。”
县公安局里，一个老刑警略微诧异的盯着眼前这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他好像是在大太阳下面走了很长时间似的，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脚步虚浮，走起路来都微微打飘。
“你要报什么警？”老刑警站起来，扶着海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别着急，慢慢说。”
“杀人案。”海牙喘了两口气，这才继续说道：“虽然那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很多证据肯定也都不知所踪，他们犯罪的时候也还是未成年……但我还是打算尽自己的责任。”
老刑警听到前面三个字的时候，目光一凛，神色立刻锐利起来。不过等到海牙将后面的话补充上来之后，他的神情忽然变的非常奇怪，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海牙一眼：“你是说，十五年前，五个小孩进林子结果淹死一个的那个案子？”
“是。”海牙略显疲惫的点点头，“您知道它？”
“当初负责调查那个案子的警察，就是我。”老警察回答道。
“是您？”海牙明显没有想到会这么巧，他愕然了片刻，才说道：“那您知不知道，十五年前那个小孩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杀？”
老警察淡淡一笑，并没有接话，而是反问海牙：“你是那五个孩子其中的一个，对吗？”
“！！”海牙一惊。
“你对这件事很上心。”老警察缓缓说道，他明显有着一种常人没有的敏锐，仅仅通过几句对话就判断出了他的身份非同一般：“看你的状况，应该是在城市生活过很多年吧？这次回到你那个村子去，是想找出凶手？能告诉我，你都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海牙定了定神，喝了一口水缓了缓气，除了他手中的心灵干涉仪属于机密之外没有透露，海牙将他这些天在村中的所见所闻，包括他们小时候的恩怨，大文素芬拴住三个人的证词，关键物品超人战衣等等，全部一一道来。
“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虽然我感觉它很接近真相，但我没有证据。”海牙讲完之后，沉默了一会儿，又这样补充道。他说：“但我尽了该尽的责任，你们以后会不会找到足够的证据逮捕他们，那就不是我该关心的事，他们与我，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听完了海牙的讲述之后，老警察慢慢直起身子，他伸出手，摘掉了自己眼前的那副平光眼镜。他转头看着沉默的海牙，忽然宽和的笑了起来：“年轻人，你很聪慧。你猜测的那些，的确已经与真相很接近了。”
海牙猛的抬起头来，这句话当中蕴含的信息量如一记惊雷将他震醒过来：“你……你的意思是，你是知道真相的？”
老警察拍拍他的肩：“早在十五年前，我就已经调查清楚了一切，真相其实和你猜测的有九成相似，只有一个地方不同。这么多年了，我没有向任何一位无关人员谈起过它，但既然你已经调查到这一步了，我觉得，你有权力知道当时的真相。你想听吗？”
沉默许久，海牙点点头，“我想知道。”
于是，在海牙的层层调查之后，在老刑警平缓的诉说声里，十五年前尘封的往事终于揭开了它最后的面纱。
……
“大文！拴住！”素芬惊喜的呼喊着，气喘吁吁的跑到他们两个人的面前：“我还以为……我迷路了呢。”
大文和拴住互相对视一眼，都略微脸红的撇过了头，他们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两人也是因为独自行动走感到害怕才选择结伴同行的，说出去太丢人了。
“对了，你们看见毛蛋和海牙了吗？”素芬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大文皱眉：“没有，我跟拴住是一起走的，我们都没看见他们两个，你不也是刚刚才跟我们汇合的吗？”
“奇怪，这么久了，他们跑到哪里去了。”素芬担忧道。他们五个人跑到林子里面来寻找怪兽，怪兽没找着，反倒是给自己吓的够呛，现在也只是汇合了三个人，毛蛋和海牙不知所踪。
“上次毛蛋跟着海牙一块儿出去玩就差点出事，都怪海牙，没事找个什么破藏宝图，差点连累了毛蛋。”素芬皱了皱小脸，“但愿这次可别又出什么幺蛾子。”
“放心吧素芬。”拴住劝道：“海牙毕竟是城里来的，他爹对他管的很严，上次那事之后海牙就被他爹狠揍了一顿，肯定不敢再带着谁往沟里转了。”
“但愿如此吧。”听到这话，素芬的脸色才慢慢好转起来。
三个人结伴又在林子里兜了大半圈，仍然一无所获，怪兽没有，同伴也没有。眼看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三个人决定先打道回府了，不料就在这时，不远处水波翻动的声音穿过繁茂的林叶，传入他们的耳中。
“有人！”三人一惊，随即欣喜起来，这片林子一般不会有人来，发出声音的只能是他们的同伴，他们飞速的绕过丛生的灌木，很快来到了那个水潭的岸边。
“那不是海牙吗？”远远的看见了水潭当中的那一抹白色，大文一下子就愣住了：“这小子被他爹揍了还死性不改啊？”
“估计是了，你看他手里那玩意儿。”拴住眼尖：“肯定是他那大宝剑不小心掉水里了，他舍不得，冒着被他爹再揍一次的危险也要去捞回来。”
“搁我我也一样。”大文点点头表示赞同，他们三个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自己的专属武器，海牙怎么会舍得把它给丢了呢？
一旁细心的素芬看着在水潭中缓缓往回游动的那一个白色人影，却感觉不到半分喜悦，反而是整个人不自觉的担忧起来——如果在这里的人是海牙，那毛蛋又在什么地方呢？
那种不详的感觉越来越浓烈，素芬烦躁的摆摆头，朝着水潭的一边挪动了两步。谁知道她这一挪，脚下一溜，整个人险些不由自主的滑倒在水潭里。她连忙站稳，低头一看，发现竟是踩到了什么东西。素芬皱起眉头，蹲下身子，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
就在看到它真身的一瞬间，素芬感觉连呼吸都停止了。
那是一柄精致的木头刀，刀身雕有细致的纹路，刀柄上刻着两个歪斜的小字：三伏。
三伏。
一年当中最炎热的时节。
这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敲在素芬的心上，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恐惧的深渊。这两个大字原本只是在她的眼前，却忽然间变得仿佛与她隔着一层深海，这两个字在深海中挣扎着，呼喊着，但没有人听见，没有人发现，它们在徒劳的绝望之中渐渐失去了所有动作，最终沉没在了海洋深处，
素芬豁然转头，愤怒而疯狂的火焰熊熊燃起，一块块尖锐的石头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向着水中的人劈头盖脸的砸落下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吸取教训！！你为什么还是要一意孤行！！！他明明都救过你一次了，都是因为你的愚蠢，你的自私，你的高人一等，所以又一次让他为了你而重蹈覆辙吗？！！你告诉我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癫狂的，偏执的，疯魔的。
她甚至没有听见水中人的声音，水中的人在呼喊她的名字，水中的人在溺水时发出的咕噜声。好像真的有一个恶龙挣开了枷锁，心底的魔鬼打碎囚牢腾空而出，咆哮着嘶吼着降下死亡的石雨，连大文和拴住两个人的力量都无法让她平息下来。
直到最后，她力量耗尽，停下了疯狂，止住了暴虐，大文和拴住才成功的将她按了下来。她听见了大文的愤怒：“素芬，你在干什么？！！”
她听见了拴住的难以置信：“素芬，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她有些力竭，喘息着，顺着方向望过去。
她看见了水潭的中央漂浮着的那一个平静的人影。
他就像一片枯叶一样，在水潭的中心，随着水波缓缓飘动着，没有任何动作。
太平静了。
平静的就像一具尸体。
就像……一具尸体
……
海牙愣愣的听着老警察叙述的真相，他也在真正的真相扑面而来的那一刹那茫然了。
老警察说道：“法医的尸检报告当中显示，他当时身体并没有明显的外伤，而小腿有抽筋的迹象，所以当时那个女孩子扔出去的石头，砸到她的也许并没有多少。他真正的死因，应该是当时入水仓促而引发的小腿抽筋，外加受到过度惊吓而没有及时做出正确的自救判断，所以才会溺水而亡。”
“严格意义上来讲，溺水的那个孩子，确实是被那个女孩子害死的。”老警察看着他的眼睛，“但比你猜测的要简单，这里面没有嫉妒，没有仇怨，没有谋划，有的，只不过是令人叹息的误会罢了。”
“我大概记得，你是出了事之后不久，就被你父亲带到城里去的那个孩子吧？”老警察两眼望着前方，好像在回忆着什么，“所以你不知道，在那之后，该付出的代价，该付的人都付了。他们不让你知道真相其实是对的，因为即使你知道了，也影响不了任何事情，只会让十五年后已经愈合的创口再一次撕开而已。但你已经知道这么多了，我不想让那三个人在你心目中变成魔鬼，所以只好选择告诉你真相。但是，在这之后，你应该，也没有办法与他们相处了吧。”
“是的。”海牙沉重的点点头，老警察说出的真相让他心头笼罩的一层阴霾被风轻轻的吹散了，他不必再怀着十五年前的心有余悸去过今后的生活。
但遗憾，终究还是会成为心脏之上长久的伤痕。
他们本来可以一起度过那个欢快的夏日，一起等待无尽之夏的花开。
但世事无常，命运的最后，他们终于还是天各一方，生死末路，风流云散，那璀璨盛开的无尽夏繁花，终于还是没有人去采摘，黯然的失落了。
一别如雨。
……
一年后的今天。
在太阳即将落山时，海牙独自一人上了山，来到了毛蛋那一座小小的墓碑前。他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前来，就是为了避开他们三人，一年前他就已经与他们不告而别，在知道了全部的真相以后，海牙也依旧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们。
好在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心灵干涉仪的研究取得了重大进展，过几天他就要去往国外参与一个重大项目，也许，很长时候不会回来了。
除了两个小小的木盒子，海牙什么都没带。
冥币，黄表纸，香，烛。
都没有。
海牙将那两个小木盒子打开，轻轻的放在了毛蛋的墓碑前方。盒子里，躺着一柄小木刀和一柄小木剑，它们的柄上分别刻着“三伏”与“岁寒”。这四个字是苍遒有力的，一笔一划，刀锋如电。
“毛蛋……”海牙右手搭上墓碑，他低声说道：“我也许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看你了……虽然以前的十六年，也只来过一次。”
“能够每年为你扫墓的，也就只有他们三个了。我知道你的死与我们都有关，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呢？
他说不下去了。
墓碑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仿佛它的主人正在恬淡的安睡。
海牙恍惚了一下，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六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夏日。那时，他们尽情的点缀自己的童年，四下挥洒着独属于他们的快乐，无尽夏的花朵微微摇曳着，专心聆听他们童稚的欢声笑语。
地上的人长大了，地下的人还是孩子。但这一刻，这夏天的尽头突然变得像十六年前的那场夏日一般永无止境，两颗心跨越了漫长的时间荒漠，他们终于又重逢在了这十六年后的夏日余晖当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