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茧(第七章)

2023-08-15 23:15 作者:下北泽最臭传说  | 我要投稿

尤伦斯从阳台上回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亚力克斯,他那会儿一刻不停地吃着辣味玉米片沾酸奶油酱,弄得嘴角沾满了碎屑,一脸八卦地用手肘怼了怼尤伦斯,问他杰奎琳刚才找他谈了些什么 ——没啥 ——没啥?她今天老盯着你看不会是为了和你探讨天体物理吧? ——谁知道呢,我觉得她不像是看上我了的样子 ——杰奎琳这家伙……哦对了,呆会儿我们打算去打原子球,你去不? ——恐怕去不了,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找我私下里谈 ——难道说她请你来参加社团聚会的目的就是这个? ——我不知道 他耸了耸肩,这时客厅里传来一段勾起他童年记忆的吉他旋律,令他情不自禁地循声走去,只见梅拉·狄亚斯在众人间抱着吉他心无旁骛地垂头注视着自己拨动琴弦的手:她的动作看起来似乎很轻,拨弦的手整个呈静止状态,只在动用那点片状的指甲末端,弹的速度也不快,给人足够的时间沉浸到每一个音符上去,吉他的琴身和她卷着袖子的小臂、微微前倾的肩膀和她脸上对他人的目光不自知的专注神情构成了一幅画中的图景——那首曲子是爱的罗曼史,除此之外他尤为喜爱理查德·克莱德曼、肖邦和舒伯特的风格,实际上所有抒情风的旋律都是他小时候从阿比盖尔家听来的——她父亲当时在教女儿弹吉他和钢琴,也尝试过教他,惊奇地发现这个天才小画家居然是个十足的音痴,连唱歌都是跑调的,阿比盖尔打小爱就拿他的这点短处打趣,令他感到又羞又恼 曲毕,周围的人鼓掌的鼓掌吹口哨的吹口哨,热烈地赞赏了一番梅拉的技艺,只有尤伦斯痴痴地愣在那儿,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插不上话,夏洛特和亚力克斯两人注意到了这一点,默契地相视一笑,而后打趣地问尤伦斯你还好吗,只见他神采奕奕的,眼底竟闪着泪光 ——这是我童年,小时候阿比盖尔她爸经常弹的… ——这首很经典的,是吉他必练曲目……你很喜欢这首吗? 梅拉把垂到额前的头发顺到脑后,一边笑着问他道,他用力点了点头 ——这对我来说就和玛德琳小蛋糕之于普鲁斯特一样,你懂我的意思吗?就是那种感觉只存在于回忆中的那个象征物里,但当你重温这样东西的时候你会发现当年的那种快乐已经不复存在了,你只能缅怀而无法得到它,感慨万千却又无法描述,并且你没法证明那些东西是确实发生过的,就好像做了场梦一样,它只存在于你的记忆和那个象征物里,或者说…或者说它也许并没有确实发生过,只是当你回忆那一切的时候你会产生那样的感受,而当时并没有——为了确认这一点,你只能把你的那种感受寄托在存在于那段经历中并和你共享那段经历的人身上,你主观上愿意相信他们心中也涌现出过和你相同的感受,但你又不敢确信,你怕那一切只是你一个人的幻想,而不曾存在于他们记忆中的脑海里,就算你故地重游也什么都无法找回,因为你无法确认也无法描述自己当时心中的风景 尤伦斯一口气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如果他看着没有那么令人赏心悦目甚至没有人会耐着性子听他在说什么——他说的这番话给人的感觉就和普鲁斯特的文字一样,细腻得令人昏昏欲睡,但对他来说仅仅是表达出来就要花费莫大的努力,他的神情天真而激越,像个孩子一样揉不进一丝杂质 ——我想……我大概能懂你的意思,你是想寻求一种超越现实的境界,对么?你想证明那种东西——也就是你心中的风景是存在的,你想让别人领会你心中的那份感动,但凡有一个人能理解你就能证明那一切是存在的,可如果无人理解,你心中的风景便是海市蜃楼,你便是孤独的 她捏着太阳穴斟酌着措辞,小心地接上尤伦斯的频率并且尽力避免误解他的意思,因为一切脱离现实的、非理性的想法都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那些美的、崇高的、自由而纯粹的、没有阶级差距的、不与金钱利益或是商业价值捆绑的、不受父权制或是政治宣传约束的、不打着宗教头衔的梦与诗意在资本主义社会中是没有一席之地,也没有任何话语权的,人们的注意力很快就会如潮水一般朝那些肤浅的流于表面的话题涌去,不需要使用任何暴力手段就能让一个梦无声地破裂 ——是这样的……即便我主观认为我心中的风景是真实的,而现实是虚假的,那也说服不了任何人,我无法让别人看到我心中的风景,便只能沉默地活着,逃避一切对我带有评判性的目光…抱歉,我并不愿用一种自艾自怜的语调谈论自己,但事实上我的想法时常很混乱,我没法自圆其说,我甚至无法证明我心中确实是存在那一片风景的…不,确切地说,我弄不清楚那是否是我想要证明自己的这种欲望所产生的幻觉,你明白我的意思么,梅拉?就比如说数学证明题,它之所以让你证明是因为答案就在那儿,但我的灵感有时或许是死灭的,我总是以其存在为前提想去证明它,我总以为它是存在于我意识中的某处的,只是我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它,结果弄到最后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寻找什么 ——我…大致能理解,但并不十分明白…… 她摸着下巴思忖道 ——我感觉你其实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因为你很擅长评判自己,你总是在自我欲望和自我否定之间游移,因为你害怕别人评判性的目光,所以你会预先自我审视,让自己通过了自己的标准再去迎接别人的目光——你知道自己是充满矛盾的,但你无力改变这一点,你被困在了一个递归式的怪圈里 梅拉在这里使用了“递归式”这样的学术用语,这令尤伦斯有些惊讶 ——唉,是这样的……说实话,我时常觉得自己活得挺不快活的,我只是想证明这种苦闷是有意义的,而不是在为赋新词强说愁,我希望你不会因此蔑视抑或是怜悯我 ——我不会评判你,我觉得任何一个没有过相同经历的人都没资格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评判对方 她张开双臂摊了摊手,转而拥抱了他——尤伦斯很惊讶她并没有说任何讨好自己的话,却使用了一种让他觉得很温暖的语气 ——谢谢你,梅拉,我真喜欢这首曲子 ——太好了,我也喜欢 要不是那天杰奎琳让他在走之前去找她,他大概还会和梅拉继续像这么聊下去,因为他觉得她身上有种不曲意逢迎的松弛感让他觉得很舒服——她戴着黑框眼镜,身着宽松的条纹衬衫,外套很随意地绑在腰间,偏少年感的装扮,神情是泰然自若的,那种感觉和白天参观他的壁画那会儿是截然不同的——当时有好几个女生簇拥在她身旁,七嘴八舌地求着她再弹一首别的什么,一时间竟把万众瞩目的尤伦斯给冷落了:尤伦斯那会儿怀疑她或许是个同性恋,但并不十分确定,只见她隔着她们朝他招了招手 ——有空我可以教你弹吉他,学长,既然你答应教我画画 ——谢谢,但是不用了,我是个十足的音痴 ——我证明这话是真的,所谓的天才和白痴一线之隔 亚力克斯在一旁捏着他先前被他抹得一边红一边蓝的脸蛋,他则一脸无奈地眯缝着眼睛抿着嘴,一副呆萌样令人不禁想揉着他那头光泽柔亮的金色小狗毛好好欺负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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