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

风是很厉害了，直直地刮过原野去，压得打洞的鼠出不了头，人们躲在伞里，剩下一片单调的呼声。 也有学得了这般技能的，比如风伯，就“能致风气”。然而风伯毕竟是神仙，凡人可学得来么？诸葛亮被传得能呼风唤雨，可背后却是气象知识作祟，纵然他真有这本事，终究也倒在了五丈原。思来想去，真正掌控风的人大抵没有。我于是又仔细地想，抛开天上的神仙，书里的法师，善于弄风的家伙，只恐还在人间。 且就叫他们“风神”罢。风神们会使风，自然是有恃无恐，可是全无节制了。他们大约无比喜爱安静，碰上叽喳的鸟或是咆哮的熊，都要起风。以致看见平常的猫狗张嘴，也要放起大风，非让他打出一个喷嚏，老老实实闭了嘴不可。于是没有谁敢肆意出声了。 不过倒还好，总有些有学问的鸟，会唱与风声共振的歌；也有些机智的猴子，知道背对大风，顺着风说话。世间还是有了百家争鸣的样子，也颇为可贺了。 然而风神也有忧虑。大家被封了觜，就会戴上头套跑进地洞里讲话。想来想去，他们便更加闹心——地洞是封不完的。于是风神们想出了从源头上解决问题的办法：他们动员起一众鸟猴，没日没夜地带头喊叫。这样，大家纷纷跟了风，且以为神圣的事业了。而后再把少许的地洞捣掉，世间便彻底安静了。 可有一件遗憾的事。喊久了，总是会疲乏，总有些发声者会反思，会彻底地转过身来。“蝴蝶效应”到底有失效的日子，即便树袋熊也有醒来的时候。就是如树一般呆滞，整天被摘去果子而浑然无觉，斧子真正落在身上时，大约也有些痛感。更何况愈起风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于是风再大，也渐渐刮不动了。 为这风主宰的世界，终要有推倒的一日。而推倒者便是风下众生。在狂风大作的混沌世界里，我看见以爪抓地蛰伏的虎，推着巨石前进的猿，迎风怒吼的熊，逆流挣扎的鹰，被沙石刮出血痕的豹，带着怯懦探出头来的小鼠⋯⋯总有些“逆行者”要做唯一的光。风能折了树封了山，却毕竟灭不了不绝的抗争者，更吹不倒理想，屠不完真理。司马君实说的“品物芸芸游太虚，不知谁氏宰洪炉”是大谬，我想宰世者，应是，也正是眼前这芸芸众生。 愿众生都不拘于狂风暴雨，只是持自己的理，说自己的话，做自己的事，永葆敏锐与正直。如看不见光亮，便点起烛火；如听不见声音，便摇起铃铛。大风也罢，雷暴也罢，只向上走，向真理走，不必等风停，更无须理会麻木者的冷笑。倘这世上只剩下一片死寂，我们便是最嘹亮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