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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变身狼人在战争中的用途--马尔科·克鲁斯

2023-06-12 23:59 作者:醉春风258  | 我要投稿

        禁止使用狼人作为战斗人员。如果被敌人俘虏,这些人无权被作为战俘对待,也不应被赋予战俘的权利。

——《布达佩斯协定》第一节第二条(美国未签署)

  “狼来了。”

  这句话说得轻松,但带着脾气。它来自房间后面,那里有一群空降兵正埋头吃他们的牛肉和面条。我们还没到取饭的队伍,但现在人们转过头,食堂里喧闹的谈话声也变得简洁起来。尽管很少有人敢于公开地盯着我们看,但是现在我们成了关注的焦点。

  在我旁边,索比斯基中士正用盘子装满两层高的食物:牛肉和意大利面、土豆泥、沙拉、面包、四块馅饼。我宁愿在我们的活动房里吃一份冷的野战快餐,也不愿在嘀嘀咕咕的侮辱声和撇过来的零碎食物中用力咽下食堂的餐饮。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照着索比斯基的样子盛了很多。

  “你们不能坐这儿。”当我们把托盘放在餐桌上时,魁梧的军士长说。

  “我没有看到任何‘预定’的标志,军士长。”我说。索比斯基中士抓起他的叉子,开始吃东西,毫不在乎十几双充满敌意的眼睛都盯着我们。

  “我说你们不能坐这儿。”军士长再次说道。索比斯基甚至没有从他的食物上抬头,他比房间里个头最大的常规陆军士兵高半个头,陆军作战服上衣的袖子整齐地挽起,他露出来的手臂跟我的大腿一样粗。

  正常情况下,我会让步,拿起我的食物,在基地里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心平气和地吃。但我们刚从狭窄嘈杂的直升机上下来,我已经六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我那造反的胃部让我很烦躁。于是我用叉子扎起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开始慢慢咀嚼,同时盯着军士长看。当看到他下巴上的肌肉因压抑的愤怒而扭曲时,我几乎笑起来。

  “你的名字和军衔,士兵?”他问道,明确强调最后一个词,“你制服不合格。”

  “我是德克中士。这位是索比斯基中士。着装规定并不适用于战区的第300连人员。”

  我们的制服都处理过:没有名牌,没有军衔,没有单位徽章。就连我们的西方盟友一想到外国军队的狼人出现在他们的土地上也会感到不安。在中东地区,狼人会被判死罪,当地人看到士兵袖子上挂着第300特种作战连的单位徽章,会被彻底惹怒——这是陆军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全狼人独立部队。

  军士长看着我们,还在咬牙切齿。然后他摇了摇头。“该死的狗兵,”他说,“他们让你们这些人穿上制服的时候,军队就开始变成狗屎了。你们就不是自然人。”

  尽管愤怒在胸中涌动,我还是笑了笑。“我比你更自然。我可以在黑暗中看得见,听到草丛的生长,追踪气味走二十英里,所有这些都不需要电池。你们的屁股坐在臭烘烘的悍马车里,晚上没有手电筒和导航,你们就跟瞎子一样。这他妈多自然啊?”

  在我旁边,索比斯基放下了他的叉子,清了清嗓子。“没有不敬的意思,军士长,但假如你再当面叫我们‘狗兵’,我就把你的胳膊扯下来,用它揍你。现在闭嘴吧,让我们安静地吃饭,因为我们等会要进行简易爆炸装置巡查,长官。”

  椅子腿在光秃秃的水泥地面上发出摩擦声,军士长和餐桌上的所有其他常规陆军士兵都站了起来,眼中充满了杀气。魁梧的军士长将双手握成拳头,开始向我们走来。还没等他走上两步,索比斯基就发出一声咆哮。这是一个低沉刺耳的叫声,如此深邃而震撼,以至于我盘子里的银器都在颤动。整个房间立刻陷入沉寂。

  索比斯基拿起杯子,喝光汽水。吸管发出刺耳的咕噜声,在房间里显得非常响亮。他看着十几名愤怒的士兵在我们面前停下脚步,脸上一点都不担忧。

  军士长仍然紧握着拳头,但从他的毛孔中突然散发的恐惧气息告诉我,他很高兴中间有桌子隔着。他又瞪了我们一会儿,然后从桌上抄起餐盘,一言不发地离去。其他士兵一个接一个地跟着他走开。最后一个离开餐桌的人咳出一口痰,吐在我们脚边的地板上。他们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食堂,大家愣了一会儿之后,房间里的交谈又恢复如常。

  “大约三分钟后他会和基地的宪兵一起回来。”我说。

  索比斯基中士耸耸肩。

  “求你们了,让我今晚睡牢房,派别人去巡逻吧。倒不是说他真会采取行动。”他朝我的盘子点点头,上面的食物基本没动,“不过要是我,就抓紧时间吃点儿。以防万一。”

  黎明时分,我为一个班的常规陆军巡逻开路。短暂的清晨是介于寒冷刺骨的夜晚和炎热无情的白天之间可以容忍的一个时段。

  我们在附近村庄的主干道上艰难前行,搜寻简易爆炸装置并赶走当地叛乱分子。房屋都是用石头胡乱堆砌,没有用砂浆固定。今天早上街头有几位村民,有些回应了我的问候,但大多数假装我不存在。对于这样一个小山村来说,有太多的年轻人在周围转悠。

  高爆炸药有一种特殊的气味,即使隔着一层土和旧炮弹生锈的金属壳也能闻得到。新挖的土有另一种不同的气味。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嗅觉标记,就像在伏击点上方挂了十英尺长的霓虹灯一样清晰和明显。即使在一百码之外,我也能闻到死亡的气息,它就在通往村外的路边,披着精妙的伪装等待我们。

  “注意,”我对着无线电说,“一点钟方向,右手边最后一栋房子以外七十码。在涵洞边的石堆下面,有两枚六英寸炮弹制作的炸弹。”

  “厉害,”班长说,“我们做好掩护,呼叫排爆人员。”

  当远处传来枪声时,我就嗅到了新的危险。子弹击中了我的臀部,就在我防弹背心的边缘下方。我做了一个不算优雅的小半转身,一屁股坐在地上。在我身后,步兵纷纷隐蔽。班里的医生开始向我靠近,但我挥手告诉他不用。伤口已经自行愈合,尽管它疼得就像有人用烧红的火棍刺穿了我,但我清楚,回到基地时,甚至不会留下疤痕。

  狙击手再次开火,子弹在我的脚前掀起灰尘和碎石。这一次,我看到了步枪枪口的闪光。

  “路左侧,一百五十码。屋顶坍塌的小羊圈。他就在左下方的角落里。”

  在步兵班的悍马车上操作五十口径机枪的士兵开火了。重机枪缓慢但震耳欲聋的断续枪声,淹没了我身后其他士兵用步枪还击的声音。

  每当受到攻击,我都感到有一种几乎不可抗拒的冲动,就是撕下战争的所有文明外衣,变成更加强大的形态。在另一种形态下,我可以比狙击手校正瞄准的速度更快,而且跟无能的两腿形态相比,我嗅到伏击点的能力要好上百倍。但我受到约束,所以得服从命令,保持人类的形态。

  每次发生这种情况,我都恨自己——不是因为服从命令,而是因为自愿接受约束。

  战斗结束时,小羊圈已变成一片坑坑洼洼的废墟。当步兵进入时,那里除了三个空弹壳和泥土上的一些血迹外,什么也没有。

  班长看着我在羊圈周围走来走去,获取这个地方的气味。

  “两个人,”我说,“狙击手和观测员,狙击手受伤。他们从后面离开,进了山里。我闻到了他们的气味,所以如果他们是本地人,我能识别他们。”

  “他们肯定是本地人。”班长说。

  常规军并不热衷于只用一个班的力量冲进土著领地去追捕狙击手,我也不怪他们。因此,我们用无线电报告了交火情况,建立防御,等待排爆小组来拆除埋在路边的炸弹。两人受伤,大量的弹药化作了噪声和灰尘,在一天结束时,我们又回到了出发地点,士兵和叛乱分子都一样。随着我们时间的流逝,战争亦是如此。

  “三周,”索比斯基在晚餐时说,“把第300连全调过来,让我们摆脱束缚,我们将在三周内拿下这些大山。”

  “那不可能,”我说,“你知道规定,不准在战斗中使用狼人。”

  “我们从未签署那份协议。”

  “没错,我们没签,但这是强加给你的政治,不想惹恼盟友。”

  “去他妈的盟友,”索比斯基说,“如果你只把我们当作有腿的炸弹探测器,那要我们有什么意义?天大的浪费,这就好比让海豹突击队员当游泳池的救生员。”

  我对着烤面包上的碎牛肉笑了笑。索比斯基看看我,又看看食堂的窗外。外面的太阳正在我们西边的山后落下。

  “你想想看。我们整个连队,将近两百人,晚上出去把那些混蛋从他们的洞穴里挖出来。留下一堆人头让他们同伙发现,就像他们杀戮我们的人一样。按我说的,三周搞定。”

  不能说我以前没有过同样的想法。但我又想到,如果网络上有肢解尸体的镜头先曝光,那我们回去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如果全世界的人都明白狼人大规模集结起来去猎杀人类时会发生什么,我们会受到怎样的处理。

  但我没有对索比斯基说出这些想法。相反,我用表示赞同的点头回应他的笑容,然后吃完了晚餐。索比斯基不是那种会花很多时间考虑后果的人。

  这座前方作战基地有一个观察哨。它坐落在半英里外的一个山顶上。每周都有一个不同的班到那里轮换。现在基地里有两个狼人,指挥部决定派我们中的一个随班组上山执勤。我和索比斯基抽签决定第一周谁去,而他抽到了短的那根。

  “这座山谷有些不对劲儿,”我一边帮他收拾装备,一边对他说,“气味不对,周末之前我们会遇上麻烦。在那儿小心着点儿。”

  “该死,我没什么好担心的,”索比斯基说着系紧防弹衣的带子,“出差错的话,我就扔掉全部装备,融入自然。”

  “尽量不要得罪任何常规军人,你总得睡觉吧。”

  “他们也一样,”索比斯基说,“这只是一个班。他们要是有点儿脑子,都会尽力别把我惹火。”

  我帮他看管剩下的装备,看他大摇大摆地走向外面等待的悍马车,像拎洗漱包一样拎着他那一百磅重的背包。

  观察哨就在基地的视线范围内,但悍马车要花半个小时才能爬上那座山上蜿蜒曲折、陡峭狭窄的土路。如果观察哨出了什么大麻烦,这里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因为我们没有人能够及时赶到那里帮忙。

  这支队伍驾车离开,后面的尘土高高扬起。我现在是基地里唯一的狼人,只是勉强让人接受,而且只是因为我的嗅觉和在黑暗中预警的能力。

  他们在招募手册上没有提到这些,不过他们也没有必要说明。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将陷入什么样的麻烦,但还是签了合同,并希望情况会随时间慢慢改变。然而情况没有改变——外面的山上没有,我们战友的脑子里也没有。

  晚上没有月亮。午夜刚过,我们就出发巡逻,整整一个排的人都是徒步。我的战友们穿着笨重的盔甲,脸上戴着双目夜视镜,看起来几乎没了人形。我轻装上阵——没带步枪,因为我不被允许参战;也没带夜视仪,因为我不需要它。像往常一样,我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因为我想在麻烦来临时最先嗅到它的气息,还因为我比常规步兵更不容易战死。

  叛乱分子今晚没出来找麻烦。我只闻到周围村庄暂时停止的生活,人们隔着古老的石墙和弯曲的木门,在各自的房子里睡觉,灰烬重重的炉灶里是闷燃的火。不过,今晚的空气中还有一种新的气味。我感受到一种模糊不安的威胁,但又不能完全确定。这个地方闻起来比以前更荒凉,莫名地也更加危险。

  我们正走在村子和基地之间的道路上,这时自动武器在远处噼里啪啦地打响。出于习惯,我们都进入了隐蔽位置,可枪声并不是从附近传来的,而是从东边的山顶上滚落,观察哨就在那座山上。

  我身后传来紧急无线电通话。我眺望观察哨,枪口的火光照亮了山顶,所以只能远远看到。枪声听起来有些奇怪。我能听出M4卡宾枪嗒嗒嗒的三连发,但没有听到叛乱分子使用AK-47时更沉重嘈杂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弹带式机枪节奏缓慢的轰鸣。似乎那座山顶上的每名士兵都在用卡宾枪开火,但没有人还击。

  “观察哨没有回答,”中尉说,“我们重新部署,回到十字路口,然后上山,急行军。注意侧翼,各位。”

  索比斯基和我有各自的无线电,独立于其他网络。我试着用无线电呼叫他,但是他没有回答。无论上面发生了什么,他都在忙着战斗,无暇顾及无线电的呼叫。

  我们跑回十字路口时,远处山上的枪战愈演愈烈。然而,我只听到我们自己的步枪声。然后我的无线电里传来了静电嘈杂的实时战斗声,人们的喊叫声和枪支的开火声此起彼伏。还有一声尖厉而愤怒的号叫——是索比斯基的声音,但我从未听过这种音调——然后信号被切断了。

  接着,一声明确无疑的狼嚎从半英里外的山顶响彻夜空,响亮、狂野、耀武扬威。

  “你的同伴到底在干什么?”排长在无线电中对我大吼。

  “那不是索比斯基,”我用突然显得笨拙的手指按下了通话按钮说,“全排不要动,不要上去。”

  “我们有一个班在上面,混蛋,”排长说,“我们会去,如果你的伙伴对他们发狂,我会亲自对准他两眼之间开枪。”

  山顶现在安静下来,在短促而激烈的自动武器开火之后,显得过于安静。

  “我去,”我说,“如果变身,我只用你们所有人所需时间的四分之一,就能跑上那座山。”

  我意已决,不管中尉说什么我都要去。当他回复时,我已经脱掉了防弹衣,解开了大腿上的枪套。

  “好吧,中士。去吧。但我们会开枪射击所有下山的四条腿的东西,你明白吗?”

  “那么做没错,”我回答,“其实,假如我在五分钟内没回来,就往那座山上呼叫近距离的空中支援,让他们把山炸平。”

  我四肢并用,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山头。夜晚的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恐惧的气息,还有新鲜血液的浓重金属味。我在村子里注意到的新气味在这里也有,此刻我以更强大的形式出现在这里,所以闻到的气味强烈得多。它是野性而刺鼻的气味,熟悉得令人不安,同时又完全陌生。我明白自己在山顶上会发现什么。

  观察哨变成了一座屠宰场。在黑暗中,我能闻到血腥味布满沙袋和防弹屏障搭建的小型掩体墙壁上。观察哨里到处都是死人——掩体的地面、主要射击位置,还有的倒在隐蔽位置之间的地面上。空弹壳散落各处,尚有余温,散发着刚刚燃烧的火药味。打斗搅乱了尸体周围的泥土,士兵尸体之间的地上有几个煎锅大小的爪印。

  我在重武器位下边的掩体里找到了索比斯基。他靠墙坐得笔直,下巴搭在胸前,似乎只是在短暂休憩。掩体里没有一件完好的装备。我知道索比斯基即使在人形状态下也能对付任何三四个人,可无论在这里与他战斗的人是谁,都比他更强更快。我无须检查他的脉搏就知道他已经死了,他的防弹衣被解开了一半,腰带也被打开了。当他们被偷袭时,他试图脱掉衣服和装备,以便用同样的战斗力迎敌,可他没有时间,然后只能徒手交战。

  杀害他的人已经离开山顶,但他留下了我睡着都能追踪的气味痕迹。我想撕开黑暗,找到他,把他扯成碎片,但有一个排的人在山脚下等待,我不想让他们没有任何预警就撞进大屠杀的现场。

  返回山下时,我裸露着身体,以人类的形态靠双足行走,留意着瞄准我的三十支步枪和机枪。

  “十一人阵亡,”我告诉中尉,“不需要麻烦医护人员了,也不用上去,除非你随后一段时间不想再睡个好觉。”

  “你的伙伴呢?”

  “索比斯基死了,”我说,“从现场看,它先杀了索比斯基。”

  “该死的‘它’是什么?”他问道。不过我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恐惧气息可以看出,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让士兵们离开这座山,回到羊圈那儿,”我说,“待在空地上,看到任何有毛的东西就开枪。召集快速反应部队。把我的衣服留在这里,随后我还需要。”

  中尉咬牙切齿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瞥了一眼我身后的黑暗,他浑身散发的恐惧愈加强烈。

  “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追那个混蛋。”

  黑暗中,远在观察哨之外的地方,又传来了一声号叫,这次是一声长长的哀歌。

  中尉把他的卡宾枪握得更紧,伸手拿下无线电。“去吧,”他说,“祝你好运。你去追踪的话,不要离这些家伙们太近。我们看到黑暗中有东西在动,就会朝它射击。”

  “瞄准头部,留出补偿移动的裕量。”我对他说。

  我又在观察哨找到踪迹。变身之前,我跪在索比斯基面前,用我的额头碰触他的额头,然后说了再见。不久之后,索比斯基就会被装进尸袋,然后被装进锌制棺材。当他们把他埋进宾夕法尼亚州老家的地下时,我不会出现在那里。

  杀死他的狼人在打斗时撕掉了他脖子上的狗牌和链子。我通过气味在六英尺远泥土中又找回来。我拿起那两个陆军标牌,把它们放在索比斯基的大腿上,留给伤亡统计人员带走。那条链子上还有一个标签,是我们在家乡的平民世界都必须佩戴的注册狼人五边形铜牌。我拿下这个标签,把它挂在自己佩戴的链子上,它和另一个类似的标签挨在了一起。

  我没有合适的话跟他诀别,所以我向第300特种作战连(狼)的贾里德·索比斯基中士敬了最后一个礼,才到外面变作狼人。然后我跑进黑暗中,去追踪杀害他的凶手。

  气味痕迹在十五英里外就变淡了。我随着另一个狼人的气味在崎岖的地形上走了半个小时,最后来到一座崎岖的河床底部,山间小溪的冷水从这里流过。我沿着小溪走了一会儿,每隔几百米就在两岸的灌木丛中寻找新的痕迹,但气味已经完全消失。我在这片区域的山坡和沟壑中搜寻,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将东方的地平线染成血红色,然而这里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

  当我回到放衣服的地点时,天色近乎大亮,山上到处都是快速反应部队的士兵。我取回自己的东西,穿上衣服,搭上一辆路过的悍马车回到基地,浑身筋疲力尽,无能的狂怒让我感到难受。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向一条指挥链的军官汇报情况,他们的级别不断提高。我重复着不变的描述,直到我们都对彼此彻底厌烦。一天结束时,另一个狼人仍然在外面,索比斯基还是死人一个,躺在黑鹰直升机地板上的密封尸袋里,返回巴格拉姆。等我回到我们共用的活动房时,他所有的个人装备都不见了,而且屋里有消毒剂的气味。

  傍晚时分,上尉来到我的活动房里。

  “我们要去村子里和部落的长老们进行每周一轮的空头谈判,”他说,“我想让你跟着去站岗,以防万一。”

  我从铺位上下来,拿起自己的装备。过了一会儿,我想起了索比斯基,他的防弹衣解开了一半,死在观察哨里。我把我的防弹衣留在了床边。

  “我想一同参会。”我告诉上尉。

  “不行,”他说,“他们发现我带狼人会很反感,甚至再也不会看我们一眼。我不喜欢国务院找我的碴。”

  “他们自己就有狼人在外面游荡,”我说,“他们一定知道是谁。直截了当地问他们,我能闻出他们是否在撒谎。”

  上尉考虑了一下我的请求,然后撇起嘴,简略地点点头,“好吧,但你要戴上墨镜。假如他们带上了那个混蛋,我希望你先斩后奏。经过昨晚,我不会再冒险了。”

  我们坐在村里长老家尘土飞扬的地板上,一个勉强大过我家客厅的房间里装了二十个人,热得让人难受。我可以闻到周围的紧张和烦躁,但几乎没有注意到上尉和村长老之间的激烈对话。此刻,我的眼里只有坐在房间一角的老人,他正不动声色地喝茶。我戴着太阳镜,他看不见我的眼睛,但我清楚他感受到了我的注意,因为进入房间的那一刻,我们都闻到了对方的存在。角落里的那个老人正是昨晚的狼人,就是他杀了我们十几个人。

  我知道他注意到我,明白我了解他的身份。他一定清楚地闻出我是狼人,就像我也能清楚地闻出他。我还知道,他的同伴们都蒙在鼓里。他们对上尉的指责发自肺腑地提出抗议。我闻不到任何欺诈的气味。他们不知情。

  我现在就可以揭发他——揭发给我的战友,他们会因为害怕而当场射杀他,或者揭发给他的同乡,让他死得更迟缓、更难受。就我自己而言,我只是一个自然界的怪胎,一个令人不安的异类,被勉强赋予人类的地位。在这些人眼里,在世界上的这个地方,那个在角落里喝茶的老人是个可恶的东西,是对神灵活生生的亵渎。我想让他为自己的罪行而死,但不是以前边说过的方式。

  我伴着房间里激烈的辩论观察那个老人。他一直在喝茶,避开了我的目光。

  然后,在会议结束时,老人抬起头,眼睛与我对视了一会儿。它们不是黄色的,不同于我所认识的其他狼人的眼睛。相反,他的眼睛是乳白色,像蛋白石一样。

  他朝我点点头,几乎难以察觉。

  我也微微点头回应,然后移开了目光。

  我们刚刚不用交谈就达成了一致。我们将以自己的方式,在放逐者内部解决这个问题。

  “有什么收获吗?”我们从房间鱼贯而出,再次来到热不可耐和尘土飞扬的街道时,队长问道。

  “他们一无所知。”我回答说。这种口是心非的隐瞒并没有让我感到困扰。

  傍晚时分,我在基地周边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然后我脱下衣服,把它们放在一堆。我从脖子上取下狗牌,把它们放在衣服上面。然后我化身狼人。

  明天,我将再次接受束缚。今晚,我不是任何人的狗兵。

  他在河床等我,离最近的村庄或哨所有几英里远。

  我们用尖牙和利爪搏斗,而不是用枪。他尽管上了年纪,但很强壮,速度也很快,不过全凭野性的本能。我已经跟同类训练和战斗多年,不同于索比斯基,我没有身上的累赘。我们在一阵搏斗中都流了血,不过他流得更多。可他没有屈服,即使被我掐住喉咙,即使明白自己无力回天。

  他光荣地牺牲,这样总好过被子弹射杀或被埋在阿富汗多石的土壤中被砸死。虽然是为索比斯基报仇,但杀戮并没有给我快意恩仇的感觉。

  结束之后,我在附近冰冷的溪水中洗去血迹。然后我回到对手一动不动的尸体旁,变回人形,并用我的额头碰触他的额头。

  我没带工具,而且不管用手还是用爪子,这里的土壤都不好挖,所以我从岸边捡来一堆石头,把老人埋在了下边。尽管他是狼人,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信徒,不过我根据星星判断正确的方向,将坟墓朝向了麦加。

  当我变回野性的自己,准备跑回去的时候,我最后看了一眼四周,这里对老狼人来说似乎是个合适的归宿。这片土地冷酷荒芜,而且有种朴素的美感。天空晴朗无云,月亮给附近的溪流画上了银色的条纹。在黑夜的笼罩下,在无数星星的映照下,这里比我见过的任何大教堂都要美丽。

  我抬起头,用一声号叫哀悼我死去的同胞。声音在我周围坚硬而古老的山脉中回荡,化作一支远去的安魂曲。

  回到基地时,我的衣服还留在原处。现在是夜晚时间,黑暗还没怎么开始消散,早晨只是山峰上方的一抹深蓝。

  我正要变回人形时,附近一间活动营房的门打开了,一名士兵踏入深夜凉爽的空气中。他清了清嗓子,朝沙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后他转身走向营房的角落,打开拉链解手,他懒得去营房尽头的移动厕所。即使在五十码之外,他的气味也清晰可辨。他是在食堂帐篷里跟我们发生冲突的军士长。

  我悄悄接近正在小便的军士长,快到他身后时,我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轻柔的吼叫。军士长吓了一跳,就好像我用赶牛棒电了他一样。他嘶吼着转过身时,我已经离开,躲进了营房之间的阴影里。我心满意足地闻到,军士长尿在了自己前面的裤子上。

  早餐后我去找上尉,告诉他我昨晚做了什么。他催促了我两个小时,让我告诉他把老狼人埋在了哪里,但我没有让步。他只需要知道,对他部队的威胁已经不复存在。我不希望他们挖出尸体,拖走后又戳又砍。

  “这对你的事业没有任何帮助,”上尉在受够了我之后终于说,“下一架黑鹰直升机一到,我就把你送回去。让你们自己人去对付你吧,我不想在这座前方作战基地再看到你。”

  午饭时,我已坐上直升机返回巴格拉姆。

  我们飞得很高,在机枪和火箭筒的射程之外。黑鹰直升机的舱门开着,下面的景色滚滚而过,小村庄紧贴着山坡和山谷,是历史洪流留下的古老沉积。我俯视着那些遥远的人类岛屿,想知道其中哪些有昨晚被我埋葬的那种狼人守护。

  我把个人文件放进小包,装到腿部的口袋里。我还有两个月服役期满,最近一直随身带着延长服役的表格,已经有一段时间。我从包里拿出表格查看,它在我手中随着机舱内的气流猛烈飘动,就像一只活物在努力从我手中挣脱。

  我把表格撕成两半,叠在一起,不断撕扯,最后只剩下一把破烂的碎纸屑。然后我张开双手,任它们飞走。气流把纸屑刮出直升机,它们飘散开,随着夏季的热风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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