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列里·哈利洛夫和他的时代1

授权翻译,译自2023年2月出版,由伊琳娜·察廖娃(Ирина Царева)所著的哈利洛夫中将传记瓦列里·哈利洛夫和他的时代(ВАЛЕРИЙ ХАЛИЛОВ И ЕГО ВРЕМЯ)
(b.本来想把第二章一起发出来的,但是第二章太长了,连着一起发会超字数,所以只能先放前言和第一章了)
原作者:伊琳娜·察廖娃(Ирина Царева)(作者系弗拉基米尔·察廖夫之妻,弗拉基米尔·察廖夫见《瓦列里·哈利洛夫:要热爱生活的一切……》,在文中他以均以俄语小名出现,为“瓦洛佳·察廖夫”,是中将在刚刚进入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时的好友之一)
排成双人队伍,
把裤缝镶上红边——这还不成。
假如音乐家们不奏起进行曲,
劳动者代表苏维埃也无法命令大军前进。
——V·马雅可夫斯基(丘琴 译)
2023年1月30日将是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哈利洛夫71岁诞辰纪念日,虽然这天距离他的去世已经过去了6年又37天。但在这段时光里,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依然还一直活在军乐的行列中。去意识到他所活跃着的范围之广是很难的,在他的“作品”中——有不计其数的管乐作品、浪漫曲、器乐作品,他的作品与管乐团和交响乐团一起在全国范围内进行音乐会巡演、在红场上参与阅兵,在“救世主塔”国际军乐节和在各地著名的哈利洛夫管乐节上响起。
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对生活、对一个人该如何与他的工作、与他周围的人相处有十分明确的看法。在他的一生中,他始终坚守着去作为一个音乐家——爱上管乐的人越多,这位音乐家就越好地完成了他的使命。
今天我们开始发表伊琳娜·察廖娃的《瓦列里·哈利洛夫和他的时代(在人们、在故事、在回忆中……)》一书。
伊琳娜·察廖娃出生于坦波夫。她曾就读于以S·V·拉赫玛尼诺夫命名的坦波夫国立音乐学院和以L·V·索比诺夫命名的萨拉托夫国立音乐学院,是俄罗斯功勋文艺工作者、教授,“俄罗斯表演艺术”公共基金会的获奖者以及国际比赛的获奖者。
伊琳娜·察廖娃同时也是多篇已发表的科学文章的作者。她的研究范围与俄罗斯音乐文化的发展和保护中的问题有关。
为一个如此有特点的人撰写文章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这要求每个人不要以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羞愧,如实地、简单地写下或讲述所听到的、学习到的落在他命运上的一切,或者更多的只是记录个人对这位伟大人物的看法。
A·N·列斯科夫(А.Н. Лесков)
2016年即将在和平和节日的气息中结束。整个国家都在准备着庆祝新年,人民讨论着即将到来的假期的安排……但新年前的喧嚣被一则让人们震惊并不得不停下手中的一切的新闻打破了——一架飞往叙利亚阿拉伯共和国进行人道主义演出的图-154在飞越黑海上空时坠毁。在最初的几分钟里,人们还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熟悉的人和陌生人都不断地打着电话,希望一切在几个小时内可以好起来。但不久之后事情就变得清晰起来了,奇迹不会发生。这是2016年最可怕讣告之一。
作者的话
要写关于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的文章并不容易。因为已发生的荒诞悲剧不断地刺痛着我的意识,不愿相信和因为失去而来的痛苦也在冲击着我。尽管如此,作为本书中所记述的许多事情的见证者,我对完成这一工作的必要性的信心也不断充实了起来。当我和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的家人见面时,我意识到他们也很赞成我的工作。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写一本关于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哈利洛夫——中将、俄罗斯首席军乐指挥、俄罗斯联邦人民艺术家——和他的朋友以及家人的书,尤其是以过去式来书写。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个人日记当作参考、甚至没有任何很粗略的记录。在和他的朋友与同事见面的过程中,我不断积累与增加着我对他的印象。他的亲人、熟人、朋友、同事的回忆,以及档案中的材料构成了我的工作的基础。将这些材料综合在一起,它们将描绘出关于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的积极生活和各方面活动的完整而多面的画面。在这其中不会有任何谣言,有的只是档案和亲眼见证者口述证实的事实。
当然,我们也想听听哈利洛夫自己是如何讲述关于他自己、关于他的职业以及关于现代音乐生活的事情的。这本书会用到从前的采访录像,在直播的谈话中他慷慨地分享了他的想法和感受。聆听这些瓦列里·哈利洛夫的录像,就像在与一个有着丰富内涵的、智慧的、对生命的意义和美丽有着深刻理解的人在进行对话。这就是为什么对我来说,在这本书里以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本人的话占主要地位是为最重要的、是不可反驳的。
直至今天,那种因为这个才华横溢、魅力四射的人的过早离世而产生的痛苦依然存在着,因为他的才华在这数十年间正不断地蓬勃绽放,在国际上赢得声誉,而他本来正在朝着新的、更高的和更重要的成就迈进。
对V·M·哈利洛夫的回忆是各方面的、大量的。那些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参与过的意义重大的活动让他成为了一个著名的人。而在生活中,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努力去“挑战不可能”(объять необъятное)。这就是为什么有人爱他也有人忍耐他、有人会为他开心也有人会嫉妒他、有人提拔他也有人忽视他,和他一起走过某段岁月之后又转身离开。然而他却一直保持着他自己。对他而言,他有着在任何情况下都从不动摇的生活原则。这是通向完美之路所必要的艰苦工作,也是在人际关系和他的职业中的真理——首先要对自己保持诚实和严格。无论是作为一个音乐家还是作为一个公民他都从未改变——爱上艺术的人越多,音乐家就越好地完成了他的使命。
这本书叫做《瓦列里·哈利洛夫和他的时代……》。今天,正是时间不断向前流逝所走过的距离才使得我们能够理解往日事件的重要意义,并决定了它们在今天的重要价值!在他的所有外在展现中,哈利洛夫都是他那个时代绝对的时代之子,积极地参与了新俄罗斯军事音乐文化的发展过程。他曾经历过一段快速发展与衰退和危机交替出现的困难时期,。在动荡事件的压力之下,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在经历迅速变革。而生活在新时代中则需要非凡的精神和意志的力量。他的时代处于两个时代的边缘,而哈利洛夫成功地从昨天伸出双手,展现出了明天的前景。同时他也是一个勇敢的人,以无条件的毅力去克服了那些以行政影响力来决定什么是允许的、什么是不被允许的人的反对。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固执”和坚持不懈的努力,不仅保留了军乐服役中丰富的传统和内涵,而且使她(军乐)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也是一个他那个时代非常有特点的代表性人物。他的家族的历史与其他许多人都十分相似,因为在我们国家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或多或少地影响着我们每个人。我们,出生于1950年代的一代人,那是苏联教育水平的巅峰时期。我们都是由那些经历过战争年代的人抚养长大的,我们从我们的父母和祖父母讲述中了解那个时代。普通的士兵和战争中的将军是我们的英雄。我们在作文里写着他们,在“勇气课”上和战争老兵见面。我们被接纳成为少先队员,并宣示“在我的同志们面前,我庄严地宣誓……”。我们自豪地佩戴着共青团团章,走进了少年宫和少年博物学家之家。我们还记得唱片和磁带,当时我们用铅笔来给磁带倒带。我们也记得那些胶片。我们在大街上从不感到无聊,因为总有朋友在等着我们。我们有上百种游戏可以玩,许多只需要一个球、一根棍子、一个薄薄的罐子就可以玩起来。我们在笔记本上手绘下大地。我们还知道如何交朋友,如何不原谅背叛。这段时光对我们而言很宝贵,因为这让我们觉得我们是历史的一部分。这是他和我们的时代!献给所有承认自己的人……
V·M·哈利洛夫:
“作为一个成长于苏联时期的人,
那个时代的很多东西我都很看重并感到亲切。
但我也明白现今正在发生着的一切的本质,所以也珍惜如今的一切。
要知道,困难的从来不是时代,而是人。
我们脚下的土地过去就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我对自己曾生活在苏联时期和生活在如今这一事实感到高兴。”
所以现在你们手里拿着这本书,这既是一件快乐的,也是苦涩的。快乐在于当你阅读它,不可能不感觉到自己正在参与进音乐艺术的那些标志性历史事件中,而苦涩则在于这些事件的主人公已不在我们身边。
书中材料的顺序有时会不按时间顺序呈现,但所有的文章、散文和随笔都是充满了有趣事实的真实传记,描述了哈利洛夫个人创造力或这或那的那些特点。即使是对日常事件的记述,也是主要是希望能够揭示他深层次的个性,以及他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的丰富知识。所以与其说这些是同时代人对他的回忆,倒不如说是对他还在世时的印象和生动感受的描述……这些故事也记录了我情绪的起伏状态。
这本书由专门介绍地方和人物的章节组成。各个章节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但有时候也会存在一些乱序。这让它成为了一个讲述多代人的成长的故事——与令人印象深刻的人相遇、同行、离别,然后面对他的死亡。
我希望我的作品不仅能够引起那些认识他本人并与他共事多年的人的兴趣,也能够吸引到广大的读者。我还相信,它也会得到年轻一代的音乐家的关注,因为对他们而言,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的生活和工作将成为他们在事业上一个振奋人心的榜样。
第一章 瓦列里·哈利洛夫与坦波夫的50年(I·察廖娃 И.Царева)
人们普遍认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于已逝之人的记忆会逐渐消失,他们的面孔在记忆中会慢慢变谈,慢慢变得不再那么重要。然而,对于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哈利洛夫而言,情况恰好相反。因此,我相信随着时间的越发流逝,人们和他的国家越能够记住这位文化修养极高的、天资卓越的、多才多艺的、受过高等教育的艺术家和公民。他总是处于一种充满探索欲望的创造力状态中,由于他的好奇心和自发的不懈努力,以及他极强的接受能力和与生俱来的天赋,他总是能吸收那些最有价值的东西,并努力地让自己的想法和计划能够得以实现。弗拉基米尔·维索茨基(Владимир Высоцкий)曾说“最好的山永远是你未曾登上过的那座山”,这显然也可以说是他的座右铭。从军事音乐学校的“学员”到中将、俄罗斯军乐局局长及首席军乐指挥——在我国的历史上,还没有哪一位前人能够达到如此高度。
对我来说那些与他面对面的互动同样也是具有意义的。两名莫斯科军事音乐学校(他们称呼其为“学员学校”)的前学员——简单地说就是瓦莱拉·哈利洛夫和瓦洛佳·察廖夫(Володя Царёв)——的漫长友谊开始于1963年。瓦洛佳后来成为了我的丈夫。从他的故事中,我非常了解他们那种“学员”兄弟之间的氛围。这些记忆是生动的、富含情绪的,以及最重要的是,真诚的且发自内心的。
我个人与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相识的故事开始于90年代,当时他因军乐局的事务而来到了坦波夫当地军队。回忆起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近来越来越觉得这毫无疑问是一件大事!他总是穿着军装、留着一头短发、又高又瘦。他的眼睛锐利而深邃。在他的身上总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吸引力,还散发着一种无穷无尽的魅力。我又立刻想起了他那张慈祥的脸,一张聪慧的、略带调皮的脸庞,然后又突然绽放出一个令人惊讶的甜美而慈祥的微笑,显得非常的开朗。
瓦莱拉从来没有一次不在到来之前打电话约我们见面。在一次拜访中,他还在我们家里住了几天。在简单的家庭氛围中,他总是散发出一种真诚而开放的气息,总是希望听到关于我们的一切,并且对我们抱有极大而真诚的情绪。我们的谈话总是开放和亲切的,朋友们一起回忆着他们的“学员岁月”。瓦莱拉是个很开朗的人,他知道很多笑话和有趣的故事,并总是很开心地向大家讲述,然后真诚地和大家一起开怀大笑。他还向我们分享过他的梦想,那就是能够在公园和广场听到管乐队的乐声,就像他还是个孩子时,和他的父母一起在公园里听到的那样。
我们很快就发现,我们除了有共同的朋友以外,我们的兴趣爱好也很一致。他经常谈起音乐艺术,那是我们都为之奉献一生的事业;他对吹奏乐器的热爱也是发自内心的,每次他几乎都能感染在场的每一个人,以至于让人们对于以往对管乐的遗忘会感到由衷地遗憾。于是在那时,他对军队事务、军乐队和普通音乐的深入了解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的疑问总能够在他那里得到明确的答复。毕竟,他总是带着不可置疑的诚意。
在我对瓦莱拉的回忆中,我将分享几个特别铭刻在我记忆中的情节。第一件事与他所写的“柔板”(«Адажио»)有关。我的丈夫在一次同学聚会上从莫斯科带回来了一张录制了这首曲子的唱片。这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充满了深刻的感情和思想的音乐世界,那种抒情的感觉既温暖真挚,又带着一种果断与克制。管弦乐队的声音十分和谐,就像是人的呼吸一样……那是真诚的、渗透进灵魂深处的旋律!其中还带有一些无法言之的魔力在吸引着你,让你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下来。……再性情火热、在一开始如何意志坚定的人——也会被它完全俘获。这所有的音乐就像是在你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响起来的一样,而你的灵魂里的弦乐也会不由自主地回应。这是一种真实的启示!让人对其充满了惊叹和敬佩!
第二个令我难忘的片段是在坦波夫管乐节上国防部军乐团在V·M·哈利洛夫的指挥下的表演。瓦莱拉一如既往的出色。当我看着他指挥时,那总是让我着迷的是在他身上从没有一丝一毫虚假的影子,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故作姿态和戏剧性。一方面是朴素的外在,不故作波澜壮阔的“美”和没有任何“炫耀”和故作姿态的行事方式;另一方面是在艺术上的绝对指挥权威,对节奏极致而深沉地把握,表现出音乐中每一个微妙的感情变化。他是一个有着惊人天赋的人。永远保持着自己,永远准备着面对观众。回看起那次音乐会的录像,我看到的是无可挑剔的专业素养,感到的是温暖和真诚。
感谢每年一度的音乐节,让我们之间在坦波夫的会面得以保持下来。虽然他总是繁忙的工作日程让他没有办法花很多时间和我们待在一起,但我们总会在最后一场音乐会的后台见面。他总是叫我们先别走,等到他的演出结束之后再为他送行。
在察廖夫家庭的记忆中,他将永远是个非凡、细心、友好而朴素的人。遗憾的是,2017年本将是他第一次来到坦波夫的50周年,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记得这件事情,并打算把他班上的所有“学员”们一起叫到坦波夫拍《在马林诺夫基的婚礼》(«Свадьба в Малиновке») 来纪念这件事情。不幸的是,这次见面没有发生在坦波夫,而是发生在了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的葬礼上。
如果有人问我关于哈利洛夫的事情,问我怎么认识他的,我会这样回答。我这一生见过许多知名的、有趣的和高尚的人,但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在这之中仍是罕见之人。他成功地以他的高智商、渊博的知识、富有创造力的思维、自律性、专业的技巧和行动力、全面的能力和对一切行为的负责,走过了他自己的人生与创作之路。
现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已经意识到在那些年里,瓦列里·米哈伊洛维奇·哈利洛夫,这个在日后整个国家都会认识他的人,已经完全确定了他自己的信念和目标。
为朋友写一份这样的讣告是一件很绝望的事情:他的笑声依然还在你的耳边回荡,他开朗的笑脸依然还在你的面前浮现。他是一个如此智慧、善良和体贴的朋友,他理解斯韦特洛夫(Светлов)所说的真理:友谊的概念即是不分日夜。我可能还有些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说。不过我希望每个人都能知道,在2016年12月25日,一位强大的、有才华的人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