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晚饭】不说再见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向晚回到了枝江一中 学生们已经放假回家，教学楼除了几间办公室亮灯以外，就连向晚所在的操场上都没有一处光源，只有头顶的月亮和远处的路灯传来点点光亮 点点碎光点缀在操场的橡胶跑道上，她踩着一缕缕的光线，漫无目的的绕 毕业了多久？向晚不是很记得了 鞋底摩擦着橡胶颗粒的声音似乎成为了这夜唯一的声音，向晚闭上眼睛，一步两步，她默默的数着 九十九步，向晚停了下来 睁开眼睛，向晚看到的是已经重新粉刷过的白墙 “果然啊……”向晚叹了一口气，指尖抚过墙面，灰尘簌簌落下 “晚晚” 向晚听到了有人喊她 “晚晚，回头，我在这呢” 再听到这句话时，向晚的心颤了一下 转过头去，她看到乃琳和贝拉正站在离自己不远处 “也算……好久不见吧……” 向晚轻声说，回忆涌上心头 ——————————————————————— “晚晚回头，我在这呢” 盯着窗外树枝发呆的向晚顺着声音回过头去 向晚对上嘉然蓝色的眸子，心跳漏了一拍 “怎……怎么啦？” 向晚随便的将视线移到嘉然的衣领，伸出手指挠了挠发烫的脸颊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自己还是会慌张 明明这都是以前没有过的 “给你这个，昨晚在商店看到的，我买了一对，给你一个” 向晚从嘉然手中接过一个小巧精致的钥匙扣，水母形状的金属环折射着窗外明媚的阳光 “好看耶” 看的出来向晚很喜欢，她立马就在上面挂了单车钥匙，叮叮当当的响 “大家收拾准备一下，要去体测了” 向晚的心一紧 跑800米相当于要她的命 向晚硬着头皮跟着班里的同学走去了操场，还没站在起跑线心跳就已经加快 “然然……怎么办……” 向晚站在嘉然身边，看着嘉然松松爽爽地把头发扎成了高马尾，用发带别住散落的发丝，自己却手脚冒汗，生怕跑太久被同学嘲笑 向晚有点过于紧张了，连肚子都有些不对劲 随着开始的哨声吹响，所有人几乎同时起步 向晚紧跟着大部队，还算能够应付 大半圈之后，向晚开始疲惫了 “早知道先多喝点水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五月的阳光毒辣，晒得向晚口干舌燥，脚下开始踩不住地，太久没有运动的向晚叫苦不迭 身边的人开始渐渐超越自己，向晚一步一步跑着，脚下突然一软 “晚晚回头，我在呢”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向晚知道嘉然在自己的身后 “我陪你，加油” 嘉然理应第一个完成项目的，现在陪在向晚身后一步一步的跑 向晚憋足力气，又直起腰来 跑到终点，向晚掐点及格，身后的嘉然也是 嘉然拍了拍向晚的后背，递过来水杯 向晚没有客气，接过来咕咚咕咚的喝完了嘉然提前准备好的水 “谢了然然……” 向晚坐在地上喘着粗气，额头的一粒粒汗珠落在地上，洇湿跑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又忘了带水” 嘉然哼哼的环抱双臂，她看起来比向晚从容很多 “该多运动运动啦晚晚！”嘉然又拍拍向晚的后背，似乎不满向晚这样的身体状况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终于缓过来的向晚缓缓起身，她走向短跑的测试场地，还没集合好，一个同学低着头向她冲了过来 看上去应该是美看准跑道有所偏离，向晚尽力躲开了但还是被刮到了一下 嘉然反应的快，一把拉住了向晚的手，避免向晚倒下去 “怎么跑步都不看跑道啊！” 嘉然有点着急了，拉着向晚的手握的紧紧的 回过头来，嘉然看到向晚通红的脸庞 “晚晚……你是不是中暑了……” “没没没！” 向晚连忙收回自己的手，一溜烟跑到了起跑点 向晚在起点把自己的脸埋的很深 哨声吹响 “霍……” 向晚竟然跑了50米短跑小组第一 “打鸡血了？” 嘉然笑着看向在终点擦汗的向晚原地蹦哒了几下 ——————————————————————— 周末，向晚站在电影院门口，手里捧着大份爆米花和两杯可乐，张望着嘉然的身影 “奇怪了……怎么还没来？” 嘉然罕见的迟到了一会，明明她一直是个守时的人 “晚晚回头，我在这呢” 向晚知道，每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要回过头去，嘉然总会给自己一个惊喜 向晚笑着回头，嘉然长长的睫毛已经贴在了面前 嘉然呼出的热气在向晚的皮肤上着落，嘉然的眼角亮晶晶，嘉然的眼睛里有向晚脸红的倒影 “你你你你来啦？” 向晚手忙脚乱，嘉然自然而然的结果向晚手中的东西，用另一只手牵住了向晚的手 “走吧？” 向晚咽咽口水，跟着嘉然进了放映厅 落座，电影是个老套的爱情片，影片的女主角身患绝症但一直没有告诉另一个主角，最后一个人默默的离开，没有告别 虽然说剧情老套，但是演员的演技十足，加上恰到好处的配乐，依旧赚足了影厅里观众的眼泪 说实话，向晚对这种类型的影片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为了陪嘉然向晚依旧认认真真的看完了 向晚用纸巾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灯亮后，向晚发现一向感性的嘉然却破例的没有留下眼泪 “我都哭了耶，你不觉得很感人吗？”向晚整理了一下衣摆，拎起嘉然的包 “剧情太老套啦，看过太多这样的作品了，早就习惯了” “倒是晚晚，我以为你不会哭呢” “就这一次啦！下次一定不会的……”晚晚嘟着嘴说 嘉然一愣，嘴唇微微一颤 “是吗……” “怎么了？”向晚看嘉然欲言又止，不免好奇 “没什么”嘉然摇摇头 “那晚晚，你答应我，下次要是再看到这种老套的故事，你可不能掉眼泪” “我答应你” 面对莫名其妙的赌约，向晚很认真的答应了嘉然 ——————————————————————— “坏了坏了坏了坏了！！！” 一边看着腕表一边在街道上飞速奔跑的是向晚的身影 因为熬夜打游戏而睡过头，醒来时离上课还有短短五分钟 从大门进会被纪检部学生查到，向晚决定从学校小花园旁边的围墙翻进去，那里绿化丰富，有足够的遮蔽物保证她不会被发现 向晚熟练的蹬上墙壁凸起的石块，身体趴在围墙上翻过 还没等落脚，向晚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你干什么呢？！” 向晚心里一惊，脚下踩空，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摔的不算疼，但向晚看到自己压坏了花园里的玫瑰花后脸都白了 “你……” 向晚抬头一看，竟然是嘉然待在这里，旁边还有一个高个子的白头发的女孩 “然然……怎么办……” 玫瑰花是草校长种在花园里的，如果被发现了后果向晚根本不敢想 “……” 很显然，嘉然和另一个白头发的女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向晚坐在地上看着嘉然，四目相对，嘉然想了想，然后拉起了坐在地上的向晚 “跟我去农贸市场吧，我知道校长的花是什么品种” “乃琳，谢谢你的东西，我先走了” 嘉然拉着向晚走前，对女孩这样说 “她们认识吗？我好像没见过那个女孩……” 向晚没多想，跟着嘉然穿过一处看起来被石头遮蔽的地方，看似随意摆放的石头其实经过精妙的计算，按照顺序踩上就能够翻出围墙 “下一节课是体育，连上大课间我们差不多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嘉然拉着向晚跑再街道上，向晚紧紧拉着嘉然的手，看着嘉然的马尾辫上下晃动 农贸市场人很多，向晚本以为要花不少时间才能找到种子，但嘉然拽着向晚左拐一下右拐一下的就进了一个小店铺 “拉姐，我来买点花” 正抱着一束紫罗兰的店主抬头看向她们 “跟我来吧” 看起来嘉然和她很熟的样子，先是那个白头发的女孩，现在又是这个花店店主，向晚从前没有听到嘉然给自己提起过 向晚在门口等着嘉然，闲来无事拨弄着花花草草 “她们都是谁啊……” 向晚有一点点的不开心 没过很久嘉然拿着花盆和一袋种子出来了 “走吧，把这些花重新栽回去就好了” “嗯嗯” 向晚内心放松了下来，至少事情能补救了 “还有，这束花给你” 嘉然笑嘻嘻的又拿出来一束包装精致的玫瑰，花瓣尖端泛着隐隐约约的白色 “这束本来打算过几天在你生日的时候送的，我亲手栽的，收好哦” “还有这袋种子” 嘉然递给向晚 “回去好好种，种出来之后送给我，听到没有？” 嘉然一字一句说的很认真，眼底带些倔强 “好好好”向晚接过种子，把种子放在了衣服最里面的口袋，紧贴着自己的心脏 “走吧”向晚接过所有东西，拉起嘉然的手 嘉然稍稍愣了一下，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店主轻轻叹了口气 “希望吧……然然……” ——————————————————————— 等到栽好花后，体育课正好结束，二人趁着课间收拾好了手上的泥巴和栽花的所有工具 趴在课桌上，嘉然脸色有些苍白，估计是跑来跑去的有些累了 向晚为嘉然打来了热水，并放了些嘉然喜欢的零食和糖果在旁边 嘉然闭着眼，侧着身子，像是睡着了，仔细一看，嘉然眼下的黑眼圈似乎有些重 “昨晚没睡好吗？” 向晚想着，又靠近了嘉然一些 向晚呼吸渐渐变轻，她离她好近好近，嘉然脸颊上的小绒毛都清晰可见，她轻轻伸手拨开了遮挡嘉然眼睛的发丝，心跳有些莫名其妙的控制不住 等到上课铃响后，向晚坐正准备好接下来的数学课，顺便叫醒了还在睡着的嘉然 “晚晚回头” 正专心看着眼前数学题的向晚被嘉然叫过去，回头侧耳，嘉然的私语轻拂而过 “我以为你刚才要亲我呢” 向晚一下子慌了，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发现一样，血向脸上涌去，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红透的苹果 嘉然捂着嘴坏笑，眼里亮晶晶 “你原来是醒着吗？”向晚慌不择言了，她正回身子，无论如何却也隐藏不住胸腔里汹涌的浪潮 刚才偷看的画面一幕幕闪回，让向晚更加无地自容 再偷偷回头看去，嘉然带着笑的眼睛又对上了她的视线 于是向晚更手足无措了 ——————————————————————— 向晚的生日很快到了，生日恰好赶上了周末，向晚约了嘉然一起出去玩 “约会三大圣地……” 向晚看着自己做好的攻略，信心满满 “电影院……海洋馆……摩天轮……” “晚晚回头，我在这呢” 向晚像无数次回应嘉然那样转过头去，她看到嘉然手中的鲜花正开的热烈，她的粉色裙摆闪着碎光，精心设计的妆容和发型恰如其分 “我好看吗？”嘉然提着裙摆转圈，裙子在低空中划出好看的圆 “嗯，好看” 只要看到她，向晚就会很开心 “专门为你的” 嘉然认真说 太犯规了吧，向晚像个恋爱白痴一样，根本抵抗不住嘉然这样 “我们……走吗？” 向晚脸红，挠了挠低下的头 “走吧！” 嘉然自然的揽上向晚的胳膊，贴的很近很近 ——————————————————————— 海洋馆里像是海水一般咸湿的空气让向晚渐渐融入，她喜欢海洋馆，喜欢看海里的那些精灵 滴答滴答，嘉然的短跟鞋敲打着地面 长长的玻璃通道，灯光从头顶透过，水波的阴影笼罩在嘉然的面庞，像是浮动的光斑，模糊了她的身影 “我喜欢水母” 难得一见，向晚脸上的神情认真又沉迷 嘉然侧过脸看向她 “有人说水母普通又没有存在感，看起来总是需要别人的保护，没有心脏，也没有大脑，只能有失败又无能的一生” 向晚一顿，又开口 “可是我觉得，水母是很棒的，它的身体透明，照进海底的光就是它的颜色，它脚步缓慢，但也一直前进，即使看起来它是无力的，但也能有成功的资格，不是吗” 向晚眼底浮现着水母游动的姿态，她眨了眨眼，又看向嘉然 “当然是呀” 嘉然也转过头来，和向晚一起认真的看着水母游动 些许的奇妙在这一刻开始 嘉然陪着向晚在海洋馆转来转去，听着向晚为她讲解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 虽然无聊，但看着向晚眼里的认真，嘉然也就不知不觉的度过了好久好久 走出海洋馆，日照夕斜，向晚遮住直照着她双眼的阳光，看了看远不远处的摩天轮 “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嘉然答应的很快 向晚拉着嘉然坐上摩天轮，小小的厢间只有她们两个人 有人说在摩天轮上是告白的最佳时机，因为从开始到落地的时间里，她只属于一个人 向晚捏紧了拳头，她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早就背的滚瓜烂熟的说辞 “晚晚？” 可是嘉然率先开口 “你喜欢我吗？” 嘉然主动问她，这是向晚未曾设想过的情况 “怎么办？怎么办？” 向晚的手心出汗，心脏狂跳，他下意识的看向摩天轮外面的景色，却被嘉然叫回 “晚晚，看我，记住我” 向晚咽了咽口水 “你还记得吗？晚晚？在高中刚开始的时候，班里有一个个子很矮，胖胖的女孩子，那时候的大家都嘲笑她，笑她的体型，笑她的长相，也嗤笑她身上总是有一股难闻的中药味” “可是那时候只有你，你是唯一一个在大家面前维护她的，你说过那个女孩明明很可爱，愿意在大家都疏离她的时候接近她” “再到后来，你转去了枝江，那个女孩第一次鼓起勇气要朝你的方向走去，于是她拼命的学习，拿到了唯一的借读资格” 向晚有些出神 “没想到吗？毕竟变化是很大的” 嘉然笑了笑 向晚回想起在见到嘉然的那一天起，她看着嘉然热心的样子，看着嘉然在艺术节上跳舞的神态，看着嘉然和自己一起站在台上领奖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向晚恍惚了起来 “我决定过，成为像你这样好的人，或者，我想站在你的身边，晚晚” “所以，可以吗？晚晚” 可以，当然可以，向晚一直都这么想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追逐在嘉然身后的人 “好，我答应你，也请你答应我” 向晚说 ——————————————————————— 枝江的秋天，温度骤降的速度远超向晚所想 “阿嚏！” 向晚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晚晚回头” 嘉然递来了热水和包裹的结实的烤红薯 向晚接过烤红薯，撕开包装咬了一口，香甜的味道洋溢开来 “下个星期的秋季运动会……然然你要报名吗……？” 向晚嘴里含着烤红薯，含糊不清的问 “你想看我参赛吗？”嘉然反问向晚 “想” 向晚咽下烤红薯，认真的描述那次体测嘉然跑步该有多厉害 “那我就报名” 嘉然托着头说 “那我到时候在终点等你”向晚笑嘻嘻的说 “好，一言为定”嘉然说 ——————————————————————— 运动会那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秋风送爽，温度不高不低，算是天公作美 嘉然报名了女子800米，项目排在短跑之后 嘉然站在预备参赛队伍中，隔着很远向观众席上的向晚招手 向晚举起自己做的小旗子，上面写着“嘉然最棒”四个字，很醒目 “你们两个有点事啊？”旁边同样参赛的选手打趣道 “嘿嘿……” 嘉然没有回答，也没有否定 向晚班级的参赛选手发挥不是很优秀，除了跳远项目拿了名次外基本都在陪跑 终于等到女子八百米项目，向晚拿着水一溜烟的从观众席上跑了下去 嘉然扎着马尾，站在起跑点热身 预备完毕，发令员枪响 嘉然的起跑没有任何问题，嘉然抽到的是内道，起跑有着优势 嘉然步伐稳定，过了第一个弯道渐渐和身后拉开差距 观众席上加油呐喊的声音不绝于耳，向晚也在挥动手中的旗子 可能是前面四百米有些着急，第二圈的时候嘉然的步伐开始缓缓减速，后面的第二名追的很紧 向晚紧紧盯着嘉然，心跳加速 国弯道的时候，嘉然突然一个趔趄，向晚紧张的捏紧了手 “不应该啊……”向晚觉得有些不对劲 嘉然被超过，稳住步伐，嘉然开始追被拉开的距离 向晚看着嘉然趔趄了一下又重新调整，看着嘉然又鼓足劲追上了第二，在马上要超过的时候，向晚看到嘉然直直的摔倒在了地上 观众席上爆发出惊呼声，向晚比所有人都快一步跑上前 “嘉然怎么了？她不应该是失误吧？” 向晚丢掉了手中所有的东西，她趴下扶起来嘉然 嘉然的脸色好苍白，呼吸有些杂乱，向晚没见过嘉然这样子，她着急的叫来在跑道两侧的医务室人员，要把嘉然送到医务室 “然然……！” “然然……！” 嘉然在一阵眩晕中恍惚听到向晚在呼唤她，她想努力睁开眼睛去回应，但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 “晚晚……我在……呢……” ——————————————————————— 等到嘉然被送往医务室后，向晚本想陪着嘉然，但却被班主任叫走 再等到向晚重回医务室后，嘉然已经醒了，旁边站着那个白色头发的女孩 白发女孩看到向晚进来后，向嘉然告别，离开了医务室 临走时，她对上向晚的目光，眼里有向晚说不出来的情绪 向晚没太在意，她连忙坐到床前，着急的握住嘉然的手 嘉然的手有些发凉，脸色虽没有刚才那样但依旧苍白 “然然你怎么了……”向晚着急的差点哭出来 “忘记吃早饭了……而且比赛的时候太紧张，一下子犯了低血糖……” 嘉然没有直视向晚的双眼，语气里有些不自信的犹豫 “你怎么这么疏忽大意呢，我都要被吓死了” 向晚有些委屈，她虽然想看嘉然夺冠，但不希望她为此受伤 “答应我，以后不能这样让我担心了” 向晚捏了捏嘉然软乎乎的脸颊 “……” 罕见的，嘉然犹豫了 “好，我会尽力的，晚晚，为你，也为我” 向晚觉得嘉然说的话有些奇怪，但没有深究 向晚趴在床边给嘉然讲起来刚才运动会发生的有趣的事，嘉然静静的听着向晚讲话，脸上挂着笑 不知不觉过了几个小时，医务室等值班人员让向晚离开，因为嘉然还需要静养一会 “那我就先走啦” 向晚摆摆手 “晚晚，我送你的那袋种子怎么样了？” 走到门口的向晚突然被嘉然的问题拽住了脚步 “挺好的，现在已经生根发芽了” “那就好” “晚晚，记得送我白玫瑰” “那袋种子是白玫瑰吗？等我种出来全都送给你！” 向晚很自信的回答 “那就好” 嘉然笑着点头 “咔哒” 门关上了 嘉然用胳膊遮住了双眼，值班人员也悄悄的走了出去 房间一片沉寂，静到耳边只有嗡嗡的耳鸣声 泪水洇湿了她的袖口，她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晚晚……” ——————————————————————— 运动会因为嘉然乱了节奏，但也算勉勉强强的圆满结束，对外人们都说嘉然是低血糖晕倒，也没有引起很大的风波 “下个月就是实践月了，大家自由分组，决定实践主题，一个月内出实践主题报告” 向晚想都没想就转过头去 “然然，我们一组呗”向晚说 她下意识的以为嘉然会答应，但是嘉然却没有 “对不起啊晚晚，我已经和1班的乃琳一组了……” 嘉然双手合十，虔诚的向向晚道歉 “啊……” 向晚虽然很失望，但她也理解嘉然，毕竟嘉然的实践主题自己并不熟悉 “那我们都要加油哦”向晚笑嘻嘻的说，她不想让嘉然看到自己的失望 “嗯！”嘉然回应 此时已经是深冬，说是实践月，其实就是让小组成员在寒假里完成这种形式的作业 说来有些奇怪，嘉然最近缺课的频率有些高，虽然可以外出征集活动，但也没必要这么频繁吧 最主要的是，嘉然每次出去都是和那个白色头发的女孩一起，她叫乃琳，连名字都是向晚最近才知道的 说实话，向晚的醋坛子都快翻了 但也没有办法，向晚也不想为难嘉然，毕竟她们是真的要好好弄实践报告 向晚走在路上，呼出一口热气，洋洋洒洒的消失在了空中 路旁的积雪还是很厚，枝江还真是多雪等城市 “然然你的主题怎么样了？” 向晚给嘉然发了一条短信，但等了一会没有得到回复 向晚向上滑动聊天记录，感慨嘉然真的有够忙的，所有回复基本都简单两句 “那我也要加油啊” 向晚默默的给自己加油打气 向晚种的花已经长出了花苞，是鲜艳的红色 总感觉这些花的生长格外的慢，花朵生长的日子，向晚也在期盼早点能和嘉然见面 每天她们都会打一通电话，相互告诉对方自己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嘉然声音总是透露着疲惫，有时候还会传来乃琳的声音 “……” 今晚也是一样 “明天我可以去见你吗？然然，我很想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好啊，晚晚，我们在老地方见” “好” 向晚放下电话，在挂断前一秒，她听到扬声器中传出来乃琳的声音，她明显想说些什么，但却被嘉然挂断 “到底怎么了……” 向晚趴在了桌子上，她看着窗台上快要绽开的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本能感觉到，嘉然有些事情在瞒着自己 ——————————————————————— 第二天，向晚如约而至 她拐过一个又一个的街道，看到的却是乃琳的身影 “然然呢？”向晚抓紧了背包带 “跟我来吧” 乃琳淡淡的说 向晚想说学什么，但乃琳没有等她，她径直的走上了出租车，向晚也只好跟着一起坐上 她们坐在车的后座，一路上乃琳看着窗外，一言不发，向晚试过想同她搭话，但总是欲言又止 车内安静的让人心慌 兜兜转转，出租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什么意思……？”向晚愣住了 乃琳没有回答，打开车门径直地走了出去 “等等，为什么来医院” 向晚跑下车，拉住了乃琳的手 乃琳没有回头，她感觉到向晚的身体在颤抖，声音也是 她想起嘉然告诉她的话，她叹了一口气 “然然说你很聪明，为什么我没看出来呢” 向晚跟着乃琳走进医院，向晚的心脏砰砰，快要喘不过来气，过去嘉然的种种异样像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中重现，直到站在了病房前，她才迟钝的意识到嘉然费尽心思藏起的真相 嘉然躺在病床上，胳膊上插满了针管 “晚晚……你来啦……” 嘉然艰难的起身，冲着向晚努力笑了笑 眼泪无声的落下，向晚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 “晚晚，记得送我白玫瑰”嘉然曾经说过的话突然让向晚的心脏钝痛 向晚走到嘉然面前，四目相对，向晚却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晚晚……原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乃琳默默的离开，关上了房门 “为什么” 向晚轻声问 嘉然患有严重的家族遗传疾病，在那次运动会时已经开始复发，之后病情恶化的迅速，只能尽全力接受治疗 连嘉然自己都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 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向晚为自己担心 “你会怪我吗……晚晚” 嘉然低垂着眼睛，旁边的仪器发出滴滴都声音 向晚轻轻的抱住了嘉然，泪水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悲伤洇出形状 “我怎么会怪你……” “我只是……只是…… “我只是想一直陪着你而已……” ——————————————————————— 自那以后，嘉然来到学校的次数屈指可数 向晚的心底沉淀了一块石头 她做不了什么，只能每天抽空去医院陪嘉然一会，告诉她最近学校又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有向晚在，嘉然接受治疗的积极性也提高了很多 枝江的冬天终究是要过去的，春天来时，向晚种的花开了，花瓣尖端泛着白色 和嘉然那次送给自己的花一样 向晚在难得的周末抱着花来到了病房，放在了嘉然病床旁的柜子上 “小朋友，我来看你了” “说谁小朋友” 向晚笑着摸了摸嘉然的头，嘉然顺势拥入向晚的怀里 “抱着我” “好” “……” “要不你以后当医生吧，我撑到你能来为我治病的那天” 嘉然仰着头，蓝色的眸子盯着向晚 “好啊，那你一定要做到” “我们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 “嗯” 向晚抱着嘉然，看着嘉然渐渐的在自己怀里睡去，眼角有抹不平的疲惫 向晚又想起那日自己俯下身偷看嘉然道情景，她缓缓低下头，她听着嘉然缓缓的呼吸声，直到被嘉然揭穿 “我以为你要吻我呢” 向晚低下头，认真又轻轻的在嘉然的唇上印上她的吻 “你不用感到抱歉，你也没必要感到抱歉……” “然然……” “我只不过…不想你离开我……” ——————————————————————— 时间过的很快，嘉然的病情虽然没有得到有效的缓解，但恶化的速度得到了很大的抑制 向晚一直在努力的学习着，高考前的那段时间，向晚累的几乎找不到北 高中的最后一个夏天来了，在拍毕业照的那天，向晚低头整理衣角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晚晚回头，我在这呢” 向晚转过身，看到嘉然正笑着看她，快门落下，照片上的两人相顾而笑 高考后的暑假，向晚所有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医院，她给嘉然唱自己写的歌，在嘉然接受治疗的时候陪在她的旁边 她的生命像手掌中的沙子，握的再紧也只能延缓流逝的速度 那又怎样，向晚只想陪在嘉然身边再多些 再到后来，向晚去了当地最好的大学学习医学 向晚开始接触基因学，细胞学，生物学，她越来越想朝着嘉然再近一步 她开始记录嘉然每一天的病情变化，用相机，用文字，用自己的眼睛 向晚把嘉然的病例带去过很多导师和医院，无论理论或在实习时，她总会尽力发现治疗的希望 嘉然知道向晚为自己做的一切，她每天都在为向晚写一封信，录一段语音 她知道自己随时可能离开向晚，但即使如此她也依旧留恋 嘉然在努力践行她们的约定，她在撑着，撑到向晚能为她治疗的那一天 嘉然也会无助，向晚不在自己身边时，她也会因为治疗的疼痛落泪，也会因为术后反应折磨到半夜无法入眠 她们都在尽力，尽力不让对方为自己担心，尽力找到办法让对方好受一些 时间一晃过去了好几年 向晚收集了整整一柜子的资料，但依旧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那是一个夏天，嘉然一转从前病怏怏的神态，从病床上起身，嘉然让向晚带自己出门转一转 向晚没有拒绝，她知道嘉然这时候有的力气，算是回光返照 向晚咬紧了牙，她极力抑制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牵起了嘉然的手 她们一起去了从前常去的奶茶店，去看了学校附近那只流浪猫，去了她们一起逛过的所有地方 向晚看着嘉然在自己身旁，感觉时光突然交叠，恍惚间，向晚感觉时间被拉扯的很长很长，长到让她感到痛心 嘉然想去哪里她就跟着去哪里 她知道，或许这是嘉然最后一次能陪她，也是她最后一次能陪嘉然 最后，她们一起坐了摩天轮 在最高处，远处的太阳光线落入她们的视线，嘉然的轮廓被镀上金色，她看着向晚，眼里是不舍与留恋 向晚已经泣不成声 “晚晚，记住我” 嘉然缓缓的抱住向晚 ——————————————————————— 再到后来，嘉然在一个无名的夜晚离开，向晚知道，她哭过，祈祷过，努力过，但无论如何都要去面对 ………… 思绪被眼前突然炸开的烟花拉回 向晚低头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新年 她回想起从前在跨年时，身边总是会站着嘉然，她们会燃放一盏孔明灯，上面挂着她们二人的心愿 后来，向晚也偷偷的燃放过无数明灯，在尾部挂着为嘉然祈福的捻子 后来的向晚把嘉然的病例整合并报告，努力了很长时间，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她看着漫天烟花绽开的绚烂，耳边传来远处人们相互道喜的声音 “然然……” 向晚低声细语 向晚是优秀的医学生，她知道遗传学，细胞学，生物学，不可抗力，但却固执的在每一个有流星划过的夜晚许愿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喊她晚主任，她也算是功成名就，但也再不会有一个女孩，能够在他道背后热烈的喊她晚晚了 烟花还在绽放，向晚呼出一口热气，向前走去 思念无声，向晚知道自己总要一直向前走的 她离开了操场，在漫天的烟花下，黑夜都变成了五彩斑斓的盛宴 向晚的耳朵开始有些不管用了，她总是听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杂音 向晚深呼吸了几次，深冬寒冷的空气进入肺中，让她精神了几分 她迈开步子，耳边却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停下仔细的倾听，却又突然笑出了声，她抹了抹溢出眼眶的泪水，重新向前走去 在方才，震耳欲聋的烟花声中，在人们相互道喜的欢呼声中，向晚捕捉到了远方传来的声音，她知道，那是嘉然最后的叮嘱，也是她未曾说出口的告别 “晚晚，别回头了，我不在” （完）
